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句一出来,评审团里面懂行的老前辈全都被惊住了,甚至还有惊讶地站起来的。
第0468章 来一个失传的绝活儿
“西厢,这是十不闲的西厢啊。”尹爷惊叹不已。
马三爷眼睛都瞪大了,直直地看着台上两人。
严亮也傻了,嘴巴张的老大。
楚城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评审团里面除了那些不懂传统相声门柳儿的大腕儿之外,也就是侯三爷和石先生两人淡定一点了,他们去向文社听过现场,也知道他们会这段儿。
十不闲莲花落这门艺术都快失传了,就更不要说里面的这些曲目了,西厢的十不闲原本是有的,这里面懂行的艺人也都听老前辈念叨过。
可是新中国之后就基本没有相声大会唱门柳儿这种事儿了,几十年过去了,中间又经历过无数的风风雨雨,西厢这个十不闲莲花落的曲目早就支离破碎要失传了。
那些会唱的老先生在这几十年时间老的老,死的死,伤的伤,这种没法表演的玩意儿又传承不下去,他们又不是方文岐那个倔老头,现在就已经没人会了。
张文海和范文泉这两位老先生找了无数资料,也向无数位老先生问过当年的事儿,都没能把完整的西厢抢救出来,都还只是一份残本。
他们现在唱的这个版本,还是何向东他们在残本的基础之上完善出来的,而后在观众面前不断演出,不断验证修改,才有了今天这个成熟的版本。
你说这得多难啊。
所以他一句话唱出来,懂行的腕儿们就都惊着了,人家唱的可是失传的玩意儿,许多人耳朵一下子就竖起来了。
唱完十不闲的曲牌,何向东再唱了一个发四喜:“姐在房中绣香袋,绣出西厢各色人儿来,这一边绣的是崔小姐,那一边绣的是张秀才。”
浅唱几句,何向东就收了,主要还是时间不允许,这里可不是他们向文社的舞台能让他随便造,如果在向文社他这段相声起码要演一个小时。
“好。”薛果带头叫一声好。
观众纷纷应声,大声叫好,何向东刚刚唱的西厢的确很好听,正不正宗观众听不出来,但是好不好听他们是知道的,很显然刚才何向东的曲子征服了他们。
叫好声连连,还有不少人在大声让何向东再来一个的。
何向东在台上对观众笑了一下:“再来一个啊?你们给钱吗?”
“给。”全场观众齐声呐喊。
薛果笑着打趣道:“您呀,一分钱听七段儿,还管饭呢。”
“哈哈哈……”何向东仰头大笑。
观众也被逗得笑不停,倒不是说这个包袱有多好笑,只是这个梗已经被这两人给玩坏了,这就可乐了。
何向东挥挥手:“别闹,我呀唱一句就得了,咱们浅尝辄止,主要是咱们节目时间是有限的,我没法表演太多,等有机会呀,我好好的给大伙儿表演一回。”
“好……”观众齐齐应声,掌声大振。
何向东继续说道:“这门柳儿是属于学唱,我们是学他们十不闲莲花落艺人的唱,这叫学唱,是属于相声四门功课说学逗唱的学里面的。”
这话一出,评审团许多评审眉头当时就是一皱,现在相声界公认的说法就是所有唱的东西都是归类在唱里面,怎么这人总是提出一些离经背道的观点呢。
何向东却是没管那么多,继续道:“那么有观众会问了,那相声四门功课里面的唱到底是什么呢?”
薛果道:“您给说说。”
何向东掷地有声道:“那叫太平歌词。”
此话一出,评审团的大腕儿们脸更黑了。
何向东道:“太平歌词是从哪儿来的呢,它是从十不闲莲花落里面发源出来的一门艺术,以前在旧社会时期唱的人比较多,拉大车的啊,扛活儿的啊,都唱,但这个东西是我们相声行当的本门唱,但是由于种种原因呢,现在已经很少有人再唱了。”
“瞧见没有?”何向东从手边上的一个小袋子里面拿出了一对玉子来,他今天本来说的是卖五器的,是不用玉子的,但是因为下午的时候他在向文社还演了一场,顺手就给带上了,这可起了大用了。
何向东拿着两块黑色的水煮玉子,打了一下:“这叫玉子,是我们唱太平歌词用来伴奏的乐器,太平歌词是一韵到底的,板眼也不复杂,都是板起板落,我唱给大伙儿听听啊。”
“那庄公闲游出趟城西,瞧见了他人骑马我骑驴,扭项回头瞅见一个推小车的汉,要比上不足也比下有余……”
观众听得都很新奇,不过倒是挺有味道的。
马三爷也频频点头,何向东的柳活儿他是见识过的,可谓是当世顶尖啊,说来也怪,这人嘴里怎么唱什么东西都这么有味呢。
马三爷是从旧社会走过来的艺人,他自己嗓子不好,基本不唱,但他是懂太平歌词的。但是评审团上有不少大腕儿根本不会太平歌词,而且他们很反感这门艺术,为什么呢,因为他们不会。
他们不会就不愿意再去提了,偶尔听到有演员会唱太平歌词,他们还能微微一笑,说一声幸好没失传。可是何向东今天在这么大的场合大放厥词,说太平歌词才是相声四门功课里面的唱,这把他们这些人置于何地?
