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一颗血淋淋的头颅,台下众人表情骇然,迷乱的精神清醒了几分。
苏季面对台下众人,高声道:“姬酉刚才有一点说得不错。我的确是想为父报仇。家父一生为周室尽忠,却落得身死异乡的下场。姬宫湦在位十年来,多少周室黎民深受其害,多少戎族孩童惨遭毒手。兮某,只不过是痛丧至亲的万人之一。我不仅要为父报仇,还要为千千万万无辜的百姓们报仇!”
台下众人不由得为之一振,纷纷响应欢呼:“宗主所言极是,昏君退位,明君当立,周室尚存,天下生民,皆蒙其福,上无愧于天,下尽孝于先王,可谓万全之举!”
面对人头攒动的各位,苏季站在帅旗下,手持将斩法牌,宣读军纪法度:“闻鼓不进,闻金不退,举旗不起,按不伏,此为慢军,犯者斩!所用兵器,克削钱粮,致使弓弩绝弦,箭无羽镞,剑戟不利,帜凋敝,此为贪军,犯者斩!所到之地,凌忤百姓,逼凌妇女,此为奸军,犯者……”
正念到一半的时候,万里乌云的晴空,忽然被一片乌云遮蔽。
天色陡然暗了下来,刮起一阵大风。
咔嚓!
一声脆响!
苏季陡然一怔,只见身后的帅旗被大风刮倒了!
姜凌大惊失色,眼下金台拜将之时,忽然倒了帅旗,预示出师不利,无疑是大大的凶兆!
陆压道君莫名地嘿嘿一笑,喃喃道:“那小子也来啦,有热闹看喽。”
众人抬头仰望,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雷电交加,风起云涌。云中隐然显出一个朦朦胧胧的影子,风中传来一阵朗朗的诵声:
天降雷鸣现虎躯,燕山出世托遗孤。
姬侯应产螟蛉子,仙宅当藏不世珠。
秘授七年玄妙诀,长生两翅有风雷。
桃园传得黄金棍,鸡岭先将圣主扶。
诵罢,一声惊雷炸响!
苏季仰望乌云中模糊的影子,问道:“敢问来者尊姓大名?”
云端的影子答道:“吾乃周文王之子,终南山玉柱洞云中子座下弟子,雷震子是也!”
说话间,那人影缓缓降落。台下众人抬头仰望,只见来者身躯长有二丈,胁生双翼,遍体风雷,面如蓝靛,发如朱砂,巨口獠牙,吓得兵卒们魂不附体。
“这鸟人……是何方妖怪?”袁生问道。
花如狼打量那鸟人,解释道:“雷震子是文王姬昌第一百儿子。”
“第一百个儿子!”杨霄愕然道:“那个鸡娼那么厉害,比我家的种马还生猛!”
花如狼皱眉道:“莫要乱讲。周文王生前行大善,收养过许许多多可怜的孤儿,他的九十九个孩子很多都是义子。这个雷震子不过是众多义子之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雷震子在封神一战中战功卓著,但最后,并没有被封为神明。”
万圣公主道:“我父王说‘封神’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很多有本事的高人,巴不得不被封神才好。”
正在孩子们议论之时,雷震子凌空展翅,一根黄金棍紧握在手里,只听一声巨响,响彻群岳高山,震动山河大地!
众人扭头一看,吓得目瞪口呆,只见平阳城大半城墙轰然塌下!
雷震子转身落下来,面对金台边的所有人,亮出横生的獠牙,龇出唇外,恐吓道:“你们的脑袋,可有这城墙结实?”
兵卒们瞪大眼睛,不约而同地咽了一口唾沫,胆小的背靠着背,全都挤紧在一处,想必来者是神魔般的强人,料知纵然有些道行的修士也未必是他的对手。
雷震子用鼻子“哼”了一声道:“你们这些鼠辈,既然怕死就不要妄图造反,自取灭亡!”
