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喜跟了他,倒真的是他高攀了。
这便也是黄辛心中惴惴不安的原因所在。
遂黄辛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常喜姑娘那边……东家可曾与她商议妥当?她……可也愿意?”
商娇自然知晓黄辛在担忧什么,所以听黄辛这般问,又思及当日在睿王府中那次与常喜不甚愉快的对话,以及常喜知道她将自己许配给黄辛时那抗拒与含恨的目光,商娇心里也是一揪。
可商娇转念一想,常喜毕竟是自己的丫头,虽性格急躁一些,但她毕竟是常喜的主子,又是为了她的终身幸福着想,况且……
她确是不敢再放纵常喜继续这般,将整个心思都放在睿王身上了……
她既握有常喜的卖身契,想来常喜即便心中不愿,也不敢违拗于她!
遂她心中一定,向黄辛笑道:“你放心,我既应了你的事,自不会更改。过两日,你且让你老娘来提亲便是。”
黄辛得了商娇保证,心中也是大定,对商娇更是感激涕零,感恩戴德。
与黄辛议毕事情,商娇出了明月楼,用手扶了墙,一步一挪地朝家中归返。
她走得极慢,也有些吃力,甚至时而要靠着墙歇上一歇,才能又往前走。
商娇料不到自己的身体亏损得竟这般厉害,一时大急,额间不由涔涔冒着冷汗。
恰此时,一个温柔的女人的声音却突然自身后传来。
“商姑娘!”
那声音,如黄莺出谷,温婉动听;又似水如歌,清澈缱绻。
商娇循声转头,便见一个女子,形容雍容柔驯,发丝轻绾,粉黛薄施,却已美得出尘。她就站在商娇的身后,身着一袭淡粉色华衣,外披织锦纱衣,眸含秋水,满脸期待。见商娇望向自己,那女子轻提裙袂,翩翩行上前来,向商娇款款一福。
“商姑娘,有礼了。”她礼数周到,轻声细语,嫣然含笑。
真真道不尽的温柔婉约,风情无限。
商娇错愕地看着眼前女子,只觉似有几分眼熟,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你是……”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66、婉柔
第266章 、婉柔
“你是……”
商娇疑惑地问。看着眼前这个花容月貌,如空谷幽兰般幽雅高贵的女子,再想到自己如今形容枯槁的模样,简直自惭形秽。
“姑娘不认识妾身,妾身却早识得姑娘。”
那女子红唇间漾着清淡浅笑,美眸顾盼间华彩流溢,迎着商娇惊疑地目光,温婉地解释道:“妾身王婉柔,乃睿王妾室。早在姑娘初入王府为府中侍女传授茶道之时,妾身便与姑娘曾远远有过一面之缘,并对姑娘才识气度思慕已久。”
王婉柔?睿王侍妾?
商娇恍然大悟,终于想起为何她会觉得此女有几分眼熟。
那一日在睿王府后苑之中,睿王欲谴散那些曾服侍他多年的姬妾时,这女子便在其列,含泪恳求睿王不要将她谴返归家。
只商娇曾着过王府中那几位侍妾夫人的道,深知王府内院的侍妾内斗之厉害,尤其是杨昭容与李月眉,也是以一副温婉好学之姿迷惑了她,害得她被热茶烫得伤痕累累,故对眼前这位自称睿王妾室的王婉柔并无好感,反生惕意。
“夫人既是睿王姬妾,受尽睿王宠爱,自当尊贵娇矜才是。今日亲至市井,来找我这样一个地位卑贱的女子叙话,只怕辱没了夫人尊贵的身份。”商娇淡然道。
说罢,商娇不欲与之纠缠,转身便想离去。
身后,王婉柔却垂下螓首,唇际的笑容里,仿佛含了淡淡地苦涩:“尊贵的身份?受尽宠爱?商姑娘,若是外人如此说,婉柔自当不会驳斥。但姑娘是明白人,我今日来找你,是满含诚意而来,姑娘又何需出言讽刺?”
王婉柔的言谈依旧温婉,商娇却听得出她话中满含无奈苦意,不由脚步停了停。
王婉柔便趁机上前一步,依旧立在她的身后,垂首恭谨地道:“我知道,姑娘对曾在王府中的遭遇一直耿耿于怀。但请姑娘相信,婉柔从不曾生过一丝一毫陷害姑娘之心。姑娘风华才学,见识气度,一个女子,宁可靠着自己独自拼搏奋斗,也不攀权附贵的决心,也让婉柔当真羡慕。所以今日婉柔才特来相见,还望姑娘摒弃前嫌,与婉柔交心一叙。”
说到此处,王婉柔察颜观色,见商娇低头沉吟,却依旧没见有调头与她交谈之意,心知商娇依旧对自己心有惕意,故又长叹了一声。
“姑娘可以不信婉柔,但姑娘可还记得连州之事?当日姑娘被恶霸所逼,触棺自尽,醒后奋进自救,我族叔见姑娘可怜,有意放姑娘一马,姑娘方才能顺利卖了祖宅,又有了王大掌柜送姑娘出城离去之事……姑娘可还记得?”
