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你说你要回老家……”而真岛的老家是离这十万八千里的地方。
“虽然是因为要回老家过年才请的假,但现在年已经过完了。难得这么长的一次假期,我也该忙忙自己的事情啊,小小姐。”
真岛试着抬了抬葵子的胳膊,觉得差不多捂软了后便准备帮葵子穿好外套。
比起披着,外套穿好才能真正发挥保暖作用。
“有朋友请我过来做客,所以才会在这里啦。”
“真岛也是和别人一起来这里吃饭的吗?”这家饭店的消费并不亲民。
“啊,是的,因为有个突然发了财的朋友,所以我只好把最好的衣服都拿出来穿上了。”
真岛一边开着玩笑,一边拿起葵子准备将其塞进袖子里。他过于冰冷的手让毫无防备的葵子下意识瑟缩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有所疏忽的真岛将两只手发在唇边哈了几口气,白色的雾气氤氲了他的视线。
等感到双手有所回暖后,他才继续帮葵子穿衣的动作。
但这一次,葵子却不乖乖配合了。
“我们一起穿好不好。”
葵子天真地说道。
“这样真岛不用冷了,我也不会冷了。”
“可是这件衣服只够一个人穿啊,小小姐。”
“如果我和您一样大小到还勉强是可以行得通的。”
葵子的突发奇想总是来的这么不合时宜,在冰天雪地里尤其麻烦。
担心热气都跑光了的真岛只好先帮她拢紧了外套,才哈热乎的手还没来得及完成使命就又冷了下来。
——准备工作得重新做一遍了。
“那还是真岛穿着外套吧,外套那么大,这样真岛就不会冷了。”
葵子忽然机智了一回。
“然后真岛抱住我,这样我也不会冷了。”
“……”
这无疑是个很好的解决方法,但真岛一开始并未想到。或者说他并未往那方面去想。
他觉得是时候划清界限了。可这个“是时候”一直在被后推。
因为自身的后推他可以竭力避免,但因意外与天气而造成的后推他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而且他的手下也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场……真岛这么想着,似乎忘记了他先前给下属们设立的死线。
真岛从葵子身上取回了外套,将它重新穿回了自己的身上,并没有扣上扣子。
他靠着坑壁坐下,将外套微微敞开示意葵子过来。
小冰疙瘩入怀的瞬间,真岛也忍不住战栗了一下,却将她往怀里带了带。
十岁的女孩身形不大,正好可以圈个满怀。
“小小姐手里的是什么?”
因为靠得比较近,真岛便注意到了葵子一直握成拳的左手。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因为冻僵了伸不开,但现在看来应该是攥着什么。
“是羽毛。”
葵子小心的放松了五指,让不它被风吹走的同时也能被真岛看见。
“是纯白的鸟儿的羽毛。”
“……小小姐难不成是因为这个掉下来的吗?”
真岛推理出的答案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但连帽子都不见了的葵子却将小小的羽毛保存了下来,直至方才都紧紧攥着的行为让他很难不去联想到这一点。
“因为这是纯白的鸟儿的羽毛。”
葵子并没有否认真岛的推测,睫毛上化开的雪让她的眼睛湿润又明亮。
“纯白的鸟儿是可以带来幸福的。我拿到了它的羽毛,就可以许下一个愿望!”
“……”
真岛此刻非常想把那个告诉她白鸟能带来幸福的人吊起来打一顿,然后再把他绑上石头沉海喂鱼。
“那小小姐想拿这片羽毛许愿什么?”
真岛顺着话题问道。他有些好奇脑回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想法总是天马行空的葵子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该不会是想每天都和姐姐一起玩耍吧?
“我想……我想要钱。”
“好多好多的钱。”
钱?
这个过于世俗的,和葵子完全不相称的愿望让真岛挑了挑眉。
他几乎下意识问出了为什么。
“因为我想让家里重新有钱。”
葵子回答的很认真,她甚至扳起手指把那些在心中盘桓了无数次的理由一个个数了起来。
“有钱的话,大房子就不用卖掉了。以后的每年都天都可以过来玩了。”
——这是最直观的原因。
“爷爷珍视过的古董,父亲喜欢的字画都可以不用卖掉……而且母亲也可以买更多她想要的东西。她会变得很开心,那样的话父亲也会变得开心起来。”
“母亲开心的话,哥哥说不定可以去留学了。”
——瑞人之所以不能去国外留学,主要的原因还是资金问题。
“有钱的话。姐姐就不会总说着想要停止学业了。”
——从今年夏天,百合子就一直思考着辍学的问题。她的同学有不少选择了继续升学,她本人也十分喜欢读书。但因为财政问题,她最终舍弃了外面宽广的世界,决定回到这狭小的方寸之内。
“有钱的话,藤田管家就不用整天那么忙了。”
——藤田管家不用为了节省开支为考虑下次该变卖哪样东西而整天烦恼,也不会因为付不起节假日的双倍薪水而让鼓励佣人们休假或者直接辞退。
“而且……而且也可以一直支付真岛薪水了!”
