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近春天,但入夜后仍有点微微透寒。杜怀瑾的心里也沉郁郁的,莫名的窒息感令她几近没顶。
实在睡不着,她走下床来,顺手从床边衣架旁扯了件白色襦衫披在身上,趿了绣花鞋慢慢踱到窗边的妆奁台前坐下,借着窗外一点明亮月色,拿起镜子细细凝看。
镜子里,倒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秀美的瓜子脸,虽然额间还缠着染血的纱布,但两弯微微蹙起的淡扫蛾眉,水盈盈的湿漉漉的一双大眼睛,端挺的鼻,不点而朱的樱唇……
分明就是一个纤弱美丽的妙龄少女。
杜怀瑾轻扯嘴色,镜中的少女便唇角微动;杜怀瑾眨眨眼,那镜中的少女便也眨眨那双水盈盈的大眼;杜怀瑾抬抬手,镜中的少女便也抬起纤细的手……
可,这镜子里的那个人,分明不是她,不是她杜怀瑾!
天哪,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明明三天之前,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广告策划师杜怀瑾,虽然不敢称精明强悍,但能力也算优秀。可为何一场电梯事故,却让她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时空,成为了这大魏王朝连州商府的大小姐商娇?
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难道真的如同那些现代小说里所描述的一般……穿越了么?
开玩笑!这是什么狗血剧情!如今穿越都变恶俗好么?所有的主流媒体都禁止穿越了好么?
她怎么可以在这美好和谐傻白甜当道的时代里,就这么诡异的穿越了?
世界上几十亿人口,怎么就她偏偏中了这穿越的套路了?
这个大魏,这个连州,这个商府……这都是些什么鬼啊?
对,这是一场噩梦,一定是!
可是,都已经来这里三天了,每天晚上闭眼睡去前,她都期待着再次醒来时,自己还躺在自己温暖的小床上,抱着自己喜欢的玩具熊,舒服地缩在被窝里,听着妈妈在厨房里忙前忙后准备早餐的脚步声……
可是,每每睁开眼,却总是让她失望。
难道,她当真要在这见鬼的大魏,以这见鬼的商娇的身份……活下去?
思及此,杜怀瑾内心如掀起惊天骇浪,不能平静。
素手一挥,梳妆台上,那映照着那与杜怀瑾截然不同的容貌的铜镜便被重重的扫到了地上。
“啊!”杜怀瑾抱着头,竭厮底里的大叫。三日来所受的惊吓与慌张,终让她崩溃。
外间突然有了动静。一阵慌乱的穿衣声、趿鞋声之后,帘子被人掀了开来,一个十四五岁的娇俏丫头急急地奔进了里屋。
“小姐,小姐,”她跑到杜怀瑾跟前,一把将她抱住,细瘦的手臂圈紧杜怀瑾发抖的身体,用自己同样小小的身体温暖着她,关切地问,“小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头又疼得厉害了?”
相依相偎的两人,彼此温暖的体温,终于让杜怀瑾慢慢冷静下来。环抱着自己的身体,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眼前的丫头,摇了摇头:“……常喜,我没事。我,我只是有些害怕……”
是的,她害怕。
害怕再也回不到自己的时空;
害怕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
更害怕,在这未知的时空里,自己无法掌控的命运。
常喜也红了眼眶,紧紧地抱住杜怀瑾,轻声安慰着她,“小姐,别怕,别怕。常喜还在呢,常喜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常喜的安慰,化解了杜怀瑾慌失措与恐惧不安,她再也忍耐不住,反身抱住常喜,大声的痛哭起来。
这样清冷的夜,两个无依无靠的小女子,紧紧相依哭泣着,汲取着彼此的温暖……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2、定计
第2章 、定计
痛哭一场之后,杜怀瑾的心,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
她不知道,这是否就是冥冥中,属于她的命数。但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这里,代替了这个身体的前主人,便只能承担起那属于她的命运,努力为自己找到一条出路。
从此后,世上再无杜怀瑾,只有重生之后的商娇——绝不受命运的摆弄,绝不做替罪的羔羊!
