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婆的声音在这狭窄的茅草屋里显得格外洪亮,可是看着自己娘亲那越来越惨白的脸色,陆小辞对于那洪亮的声音充耳不闻,只是发出内心喊了句。“娘!”她确定这就是她娘!尽管她二岁就被抱到了舅舅家,可是她很确定,这就是她娘。那个生她之后恶病缠身,两年就去世了的娘。
原来从一个女人到一个母亲的过程,是这般痛苦不堪又只能拼尽全力。女子本柔弱,为母则刚强。她的出生需要她娘付出的代价,不止是病痛的折磨,还有身体这种痛苦。
陆小辞忍不住上前想要摸摸自己的娘亲,当她的手从她娘亲身体穿过的时刻,她的眼中突然就开始酸涩。在她的记忆中,没有自己主动触碰自己娘亲的经历,为什么她都死了!她都变成鬼了都不肯给她这个感觉。
娘亲的声音越来越微弱,舅舅的声音也就毫无阻碍的传进屋内,传进陆小辞耳中。
“爹都死了!这孩子生下来不是算谁的!生下来就摁河里淹死算了。”
原来,她大舅舅从她还没出生就没有欢迎过她。
“这还是得看三妹的意见,是她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
“她傻你也跟着傻不成!她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的话这辈子都不用改嫁了!这孩子扔了她也能找个后半生的依靠,也不用辛辛苦苦养个没有爹的孩子。”
“这……我看三妹是宁愿养这个孩子的,而且经过三妹夫之后,三妹哪能看上我们找的那个黄土朝天的庄稼汉啊!”
“怎么?我们陆家从祖宗那辈起就是农民,嫁个死了的状元郎还娇贵起来不成?还瞧不上庄稼汉,可别整那些没有用的死出。一个状元郎能怎的,不就是比我们庄稼汉多认识两个字?”
自己那混不讲理的样,陆二不是第一次见,当下也不在还口。因为在还口也没有什么用了。陆大就是那种认准自己对的人,窝里横来精神头。他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反正三妹不同意的话他绝对不会让自己把孩子扔河里就是了。
可是陆二没想到的是,陆小辞娘亲到底还是听见了,而且一激动宫口又缩回去了。陆小辞在屋内干着急,看着那稳婆有点想放弃的神色气得想去打她!
“娘,别放弃啊!”
也许是母子连心,也许是陆小辞的娘亲真的对这胎执念很深,好似回光返照一样,她开始拼命的使劲儿,终于在陆小辞发现自己再次消失的一刻将陆小辞生了出来。
第三十五章:叶甘遂得知病情
就在陆小辞从恍恍惚惚的梦中醒来时,第一眼便看见已经倒在床边的六顺大夫。
可能是因为从小生活在临都的缘故,六顺大夫一直都是很整洁的。衣服无折痕、头发不杂乱。见其它人的时候总要保持整齐干净的状态。甚至于在陆小辞没去草堂之前,在草堂只有两个大男人的情况下。每天各类药材分类整齐;地面洁净无尘。
可是陆小辞醒来时看到的六顺大夫,黑眼圈明显的凹在眼上,下巴处有一层青涩的胡茬。几根调皮的发丝脱离发髻搭落在六顺大夫耳边,衣服上的折痕清晰可见。
“师……师父?”陆小辞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自己那个爱干净的师父吗?说出的话没有任何回答,六顺大夫在陆小辞的床前整整守了三天三夜,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铁人也会受不了而昏睡,何况六顺大夫只是肉体凡胎。
六顺大夫醒不过来,陆小辞只好考虑其它问题。例如,自己饿了,很饿很饿那种。并且渴的要命,嘴唇已经干的起皮。
陆小辞试着起身,可是已经躺了三天并且病情刚控制好的她没有任何力气。反而是这个轻微的起身惊醒了六顺大夫。
“辞儿,你醒了?”
