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干脆把我交给尔朱禹?呵呵,活捉敌国的废太子,这于你可是大功一件!”
商娇闻言,白了刘绎一眼,恨声道:“你以为我不想叫你交出去?就像你所说的,你可是我们大魏的敌人,还曾恨我凶我,想要杀我……为国为己,我都应该把你交出去!
可我知道,尔朱禹之所以要追杀于你,只为报当日盘龙山上弑子烧山之仇……而那件事,我知道与你无关,又怎能狠心见你无辜蒙冤,遭人追杀而见死不救?否则,今日若换作是别人追杀你,鬼才懒得救你!”
刘绎斜眼地看着商娇絮絮叨叨地说着狠话,唇边漾起一抹了然笑意。
这个丫头,事隔经年,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却果然还是如他所料的那般嘴硬心软。
其实,打从那一年,她在睿王府中救了他,骗他自己给他下毒,诓他将大魏的行军布阵图还她,还护他离开之时,他就知道,她聪明,有自己的算计,却也有一颗善良的心。
所以这一次潜入大魏,被逼到绝路之时,他想也不想的,就来找商娇救他。
他知道,她一定会设法救他。
即使她明知他是她的敌人,是整个大魏,乃至现在的宋国的敌人……
她也会救他。
因为她的善良,不会允许他死在自己面前,而见死不救。
所以,刘绎并不说话,他只看着商娇絮叨的说着各种解释,只觉得她一如当初初见时那般有趣,又有几分令他心动。
商娇一口气说了一长串的话,也觉得有几分口渴,又见刘绎一脸了然的表情,又带着几分讥嘲地看着她,不由心里发虚,越性冷哼一声,也在他旁边坐了,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喝了。
偏过头,商娇又问道:“我说刘绎,当日你的人为何会出现在盘龙山的失火现场?你派人去那里,是想做什么?”
刘绎不料商娇会突然问及这个问题,不由微微怔了一下,面上便又浮出一丝尴尬来。
为什么他派去的人会出现在盘龙山?
他能告诉她,那是他听得人说,她被山贼给掳到了山上,担心她受辱,才派身边死士前去相救的吗?
可这样的说辞,商娇会信吗?当然不会!
所以,刘绎故作高深地摆弄了一下衣服的下摆,反首向商娇道:“我的人为何会出现在盘龙山上的事,咱们先略过不提。但我心中一直有个疑问未解,今日见了面,自然也想请教请教商姑娘,以解我心中多年困惑。”
“……你说。”
刘绎便敛了神色,郑重地问:“商姑娘你刚刚提到,尔朱禹如今追杀于我,是以为当日在盘龙山上,是我派去的人杀害了他的孩子,又纵火烧山,毁了他们的寨子……可你反之又说,你知道此事并非我的人所为——你凭何如此肯定这件事不是我干的?”
“……”
刘绎又继续问:“还有,据我所知,当日盘龙山上,尔朱禹的妻子难产,为他产下一名脚上带有七颗红痣的男婴。可后来这个男婴却葬身在那场大火之中。
——可赶巧了,事发一个多月以后,远在天都皇宫里的胡贵妃,却也为皇上诞下了一名脚上有着七颗红痣,被视作吉兆异象的男婴,便是如今的小太子元宸……商娇,你说,这世间事当真有这么凑巧吗?”
“……”
“还有,我一直很奇怪一件事。按说商姑娘你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小门小户家的女子,当日你到底是因何事而惹到了如今当权的胡氏兄妹,令他们对你起了杀心,甚至连累了你当日的爱人,陈氏商行的少东家陈子岩遇难,高氏一族亦被人族灭?这几件事中,到底有何联系,又有何隐情?”
“……”
面对刘绎的质疑与咄咄逼问,商娇几乎被他逼问得说不出话来。
她竟不知,原来刘绎竟对她的事、大魏的事,了解得如此清楚,分析得如此透沏。
刘绎只差没把那个可能在他心底,早已确定、笃定的答案宣之于口了。
这个想法,让商娇不禁感觉害怕,害怕得全身颤抖。
许久之后,商娇好不容易稳住自己的情绪,按压着自己心跳得快要自胸腔迸出的胸口,厉声问道:“……你,你想说什么?刘绎,你想做什么?”
却不料,听她色厉内荏地反问,刘绎反而突然间笑开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偏头看着商娇,问:“肚子好饿,有吃的吗?”