——那样的话,葵子也不用担心有一天会因为这个家付不起真岛的薪水而让他离开了。
——他就可以一直,一直陪伴在她的身边……
“不行哦,小小姐。”
没有像往日一样对着葵子的幻想进行附和,这一次真岛残忍的戳破了她的美梦。
“这种愿望是不能被实现。”
“为什么?”
“因为……”我不允许。
野宫家只能慢慢衰败,他不会允许任何起死回生的发生。
但真岛显然不会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套用这让葵子跌落陷阱的羽毛童话,用另一种方式迷惑起葵子——
“因为……这片羽毛已经不能用来许愿了。”
“怎么会?”
葵子有些慌了神,完全没有去反问真岛怎么能看出来。
“可是我明明把它保护的很好的啊……”
“您确实把它保护的很好。”
因为被圈在胸前的葵子看不见他的脸,真岛到也懒得掩饰的嘲弄一笑。
他将下巴抵在葵子的脑袋上,用手捻起了那片小小的羽毛。
“但一片羽毛只能许一个愿望。您的愿望已经实现了。”
“……我的愿望?”
葵子表情迷惑。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许愿过。
“小小姐不记得了吗,您那时候很冷很害怕,您一直看着洞口,期待会有个人出现将你救出去……”
真岛编毫无压力的造着谎言,他的声音平稳而徐缓像是海妖一样惑人,让人无理由不去相信。
每个字,都像落下的雪花一样冰冷而轻幻。
“您在那时许下了愿望,于是我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就说怎么总码不完,才发现已经够6000了,算是两章合一了……
先断在这里好了,要是今晚写完了明天就更,不然还是下周见吧_(:зゝ∠)_
☆、会获救
“您在那时许下了愿望,于是我来了。”
这是非常符合葵子逻辑的童话理由,相信没有哪个在风雪中苦等许久的孩子会不愿去相信。
但这一次,葵子意外的没有上当。
“你骗我。”
她艰难的转过脑袋,冲着真岛皱起了眉头。
“如果许愿成功羽毛是会消失的。”
“……”
真岛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败在了童话的后续上。
这导致他没能立刻接上话。
“而且,你先前明明说是和我一样不小心掉下来的……”
没有配合真岛演出的葵子将小羽毛重新拿回了手里。想起他们不小心掉下坑的问题,她低着头发起了愁。
“真岛知道大概什么时候才会有人来救我们吗?”
“不知道哦,这样大的雪天,兴许几天都不会有人发现呢。”
忽然不是很想配合葵子的真岛提供出一项最坏的猜测。
“等被人发现的时候,我们大概都被冻成冰棍了吧?”
或许是被吓到了,葵子陷入了一阵沉默。但没一会儿,她又不安分的动弹了起来。
真岛一开始以为她是一个姿势坐麻了想调整姿势,却发现她折腾着折腾着把围巾折腾掉了。
他叹口气下意识的想要帮她重新围好,却见她扭着身子,把乱挥的小胳膊袭向了他的脖子。
还带着点温度的围巾让他习惯了寒冷的脖颈感到了灼烫。他下意识的瑟缩了一下。
“……小小姐?”
“我们一起戴。”
够葵子缠两圈多的围巾只够他们共缠一圈,她小心翼翼的将围巾摆弄好,然后缩回了真岛的怀里。
夹着飘雪的风太过寒冷了。只是这么短暂的片刻,她的手又冰的像要结冰一样。
小心的冲手心哈了口气,她冻的有些发紫的嘴角扯出了一丝笑意。
“这样就算会变成冰棍也是一起的事哦。真岛不可以抢先。”
“哈哈,小小姐您这是在比赛吗?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竞争的东西啊。”
葵子状似搞不清情况的言论让真岛扯了扯嘴角,他将女孩抱得紧了些,尽量将刚刚因为乱动而散失的热度补回来。
“我这样的仆人,冻死也没有关系啦,您……”
不想听真岛发表仆从言论的葵子选择用两只手堵住了他的嘴巴。
这个小动作让真岛忽然注意到了什么——
“小小姐,您手里的东西呢?”