这一声柔肠百转的“辞儿”直接就让陆小辞忘记了肚子问题,再也控制不住张开双手狠狠地抱住六顺大夫,仿佛这一生也只剩下这些力气。
“师父。”
一句简单的只有两个字的回答,同样让六顺大夫激动的差点飙出泪花。他等这一声,虽然只等了三天,可是这三天难熬的像是三辈子那么长。他想,他这一生也许再不回有时光走的这么慢的三天。
只有三天,仅仅三天,年少时期的鲜衣怒马,青年时期的人生得意,悲愤时期的远离故土,还有陆小辞的一颦一笑,就这么静止成一幅色彩斑斓的水墨画,无法被涂改的置于眼前。
在这三天里,他想通了太多事情。比如陆小辞是个孩子,即使她在聪明,她只是个孩子,采用惯性思维思考是很正常的,而他自己想让陆小辞自己想清楚的想法才是真的愚不可及,快而立之年的人了,竟然还跟小孩子计较这些事情;
比如当年的事情,根本不怪自己父亲,他上有朝堂关系压制,下有家庭矛盾尖锐。他为了夏家,他必须忍气吞声,他自己的媳妇被人活活折磨死,他难道会不难受吗?自己母亲跟着他走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他又怎么会一点感情都没有?;
比如步家这事虽然是欺骗他在先,但是说白了还是为了他的安慰考虑,他回击的方式却还是那么极端。从来不站在别人方面考虑。他应该庆幸她有步微尘脾气这么好的发小,不然他混到现在可能一个谈心的朋友都没有。
六顺大夫忍不住用手轻拍了拍陆小辞的后背,柔声道:“师父在。”
“师父……师父,小辞再也不想和师父闹脾气了。师父,小辞相信师父对小辞好没有要求任何回报,就算是有,小辞也认了。”
“傻孩子。”师父怎么会跟你要什么回报,师父只是想要你平平安安,快快乐乐,平顺地走完你这一生。
好消息传播的速度也不比坏消息差多少,所以当陆小辞吃上第一口饭的时候,叶府上下就全都知道了。叶山长险些老泪纵横,满口道:“醒了好,醒了就好。”叶夫人不以为然,自己丈夫和儿子最近天天围着那个叫陆小辞的学生转,她自然是看那学生很不顺眼。但是陆小辞过了年才八岁,又是六顺大夫看在心尖上的人,对她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她知道她该如何做才能皆大欢喜。所以她大方的让叶甘遂带了很多补品去给那个她并不喜欢的学生。
叶甘遂送了补品来,就好像听见六顺大夫和陆小辞在细说病情,想起之前六顺大夫明明说过陆小辞没有任何事情了,为什么还要避着人跟陆小辞说病情?叶甘遂放轻脚步,偷偷将耳朵贴在门边。
“那个药的副作用太大了,我没有及时救治,现在都留下后遗症了你知道吗?你现在还告诉我你不后悔?”
“小辞醒来的第一天就问了常青村里的事情,已经塌了两处房子了。压死了两个人。只要师父好好的,我就不后悔!”
“陆!小!辞!你知道这个药的副作用是什么吗?师父教过你,血液都是从心脏流出来的,你这次服的药直接就把你先天不好的心脏打击的千疮百孔。你以后不能做激烈的运动,情绪不能受刺激。甚至会试那九天八夜你根本就撑不住!你知道科举考试第一个要求就是身体健全!”
“我……我没缺胳膊没瘸腿,身体自然是健全。九天八夜是考试,又不是虐待我,我有什么坚持不住的!”
“陆小辞!你在国家律法这玩文字游戏吗?你拿你自己的身体就这么不为重?”
屋内的声音就停在这一句,叶甘遂突然觉得这雪后的阳光都没那么温暖了。他明白了六顺大夫为什么不跟他们说陆小辞的病情了。因为他确实也不确定如果他知道陆小辞的身体状况还会不会让陆小辞以轩墨书院的名义参加考试。
让一个有着疾病的残破之身去参加考试会影响整个轩墨书院的名声,可是偏偏他知道了。他到底该怎么办?装没听见不知道还是废掉陆小辞的名额?他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爹陆小辞的身体情况?而且听六顺大夫口中的意思,是不同意陆小辞去科举的。可是六顺大夫和他一样明白,陆小辞对科举的执着。他见过陆小辞一提起科举考试就满眼亮晶晶的样子,听陆小辞说起过必定要高中之后打马从常青村路过。那话语中的坚定,对梦想的憧憬是能让人一想起就会情不自禁微笑的。
既然明白,他不确定六顺大夫是否会和他一样狠心折断陆小辞的梦想。六顺的势力他确实不清楚,但是他进京赶考时,六顺大夫给了他一封信让他交给主考官,那个主考官就把他当成座上宾的事情他是记得的。六顺不同意的话,轩墨书院想废掉陆小辞考试名额,他怕六顺大夫能直接废了他们书院。
第三十六章:小年夜的小温馨
陆小辞在养病期间,时间过得很快,中间步微尘还代表步府两老过来探望过一次。陆小辞心中六顺大夫的算盘被步家人知道了,想到自己是个帮凶所以第一次对步微尘微笑的和风细雨,弄得步微尘以为她生病没治好坏了脑子了。
不知不觉就到了小年夜,六顺大夫拿着一件红彤彤的新衣服进来,柔声道:“辞儿,你是想回家过年还是在叶府过?”
上次的争吵虽然是不欢而散,但是陆小辞有后悔的情绪,六顺大夫作为一个深知陆小辞病情的人也怕刺激陆小辞的情绪所以两人反而相处的比以前还好。
“唔!我想在草堂过,我想狗蛋师兄和鬼卿哥哥了。”
“小没良心的,也不知道多想想师父。”
“师父天天在眼前嘛!”说着话的时间,陆小辞还朝六顺大夫讨好的笑了笑。让六顺大夫好气又好笑。无奈道:“说不过你,走了。”
“干嘛去?”