商娇:“……”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19、关心
第319章 、关心
事隔数年,再次相见的二人,一场激烈的交锋,终于在刘绎拿起糕点大快朵颐中,化为无形。
商娇看着刘绎大口吃着昨日剩下的糕点的落拓模样,俨然已不是当日柔然相遇时,尊贵骄傲的宋太子,不由在心里为他叹了一口气。
此时的刘绎,也确实可怜。
国没了,家没了,父母也没了……
在这个世界上,他与她一样,同是天涯沦落人了。
想到此处,商娇的心里,对刘绎油然生出一丝同情。
她伸出手,在刘绎惊异的目光中,将一杯刚泡好的热茶,推到了他的面前。
“慢点吃,喝口热茶,小心噎着。”她轻声嘱咐。
刘绎拿着糕点的手不由顿了一下,即而接过茶杯,慢慢啜饮着杯中的茶。
茶很香,很暖,喝入腹中,顿时有一种温暖自心底升腾而起,传至他的四肢百骸,便连身体也似乎暖和了几分。
此时明明是夏季,可在刘绎的生命中,这个夏季,却比冬天还要寒冷刺骨。
他是素来以精明、锐进著称的宋国太子。自几岁时,便被父皇抱在怀里,上朝听政,接受百官跪拜。
稍长一些,他便开始监理国事,令行禁止,百官称道。
可以说,在刘绎的生命中,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是花团锦簇,充满着赞誉与万千宠爱的。
刘绎曾以为,他的生活就会这般一帆风顺,永远无惊无澜地过下去。
所以,变故发生之时,他全然没有心理准备。
纵然之前他一直规劝父皇,他那个叔父,康王刘钰早有不臣之心,他们应该早做防范,即使父皇不愿亲手杀之,也该令他远离国都……
可这些,庸懦的父皇受刘钰买通的后宫所迷惑,全然没有放在心里。
直至此次北羌暴乱,父皇多病,想尽禅位于他,派他率军平乱以建军功……
却不想,此一去,天地翻覆。
他从此失去了父母,失去了国家,成了一条丧家之犬,被一路追杀。
若非忠心的属下与死士拼死相护,他都不知自己能活到何时,还能不能召集旧部,报这国仇家恨,血海深仇!
原以为,这一路的奔波劳顿,苦楚折磨,已令他的心寒冷若冰,却不曾想,商娇的这一杯香茶,却令他的心又感受到了春暖花开的温暖。
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今日被尔朱禹率军追杀,生死一线之时,他如何就谁也不找,偏找到了她救他。
这也许是一种直觉吧。哪怕他们已数年未见,哪怕她遇到过许多事……
但他就是相信,她会救他!
“谢谢。”他喝完茶,放下杯子,看着商娇的眼睛,由衷地说。
商娇不言,冲刘绎浅浅一笑,站起身来走到床边,重新整理床铺。
边整理,她边背朝着刘绎,小声地道:“你今日既已现身,想来现在整个南秦州境内,尔朱兄弟俩必会率重兵布防抓捕你。我这里尔朱禹已来彻底搜察过,我又与他们兄弟二人交情尚算不错,想来一时还算安全。
况刚才你也听到了,我已跟尔朱禹说定,这两日会派我的管事入蜀办差,你正好可以跟着他混出关去。所以你吃了东西赶紧休息,明日赶路之时,也能多几分把握和胜算。”
商娇就这样背对着刘绎,絮絮叨叨着,浑然不知身后的刘绎何时已转头看向她的兀自忙碌的背影,口中还尚有糕点未曾噎下,眼中却已满是错愕与感动。
此刻,他总算知道,刚刚尔朱禹离开时,商娇唤住尔朱禹,究竟所为何事。
这个女人,在救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在为他的退路而未雨绸缪了。
心下感动,刘绎忙将目光移向别处,又静坐了良久,方才站起身来,走到商娇的背后。
“为什么?”刘绎看着商娇为他忙碌的背影,轻声地问,“为什么你不仅救了我,还这般为我担忧,为我筹谋?你不是一直都当我是你的敌人吗?你就不怕我若离开南秦州,召集旧部,日后重掌宋国国政,反倒会对你、对大魏不利吗?”
商娇正在铺床的手顿了一下。她直起身来,想了一下,头也不回地道:“或许……若真到了你所说的那一日,我会后悔今日自己救了你。毕竟,我不知道今后的事情会怎么发生……
可眼下,你在我的眼里,不是大宋的太子,而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叫刘绎的人而已。你刚家逢巨变,痛失父母双亲,还得浪迹天涯,遭人追杀……我若为了明朝不悔,而今朝不救,那我今朝或许就会后悔罢……”
说到此处,商娇转过头来,双目炯然地望向刘绎,坚定地、骄傲地宣告道:“不过,就算有一日你当真重掌宋国大权,回过头来对我、对大魏不利又如何?我不怕!
若真有那么一日,你陷我、陷大魏于不利,我商娇必定会尽自己最大的力量,为保护我重要的人,重要的一切,悍不畏死,与你抗争到底,直至流尽我最后一滴血!”
