林火也不发憷,径直说道:“我很感谢昌意师兄方才帮助。但是昌意师兄这忙帮得不情不愿,不如我们就此别过,省得各误前程。”
昌意啧了一口,“要不是左徒明那小子,拿十坛三十年龙江官酿给我,你当我愿你给你们当向导?”
林火拱了拱手,“师兄既然不是自愿帮忙,你也知道我们未来要做什么事情,又何必勉强自己?不如就到这里算了。”
昌意瞪眼看着林火,“我那十坛酒已经喝进了肚子里,你让我吐出来还给左徒明?”他连连摇头,“我昌意答应下来的事情,从没有半途而废过!”
林火也是咬牙问道:“那你方才为何不出手?若那归佬是真的止息十载,我们岂不是全部要交代在那里?”
武梦倒是有些看不下去,拉了拉林火胳膊,“火哥,我们这不是没事嘛。也不用对昌意师兄发这么大脾气。”
林火望着武梦,严肃说道:“是我把你从燕国带了出来,事关你的安危,容不得半点差错。”
武梦脸色微微一红,略微低下头去。
昌意眯眼看着林火,“他绝不会是止息十载,他啊……”昌意冷冷一笑,“就和你这个木头一样,连什么叫做止息,可能都不清楚明白。”
林火微微一愣,“你就如此确定无误?”
昌意喝了口酒,哈哈大笑,“你为我确不确定?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因为……我修的便是止息。”
林火闻言一愣,却是有些明白昌意方才为何不曾动手了。
虽然林火对所谓止息了解并不深入,但是一些基本念头他还是有的。那念头便是,止息时间越长,最终爆发之时力量越大。
“看来你这木头也明白了。”昌意咧嘴一笑,“方才那种场面你完全可以应付,何必让我破了修行帮你?”
林火倒是越发好奇,“止息这一脉,到底是什么意思?”
昌意摇头晃脑,“咱们边走边说,你刚刚应该是左徒明派了马车送你来的吧。”
林火这才想了起来,刚刚武梦突然被劫持,他心里急着要去救人,倒是把赶车的马夫兄弟给忘了。
这倒是有些对不住人家。林火心中有些歉意,便应了昌意要求,三人边走边说。
昌意便像是来时一般在前引路,一边回答着林火提问,“练武之人分三脉,天道,金刚,止息。其中天道便是你所练的,从体内调动真元,与天地共鸣寻找本我。对自己越是认同明了,境界提升也是越快,成就也就越高。”
林火“嗯”了一声,这些他自然明白。
昌意见到他回答,饮了口酒,方才继续说道:“所谓金刚,与天道的与天地沟通不同,他是将真元固化于肌肉腠理。到后来便是一种精力的表现。身子骨却强,精力越是充沛,精力越是充沛,金刚体魄越雄。”
“可惜啊。”昌意似乎是陷于回忆之中,叹了口气,“天下曾经有一位一等一的高手,处于金刚不坏之境,就连天人对他也得退让三分。可惜啊,燕国一场灭佛,那位大师以一己性命换了十数万僧侣活命。可惜,世上再没见过金刚不坏。”
林火之前并未听过此事。如今想来,燕国灭佛,三成大师却依旧愿意为信仰舍生忘死,或多或少便是受到了那位大师的影响吧。
两人转过一处街角,昌意继续说道:“再说到我们止息。呵……”昌意突然一笑,扭头对林火说道:“你知道天道分为一二三流,天位与天人。金刚有纸木铁塑,龙象之力与金刚不坏。你猜,我们止息有什么?”
林火摇了摇头。
昌意哈哈大笑,“我们什么都没有,唯有‘止息’二字。”
“什么?”林火面露疑惑,止息没有划分水准上下?
昌意点了点头,“‘心念体’三者,天道为心,金刚为体,而我们止息便是念。简单而言,倒是有些像苦行僧,需要有一执念,比如闭口禅,修得便是闭口不言。有一特定条件破除誓言,便能换取力量。所以之前那归佬必定是假的止息十年,就连特定物件都不存在。”
“力量?”林火敏锐地发现了昌意话中意思。
昌意哈哈一笑,“你小子果然不笨。没错了,不只是武功,也有可能是画技,书法等等……蛰伏,再者一鸣惊人。”他突然嘴角一翘,嬉笑问道:“你可知道闻天便是天道与止息同修?”
林火闻言像是一愣,随后恍然道:“那他那个鬼面……”
“没错,没错。”昌意点了点头,“那鬼面便是他解锁的钥匙。”他又朝林火眨了眨眼睛,“你可知道闻天止息,止了什么?”
林火又是摇头。
昌意哈哈大笑,看了一眼武梦,侧头靠近林火耳边,轻声说道:“他禁女色。”
“什么?”林火惊讶出声。
昌意弯腰笑个不停,“闻天这小子,对自己也是狠心啊。”
林火闻言大窘,又问昌意道:“那师兄你,止得是……”
“我?”说到这里,昌意仰头豪饮一口,酒水顺着衣襟流淌下来,“我修的是……”
“长醉不醒!”
