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舒不动声色地轻蹙一下眉心。
很明显,庄荒年在推托。不想直接沾手。
是不愿意惹麻烦上身?
她没有头绪,心思转悠着,也不接,而是道:“我不想再见到他们,让我自己恶心。如果二侄子你不愿意代劳,就直接把大侄子媳妇交给族里的老人。她和隋润东干过什么腌臜事,尽管告知大家好了。公道自在人心。”
“至于我的名誉,根本不是问题。反正我已经相过亲,对象也有了,不怕没找落。难道梁道森还敢因为这件事嫌弃我不成?况且这都什么年代了,难道庄家还存在封建落后思想讲究女人的贞操?”
“那自然不是。”庄荒年摇摇头,轻叹一口气,“我还是那句话,终归是心疼姑姑……”
阮舒轻哂。
庄荒年最终还是应了:“既然姑姑摆明了态度,那荒年就按姑姑所说的,把大嫂交由族里,按族规处置,最为公允。”
“辛苦二侄子了。”阮舒悠悠。
“姑姑哪儿的话?”庄荒年躬身。继而提及,“这一次,多亏道森发现异常,连夜来找我,我才能赶到。也是道森送姑姑来医院打的针。”
“昨晚道森的反应,是真对姑姑上了心,也是真的关心姑姑。荒年很替姑姑感到高兴,姑姑有眼光,也和道森有缘。才能在相亲大会上相互看对眼。”
阮舒淡淡一抿唇:“应该还是我反过来要感谢二侄子,把关把得好。”
“姑姑喜欢才是最重要的。”庄荒年欣慰地笑眯眯,说,“我已经告诉道森姑姑醒了,多半他一会儿也是要过来探望姑姑的。姑姑也确实该让庄家的佣人和身边的保镖认认他的脸,别妨碍了你们两人往后的相处。”
“二侄子的细心和体贴无人能及。”阮舒微扬下颌。
庄荒年告辞离开。
阮舒蹙眉坐在病床上,琢磨着他的滑不溜秋。
荣一从外面进来,把最新了解到的情况汇报给她:“大小姐,东西两位堂主昨晚就和宋经理约过吃饭。如我们所判断,双方确实已经谈拢,而且都在拟新合同了。”
“我刚打电话从公司秘书那里了解到,今天走流程的一批文件里,就有份从码头子公司来的,因为大小姐您这两天病假,所以可能绕到副董那边去。”
阮舒面无表情:“宋经理怎么说?”
“宋经理去外地出差,明天下午回,暂时无法来见大小姐。”荣一告知。
阮舒冷笑:“所有的文件都不要绕。递到我这里,我亲自处理。尤其码头子公司的那一份。”
…………
“老大,”栗青瞅着空隙,蹿到傅令元的身边,把递到他跟前,“这是半个小时前九思和荣一对话的消息记录。”
傅令元接过,滑动查看其中的内容,湛?的眸子越来越晦暗幽深。
两位堂主在这时回了来,神色颇有些焦虑:“傅堂主!”
傅令元暂且把交还给栗青,转回身来时已换上一贯的闲散表情:“怎么了?”
“和庄家码头的新合同,今天可能走不完流程。说是卡在庄家董事长手里了。我刚和宋经理联系过,宋经理说终归是因为之前斗殴事件受到关注,所以庄董事长特别留意记挂在心了。宋经理今天在外地,明天才能去见庄董事长,帮我们周旋。”西堂主愁眉,“昨晚宋经理说过,这位新董事长不是好伺候的主儿吧?”
傅令元眸子微眯一下。
东堂主并没有西堂主那般悲观:“宋经理的话,我们还是只听七成就好。他如果不把事情故意夸张难度,怎么好和我们谈更高的筹码捞更多的利?”
“反正我之前听着就没太当回事儿。不过是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坐在那么高的位置上,能办成什么大事?”说着,东堂主稍降低音量,“不觉得特别像大人抱着小孩子上龙椅玩吗?”
“嘘——”西堂主稍显紧张地做了个打住的手势,“还是不要议论庄家内部的私事。”
旋即西堂主扭回头看傅令元,接上前头话:“傅堂主,抱歉,这样一来时间又得有所耽搁。”
“我无所谓。”傅令元笑笑,耸耸肩,“我近段的时间全都安排在你们外地的几个堂口,多呆两天就多呆两天,我把接下来的行程稍作调整便可。最重要的是能把和庄家码头的这次小危机彻底解除。”
…………
下午,阮舒在荣一的陪同下,从医院的后花园里散步回来。
快回到病房时,原本等在门口的人忽然朝她冲过来。
伴随着刺耳的咒骂和喊叫:“臭丫头!贱人!都是你把我二哥害成那样的!你把我姐放出来!你没资格关押我姐!你给我放人!”