说罢,商娇再不看他,径自转身自衣柜中取出一床薄被,往自己身上一裹,然后向尚还呆怔在原地的刘绎道:“天都快亮了,我想你也累了,还是快点休息一下吧。”
说完,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倒地便睡。
只剩了刘绎僵在原地,看了看商娇整理好的床铺,又看看阖眼睡在地上的商娇,许久无言。
折腾了半个晚上,商娇早已困倦得很。她倒在地上,正要沉沉睡去,忽然听到刘绎轻轻唤了她一声:“商娇……”
“嗯?”她睁开迷蒙的双眼,看着刘绎模糊的样子,别扭地坐在她的床塌前。
“你刚刚问我,为何要派人跟踪你?其实,那不是跟踪,而是……”商娇稀里糊涂地听着,直到最后几句,只觉得刘绎说得含含混混,全然不知所云。
“嗯,是什么?”她睡意困倦,强撑着精神问。
刘绎却突然停下了话头。“不说了!”他似在跟谁赌气般地说了一句,扭身和衣躺下,顺手挥灭了床头的蜡烛。
卧房顿时再次陷入一片黑暗中。
商娇裹着被子,躺在冷硬的地板上,又要渐渐进入梦乡。
“商娇……”将睡将醒之际,耳畔又听刘绎唤她,一下子将商娇的瞌睡虫给赶走泰半,
“我知道你今晚是为了救我,才……可你就算自称自己是寡妇,但毕竟是个还没嫁人的姑娘,你今日举止那么轻薄,今后还有哪个男人敢娶你?下一次再不许你这样,为了救人不知自爱了知不知道?若今后让我知道再有下一次,我就挖了那些看过你身子的男人的眼珠子,把你……”
商娇二话不说,翻身从地上爬起,拾起地上的鞋子就朝着刘绎的方向掷了过去。
只听一声闷哼,显然是打到了某个絮叨扰人清梦的家伙,声音戛然而止。
“刘绎,你烦不烦?这都折腾一晚上了,还在人耳根子边唠唠叨叨唠唠叨叨……还让不让人睡一会儿了?”她低吼一声。
果然,屋子里再也没有了扰人的声音。就连呼吸声也听不到了。
商娇这才松了口气,一头倒在地上,又呼呼地睡了过去。
卷七 芳草绿,陌上花,佳人故人胡不归 320、衷告
第330章 、衷告
翌日清晨,商娇醒来时,已是天光大亮,院子里充斥着诺儿的朗朗书声,与絮娘在厨间做早饭时的锅碗瓢盆声。
刘绎也早已醒来,想来是屋外的声音惊动了他,他藏身在卧房的门后,正小心翼翼地听着外间的动静。见商娇醒来,裹着被子坐在地上,正一脸嘲笑地看着自己,不由得脸红了一红。
“我,我担心你的人知道你屋子里有个男人,还是昨日尔朱禹搜查的要犯,会连累你……”他张口解释道。
商娇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现在是非常时期,刘绎的身份又如此特殊,可以说现在除去尔朱兄弟想置他于死地外,宋国如今的国君刘钰只怕也不会轻放了他。此刻越少人知道他的落脚处,他们就越安全。
嘱了刘绎藏到床下躲好,商娇这这才打开屋门,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出去。
院子里,絮娘正煮了面条,催促着诺儿吃完好送他上学。见商娇走了出来,诺儿高兴地与商娇打着招呼,又起身牵住商娇的手,母子俩亲亲热热地腻在一处。
絮娘也起身笑问道:“东家起来了?肚子饿吗?我刚煮了鸡蛋面条,锅里还有一些,我去给你盛一碗来。”
商娇边答应着边四处张望,见王婉柔不在,遂问絮娘道:“怎么就你与诺儿,婉柔呢,她还没起来?”
絮娘忙答:“王姑娘一早便起了,方才织房那边有人来寻她,说是织房那边有个织女出了点儿事儿,想请她过去看看,王姑娘便赶过去了。”
“哦,是吗?”商娇也没多想,转头看着诺儿慢吞吞地咽着面条,忙催促诺儿吃完,这才亲了亲诺儿的小脸,嘱了絮娘送诺儿往私墪去了。
临行前,诺儿还满脸的期待地望着商娇,问道:“娘,你说诺儿还能碰到昨日那位叔叔么?昨日那叔叔说,若娘知道诺儿虽不会背书,但书中的道理诺儿已经学会了,娘就一定不会怪诺儿不认真学习。诺儿想要告诉那个叔叔,他说的果然是真的呢!”
商娇闻言,怔忡了一下。不知为何,当诺儿说起昨日的那个叔叔时,商娇心里,总会有一种莫名怪异的感觉。
就仿佛,诺儿口中的那个他只见过一面的男子,是她很熟悉、很熟悉的人一般。
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