连州?王掌柜?
商娇豁然转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王婉柔。
原来,她便是当日连州城内盛传的,那位入宫参选,最后却被睿王纳为妾室的王家姑娘!
也是因为有她,王家在连州,通吃官府、市井,堪称连州第一家。当日商娇为刘虎所迫,王家才能出头,收买下她售的祖宅,王掌柜更是深夜敲开宵禁的城门,连夜将她带出了城去,更为她指明方向,将她引往天都藏匿。
当日王家所为,虽为图利,却也不失仁义。
商娇心存感激,自然不敢或忘。
却不想,眼前这位女子,便是间接救过她的人。
思及此,商娇心里一柔,心中也接纳了王婉柔几分,遂转过头来,向王婉柔一礼:“原来夫人便是王家人。商娇有礼了。”
王婉柔忙上前一步,搀住商娇,见商娇面色柔软几分,知她知晓自己身份后多了几分好感与信任,也面色一松,笑道:“当日姑娘入王府任茶艺西席,我关心王爷,曾于暗处探过姑娘一次,听出姑娘有连州口音,遂去信回家相询。却不料,你我二人还有如此渊源。”
说罢,王婉柔抬头四顾,又转头询道:“此处人多,姑娘若信我,可否容我寻个清静处,我们坐下细叙?”
商娇也知王婉柔今日来找自己,定然是有事要说,遂也不再拒绝,点头答应。
王婉柔便搀住商娇,二人一同入了十三巷,往东而行,想寻一间茶楼酒铺,两人交谈一番。
只一路走去,自然要经过曾经的陈氏商行的东铺。
那里,曾是商娇工作过的地方,曾经生意红火的陈氏茶铺毗邻的茶馆,均被抄没充公,大门紧闭,门前官府封条俨然。百姓们惧于陈氏谋逆之罪,皆绕道而行。
偌大的陈氏东铺,便似乎成了一个禁区,方圆数米之内,皆无人敢靠近。
商娇立定,远远看着这一幕,心中酸痛不已。
曾经威名远扬的陈氏,一夕之间,便忽剌剌如大厦倾覆,彻底垮了。
曾经的爱人、同伴,仿佛回首之间,便死的死,散的散。
陈氏,当真垮了……
触景伤情,商娇眼眶一红,忙转过头去,调头便走。
不忍看,也不敢再看。
王婉柔随着商娇紧走避过那一幕,看商娇掩嘴轻泣,也心有不忍,长长叹息一声。
她想起当日,第一次在王爷的画中初见商娇时,她发梳小辫,斜倚小树,目光灵动若精灵般满是机灵的模样;
她想起当日,听得商娇入府任教,她心生好奇,远处观望,却见商娇一身锦衣,额描花锚,大大的眼瞳中满是笑意,妙语连珠,惹得睿王开怀大笑的模样……
可如今,那个机灵、聪颖的小姑娘,终随着陈东家的死,再也不复存在了。
而且,这一生,也许她都不会再有展颜欢笑的时候了。
情之一字,到底害了她,害了陈东家,也……害了王爷。
更害了王婉柔自己!
明知那个人,位高权重,自己不过是太后送予他的一件玩物,一个生子的工具……
可当初夜那晚,她初见他的模样,便被他一身风流且威严的气质所倾倒,从此将心托予,一心景仰,温婉贤淑,小心侍奉,以为这样便能留住他一丝一毫的眷顾怜惜。
可到底,郎心易变。她看着他对商娇由逗弄到不服输的意气,再到敬佩、怜惜、思慕,心伤而不悔……
一路走来,他的逐渐沉沦,伴随着她太多的无可奈何。
终于,走到了今日,他终于要将她,她们,休弃。
只因他知道,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爱情。
王爷为了她,竟然甘冒一世孤独之险,也要独等她一人。
可这个女人,失去了她最爱的男子,又岂会还有心,回报他以真心?
思及此,王婉柔再次叹息连连。
待再回神时,她们已在一处酒肆的包房里坐了。两个心伤累累的女人俩俩相望间,便隔去了外面人声喧闹。不大的房间内,竟寂然无声。
王婉柔看着对面的商娇端起桌上小二刚烹来的茶,饮了一口,似不喜这个味道,微微皱了皱眉,又将茶杯放了下来。
“夫人今日前来找我,定是为了睿王罢?”商娇开门见山地问,“只我不知,夫人是为睿王哪桩事而来?是想让我不要嫁入王府吗?亦或……夫人是想继续留在王府?”