不过来人根本没能冲到她跟前,便被荣一拦住了。
阮舒停住,凝睛。
才发现原来是隋润菡。
荣一光是拦着,并没有对隋润菡动粗,约莫秉着男人不打女人的原则,也或许因为隋润菡并无战斗力,不值得到他拼武力的地步。
然而他显然低估了一个女人撒泼的能力。
隋润菡抓他的脸,揪他的衣服,又捉起他的手臂,如同啃猪蹄一般,张嘴便一大口地咬上他的皮肉。
荣一吃痛,这才不管不顾,狠狠地一甩手臂。
毫无意外地,隋润菡整个人顿时飞出去。
阮舒看得分明,有半秒钟的功夫,隋润菡的身体轻盈地完全腾空。
转瞬,她后背重重地撞上墙,掉落在地,痛苦地哀嚎、咳嗽。
“姑姑!”
紧随其后慢了两步的人飞快地冲过来。
其中那个女人紧张地一阵问:“姑姑?你摔哪儿了?有没有受伤?严重不严重?”
继而抬头直指荣一:“你怎么可以打女人!”
荣一岿然不动地护定在阮舒跟前,不予理会,表情像写着“我是打女人了又怎样?”。
他的高大魁梧和满面凶相还是非常有震慑力的,女人瑟缩一下,没再吭气。
隋润菡倒是挺坚强的,踉踉跄跄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要冲过来:“我和你们拼了!”
男人忙不迭拉住隋润菡的手臂。
女人则抱住隋润菡的腰,劝解:“姑姑!姑姑!你冷静点!有话好好说!你不要这样子!”
“你难道没看到你叔叔成什么模样了吗?!罪魁祸首就在眼前!你要我怎么冷静!”隋润菡又哭又喊,使劲挣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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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5、脏了自己的手含38100钻加更
阮舒在医院内所享受的待遇,和她之前来见庄满仓时,庄满仓所住的病房,是一样的,均为隔离于公共病房区的一栋单独小楼。
没有外人看热闹,倒是方便了隋润菡的尽情闹腾。
也因此,隋润菡的哭喊在安静空旷的空间回荡,显得格外响亮。
类似的过道,上一回是隋润芝、隋润菡和隋润东,今天是隋润菡、隋欣和唐显扬。
隋家的人呐……
阮舒收敛瞳仁,看向留守病房的几个庄家家奴,厉声质问:“谁允许你们放他们进来的?”
“对不起姑奶奶!”几个家奴即刻围过来要架走隋润菡。
“谁敢动我?!”隋润菡也厉声。
几个家奴立刻有所犹豫。没有动粗,改为好言相劝她离开。
呵呵,看来隋家这三姐弟在庄家呆久了,有一定分量了……阮舒冷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如果不把他们带出去,你们也从这里滚。”
几个家奴面色一怵,开始强行押解三人。
“庄小姐你不必如此!我们会自己走!”说着,隋欣继续劝解隋润菡,“姑姑,我们先回去,叔叔还在病房里,我们先顾着叔叔要紧!”
隋润菡充耳未闻。咒骂得比先前还要难听:“小婊子!下贱胚子!真以为自己当了个家主就优雅高贵了?不过是你妈没脸没皮和外面的野男人苟且生下的野种!有妈生没爹养的——”
她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荣一遽然掐住她的脖子,如同一个大力士,单只手便将隋润菡高高举起。
隋润菡双脚离地,在半空中拼命地扑腾。双手抓着脖子。却怎么都拉不开荣一的手。不消片刻便整张脸红涨,额上爆着青筋,嘴巴张着并蹦不出半个字眼。
荣一俨然彻底动怒。因为隋润菡已不仅在骂阮舒一个人,而把陈玺,甚至连带着陈家都被包含其中。这叫他如何能忍?
阮舒冷眼旁观,心内毫无波澜,也没有想要阻止荣一的念头,大概是潜意识里认为就算现在荣一把隋润菡弄死,都无所谓。
隋欣着急得不行,手忙脚乱地捶打荣一,又试图把隋润菡从半空中拉回来,却怎么都是无用功,慌慌地便把目光投向阮舒:“你妈这是要杀人!杀人!快让你的保镖松手!否则我报警了!”
阮舒神色平静,看到隋润菡双目凸出地瞪过来,手臂也伸过来。
因为她此刻面部着实狰狞,瞧不出。她这意思究竟是想打人,还是要求饶。
“庄小姐!”隋欣刚迈出一步试图靠近阮舒,荣一便亘出他那空闲的一只手臂阻拦。
隋欣隔着荣一的手臂,总算有了点求人的样子:“庄小姐请你快让你的保镖放开我姑姑!再下去她真的会死的!她会死的!”
阮舒无动于衷。
隋欣忿忿:“我姑姑可是连你的一抹衣角都没有碰到。你的保镖却把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打成这样,也太过分了!况且无论如何我们两家都是姻亲,姑姑她也伺候过上任家主,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绝了!否则到了族亲面前也是你理亏!”
阮舒不作声,唇边泛出一抹浓浓的讥诮。
那边隋润菡已经翻白眼了,手脚似乎也没有力气再折腾,奄奄一息之相明显。
隋欣焦灼更甚,一扭头冲唐显扬生气:“你站在干干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懂得帮忙吗?!人你打不过,话你总会说吧?!你和庄小姐不是旧相识?!”