将葵子冰凉的手包在掌心取下,她如此问道。
一直视若珍宝的羽毛忽然不见,用粗心大意来评价的话也太不应该了。
“消失了。”
见真岛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摊开手心,轻轻地吹了口气,把羽毛消失的过程又模仿了一遍。
“许下愿望后羽毛就会消失。”
“哈哈,小小姐看来真的很怕和我一起变成冰棍呢,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把愿望许下了吗……”
“我刚刚想了想,还是决定换一个愿望。”
葵子的话让真岛活跃气氛的笑声稍稍一顿。
不知道是不是下雪天冻住了彼此的脑子从而致使他们成为了绝缘的存在,这一天真岛和葵子的脑电波似乎总搭不上线。
“虽然我很想家里重新变的有钱,但我也不想真岛变成冰棍。”
“真岛是因为想要救我才掉下来的吧,因为你都没有像我一样滚得满身是雪。”
真岛没有说话。而他的沉默被葵子认作为了对未来的忧虑。
“我们会得救的,因为愿望已经许下了。”
“真岛要帮我一起好好留意四周哦,说不定一会就会有一扇雪白的门出现在上面,打开它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她如此笃定着,仿佛已经看清了这漫天大雪中无法预料的未来。真岛有那么一瞬间仿佛在她身上看见了自己先前的影子。
这大概是流淌在他们血液中的天赋吧,真岛想到。
但真岛并不甘心得到这样的答案。
他诱导着,试图将对话引上了他所预设好的轨道。
“不一定是‘我们’哦,小小姐。门或许只能通过一个人。”
“一片羽毛只能许一个愿望,您若想两个人得救便是两个愿望了。”
“那真岛先出去好了”
葵子并没有做太多的犹豫。
“我不知道这里是哪里,所以还是真岛先出去,然后再找人来救我。”
“那我要是没有回来找你呢?”真岛反问道“我可能会在大雪里迷路。”
“你会回来的。”
葵子笃定着。她总是这么没来由的相信着前路充满希望。
“真岛那么聪明,就算迷路了也一定能很快找到方向的。我相信真岛。”
“……”
真岛一时无言。他收起了笑的脸庞在冰雪中像是冷硬的大理石一般肃穆。
或许他早该料到的吧?每当他越想挖掘出黑暗,便越会被无暇的纯洁所灼伤。
“小小姐不可以这么说哦。”
他垂下眼睫,睫尖化开的雪让他的眼睫有些湿哒哒的。
“这么说的话,我的心会化掉的。”
“会化掉?”
“哎,没错,会化成水。然后从肚脐眼流走。”
“那、那会死掉吗?”
“太严重的话可能会哦。”
真岛大概是在开玩笑,却又有些不太像……
葵子感到了迷惑。
“我不明白……”
“哎,不明白是正常的。因为小小姐很笨嘛。”
头一次,真岛直白的将‘笨’这个敏感词脱口而出。
“不过您也确实很聪明呢……太聪明了,聪明的有些过头了……所以大概连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吧……”
“啊,果然,您还是像现在一样笨些比较好呢……会说这样子话的小小姐果然是笨蛋啊。”
他前言不搭后语又自相矛盾。但根据“笨”和“聪明”出现的频率来看,总体上还是在说
她笨的。
人们都会对笨孩子感到失望。所以真岛对她大概也很失望吧。
“对不起……”
沮丧的葵子不忘小声道着歉。
“对不起……”
这并非是因为无措而下意识的祈求原谅,葵子确实对真岛感到了抱歉。
因为对她感到了失望的真岛,此刻看起来比沮丧的她还要沮丧上千万倍呢。
*****
明明是下着大雪的寒冷夜晚,三浦却不停地在冒着汗。他身上没有外套,汗湿的衣服贴着身体像是快要结冰。
在他将火把往洞口探去,照亮了真岛那双抬起的眼睛的那刻他就自觉自己要完。
从真岛被发现失踪到如今将人解救出来大概用了四十多分钟。
因为真岛身份的特殊,他们没敢大张旗鼓的寻找。而冬季很快就黑下来的天空和下个没完的大雪为他们增添了不少阻碍。
但这些都不是理由。这些带着辩解意味的话一旦说出口便会成为了开脱的借口。
那样的话他怕就不只是现在这样被剥夺外套了——怕是会直接被那位大人一脚揣下冰窟。
“大人,这位小姐怎么办?”
三浦压低着声音说话的同时,尽量不让牙齿打颤。
他指的是真岛怀中的一名女孩——三浦的被剥夺下的外套就成为了她的铺盖。
那看上去大概是大户人家的小姐,衣料看上去十分不菲。她脸上浮着不正常的红晕,睡得过沉的直到现在也没有醒来。
但大户人家的小姐并不至于让三浦如此郑重。归根结底,还是因为那位大人的态度。
讲道理,一开始看到那位大人抱着个女孩的时候三浦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直至上到了地面,那位大人都亲自抱着那名女孩,全程不假他人之手。
“这位小姐似乎有点发烧。”
三浦讨好着提起了那位大人可能忽视的事情。
“您看,要不要下属去医院找点……”
“不需要。”
真岛打断了他的话。
用西药固然能让葵子快速退烧,但这附近没有医院,没有交通工具的普通人不可能在大雪的夜弄到这些。
救下葵子本来就是一时头脑发热的冒险行为,他不能再错的更多。
“去附近农家找些汤药,然后明早送回去。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