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3章 念家乡
林火伸出手,为纪浩合上双眼。
身后传来两个脚步声,林火下意识地收手,将断剑收入袖中。
一只手掌,按住林火肩膀,“你没事吧。”
林火叹了口气,他听得出来,那是山师阴的声音。
他拍了拍山师阴的手掌,“我没事。”身子摇摇欲坠。
“还说没事。”山师阴蹲下身子,将林火单臂扛在肩上。
山师阴背着硬弓箭镞,方才那箭原是出自他手,林火无奈苦笑。
借着山师阴的肩膀,林火慢慢站了起来,他这才回过身,看到另一个人。
竟然是虞城,虞教习。
他仍旧穿着那件淡青儒衫,只是腰间挎了长剑。他皱了皱眉,上前查看林火伤势。
双手按过胸前,手臂,林火疼得呲牙咧嘴。
虞城眉头紧皱,“你身上那些挫伤不提,胸腹受了内伤,只怕还有淤血。你那左臂方才脱臼,又强行按回,必须立刻诊治。若是留下什么病根,你这左手可就废了。”
林火点了点头,一番激斗,他已是用尽全力。
此刻放松下来,更是浑身虚弱。
林火靠在山师肩上,有气无力,“我现在只想倒头就睡。”
“那可不行。”山师阴严肃道,“必须让大夫看过,这刺客是为我而来,若是你就此废了,还要我养你不成?”
林火低声笑着,没有力气答话。
虞城也摇了摇头,“快些走吧,我若记得不错,附近不远处,就有位师弟居所。”
林火停下脚步,“他怎么办?”
“他?”虞城微微皱眉,回头看了看,“这刺客的尸首,我会通知门下师弟。医科的师弟们,应该会很乐意的。”
“不行。”林火拉住山师阴,“若是教习愿意帮忙,请将他火化,师弟我万分感谢。”
虞城看了过来,“我若是不愿帮忙呢?”
林火斩钉截铁说道:“那我便自己动手。”
虞城沉吟了片刻,缓缓说道:“这刺客可是与你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是有要将双鱼吊坠的事情,告诉虞教习?
林火脑中急转,最终还是忍了下来,现在敌友未知,只怕不能相信任何人。
他立刻答道:“我刚刚将他擒下,山师阴便将他射杀了。还未问出什么。不过,他临死之前,希望能葬于昂山家乡,我已答应下来。”
“原来是临终遗言。”虞城点了点头,对林火歉意一笑,“还请师弟原谅,这纪浩能从牢中脱身,只怕副门主知晓此事后,必定会大为震怒。此事必须彻查。所以尸首暂时得由宗门收拢。等检查完毕,再无异议,便可将他火化。此事我可做主,骨灰便交于师弟处理吧。”
林火也是明白虞城苦衷,勉强拱手,“那便,先行谢过教习。”
“不必多礼。”虞城微微一笑,“我虽为教习,但也是从学生而来,能多体谅你们一些,便多抬一手。也算为自己搏点虚名。”
虞城这人,还真是不错。
林火心中方才还有些气愤,他没制止山师阴射杀纪浩,因此断了线索。
现在想来,还真是自己的不是。当时树林昏暗,只怕虞教习也是担心自己有失,才允许山师阴痛下杀手。
唉,等此事水落石出,可得和虞教习好好致歉。
三人不再多话,虞城在前领路,山师阴扛着林火。
走出树林,路过方才激战草坪,落地刀痕还在,只是那两人已不知去向。
林火再次停下脚步,“红袍儿,你们方才过来,可曾看到两个人?”
山师阴与虞城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不曾看到。”
虞城眉头一皱,“怎么,你可是见到了鬼祟之人?”
林火赶忙摇头,将鬼面公子与邋遢汉子,说与两人知晓。
“哦。”虞城面色缓和,“你说的那两人,也是我九霄内门弟子。戴面具的叫做闻天,可是个门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另一个,唤作刘策……这人吧……”
“这人怎么了?”林火好奇道。
虞城微微苦笑,“这人在门中许久,只读一科器,可这么些年不见长进。他不愿离山,也不够格做教习,也不知作何打算。”
林火暗暗摇头:倒是也是个怪人。
他不再纠结两人身份,对山师阴说道:“我方才千磨剑落在了这里,还麻烦两位帮我找找。”
两人让林火坐下,分头去寻。
结果没有找到千磨利剑,而是在地上找到一排刻字。
“若想取剑,来地熔炉寻我——刘策!”