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便是如何能够摆脱这个困局。
思及此,她不由得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忆及当日初初醒来,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个凶神恶煞的刘虎,以及在族老们见差点闹出人命,才纷纷上前劝解时的嘴脸……
她明白,原来的商娇为何宁可选择触棺而亡,也不愿面对眼前的处境时的心情。
这样一个养在深闺,从小便受人保护,未经过世事风雨的失怙少女,在这些人的眼里,无疑就是一只陷入狼群的小羊,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所幸的是,拜商娇的触棺之举所赐,刘虎也怕闹出人命日后难以收拾,暂时留她在商家养伤。所以这三日,她与常喜尚还享有片刻的宁静。
可是,这隐藏在暴风雨中的宁静,是不会长久的。
再过不了几天,待她伤癒,刘虎的凌逼只怕会更变本加厉。
但杜怀瑾不是商娇,她不愿自己的命运受人摆布,被人逼迫;也从来不是温室里的花朵,经不起风雨。更对这座寂静幽深的商家大宅没有感情和牵连。
是故,她觉得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商家现在业已没落,她作为一个外人,本也对这个家无甚感情,大可趁养伤之际,无人防备之时外逃,隐姓埋名,待找到安身之处,再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可现在,多了一个常喜,只怕出逃之事得重作打算。
毕竟,常喜在她最危难之时,只为相随于她,她自然亦不能置常喜于不顾!
可是,两个女子外逃,没有点银钱傍身,只怕举步维艰。
可现如今,商家已经掏空了家底,所有值钱的物什要不被商娇的大哥用以抵债,要不被嫂嫂席卷一空,要不被商娇抵押了出去换取银两为大哥置办后事……
想到这里,杜怀瑾不禁摸了摸身上穿着的水衣的内里。
这里,还有一张房契。
整座商家大宅的房契。
想来,原来的商娇,虽然知道家业已败,但到底不舍自己的家就此落入他人之手,故而将这张房契紧揣于身边,缝于最贴身之处,以防被外人所占。
本来,这张房契倒还值钱。
商家的大宅位于连州城中最繁华的地段,南通北达,视野也开阔。再加上商家几代人的经营,在当地也颇有些声望。宅院修得也颇是气派,砖石瓦当,建筑用料皆属上乘,若在平常之时卖出,定也能赚到一大笔可观的银两。
但在杜怀瑾看来,这张房契,却是无用之物。
现在全连州城的人都知道商家已败,况且刘虎已摆明了态度说这商家大宅已是他囊中之物,又有谁会与他作对,花重金买下这处大宅,平白竖敌呢?
除非……
正苦思良策之时,一旁的常喜探过头来,低声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呢?”
杜怀瑾回过神来,看着常喜,暗骂了自己一声。怎么竟把常喜给忘了?她是初来乍到摸不清连州城内的人与事,但常喜毕竟已在连州待了这么多年,怎么会不知底细?
于是她问道:“常喜,在这连州城中,可有业下有做房牙或典当、抵押生意……或者说,可以又能力不惧怕刘虎,又有能力接下我们商家这座大宅的商户都可以——有吗?”
常喜略略思索了一下,答道:“我虽然一直在小姐房中侍候,不怎么知道外面的世界,但早年间我曾听大少爷说过提起过,咱们这连州城里的商户,若王氏称了第二,怕是没人敢称第一。别看那刘虎是连州城的一霸,可他若见着王家商铺的东家,只怕也只有恭敬听命的份儿——毕竟,这王家可是当朝睿王的姻亲呢!正好,王家祖上就是靠做房牙生意,帮人买卖、租赁房屋,居中抽成而发的家。现在虽然在连州城涉及的产业较多,但也一直没有把这祖宗的老本行给丢掉。城西那边的王记牙行,就是王家的房牙铺子。”
杜怀瑾闻言大喜,又不敢让常喜看出异常,便一手拉着常喜,一手捂着自己头上的伤口,佯作疑惑的样子,道:“常喜,我自撞破了头之后,好多事都已想不起来了。关于这个王家,你可否告诉我你所知道的一切?还有,他们与当朝的睿王是姻亲,又是怎么回事?”
……
在常喜断断续续的零碎话语中,杜怀瑾终于周遭的情势了解了个大概。
她现在处于大魏皇朝的时空下,皇族乃元姓,因开国皇帝定下“立子杀母”的国律,为后宫之人所惧,故而一传五朝,皆子息不丰。
当今坐在龙椅之上的,乃是代宗皇帝元淳,据传自幼体弱,后宫亦无所出,政绩亦无建树,朝中政令,多出于其皇弟睿王元濬。
而这睿王元濬在大魏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朝政上令行禁止,大权独揽,私下里却是一个极风流的人物,虽才二十出头,府中姬妾却已无数。
据说,世间美女,但凡睿王看得上眼的,便都纳入王府,日日笙歌,享尽齐人之福。
而王东家的一个族妹,生得年轻貌美,故被王东家买通了连州官员,获了御女之名,本想送入宫中服侍皇帝,若有机会得到皇帝垂青宠爱,便可飞上枝头变凤凰,光耀门楣。
不想采选御女当日,此女竟被睿王看上,求得皇上赏赐,带回王府当了侍妾。
然则,既便仅为侍妾,因着睿王在朝中的权势,王家在连州也是风光无限。
了解了这些事情后,杜怀瑾有了主意。
她向常喜招了招手,示意她附耳过来,然后凑到她耳边,将自己计划详细地说了起来……
卷一 卷珠帘,倚君恩,谁家有女初长成 3、房契
第3章 、房契
第二日深夜,外面更鼓刚敲了一声,便有人扣响了商家的侧门。
早侯在大堂的杜怀瑾——商娇听见扣门声,命常喜提了灯笼去开门,而后端坐在大堂正中的主座上波澜不惊的饮茶。
昨日夜间,商娇自常喜口中闻知了这连州王家的家世背景后,便已在心中断定,只有王家可帮助她逃过将要面临的劫难。
所以今日一早,商娇遣了常喜,避过大路,暗中找到王家经营的分号,将售房之意向其道明。
果然,接待常喜的房牙听到消息,虽然兀自镇定地跟常喜打着官腔,说要禀明主家再作决定,但商娇却早已断定,今夜必会有人上门。故而入夜后一直与常喜等在前厅。
果不其然,来了!