第434章 去旧佞
“长醉不醒?”林火将昌意上下打量,“这也算是止息苦修?”
“怎么不算?”昌意打了个酒嗝,哈哈笑道,“我已经有五年不曾清醒一日,这种浑浑噩噩的日子,可是别人能够忍受的?”
林火略微皱眉,“你要是这么说,不就是在骗自己?明明这么爱喝酒,也不知道多少人想要和你一样长醉不醒呢。”
“那他们为什么不醉呢?”昌意原本拎起的酒壶,举到一半,却又放了下来,“我爱喝酒吗?我便愿意浑浑噩噩吗?你觉得是这样,那便是这样吧。”说到这里,昌意眼中竟然是有一丝落寞。
落寞过后,他又扬起脖颈,将酒壶中剩余残酒,全部倒入口中。随后他将酒壶一甩。
“咣当”一声脆响,回荡在逼仄小巷之中。
昌意不再去看林火,却是摇摇晃晃地朝前走着。
林火望着他的背影,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之前说错了话。
世人为何想要长醉不醒?
若非对这清醒世道绝望到了极点,谁愿意深陷在混沌之中?
林火不知道昌意经历过些什么,但是林火却能够想象,他必定是遭遇了某些事情,才会变成如今这种模样。
“但愿长醉不复醒。”武梦站在林火身边,轻声说道:“此句出自诗仙李白的《将敬酒》。后世之人多是读出他诗中豪迈,却忘了这位诗仙素来怀有雄才大志,却因世道,诗仙夙愿难酬。”
林火先是愣神,看着昌意背影,似是明白了什么。
武梦却是继续说道:“诗仙诗情至此,是狂风,亦是激愤。有‘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方才有‘古来圣贤皆寂寞’。”
“寂寞吗?”林火看着昌意酒步蹒跚,低声说道:“寂寞的,又岂是古之圣贤。”
寂寞的是李白,也是林火面前这个背影。
酒与故事,总是密不可分。
林火却是有些想要知道,这位潦倒邋遢,却有真才实学的昌意师兄,究竟有着怎样的故事。
或许这一次南方三国之行,便是这么一个机会。
林火立即上前几步,将昌意师兄肩膀搂住,“昌意师兄,一会儿见过了赶马车的兄弟,你和我再去一个地方。”
昌意师兄先是一愣,随后将林火推开,“你可走远一点,我可没有断袖之癖。”
林火听得哭笑不得,“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我是叫你,一会儿带我去你典当兵器的当铺。”
昌意师兄微微发愣,似是没有反应过来。
林火再次将他肩膀搂住,“你要和我们一起上路,怎么能够少了趁手的兵刃。”
昌意眯眼看着林火,“小子,你这是想要收买人心。”
“不。”林火正色道,“我想和师兄,好好喝一次酒。”
昌意惊讶地张开嘴巴。
林火已经拍着他肩膀,快步向前走去。
武梦在他俩身后,看着林火这般模样,倒像是见到了当初在九霄山下,吕烽,山师阴,林火,姜杉勾肩搭背。
世道在变,有些人并不会变。
武梦微微垂首,暗暗想道:这或许,便是我喜欢他的原因吧。
三人便结伴朝流水街赶去。
然而在另外一边,金线司没能击杀林火留下武梦的消息已经变成了一卷纸条,捏在一名传令小厮的手中。
纸条随着那小厮进入“富贵楼”中,又连续几个跨步登上二楼,最后那小厮敲响一间雅间的门扉。
那小厮用食指关节敲打门扉。
一长,两短,一长。
门后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随后门扉开启一寸,露出一只眼来,“什么事?”
小厮立即双手奉上纸条,轻声说道:“夏蝉跑了,螳螂也废了。”
门缝间那眼睛微微一颤,随后门后那人伸出手来,将纸条接了过去,“再去盯着。”
小厮双手抱拳,微微躬身,随后便快步离开。
纸条被门后那人捏着。
他重新关紧门扉,将藏在门后的手中匕首插回腰间,随后回头望向雅间之中。
屋内共坐有十二人,算上应门那人,共有十三人之多。
他们在圆桌上放着鹿筋,熊掌,鳧脯等等山珍,还有海参,大口蘑,赤鳞鱼,乌鱼蛋等种种海味。
偏偏桌上没有一人动过筷子,任由这些山珍海味失了温度,是在死暴殄天物。
然而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人将这些浪费放在心上,因为他们心头又更为重要之事。
比方说,此时关门那名老者手中的纸条。
一名红鼻子老者站起身来,显然已经是急不可耐,“博盈,情况怎么样了?那个金线司得手了没有?”