“胡闹!”虞城面色铁青,“这刘策年纪也不小了,怎么能随意扣押别人武器?如此不知轻重!林师弟放心,此事交予我,明日便帮你把剑讨要回来。”
林火摇头苦笑,“可不敢再麻烦教习了,你能帮我保住那纪浩骨灰,我已是万分感谢。想必这位刘师兄,是担心我的兵刃被他人捡了去,这才帮我收着。我自己去找便好,顺便还得道谢。要不是刘师兄与闻师兄,我这小命可就交代在这儿了。”
山师阴瞪了他一眼,“就你心善。”
“林师弟这般说,那我也不好插手”虞城也是无奈,转而说道:“若是这刘策耍什么无赖,尽管找我,我来替你说理。”
林火心中对这刘策,又有认识。只怕这人风评不好,不然也不会被虞城称为无赖。
谢过虞城好意,三人继续前行。
沿着平地行不多远,三人便到了一间木屋,屋中住着一位医科弟子,唤作石镇。
虞城吩咐石镇,前往收拾纪浩尸首。自己亲自为林火上药治伤。
不得不说,九霄门人,多有兼习医科,林火伤势不轻,但对他们来说,并非难事。
林火一边治伤,一边听山师阴说着方才之事。
红袍儿与花袍,离了林火,便决定分头去找救兵。姜杉去找吕烽,山师阴去那文曲楼找章昭平。
谁知道,山师阴赶到文曲楼,章昭平醉得不省人事,想要找他人帮忙,可其余多是文弱之士。
幸好虞教习尚未回去歇息。他听闻林火之事,立刻吩咐弟子告知副门主,自己带了兵刃弓箭,和山师阴直接赶了过来。
过不多久,姜杉和吕烽也赶了过来,却没见到林火面,便被山师阴拦了回去。
林火左臂吊着,身上缠着纱布,也能听到屋外声响。
“你拦着我们做啥?我得看看那小子伤得怎么样?”
“看什么看?你这莽夫懂医?”
“我……我不懂医,可我来都来了,你就这么赶我回去?”
“不然怎么着?留你吃个宵夜?”
“你这红袍儿怎么不讲道理?”
“和你这蠢驴确实不用讲道理。”
“嘿!你这小白脸,怎么也帮着红袍儿说话?”
“废话。既然林小子受了伤,我们进去也没用,还不如让他好好休息。”
三人又吵闹了几句,声音渐渐隐去。
虞城与林火告别,嘱托道:“今晚你先好好休息,这内屋让与你住,山师阴与石镇便在外屋,若是有何需要,记得唤他们。方才我已经得了消息,明日副门主要见你。”
林火点了点头,他并不惊讶,见过纪浩最后一面,副门主要见也是正常。
虞城见到不说话,宽慰道:“不要紧张,新入门的弟子,副门主都是要见的,何况你入门第一日,便遇到这事儿。”
林火哭笑不得,原来虞城当他紧张,他也懒得辩解。
虞城这才起身离去。
合上内屋门扉,脚步声渐渐远去。
外屋也没了声响。
夜深沉,万籁俱静。
月洒床脚,林火卧在床上,久久无法入睡。
若是有机会,他更想睡在那林中屋里,睡在老爷子的故居。
此事倒也不急,不过得等些时日。
他翻了个身,理了理思绪。
不过短短几日,他便遇到如此多事。放在面前,最大的便是两个谜题。
老爷子留在万兵冢的疑团。
纪浩如何脱牢而出的因由。
那双鱼吊坠要到何处去寻?放出纪浩的又是何人?他又为何要助纪浩脱困?难道只是为了杀山师阴?难道九霄之中,还有黑一门的刺客?
想不明白,林火只觉脑袋发蒙。
他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被他藏起的断剑。
他方才脱衣治伤时,将断剑与血衣一同丢在墙角,此刻还未有人收拾。
他坐起身来,下了床铺。
行动之间,不免牵动伤势,又是一阵呲牙咧嘴。
借着月光,林火翻开血衣,从中取出断剑。
剑身发黑,通体哑光。
只有月光看不真切,林火用手摩挲,真让他在剑脊靠近护手处,摸到一个小字。
林火眉头微皱:策?
陡然一惊!
刘策?
第054章 登阁望更上层楼
一夜辗转反侧,林火反复耍着半截断剑。
他想不明白,刘策此人在这事中,到底算是什么角色?
若说他与此事无关,那为何纪浩使的黑剑,上面会有他的名字?
若说他与此事有关,那他为何又要救了林火性命?
那个戴鬼面的用刀公子,在此事中又是什么存在?
他们与林火的相遇,是偶然?
还是,早有预谋?
事情的真相,扑朔迷离。
林火又在床上翻了个身,脑中依旧一片混乱。
想来,凭他的脑袋,只怕难以理出头绪。还是要等明日,告知山师阴。毕竟红袍儿才是刺客的目标,他应该有知情之权。
两人群策群力,或许能够找到真相。
况且在此事上,能让林火完全信任的,也只有山师阴一人。
鸡鸣一声时,窗外尚黑。
林火已经穿戴整齐,起身拉开房门,正看到山师阴提袜穿靴。
两人对视了片刻,看得出来,山师阴睡得并不好,眼眶有些浮肿。
这贵公子最近也是吃够苦头,先是被人一路追杀,经历风餐露宿,现在又上了九霄宗门,那些锦衣玉食的生活,只怕是一去不复返。
另一侧软塌上,卧着那医科少年“石镇”。他翻了个身,轻声说道:“你身上有伤,可别走得太远,虞教习说今日会来寻你,早些回来。”
林火与山师阴对视一眼,林火答道:“我们就到门口吹吹风,不会走远。”
石镇背对两人,似是半梦半醒,“门边有毡帽,清晨霜寒地冻,当心风寒。”
林火取了两顶,拱了拱手,“多谢。”
石镇不再答话,不知是睡是醒。
林火拉开房门,天边脚下仍是一片漆黑。
迈出屋外,风扑面,山师阴浑身一颤,林火为他拉低帽檐。
两人走到离屋稍远,林火方才从袖中亮出断刃。
山师阴接过断剑,“你偷偷留了下来?”