略坐了一小会儿,便见常喜提着灯笼从影墙处将身后一人黑色大氅之人引入厅堂。
那人甫一入厅堂,便放下大氅的斗笠,露出一头花白头发。待商娇看清此人脸上刻意堆起的一脸笑容,眼中却精光闪现时,不由得中暗暗一惊。
观此人穿着与气度,虽与常喜形容的王当家不相一致,但在王家的生意里,亦绝不是小角色。
再观从此人的年龄,她心中便已有了七八分的确定。
于是,她从容淡定地扬笑起身,冲着来人一福,大胆地道:“原来是王家大掌柜亲至,商娇这厢有失远迎,失礼了。”
王大掌柜闻言一怔,精明的小眼亦打量着眼前这位虽身着热孝白衣的女子。
但见她一脸浅笑,从容淡定,触棺时留下的伤口虽在额头用白布缠了,有些打眼,但丝毫不失清丽与风华,心里不禁暗暗称奇。
同在连州城,各家商铺的庭院秘事如王掌柜这般消息灵通之人又怎么不知?故平日里早知这商家当家的有一位小妹,但因失了爹娘,得荫于长兄的庇护之下,养于深闺之中,亦不喜出门,不喜见外人,故素日倒未曾识得。
却不想今日一见,先不说容颜俏丽,单就那气度非凡,一眼便能看出自己身份的锐利目光……只怕也不像外人所传,仅仅是个性格胆小懦弱的富家小姐而已。
是以也不敢轻视,笑着作揖道:“大小姐这是哪里话,王某不过鄙微小人罢了,素日里也只是仰着主家庇护讨口饭吃,大小姐这么说,着实折煞了小人。”
寒喧过后,各按主次落座。
常喜伶俐地煮了茶来奉上,方才退至商娇身后,默然静立。
王掌柜甫一坐下,便率先打破沉默,端了黑底红漆的茶碗,故作饮状,淡声问道:“大小姐,早间你遣贴身小婢来我们王家的牙行里传话,说要卖掉这商家的祖宅,不知此话可当真?”
不愧是王家最倚重之人,说话简单扼要,开门见山。
商娇亦不敢慢怠轻敌,饮了口手中热茶,眉目见隐见凄色,道:“商娇不幸,自幼父母早逝,本得哥嫂庇护,奈何兄长天不假年,商家遭逢巨难,又逢人落井下石,迫不得已,只能将这商家的百年祖宅售出以保全自己。”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故意目露迷离地环视了商家雕梁画栋的厅堂,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想我商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但祖上数辈人也是兢兢业业,克勤克俭,辛苦持家,方才有了这座宅院。王掌柜,您也看到了,我们商家大宅,不说地处繁华,单就说这屋子的建造施工,哪一处不是雕梁画栋,精心设计?便是这铺石的青砖、头顶的一片瓦当,也无一不精致独到。只可惜,商娇却保不住它,保不住我们祖辈几代人的心血……若是王东家无心,想来也不会遣大掌柜深夜前来。所以,王东家与掌柜的若是不弃,便开个诚意的价格,商娇便将这商家祖宅出让给王氏商铺了。”
一席话,滴水不漏,前半段话道出了孤女的愁苦无助,被迫出让祖宅的无奈,本正中王掌柜下怀;后半段马上又说明商家祖宅的价值,竟让久经商场的王掌柜有些莫名尴尬。
但这尴尬却也只是暂时的。
身为商人,本就是无利不起早,更何况商家已败,本就是大捡便宜的好时机。
想这连州城内,王家可说是第一家,而他王掌柜亦是王家在生意场上的一把利剑,见过的世面何其多?
又岂会因商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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