开门那老者唤作博盈,他听到红鼻子老者的问话,摇了摇头,将纸条交到他手中,“你自己看吧。”
红鼻子老者立即拿过纸条。
纸条上内容并不多,红鼻子老者目光一扫,已经将内容全部收入脑中。随后他扶住额头,跌坐为位中。
他身边另外一名老者立即接过纸条。随后便如他一般,面如死灰,静静坐在位上。
纸条一路传阅,见过之人统统面色铁青。直到那纸条穿越到最后那名鹤发老者手边,他并未去拿,反而环顾一圈,“我也不用看了,见过各位大人的面色,这纸条上是什么内容,猜也知道。”
红鼻子老者立即面朝鹤发老者,恭敬却又焦急说道:“阁老,事已至此,我们应该拿那个燕国公主怎么办?”
被唤作阁老的鹤发老者沉吟了片刻,他正要说话。
门扉上,却再次传来了敲门声响。
屋中骤然一静,所有人都将目光凝视在开门的老者博盈身上。
博盈从再次拔出腰间匕首,行到门后。
一长,两短,一长。
敲门声在寂静很自豪中特别响亮。
老者博盈确认暗号没错,随后伸手去见门扉拉开。
便在此时,门板突然炸裂开来,将门后博盈老者撞飞在地。
屋中众人面露惊恐,全部站起身来。
却见到屋外,闻天收回脚掌,侧过身来。
左徒明挥着纸扇,微笑着踏过破裂的门扉,走入屋中。
他朝屋中众人微微躬身,嘴角挂笑,“要让诸位大人来起身迎接小人,小人真是惶恐不已。”
第435章 断钢镣
雅间之中气氛似是有些沉重。
一圈老大人面面相觑,可是面对突然到来的左徒明,还有在门边静立的闻天,这些个叱咤朝堂的大人们,偏偏谁都不敢说话。
左徒明一礼行毕,就如同不曾察觉屋中尴尬气氛。他将纸扇合起,往脑后领口里一插,径直朝酒桌行去,“各位大人真是好雅兴啊,这等风和日丽时候,确实应该饮酒作乐。”
他一边说着,一边行到桌边,拿过原本属于鹤发阁老的椅子便坐了下来,“各位大人平日里见不到在朝堂上有什么交集,私底下原来感情这么深厚。”
周遭人们便将目光集中在左徒明身上,不是有人用目光询问阁老,可偏偏阁老死死盯住左徒明,将同僚递来的眼色统统忽略了干净
“各位大人不要拘谨啊,坐下来一起吃,一起吃喝。”左徒明随手就要拿起一副筷子。
阁老手掌下挥,将那双筷子压住,“这是老夫的筷子。”
“是这样啊,看来是小人冒失。”左徒明微微笑着,回头便对闻天说道:“快去叫小二再送一副碗筷来。诸位大人叫了这些山珍海味却不去吃,实在是暴殄天物。”
阁老终于是看不下来,高声喝道:“左徒明!你到底来做什么?”
“做什么?”左徒明微微一笑,将纸扇再次拿出打开,“应当是我来问问诸位大人,聚集在这里,准备做什么吧?”
阁老闻言抿住嘴唇,随后淡淡说道:“老友相聚,还需要向你报备?”
左徒明将纸扇往桌上一拍,“金线司,也是各位的老友?”
“金线司?什么金线司?”阁老闻言只当自己并不知情,“左徒明,谁让你受到大王恩宠,但也别想血口喷人。”
左徒明摇了摇头,“你们这些老骨头啊,怎么就看不清局势。我知你们对先王念念不忘,便借着燕国公主这事儿勾引你们,却没想到真是把你们这些人全部勾了出来。一锅端掉,你们这些先王余孽,倒也轻松不少。”
阁老猛然一拍桌子,“我们这些中流砥柱不站出来,难道要看着你们将吴国送上战场,让百姓白白流血牺牲?”
左徒明冷冷一哼,“便是因为你们这些迂腐之见,吴国才会偏安一隅,始终不得寸进,永远被困在这天然的水城之中!”
“你们这样做,只要让我吴国陷入万劫不复!”阁老激动地满面通红。
左徒明摇了摇头,“井底之蛙,怎么见到外面的大好河山。”
阁老也是冷哼,“大好河山,也需有命去享。”
左徒明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我原本不想让各位难堪,毕竟各位身后都是吴国的大家族,我想动手也是麻烦。”
“左徒明你知道就好。”阁老似乎又有了底气,“若是失去了我们这些家主的支持,你以为凭你和刘策,能够统治吴国?”
左徒明不曾答话,朝屋外走去。
他一边走一边对闻天说道:“若是想根除顽疾,还需壮士断腕,把腐肉割了,才能瞧见下一轮圆月。”
闻天微微垂首,将手掌按在“冷月刀”上。
便在此时,阁老突然张狂大笑,“左徒明!你以为,你这样就赢了?”
左徒明顿住脚步。
阁老高声喝道:“你设计将我们聚集在此,我们便不会设计你?啊,不对,应该说……如今吴王身边没了你和闻天,他若是突然暴毙,接下来,吴国又会怎样?”
左徒明骤然回过身来。
酒楼外,同样共工城内,另外一条巷子,远远便能望见一块匾额。
“隆鑫当”匾额之下,是一座石库门。有门无扉,幽深难见其底。
门洞两侧墙上刻着一副对联,“南北客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