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荣晃回神,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略略咳了咳,张着牙口道:“我刚刚坐过在这里,丢了一支笔,找不着,想问问丫头你有没有看到。”
平生头一回被人当面称呼为自带亲近色彩的“丫头”,而且还是一个陌生人,阮舒有点不自在,敛了敛心绪。帮忙瞧了瞧桌面和桌底下,摇摇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没有看到。我坐下来的时候,这里并没有任何东西。”
略一顿,她好意多问了一句:“您丢的笔具体长什么模样?”
金荣哪里有真的丢笔?一辈子打打杀杀。根本连笔杆子都没拿起过几次,听言赶忙搜索枯肠,有些磕磕巴巴地瞎掰:“唔……?、?色的……钢笔,对,钢笔!笔帽有金色的圈圈。笔身上写有‘英雄’。”
“英雄牌吸墨钢笔?”阮舒狐疑,这年头还有人用这么老牌的钢笔,是个念旧的人?打量他两眼,她浅笑摇头,“抱歉,先生。特征如此明显的东西,如果我见过,一定会有印象的。但我确实没有看到。”
“是么……”?金荣有点心不在焉地应,视线又忍不住落在她的身上。
虽然察觉得出他的目光并无恶意,但不管怎样被人这么看都是不舒服的。阮舒很是不满。蹙眉,隐忍着脾气,建议道:“这位先生,您要不再回忆回忆自己去过其他什么地方,兴许儿丢那儿了。如果那支笔对您很重要的话,赶紧找找吧。最好也问一问宴厅里的侍应生。”
“欸欸欸,好的好的,谢谢啊,丫头。”?金荣道谢,颇为爽朗地笑了笑。
“不客气。”阮舒莞尔,拿着自己的东西起身离开,心里头悄然琢磨着这把嗓音怎么好似曾经在那儿听过。
陈青洲从洗手间回来宴厅,寻找?金荣的踪影,一眼瞅见阮舒从?金荣面前离开的一幕,眉心不禁旋起。
阮舒恰恰迎面和陈青洲碰着,微微颔首致意:“你好,陈先生。”
“你好,阮小姐。”陈青洲亦回得淡淡。
阮舒就此掠过他,走远几步后无意回望,正看到陈青洲径直走到那位大叔跟前。显然是认识的。
重新扭过来脑袋,却是冷不丁撞上一堵肉墙,撞得她条件反射地往后踉跄两步。
伴着熟悉的清冽烟草味儿入鼻,腰上扶上来一只男人的大手,腕间十分有力量。
“什么事让傅太太走路都不仔细看的?这是第几回撞上了?”傅令元的口吻很是不悦。
阮舒捂着额头:“三哥下次出现能不能出个声儿?”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傅令元的语气比方才要肃。手上倒是已捋开她的手,用他的掌心帮她轻轻地揉。
阮舒抬眸觑了觑他。
傅令元也正垂眸睨她,表情略微冷沉。
近期他的情绪变化多端,阮舒有点琢磨不透,朝陈青洲的方向稍一示意,回道:“就是好奇陈青洲身边的那位大叔是什么人。”
私下接触过陈青洲几次,除了荣一,她还没未见着他身边出现过其他人。那位大叔既能出现三鑫集团的上市庆功宴,又好像和陈青洲很熟的样子。难道是……
“是?金荣。”
傅令元的答案证实了她的猜测。
“噢?他就是?金荣?”阮舒不由好奇地再回头,然而陈青洲和?金荣已不在那儿。
“怎么了?你刚刚和他接触了?”
“是啊。他好像在我坐的椅子上丢了支笔,问我有没有见过。我说没有,就走了。”阮舒隐约有种犯人答警察话的错觉。
“就这样?”傅令元的眸底不易察觉地划过一抹精光。
这话听得阮舒心里头不乐意,极轻地蹙了蹙眉:“三哥是觉得我有所隐瞒?还是想从我嘴里套什么讯息?”
“是要套讯息。”傅令元笑了笑,揽着她离开宴厅,“我可没忘记傅太太曾在我们夫妻的床笫私话里,透彻地分析过?金荣的阵营归属。明明关心我的安危,却非得嘴硬地狡辩为担忧合约买卖亏本。”
阮舒才不会陷进他的话里头,把主动权掰了回来,询道:“汪裳裳红毯走光的事情三哥知道了吧?”
“嗯。”
“那汪裳裳找蓝沁撕逼,三哥也知道了?”
傅令元捏了捏她的脸。戏谑:“怎么傅太太好似满副八卦的口吻?”
阮舒依旧正色,继续问:“所以汪裳裳走光,确实是蓝沁设计的好戏?”
“傅太太认为呢?”傅令元又来老套的反问。
阮舒早从蓝沁的一系列表现和反应中肯定了答案,她之所以还要探究,真正想知道的其实是……
“蓝沁是三哥的人?”