林火点了点头,将双鱼吊坠与断刃刻字与山师阴细细说过。
山师阴手中把玩断剑,勾起嘴角,“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光,从东边来。
两人转过头去,被那光晃了眼睛。
月隐没,天黑沉,山黝黝。
漆黑天地间,突现一线光彩,沿着山脊,将天地分割。
身后传来声音,“两位起得还真是早啊。”
两人回过头去,见到一人行来。山师阴将断剑拢入袖中。
那人身上半明半暗,并不能看得真切,但能从声音知道,是虞城,虞教习。
他走到两人面前,行了一礼,“还想来叫你们,想不到你们已经起来。可是昨夜睡得不好?”
两人抱拳还礼,山师阴答道:“我们也不是那亡命之徒,经历昨夜之事,哪能整夜安睡。”
虞城点了点头,拍了拍两人肩膀,“你们方才入门,便遇到这种事情,也是九霄失职。我必定会协助副门主,查清此事,让宗门子弟,夜能安眠。”
山师阴微微拱手,“劳防教习费心了。”语音恭敬有礼,倒真像是。
虞城微微一笑,似是受用,又与两人说道:“既然天已日出,你们便随我来,副门主要与你们说话。”
两人答应下来,便跟在虞城身后。
天空渐渐放亮,日轮上升,光回大地。
林火识得那路,心中疑惑,“教习?我们可是去见副门主?”
虞城点了点头,“自然。”
“可这是去文曲阁的路。”林火疑惑不解。
虞城微微一笑,“师弟有所不知,需知道文曲阁,洗砚湖,通玄桥,就是我宗门门面。若是有敌入侵,那里首当其中。故而门主常驻文曲第八楼。门主不在,便由副门主暂住。”
原来如此,林火暗暗点头,倒是与燕国祖训有些相似。
身处高位之人,除拥有特权外,也有必尽的义务。若是发生战争,王权贵胄每家每户,必有男丁应征入伍。战场之上,贵胄子弟,必须奋勇争先。若是临阵脱逃,不仅自身受军法处置,整个家族都会因此蒙羞。
武氏宗族,赴死登先,寸步不退,寸土不让!
林火却又想到凤栖,好端端一个大燕,为何成了今日模样?
胡思乱想之间,三人已到文曲阁外,书楼永不闭门,为愿读书者敞开。入得楼中,已有不少学子在楼中翻书阅读,他们见到虞城多是额首,复又投入书海之中。
虞城领着两人,上一层楼。
二楼与一楼格局相似,不过人数则要少了一半。
楼层越高,人数与书柜逐层递减。
第五层时,书柜陡然少了一半。
林火也如愿见着章昭平。他嗜书如命,盘坐地上,身边又是开着多本,口中念念有词,手指在空中横划竖挑,不知在干些什么。
林火也不去打扰,随着虞城再上层楼。
书柜只剩一排,白润与饮茶男子靠在窗边,慢饮缓翻,静默无声。
见到林火,白润似是准备放下书籍,但他眼光一瞥,脸上泛红,只是点了点头,便又低头看书。
这是怎么了?林火心中纳闷。
山师阴微微一笑,对林火轻声说道:“必定是姜杉那小子,把白润酒后憨态告诉了他,依着白润的性子,此刻肯定羞愧难当。”
林火会心一笑,便不再打扰白润,跟着虞城,上了第七层。
屋中之书仅存一柜,且不再敞开,而是分成抽屉。
除守楼教习外,楼中只剩两人。
南柯姑娘!
她对林火与山师阴,额首微笑。
山师阴随意拱了拱手,算是还礼。
林火倒是正经不少,不过他心中却感到一丝不妥。南柯姑娘似乎对别人友善不少,可这友善中却透着冷漠,像是在人与人之间分开距离。
林火心中暗暗叹气,倒还不如之前横眉冷对。
楼中还有一青年,脸上罩着一卷竹简,酣然入睡。
林火看这样眼熟,仔细辨认,竟是那个不修边幅之人,林火入楼时,曾见他站在人群之外,想不到他能上得第七层。
虞城眉头微皱,对林火轻声说道:“抱歉,请稍等片刻。”
说罢,他便走到那青年身边,沉声说道:“左徒明!”
“嗯?”唤作左徒明的青年,揭开面上竹简,睡眼朦胧,“教习唤我何事?若是无事,我可就继续看书咯。”
“你这是在看书?”虞城皱紧眉头,从他手中抢过竹简,“七楼文本多是孤本,古籍,残本,你用来遮光,实在是暴殄天物!”
左徒明打了个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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