何向东只是一心想着要好好演出,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却不知道他自己已经在无形中得罪了一大批相声大腕儿。
“好……”观众再次鼓掌。
何向东收了板,笑了一下:“听相声涨知识吧?”
“嗯。”众人应道。
何向东道:“刚刚说的是唱,还有咱们的说,说相声的要能逗哏,要能来捧哏的,比如我是逗哏的,我在桌子外面说。啊,我们薛果老师上街玩了,被汽车一下撞,咔,飞出去五六米远,倒在血泊之中,再看这车前车的铁皮都瘪了一块下去,要死,这得赔修车费啊。”
“去。”薛果怒喝一声。
“哈哈……”观众大笑。
何向东解释道:“我刚才表演的就是逗哏,薛果老师就是捧哏,如果把我们俩位置换过来,他来逗哏,我来捧哏,这也是一样能表演的,这是我们要掌握的技巧。”
“没错。”薛果点头。
何向东道:“还有就是要能说群口的,三个人以上的相声就叫做群口相声了,咱得会,还有就是要能说单口相声,咱们刘宝瑞先生说的单口相声都听过吧。”
“嗯……”又是齐声一应,观众都听得很认真,这段相声又好玩又能涨知识,他们去单位可以和同事好好吹上一波了。
何向东道:“说到这个单口相声,单口相声有长篇说书,我们叫八大棍儿,还有短的小笑话。在说八大棍儿的时候,我们会说一个定场诗,这也是我们的基本功之一。”
“这个四四方方的小方块叫做醒木。”何向东拿起桌子上的小醒木展示了一下,“这个一般是在我们说定场诗的时候摔一下。”
“醒木有很多块,有十三木归源之说,皇上也有,他那块叫做龙胆;娘娘也有一块,她那块叫做凤霞。文官一块叫做惊堂,武将一块叫做虎威,中药铺有半块他们叫压方,压方子用的,但是最讲究的还是咱这块,咱们说相声用的这块叫做穷摔。”
“嗨。”薛果埋汰了一声。
观众笑。
何向东继续道:“咱们有一个定场诗是说各行各业的醒木名字的,我说给大家伙儿听听啊。”
微微一顿,何向东用着一种让人非常舒服的节奏念定场诗,念定场诗不是瞎念的,这是要师父教的,而且是要专门教好多年的,因为你一念就得把全场观众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都得让人家安安静静乖乖听你说书,这可不是简单背首诗能做到的。
“君撑龙胆凤翥妃,文握惊堂武虎威,戒规镇坛僧道律,唤醒压方……啪……紧相随。”
断喝过后,观众叫好。
这是相声门里面的醒木词,殷文硕先生在说官场斗的时候说过这个。评书门也有他们的醒木词,他们那个流传就广了,是被行内公认的,学评书的都会这个。
等观众掌声稍歇,何向东问薛果:“这一下子就说了几个了?”
“额……”薛果愣住了。
何向东道:“那可能是说完了吧,那咱走吧。”
薛果赶紧把何向东给扥住了,道:“别走了,还没演完呢,刚刚呀,您说了七个。”
何向东道:“七个了?那下面来大伙儿来一个失传的绝活儿。”
“什么?”
何向东双眼一凝,大声喝道:“白沙撒字。”
第0469章 白沙撒字
“什么?”这声惊呼是薛果发出来的,他知道何向东要表演相声十二门功课,但是他以为白沙撒字只是捎带讲过去就算了。
可是照着何向东刚才说话的样子,他是准备真的在这个舞台上来一回白沙撒字啊,我操,真的假的,现在还有人会这玩意儿啊?
评审团的大腕们也全部都惊呆了,连之前的不快都忘记了。
白沙撒字啊,这门手艺在相声进入杂耍园子还有茶馆之后,就已经走上了失传之路了。
原因很简单,因为表演不了啊,演员在台上弄白沙撒字,观众在下面根本看不见啊,这表演出来有什么用?
白沙撒字其实是在撂地的时候用的,艺人蹲在地上一边撒字一边唱曲,吸引观众围过来看。因为艺人是蹲着的,后面的观众看不见就会想拼命往里面挤,这样圆的沾子会好一些。
但是这门手艺很难,就算是撂地时代的艺人也有很多不会的,到了进入茶社园子之后,就更加没人会了。
所以在旧社会民国的时候,这手艺差不多就已经要失传了,等到新中国之后,就更没人学了,这是一门要被淘汰的手艺,进入一下博物馆还行,大范围公开传播是不可能了。
也只有方文岐这个倔性子的老艺人,才会拿着棍子死活逼着何向东学这们手艺,这才没有让这门手艺断了传承。
侯三爷和石先生夜都惊呆了,他们和何向东挺熟的,可是也不知道这小子还会这个啊。
严亮更是挺直了腰板,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何向东。
观众席上楚城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之前还跟何向东逗闷子说要不干脆在台上玩白沙撒字算了,结果这小子居然真的来这一手了。
真的假的?