苏季摇了摇头,心说真是没完没了,刚宰了一只聒噪的鸡,又来了一只炸毛的鸟。
夜磨子立功心切,跃跃欲试地向前踏出一步。
“退下!”
日曜洞主神色紧张,厉声喝道:“你们不是他的对手!”
三位洞主交换了一个眼神,火曜洞主、日曜洞主、金曜洞主分别幻化出红、白、金,三种颜色的剑气,纵身高飞,御剑来取雷震子。
雷震子转身大翅一挥,夹带风雷之声,顿时狂风大作!
三位洞主祭出的幻剑还等未近身,就被那飓风吹到九霄云外去了。
雷震子欲乘胜追击,忽然一道雷电挡住去路!苏季手捻剑指,与雷震子四目相接。
雷震子嘴角微扬,不屑道:“区区雷引之术,也敢拿来献丑?让你见识一下五雷正法!”
说话间,天边亮起无数道闪电,五道水桶粗的雷光柱从空中劈下。
霎时间,所有人瞠目结舌,唯有苏季神色自若,手中的杏黄旗轻轻一挥。五道从天而降的雷光,顷刻间化为乌有。
雷震子眼如铜铃,瞪着苏季手中的杏黄旗,厉声喝问:“姜师叔的宝物为何会在你手上?”
苏季柔声道:“小师叔,且听我慢慢道来。”
“小师叔?”雷震子眉头一皱,喝道:“谁是你的小师叔?莫要套近乎!”
苏季微微一笑,解释道:“姜太公是我师公,武吉是我师父。我师父和你是同辈师兄,若论辈分来排,我自然该叫你小师叔。”
“那个山野樵夫,竟然收了你这样巧舌如簧的孽徒,看来今天我非得使出九天神雷,帮武吉清理门户!”
雷震子一棍朝天,四面八方的雷电齐聚于黄金棍上。闪耀的雷光撕开墨黑的天幕,一道惊雷炸响,狂雷漫天落下,光芒夺目,群山随之一亮!
苏季无奈地一声叹息,又一挥杏黄旗。
雷霆骤住,云开见日。
刹那间,漫天狂雷,消失不见。
陆压道君微微一笑,看出苏季刚刚手下留情。雷震子虽然道行极高,但世间的法门与法宝相生相克。苏季手中召唤风雷的杏黄旗,刚好克制雷震子的诸般雷法,若苏季催动法门祭旗,雷震子以雷击之,无疑是自取灭亡。
雷震子不敢再任意施为,可还是不甘心道:“休得猖狂!你们这帮乱臣贼子!”
苏季淡淡道:“我若是乱臣贼子,那当年反叛君主的周文王,岂不也是乱臣贼子?”
“你竟敢辱我先父!”雷震子双眼暴湛,辩驳道:“吾父王乃仁人君子,贤德丈夫,事君尽忠,事亲尽孝,交友以信,视臣以义,治民以礼,处天下以道。尔等反贼怎能与他相提并论?”
苏季叹道:“小师叔,你瞧你尖嘴猴腮,眼睛还不好使。难道你看不见天子昏庸,看不见黎民百姓受苦吗?”
雷震子微微一怔,心里倒是有些没底,毕竟久居世外修行,早已不问世事,今日奉师命出山,便直接到了平阳城外,哪里知道人间这二百多年来,究竟发生过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更不知现在的周室后裔,到底是如何行事,是否真的像这年轻人说着这般荼毒百姓……
正在雷震子犹豫之际,一艘百丈高的巨型楼船,悄然浮现在空中。
陆压道君揉了揉眼睛,望着天上的楼船,喃喃道:“那不是飞庐吗?”
兵卒们抬头望天,只见楼船上落下一男一女两个人影。
“请住手。”
那女子的声音犹如醉人的月光,温柔得快要滴出水来。
士兵们抬头仰望,看见说话的倩影身材窈窕,颀长不失匀称,丰满不失婀娜,可谓是完美无缺的体形,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风韵,宛若美丽画中的仙子。
然而,当那“仙子”落在地上时,兵卒们吓得浑身一震,差点一口吐了出来,只见那“仙子”的眼睛和鼻子都很美,唯有嘴巴惨不忍睹,上嘴唇包不住一排牙齿,说不出的恶心,让人不忍直视。
“阿狞?”