她没有再问蓝沁和他是什么关系,因为之前已经问过,而他都模糊地回避了正面的答案,很明显,属于他不愿意坦白告知她的那部分事情。
可是她耐不住好奇,所以走了个歪道。直接将自己的猜测拿出来,且问得突然,问出口后便紧紧盯着他的表情,试图从他一瞬间的反应中瞧端倪。
然而傅令元的神色十分自然,十分自然地笑了笑,吐字:“不是。”
连丝意外都没有,好似她的问题早在他的意料之内。
阮舒霎时觉得特别没劲。
“怎么了?”傅令元洞悉。
阮舒掀了掀眼皮:“感觉自己最近在三哥跟前的智商严重不足。”
说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头明白,主要不是她智商的问题,而在于她得到的讯息不够充足。
傅令元瞧一眼她:“妄自菲薄不是傅太太的作风。傅太太分明冰雪聪明得时常令我生惧。”
阮舒皮笑肉不笑的。正欲怼回去,小腹处蓦地又一痛。
见她捂住肚子脸色说白就白,傅令元神情一变,急忙搂住她不稳的身形:“怎么了?”
阮舒无力地靠进他的怀里,冒着冷汗轻咬唇瓣,虚着气儿:“无碍。就是亲戚来了。带我回房间躺会儿。”
不是其他不适,傅令元稍松神经,但见识过她痛经的厉害,也丝毫不敢耽误,当即托着她的腿弯。打横抱起她。
幸而方才本就在回客房的路上,倒也不远。
将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她整个人是蜷缩的,额头上全是冷汗。
自知无法帮她分担痛苦,傅令元只能找些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来做:“我去帮你叫医护人员。”
阮舒拉住他的手。扯开嘴角笑一下:“不用了。叫医生来,他们也就是说的那几句话罢了。顶多再开些止痛药。别折腾。我躺会儿就挨过去。”
这痛还真和以往有些不一样,一小阵的一小阵的,现在已缓了不少。
“好,傅太太说了算。”傅令元吻了吻她的手背,有所妥协,但也有所坚持,“别瞎挨,撑不住一定得坦白。”
“嗯。”阮舒点点头。
傅令元拨了拨她额头上被汗湿的头发,进洗手间拧了把热毛巾给她擦了擦脸。
稍后。他也躺到床上去,抱着她,将熨烫的掌心覆在她的小腹上。
暖暖的。
阮舒唇角微弯,窝在他怀里阖了眼睛。
“既然亲戚来了,不舒服。晚上的庆功宴傅太太就不要出席了。”傅令元建议。
“再说吧……”阮舒打了个呵欠,含含糊糊地应——约莫这床和这怀抱都太舒服,她说困就困了。
傅令元轻抚她的背,没一会儿便发现她沉沉睡去了。
笑了笑,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臂。给她掖好被子,下了床,悄然离开房间。
一走出来,他脸上的柔情顿消,立刻就把赵十三叫到跟前:“目前在船上有我们的几个兄弟?”
瞅着他的凝重和凛然。赵十三不自觉紧张:“能上游轮的随行人员被限定了人数,大部分兄弟都在后面的船上,另外上岛。”
“陈青洲和?金荣的人呢?底子确定都摸清楚了么?”略一顿,他吩咐,“马上联系栗青,重新调查一次陈青洲和?金荣最近手下的人员调动情况。一定有变化,而不是现在的相安无事。这几天,陈青洲必然有行动,尽量把船上的人都安排在你们阮姐身周。”
“是!老大!”应完后,赵十三才好奇,“老大,我能了解一下,发生什么事了么?”
“我说过,太安静了,也有问题。”傅令元敛着眼瞳,眸光锐利,“?金荣刚刚见过你们阮姐,竟然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
赵十三听入耳,忖了半晌,还是没能转过弯来,挠了挠后脑。
傅令元有些无奈,并不打算浪费唇舌多加解释,挥手让赵十三先下去办事。
他心中早有准备,无论怎样,今天她和?金荣必然会碰着面,他即便想藏她也藏不住,倒不如借此机会试试水。
金荣既然知道庄佩妤的模样,看到和庄佩妤如此相像的阮舒之后没反应,只能说明,他早在与她碰面前就见过她;见过她,也就必然确认过她的身份;确认过她的身份,却按兵不动,不正说明有所谋划?
现在的问题在于,拿不准,陈青洲这么沉得住气,究竟是在谋划什么……
傅令元的眸子不禁眯出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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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讳爱如深》:
2、《如同你的吻,缄默我的唇》:
第201、鹬蚌
阮舒一觉醒来,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一片黑暗,寂静无声。
这里的床品不错,睡得她很舒服,舒服得差点醒不过来。
缓了一会儿,回神自己现在是在游轮上,她伸手在床头摸到遥控板,指尖按下开关。灯光洒下,虽柔和,但乍然之下眼睛还是有些许的不适应。
微微侧头眯了下眼,脸颊在枕巾上蹭了蹭,才坐起身。看了眼时间,已将近六点半,距离庆功宴剩约莫半小时。
都这个点了……所幸没过头……
从床上爬起来,阮舒走出去打开房门。
守在门外九思即刻问候:“阮总。”
“你们傅先生呢?”
“傅先生半个小时前就去为庆功宴做准备了。”
阮舒微蹙眉:“怎么不叫醒我?”
