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小孩子一天一个模样,倒真是件非常神奇的事儿。
…………
大概是两个小时后,楼下传出车子的动静。
阮舒半睡半醒的脑子反应着是马以接褚翘回来了,便没管,继续睡自己的。
不久后倒是听到褚翘来敲她的房门,不是特别重,问得也轻:“小阮子,你真的睡了吗?”
阮舒不出声。
“欸?傅三真的不得宠了?你居然不等我回来告诉你新情况就睡了?”褚翘狐疑,“你不怕他以后出不来了?”
阮舒当然不是不关心傅令元,即便褚翘故意逗她,不和她说实话,她也能知道,傅令元是故意进局子。
并且,傅令元一定能顺利从里头出来。
他这明显是要给他此次滇缅之行一个合乎情理的收尾。
她耐心等他便好。
褚翘见她依旧没动静,兀自小声嘀咕着什么,下楼去了。
阮舒笑笑,闭上眼睛继续睡。
…………
继收到傅令元的音讯,翌日上午,陆振华也收到来自滇缅警察让他去认领陈青洲的尸体的通知。
一切好像大半年前靖沣围剿之后的场景重现。
只不过这一回,陆振华没有惺惺作态地亲自前往,而交给了长老会的两位长老。
毕竟这得去滇缅,具有一定的风险。另外,作为陈家背后邦手的“s”不知还隐在哪里,或许策划着要给陈青洲报仇。
阮舒听说这件事后,询问庄爻的意见:“你说,我们找人去劫走陈青洲的骨灰,再栽赃给‘s’,这个主意怎样?”
庄爻愣了愣。
阮舒则继续琢磨:“要不,等陈青洲的骨灰被送回来海城,确定了墓地之后,再找人去陵园里偷?”
转念她又想:“万一陆振华不给陈青洲安葬,要把他挫骨扬灰了,就偷不到了。”
庄爻:“……”
下一句他便纵容她道:“姐想劫就去劫,在哪里动手都可以,我去邦姐安排人。”
阮舒苦笑:“陆振华或许正盯着紧,等着‘s’现身拿回陈青洲的骨灰,我们还是什么都不要做,最好。”
跟踪她的陆家手下也并还没有撤走。
她怀疑陆振华可能要一直让人跟踪到她离开海城,或许还会随她跟出海城,探究她要去哪里开始新生活。
还是什么都不要做……
不要做……
至于陆少骢的葬礼,陆家还没有人通知她到底什么时候。
阮舒这两天闲得有点烦,然后给自己找了件事情做——去监狱探视林妙芙。
说起来有点嘲讽,其实当初她都决定了,和林妙芙再无瓜葛的,如今倒是她自己先反悔。
林妙芙那么讨厌她,阮舒揣度过,或许林妙芙会拒绝与她见面。
结果并没有。
坐在探监室内,等了几分钟,隔着透明的玻璃的那个房间的门打开,狱警带了个女犯人走进来。
女犯人望过来,与阮舒四目相对的瞬间,停在那儿。
阮舒凤眸狭起,打量她,乍然之下险些没认出来她是林妙芙。
不是简单地胖了或者瘦了的问题,而是整个人的气质和以前不一样了。最明显的是,收敛了曾经洋溢于外表的青春感和骄纵感。
因为林妙芙站着不动,狱警说了林妙芙一句。
林妙芙才继续走了过来,落座在透明玻璃的那一端的椅子上。她稍微显得有些局促,局促地搓了搓手,然后拿起对讲的电话。
见状,阮舒也拿起自己这边的电话,听筒贴上耳朵后的两三秒内,是安静的,两人均不说话。
最终是林妙芙打破沉默,久违地唤道:“姐。”
“嗯。”阮舒应得风轻云淡。
“姐……还记得我?真好。”林妙芙冲她笑了笑,“我以为你永远不会来了。他们说找不到你。我以为你是故意避着我。”
阮舒眸光轻轻闪烁。
林妙芙说着这个,她也是在申请来探视林妙芙的时候才得知,原来林妙芙曾经要她来探视,但她这半年并不在海城,自然也就联系不到她。
“你找我干什么?”阮舒问得不冷不热。
“没什么。”林妙芙又笑了笑,“就是想你了,想见见你。”
阮舒并不相信,面上无澜,问:“在里面过得怎样?”