苏季面露一丝喜色,认出那龇牙咧嘴的“仙子”正是狰狞兽所化,而她身边的男子则是飞庐楼船的主人——九丑星君。。
第四百二十九章 聚魂珠串
九丑星君双脚落地,走到雷震子面前,说道:“狐夫子刚刚所言不虚,周王宫,荼毒百姓,残害忠良,其心可诛。快”
雷震子不禁感到诧异,九丑星君是天神,为何会与一个凡人为伍?
正在他百思不解之时,耳边突兀传来一个声音:
“小雷子,可还认得我吗?”
雷震子连忙扭头,目光落在金台下的一位衣衫褴褛的老道身上。
“道君?”雷震子神色一凛,不禁脱口而出。
陆压道君缓缓走出人群,对雷震子道:“你今天若胆敢造次,老子就拆下你的俩只翅膀,做成烤翅!”
雷震子并非贪生怕死之辈,只是感到有些奇怪,一个凡人竟能同时得到天神和散圣仙相助。这无疑说明他有过人之处,而他方才所说关于周室后裔的言论,则有调查清楚的必要。
苏季微笑道:“阁下若执意要发难,今天怕是很难全身而退。”
雷震子环顾左右,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你别高兴太早,待我探个虚实。若你所说有半句虚言,我定会回来找你算账!”
说罢,雷震子大展双翅,周围霎时掀起一阵大风。
大风吹向天边,人已在九霄云外。
九丑星君走到苏季身后,俯身把被风吹倒的帅旗,亲手扶了起来。
苏季面对九丑星君,抱拳道:“方才多谢了。”
“不必见外……”九丑星君转头看了一眼阿狞,对苏季道:“还要多亏苏兄成全,我才能和狞儿喜结连理。”
苏季笑道:“上次我走得匆忙,没能喝到兄台的喜酒,实在可惜。我马上命人摆酒设宴,今天我们来个不醉不归。”
夫妇二人互望一眼,九丑星君说道:“苏兄好意,我心领了。其实这次来,我是想让你去救一个人。”
苏季微微一怔,想不到堂堂天神竟然要自己一个凡人帮忙救人,未免太瞧得起自己了。
“不知要我救什么人?”苏季好奇地问。
阿狞说道:“这次救人,不是为我们,而是为你,为了天下间的百姓。”
苏季愈发感到意外。
九丑星君说道:“此人是晋侯的弟弟,名唤姬成师。”
“姬成师?”
听到这个名字,苏季眼中泛起一丝光芒,豁然道:“最近几年来,我在人间走动,经常听说此人。据说姬师成在百姓心中威望很高。此人德才兼备,不少有志名流纷纷投奔他。不知他现在遇到了什么麻烦?”