她与王婉柔虽彼此知晓对方的存在,却素未平生,那能引来王婉柔寻她相叙之事,必与睿王有关,所以索性直言相询,提出她认为最有可能的问题。
王婉柔听商娇说得直白,也不回避,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是,却也不是。”她红唇轻启,缓缓温言道,“我今日来找姑娘,固然是为了我自己,却也是为了王爷。王爷……待姑娘之心,姑娘自当能够体会。所以,我想请求姑娘,嫁给王爷。”
说到此处,王婉柔见商娇面沉如水,却兀自沉吟不言,不免有几分尴尬,遂赶紧又道:“姑娘,我知道你与陈东家曾互许终身。但陈东家毕竟已经娶妻,且已经……姑娘又何须自苦?我们女人,终还是要嫁人的,这样才能终身有靠。既要嫁,又何不将自己托给天下间最有权势的男子,有他护你爱你,许你一世荣华,岂非幸事……”
“噗……”王婉柔话音未落,便听商娇一声呛咳,继而便是一迭声的咳嗽。边咳,她边捂着嘴,面上浮出一丝轻嘲。
“对不起,对不起……”见王婉柔瞪大眼,一脸的尴尬莫名,商娇过意不去,只得捺住咳嗽,却实在抑不住唇边那抹笑意,向王婉柔摆了摆手。
她终于知道睿王曾经在自己面前的自大自负,从何而来了。
便是如王婉柔这般的女子给惯的。
看看,连说的话都如此相似。
无非“妾为丝萝,愿托乔木”之流。
难为这些可怜的女子,时至今日,竟还帮着自己的夫婿,求娶别的女人。
商娇有些无奈,有些可怜地看了一眼王婉柔。颇有哀其不幸,怒其不争之慨。
“我若嫁入王府,那夫人怎么办?”商娇偏偏头,故意问道,“夫人可知,我想要的,是王爷今生,只能许我一人。”
王婉柔嘴张了张,咬着贝齿思索片刻,蓦然起身,陡然跪在了商娇面前。
“夫人!”商娇一惊,从椅上一跃而起,怔然地看着跪在地上的王婉柔。
王婉柔俯身一拜,道:“妾知道生性高傲,不愿与他人共侍一夫。只妾敬爱王爷,实不愿离了王府,离了王爷。所以妾恳请姑娘,念在王家曾于姑娘有恩的份上,嫁给王爷,并赐妾一间小苑独居。只要能让妾偶尔见上王爷一面,妾便已心满意足,自当在小苑中孤独终老,不敢扰姑娘与王爷清静。”
说罢,王婉柔再拜到底,头重重地磕在商娇脚边的地上。
商娇哪曾受过这等大礼,忙惊跳开去,俯身便去扶王婉柔:“夫人,咱们起来说话。”
王婉柔却不依,反挽了商娇的手臂,仰头看她,满脸期待与希冀:“姑娘,妾今日所言,句句不敢违心。但请姑娘依了妾罢!只要姑娘让王爷不要休弃妾,妾愿今生为奴为婢,以报姑娘大德于万一!”
说罢,无论商娇怎么扶,王婉柔均铁了心的跪在地上,誓死不起。
卷六 东风恶,云翻覆,碧落黄泉身许错 267、自强
第267章 、自强
商娇本就大病初愈,气虚体弱,扶了半晌,见王婉柔吃了称坨铁了心,只得放开她,气喘吁吁地坐回圈椅中,有些无奈地俯头看着地上的王婉柔,叹了口气。
明明如此美好的女子,美丽温婉,柔情似水,若在民间,只怕求者会蜂涌而至。
可偏生的,入了这宫门王府,韶华年月,便尽托于深宅高墙,寄于无心之人。
商娇静静思索片刻,沉声问王婉柔道:“夫人,此处没有外人,请夫人对我说句实话。夫人嫁入王府这数年来,可曾幸福过,可曾快乐过?”
“……”
王婉柔心中重重一震,跪地仰头,莫名地看着商娇。
幸福,快乐……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商娇苦笑着与王婉柔对视,轻道:“夫人入得王府多年,既都不曾幸福快乐过,又何尝忍心,让我入得王府,从此与幸福、快乐绝缘?”
王婉柔听出商娇话中隐隐拒绝之意,心里惊吓,忙道:“姑娘,你不一样。王爷待你……”
“没有不一样!”商娇毅然地打断王婉柔的话,无奈地摇摇头,叹道,“夫人,我与你唯一的不一样,就是王爷并未得到过我,如此而已。”
说到此处,商娇看向王婉柔,眼中带着哀悯。
“夫人,我也是女人。我不是没想过,自己可以找一个有权有势,又能爱我护我一世的男子过完这一生。但当我看到睿王对待你们这些曾服侍过他的女子,却可以说弃便弃,说谴便谴时,夫人你觉得,我还敢向王爷托付我的一颗真心、我的终身吗?我若当真这么做了,兴许你们的今天,便是我的明天……
所以夫人,原谅我不能在此事上答应你、帮助你。因为我不想成为攀援的菟丝花,不想失去自我,去迎合、等待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