“傅先生叮嘱过不要打扰阮总休息。”
抿抿唇,阮舒关上房间,揉了揉太阳穴,进洗手间拾掇自己。
换卫生棉的时候,发现这回大姨妈的量挺少的,而且血色偏深褐。
心里头感觉有点不对劲。
难道是最近太过劳累所以造成影响?
稍一忖,她暂且将其抛至脑后,赶着重新化了个妆,然后换上最后一件备用的礼服。
准备妥当后,出了门。
庆功宴一共分为两部分,首先先去的会议中心。
整体的装饰以三鑫集团logo的蓝色做为主色调。初初走进去,大面积的蓝便强悍地跃入眼底。和船外这片无垠无边的大海倒是巧妙地构成和谐,融为一体。
她来的偏晚,场内大多数人都已落座。在门口签了到,由专门的工作人员引她去到她的座位。
座位所在区域汇聚的全是三鑫集团子公司的总负责人,下午在午茶会上时,阮舒和好几个都碰过面,现在倒也不至于完全不熟,能寒暄上几句话。
很快的,主持人上台串场。
不远的往前两三排。便全是三鑫集团总部的所有高层。厅里的光线偏暗,隔着影影绰绰的人头,她在偏右的斜前方找到了傅令元的后脑勺。
他旁边的人正在与他交头接耳,辨认得出是陆少骢。
那一排靠近边缘的位置,还有陈青洲和?金荣。
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缘由,阮舒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在他们二人身上多加逗留了片刻。
流程无非先是各路重量级的嘉宾上台演讲致辞,然后是三鑫集团的几位高层代表,其中自然包括了傅令元。
一个长期在自己面前不正经的男人,突然站在正儿八经的商务舞台上,之于阮舒来讲,着实是种冲击。
相较于其他人的严谨,傅令元的身上还是难掩随性。未打领带,?色的衬衫袖口半挽,领口的扣子解开两颗,露出脖颈上喉结的性感弧度,往下是修长的脖颈。他的肩很宽,背部挺拔,腰线窄细。包裹在西装裤里的双腿又长又直。
刚上台的他,刃薄的唇片微微抿在一起,下巴微收,隐约给人一种疏离之感,然而开口的第一句话,他露出的是平和亲切的闲散笑意:“大家好,我是傅令元。”
是“我是傅令元”,而非“我叫傅令元”。
一字之差,在心理学上。其实透露出说话人的自傲,就像是在场所有人理所应当都知道他的名字。
阮舒兀自琢磨着,无声地舒展开眉眼。
接下来的五分钟就职讲话时间里,傅令元基本保持着单手插在裤兜的姿势,语音亦始终带着懒懒的调子,偶尔一两句调侃之语,总能逗出场上的笑声。
独独他一人的话,不令人觉得死板和沉闷。
她以为他并不知晓她的到来,可他从台上下来回座位的时候,却分明准确无误地投注过来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并故意眨了下眼睛。
阮舒不禁抿唇笑——都是在三鑫集团当副总裁的人了,怎么还不深沉高冷些……
陆振华压轴致辞,最后他放下话筒,掌声如雷,过了许久才抬了抬手让众人安静,没有再举话筒,声音却洪亮如钟:“我身后的这块背景板,上面写的是十五年,我也用了十五年,每年都只是改动上面的数字,其他都不做变动。它已经十分老旧,旧得即便悉心珍藏,每年还是需要修补。但我始终舍不得扔。为什么?”
他的手指指了指背景板上“三鑫”二字:“因为当年它们是我和我的另外两个好兄弟,各执一笔写下来的。它不仅见证了三鑫曾经如何走过艰难才到今天的常驻辉煌,更见证了我们陆、陈、?三家人经年不变的深厚情谊。”
他的目光朝陈青洲和?金荣的方向饱含诚挚地停留数秒,再望回来大家:“我相信在往后的无数年,它依然能够继续为我们见证下去,它上面的数字也依然能够每年一换地往上递增!”
令人动容又振奋人心的收尾。掌声瞬时响起,一浪高过一浪,久久维持。
阮舒微抿着唇,不动声色地勾出一抹嘲弄。
结束后,便是移步至隔壁的宴厅。
宴厅是半露天的设计,形式就是一般的自助酒会,不过为了给大家增添娱乐趣味,选在了最低层的甲板。露天泳池和钓鱼台等设施全部都开放。
阮舒没想和他们凑热闹,稍避开了人群。
空气中飘荡悠扬的爵士乐,夹杂着海上空气的咸腥味儿,远处是蒙蒙的海天光泽。
仰起头,上方璀璨的夜空宽阔而辽远,叫她记起她和傅令元那夜在南山上所见过的星空。
眼睛上忽然覆上来手掌,虚虚地悬在她的眼皮上,并未全部遮盖上来。
阮舒眨了眨眼睛,眼睫刮过他的掌心。
握住他的手拂开。她唇角微弯:“三哥。”
“傅太太睡饱了?怎么不多休息会儿?”傅令元扶了一下她的腰,“身上还很不舒服么?”
“没事。睡舒坦了,再继续睡,晚上该失眠了。”阮舒笑了笑,“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