九丑星君道:“姬成师曾把两名眼线安插在周王室内部。不久前,其中一人不慎暴露被斩,另一人虽然重伤逃离镐京,但已是奄奄一息,临死前交给姬成师一张地图。这张地图名为江山社稷图,图上绘有天下山川关隘的地形,以及周室军队的分布。目前周室派遣人马追杀,姬师成正在逃亡的路上,很快就要途径云梦山方向。事不宜迟,你最好尽快动身,否则这张地图势必要落在周室手中。”
苏季眼波流动,若能得到姬师成帮忙出谋划策,伐周大事,定能如虎添翼,即便他不肯相助,从他手中得到那张江山社稷图,也可占尽地利的优势。
九丑星君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凝重,嘱咐道:“苏兄,伐周一事,只能智取,不可,万不可凭一己神力屠杀凡人,否则引来天兵下界平乱,你必有性命之虞,切记,切记。”
苏季点了点头,从九丑星君认真的表情,已然深深感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阿狞从怀中取出一副红手串,递给苏季道:“这聚魂珠串务必时刻带在身上,可以让你魂魄不散,也许能在危难之时保你一命。”
苏季接过聚魂珠串,发现这手串上的红珠子,光滑圆润,似玉非玉,越看越觉得似曾相识。
少顷,夫妇二人离开金台。
大风阵阵,飘扬的帅旗,却屹立不倒。
雷震子的退却、九丑星君的出现,使得刚刚低落的士气瞬间逆转,每个人都感觉这次出征,得天神相助,必然胜券在握。台下所有兵卒高举兵刃,欢呼呐喊,全军士气高涨。
阿狞回到飞庐楼船,俯视金台的方向,神色黯淡了下来,叹息道:“狐夫子占人和、地利,奈何不得天时,惜哉……”
九丑星君安慰道:“我们只能帮他到这里,剩下就看他的造化了。”
阿狞默默点了点头,随着楼船逐渐消失天外。
拜将仪式结束后,苏季把军中事务托付姜凌,亲自动身前往云梦山,等待姬师成的出现。
鬼谷洞西二百丈有一座巍峨耸立的玄清宫,乃是玄宗的法脉祖庭。玄清宫往北行五里有一间书斋,匾额上书“微草堂”三个字。这里是苏季为弟子授业的场所。每次回到云梦山,他都会先来这里看看,今天也不例外。
左右环顾草堂,苏季发现里面加了一把椅子、一块蒲团,还有一盏小小的茶杯。
花如狼看出师父的疑惑,解释道:“王禅年满三岁,该读书识字了。”
望着添加的蒲团和椅子,苏季若有所思,喃喃道:
“七个……”
花如狼走在他身后,问道:“师父,好像有心事。”
苏季沉吟道:“我想起第一次在青灵庙摇晃铜铃的时候,李鸿熙在预言中说看到一间干净的草堂,里面有七把椅子、七盏茶杯、七块蒲团,还有七个人,我也在其中,只有我躺在床上,其他人都围着你站着我手捻一副红手串,手串上的珠子也是七颗,我眉头紧锁,好像有很重的心事……”
“心事?”
花如狼十分好奇,那到底是怎样的心事,毕竟师父不喜严肃,不经常板着臭脸,甚至很少见到他心事忡忡的样子。
此刻,苏季回想起李鸿熙的预言,感觉那个预言正在渐渐应验。
望着草堂里的七块蒲团,他发现自己身边现在有六名弟子:花如狼、袁生、万圣公主、云霄、宜臼,还有金贞和银临的儿子,今年刚满三岁的王禅,加上自己正好七个人。
苏季沉默良久,回想自己在青灵庙修炼阴阳九宫禅,直至第九十天的时候,心神逐渐进入到一个缥缈的意境之中,眼前的黑暗逐渐化作璀璨的夜空。一道光芒散成流星,划破天幕,陨落到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而自己是其中最亮的一颗星。
尽管时隔多年,他仍清楚记得意境中划破天际的流星,不多不少,刚好也是七颗。
然而,当他低头看向阿狞送给自己的聚魂珠串时,目光陡然错愕。他发现手串上的红色的珠子,并非七颗,而是整整十颗,代表三魂七魄。可是预言中的红手串,只有七颗。
这究竟预示着什么?
第四百三十章 孤陋寡闻
远远驰来两骑人马,轮廓渐渐明晰,一位是风华正茂的公子,另一位是稚气未消的少年随从。
“主子,我真是越来越不懂你了。既然你能用迷阵困住那些追兵,为何还要千里迢迢赶来云梦山?”
“你忘了吗,小楼?我早说过想亲眼见识一下,这个狐夫子到底有什么本事号令天下诸侯。”
小楼道:“难怪你死活不肯不回晋国,原来是故意把追兵引来,想试试狐夫子的神通。不过,我听说云梦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