唐显扬稍显一丝犹豫,注视着阮舒清冷薄凉的面庞,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人命关天,他最终还是出了声:“庄……庄小姐,抱歉,我们有错在先,是我们做得不对,请你先把人放开。我们保证马上带走,不会再打扰庄小姐休息。”
“是的庄小姐,我们马上就带姑姑走!”隋欣接腔。
“庄小姐……”唐显扬目露恳求之色。
阮舒眼风扫过,收回目光,望向荣一:“放。”
荣一冷冷一哼,大掌松开。
隋润菡直接从半空掉落在地,死人一般不动弹。
“姑姑姑姑?姑姑!”隋欣从地上将隋润菡扶起,忙不迭喊唐显扬。
那几个家奴也帮忙抬隋润菡。
一行人匆匆离开。总算恢复清净。
阮舒兀自进去病房。
荣一打电话调了几个陈家下属过来,气得不行:“庄家的家奴真是没用!”
也不能说庄家家奴没用,只是他们的顾忌比陈家下属多,毕竟庄家大家族,人多,利益牵扯就多。隋家又是庄满仓的“外戚”。阮舒微微一抿唇:“你没必要因为区区一个隋润菡脏了自己的手。”
“大小姐无需为我担心,我把握好力度的,她死不了。”荣一笑笑。说罢展开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往洗手间走,“不过大小姐提醒得对,我确实应该去洗个手,洗个八遍十遍的,好好洗干净。”
阮舒唇角似有若无地弯出一抹淡淡的弧度。
待荣一从洗完手出来,便询问她关于晚餐的想法。
阮舒随意讲了几道菜。
荣一念叨着要去交待下属。刚出门,扭头又通报:“大小姐,那位唐先生在外面想见您。”
阮舒安静两秒,点点头:“让他进来吧。”
批好衣服。她从病床上下来,拿过自己水杯,又拿了一次性纸杯,走去饮水机盛水。
不瞬,身后传出唐显扬的声音:“舒……”
阮舒转过身,看他一眼,指了指沙发,招呼:“坐。”
“我都已经做好又被你回绝的准备了。”唐显扬迈步而来。
阮舒把一次性纸杯放到他跟前。自己则落座在旁边的荣一为她铺好软垫和毛毯的靠背椅里。
然后才轻轻掀嘴皮子问:“如果我再回绝你,你还会继续逮住机会就要我和你坐下来喝茶叙旧么?”
“你不就是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才放我进来的?”唐显扬反问,笑意间蕴着一抹了然。
阮舒淡淡一抿唇。随口问:“隋润菡怎样了?”
“她没事。隋欣陪她在急诊室里。”唐显扬似乎也不爱提这件事,但顺势帮隋欣道了个歉,“她刚刚对你的态度不太好,希望你别放在心上。毕竟那几个是她的亲人。她父母早逝,都是她的那两个姑姑和那个叔叔一起帮忙带大她的。”
“她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我为什么要把她放在心上?”阮舒冷漠而不留情面。
唐显扬倒是未露尴尬,反颇为欣慰:“嗯。你能这么想最好。”
“怕我报复你老婆吗?”阮舒问得直白。
“没有。”唐显扬失笑,公允地说,“就算你真的报复,那也很正常。”
阮舒双手握紧自己的杯子:“倒没想到你娶了个……背景挺复杂的老婆。”
一时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词。
“隋家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庄家。”唐显扬有些无奈,“我也是在那一次的会展中心的爆炸案之后,才得知,原来隋欣的大姑姑嫁的是个大家族。”
隋家就本身而言,背景确实挺简单的,和唐显扬的家庭差不多,都是,隋家祖上便是江城有名的教书先生。一直到隋欣的父亲,也都还是位教授,去世前和庄荒年在同一所大学任教。
“唐叔叔唐阿姨当初介绍你和隋欣相亲的时候,也不了解?”阮舒状似闲聊地一问。
唐显扬摇摇头:“隋欣的父亲和我爸一样,领域都在中国历史,早年学术交流会上认识的,互相引为知己。隋教授去世以后,我爸和隋欣一直保持断断续续的联系。那会儿我妈不是催我结婚……”
话至此,或许因为记起当初不甚愉快的回忆,所以他稍稍停顿了一下。
催他结婚,不仅因为他到了该成家的年龄,更是因为他当时铁了心要娶她,唐母急了……阮舒自然也记得。
“我爸就介绍我和隋欣认识了。”唐显扬继续把话说完。
阮舒淡声断言:“隋欣的父亲和隋润东一定不像。”
否则怎么可能和唐父能够成为知己?
不过,思及唐父的那桩丑闻(第168章),她又有点改变想法。
唐显扬也正提到唐父:“我爸那会儿不是出了事?我妈也没太多心思管我。我和隋欣只简单地扯了证。我就跟着隋欣来了江城,才和隋欣的姑姑叔叔见上面。”
“见到隋欣的姑姑和叔叔后,有没有后悔?”阮舒淡淡嘲弄。
唐显扬表情略微讪讪,只说:“他们都是隋欣的家人,我很感激他们抚养隋欣长大成人。或许他们的一些行为确实不对,但我无法指责他们。”
阮舒啜了口杯子里的温水,不予置评,而问:“还有其他什么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