“小年了!外面有烟花和大集,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出去走走对病情也有帮助。”
刚说完,从门外闪进来一人。“对啊对啊!走吧小辞,先生带你出去玩去!”
进来的人正是之前纠结的叶甘遂,想了那么多,他最终还是决定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反正六顺大夫惹不起,陆小辞那孩子他也是真心喜欢,如果陆小辞真的能在考场上撑下来,也是她的福气,撑不下来,也是她的命。
小年夜的街道上熙熙攘攘的全是人,拖家带口的老夫老妻、彼此见面都会互相脸红的有意青年男女、想要牵手又有些不好意思的新婚小夫妻。还有兄妹、姐弟、叔侄等组合一起填满这个原本荒芜的地方,成为一个热闹的集市。
身边的人喜气洋洋的擦肩而过,陆小辞突然就有了想要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家的冲动。
“师父,你说,家的定义是什么?”
家?这个问题突然就让六顺大夫支吾起来,作为一个还没成过亲的大龄男青年,父亲还有一大堆孩子的六顺大夫,对家的定义还是很模糊。但是在徒弟面前,自然是不能说自己不行的。所以六顺咳了咳道:“家就是一个地方嘛!”
“噗”叶甘遂嗤笑一声,笑得六顺大夫脸皮都开始涨红。叶甘遂是一个打算考上进士之后打算娶个临都官家之后的人,同样没结婚。但是叶举人夫妻恩爱,一家三口过的异常幸福,所以叶甘遂给陆小辞的答案是。
“家啊!是这世界上最温暖的地方,你累了可以歇息,你苦闷有人劝解。”
直到多年以后,陆小辞真正自己理解家的含义的时候才知道,家的含义真的很简单。就好比一盏灯光,那盏灯光后,是一个等自己的人,一个温暖的港湾,一种强烈的归属感。
“小辞,叶先生。”柳木樨身着嫩黄色的衣裙,站在池塘边大力地挥着手。直接打断了三人对家这个含义的看法。
“木樨?”随着陆小辞回的一声,叶甘遂才知道,喊他们三人的是轩墨书院今年和陆小辞一起进门的新生—柳木樨。因为在课堂上柳木樨的成绩并没有像陆小辞那么突出,所以他还一直没注意过柳木樨,今日一见,终于明白他老爹为什么说不该让柳木樨入轩墨书院了。这么娇艳的女孩子扔进男生堆里,也不怪那些男生每天只研究怎样才能离柳木樨近一点了。
柳木樨领着人朝三人的方向来,刚过来就对着陆小辞动手动脚,捏捏脸,掐掐道:“自从放假好久不见了,小辞你有没有想我啊!”
被捏大的脸吐字不清晰,看得六顺大夫直皱眉头,又不好直接说人家小姑娘,只能拿眼神不停地看叶甘遂,希望叶甘遂能给力的,毕竟,那小姑娘是你学生是吧。
可惜叶甘遂对着柳木樨长的这么娇艳的女孩子同样也不好意思说,只能避过六顺大夫的眼神当看不见,气得六顺大夫也不在乎是不是大街上了,直接踹了他小腿一脚。
也不知柳木樨是感受到六顺大夫的想法还是良心发现,终于放下祸害陆小辞的小手。
“你怎么来镇里的大集了?还是叶先生带着出来的。你舅舅舅母呢?”
“你问这么多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啊!”
“少扯皮都得说。”
“是是是!柳大小姐,我最近一直住在叶先生家啊!今天是我师父领我来的。”
说到我最近一直住在叶先生家时,陆小辞就见柳木樨脸色变了一下,马上又恢复笑语盈盈的模样回着:“这样啊!”陆小辞突然有点不舒服,因为刚才柳木樨突然变了的脸色,自小父母就不在身边的孩子,对自己的保护总是很强烈的。并且很敏感,尽管陆小辞并不懂为什么柳木樨会变了脸色,但她下意识地往六顺大夫这边偏了偏。
而沉浸在自己思想里的柳木樨是注意不到这个细节的。她只能想到,同样是一起入学的女学生,陆小辞得到了所有先生对她独一份的宠爱,而她柳木樨,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却被压的头都抬不起来。没有人知道她进入轩墨书院,不是像陆小辞一样有豪情壮志要去考科举,只是因为她十三岁那天,杏花雨下,叶甘遂英俊的脸庞从青石板街上传来,带走一片芬芳。
“陆小辞!”一声怒吼,唤回了柳木樨的思想,让陆小辞三人停下来脚步。
陆王氏牵着陆志山,两人穿着半旧不新的衣服走过来。看着陆小辞那脸蛋红润和长胖的身体,想起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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