观众都很淡定,因为他们不懂啊,只是很好奇而已。
连电视台摄制组那边也都没有反应,导演王子晨还是一副淡定的模样,淡淡地看着台上表演的两人。
这事儿可不只是把现场给镇住了,连后台的演员们都知道了,因为为了避免台上演员临时发生情况,上场门这边是有工作人员在的。
因为是相声的比赛,所以这里面的工作人员都是相声演员居多,因为外行人万一不懂他们到底需要什么,那就尴尬了。
他们在上场门那边自然也听到了台上要表演白沙撒字了,尽管这门艺术已经失传了,但是相声演员都知道有这么回事,这一下子他们就都兴奋了,有几个毛毛躁躁的小伙子当时就跑到后台去大吼大叫了,参加决赛的演员里面就有他的朋友。
“哎,王哥王哥,你还没走呢,快去看快去看,台上那演员要现场表演白沙撒字。”那小伙子急匆匆就跑到后台去了。
表演完的演员基本都没有提前走的,都还是在后台休息,一听这个消息他们也坐不住了,他们虽然演出年头都比较长,可是白沙撒字一直都是久闻其名未见其形啊。
难道今天在牡丹奖的决赛上面会出现这门绝活儿?
一大群演完了的相声演员都忍不住了,全都跟着跑过去看了,连带着有几位还没上场的都跟着过去了。
马金山和田福堂两人还在后台,马金山皱着眉头问道:“现在场上那对儿是谁啊?”
田福堂想了一下,回答道:“是那个叫何向东的。”
“哦。”马金山目光沉沉,站起身来道:“走,看看去。”
田福堂拉了马金山一下:“别去上场门了,走侧门,咱们到观众席上去,上场门什么都看不见。”
“嗯。”马金山应了一声,套上了自己的进场工作证就往侧门那边赶去了。
……
台上,何向东被薛果吓一跳:“嚯,你被狗咬了啊?叫这么大声?”
薛果一挥手:“去,哪儿来的狗啊。”
他没说白沙撒字的事儿,他是想给何向东一个台阶下,万一是人家说快嘴儿了呢。
谁知道何向东主动开始提这个茬了:“这个白沙撒字啊,用的材料是咱们汉白玉边角料磨成的粉末,其实也不是粉末,其实就是很细的沙子。表演白沙撒字只能是用汉白玉碾成的沙子,别的石头沙子写不出来棱角来,而且一定得用边角料,相声艺人最讲究的就是这个。”
薛果好奇问道:“这是为什么呢?”
何向东一挥手:“嗨,还不是因为穷嘛。”
“嗨。”薛果拍了大腿。
观众笑。
何向东道:“好,咱们闲话少叙,这就开始表演白沙撒字。”
“好……”观众热情鼓掌,大声叫好。
后台上场门那一堆演员急了:“要死,这么看不见啊。”
“去侧门啊,傻呀。”
“快走快走。”
一行人这才想起侧门来,全都往那边跑去了。
侧门是在靠近舞台前面的,这里有一个卫生间,是给观众用的,剧场工作人员也可以从这里进出。
这群人从侧门冲出来的时候,却发现马金山和田福堂早就在这里站着了,得,还是这俩孙子聪明。
台上,何向东冲后面一招手:“来,上汉白玉的沙子。”
只见丁锦洋灰头土脸地走出来了,手上还用塑料袋提着一袋白沙子,走到台上,这活宝闷闷地走到台上来,一句话不说,很难得见到这活宝这么老实的。
薛果一愣,原来前面丁锦洋是去弄白沙子去了,可是前面这货走的时候怎么那么悲愤啊。
丁锦洋把东西交给何向东之后立刻就要走,何向东拦了他一下,给观众介绍道:“给大伙儿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的著名的青年相声演员丁锦洋,他也是我们团里面的中流砥柱啊。人家大忙人,忙的都没时间来参加牡丹奖决赛,人家这几天在正在碎石场干兼职,破石头呢。”
薛果笑骂道:“去,没听说过。”
观众也是哈哈大笑。
丁锦洋心头一暖,何向东这为人不用说了,这是他的相声决赛,他完全可以不用浪费时间来介绍自己,吃力不讨好的。
可他还是这么做了,这可是大场合,大平台啊,还有电视台全程录像并播放的,就是这样他还愿意帮着自己,这份情谊是没话说了。
丁锦洋眼眶发热,也没敢耽误人家的演出,对着观众鞠了一躬就下去了。
何向东还在跟观众解释:“大伙儿别介意啊,我们丁锦洋得赶紧回去,工头那边还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