“挺好的。”林妙芙回答,“吃得挺好的,住得也挺好的,每天干活也有工资可以拿。虽然比不上姐以前给我的零花钱,但都是我自己挣来的。在里面也没什么花销,等我出狱,可以存蛮多钱的。”
她放得很开,话也多,语气偏于轻松,讲述得好像自己不是在监狱,而是去某个地方旅游。
阮舒略略颔首,算是对她的回应,旋即无下文。
林妙芙则打量着她,自己再找话题:“姐你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又漂亮了~越来越漂亮了~也越来越像妈了~刚刚我还以为是妈来看我了~”
阮舒两片嘴唇轻飘飘一掀:“我并没那么老。”
林妙芙尴尬一瞬,马上道:“姐当然不老~姐又年轻又漂亮~”
阮舒听着只觉得谄媚的味道特别浓,比前头那两句还要浓。
而既然林妙芙提到了庄佩妤,阮舒便顺势讲明自己今天过来的原因:“她的忌日快到了。我替她来看看你,省得她在下面不安心,万一托梦来打扰我,我也怪烦的。”
透露着想要与林妙芙撇清关系的意思,明显并不希望林妙芙误解她是出于关心的目的。
林妙芙未在意,点点头:“嗯,我记得妈的忌日。姐去给妈上坟的时候,记得邦我也送一束花,邦我跟她道歉,没办法亲自去看看她。”
阮舒又是颇为冷淡地一掀嘴唇:“我没有要去给她上坟。”
第770、对不起
林妙芙又有点尴尬,从她前面的话里继续找可以聊的内容,问:“姐也会做梦梦到妈?”
明显希望和她有共鸣。
阮舒无情地否认:“不会。我说了,是‘万一’。而且如果有,那也只是噩梦。”
“姐……”林妙芙显得感伤,“你还是那么恨妈……”
阮舒不是特别高兴和她深入谈论庄佩妤。
林妙芙似没察觉她表情间的不悦,盯着她与庄佩妤七分相似的脸,忽地落了泪:“你知道我以前为什么一直都很讨厌你吗……”
“我不感兴趣,并不想知道。”阮舒甚觉无聊。
林妙芙以前对她的厌恶已然表现得淋漓尽致,曾经在林妙芙对她的怒骂里,她总结过,有认为她害死她父亲林平生和害她哥哥林翰坐牢的因素,有认为她管管她管得太宽干涉她自由的因素,有和外人一样认为她品行不端的因素。还有就是和林湘差不多,天生和她磁场不合,于是无论她做什么,都叫林妙芙看不惯。
林妙芙说的却并非阮舒所想的那些:“我最讨厌的是,看起来妈好像偏心我,非常宠我,对你置之不理,其实她更疼的是你。”
阮舒的瞳孔不易察觉地轻轻缩起,脑中的某道警戒线亦拉起,条件反射地抗拒这个话题:“我今天来这里不是为了和你聊她的!”
语气陡然尖锐,像是一只刺猬蓦地竖起浑身的刺,进入防卫状态。
林妙芙似被她吓到,忙不迭诚惶诚恐地摇头:“好,我不和你聊妈~不聊~”
转瞬她的眼眶泛了红,依旧没完全脱离这个话题的范畴:“我以为姐你会想知道的……这么多年,你和妈关系不好,不就是因为你以为妈不在意你,误解妈不喜欢你……其实姐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嫉妒你……”
“你懂什么?!”阮舒咬牙,很想挂掉对讲用的电话,不想再和她废话。可她的身体却不听她的使唤,依旧坐定在椅子里。
耳朵里则也在继续接收林妙芙的话:“其他事情,你或许懂得比我多,但妈的心究竟是怎样的,我比你更清楚。”
“你以为她每天躲在佛堂里诵经念佛祈祷保佑的对象是谁?全是你!她抄写的所有经文,也全都是为了你的安康!”
“我就是不明白,她明明那么关心你,为什么要偷偷藏着?我也不明白,你明明对她那么差劲,她为什么还是更偏心你!”
“你编造这些内容有什么意思?!”阮舒冷声,握在电话上的手指颤抖,另外一只手握成的拳头用力敲在桌面上。
狱警见状走过来提醒阮舒。
阮舒向狱警道歉,强迫压下自己的心绪,看回林妙芙。
林妙芙正在透明玻璃的那一端擦眼泪:“不是我编造的,我说的全是真的……”
“全都不关我的事,我不想听。”阮舒深吸气,“没其他的事的话,就这样了。我以后不会再来了,你也不用再找我来探视你。我手里林家的房产和财产,已经全部都是你的了。等你出来,自己接手,爱怎么花怎么花。”
林妙芙似受到惊吓:“我不要,我不要那些东西,姐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我害怕!这里面的人总欺负我!我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我想出去!我想回到以前和姐你在一起的生活!以前我错了!是我不对!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话!姐你再来看我好不好?求求你!姐!”边说着,她的手想伸向她,但是被玻璃阻隔住了,只能就那么摊开五指贴在上面。
阮舒无动于衷:“不要再喊我姐了。以前就说过,我已经不是你姐了。”
“你怎么不是我姐?你就是我姐!我们是同一个妈生的!”林妙芙强调。
那边的狱警见林妙芙的情绪较为激动,过来拉林妙芙。
阮舒这边的狱警向阮舒建议今天的见面暂且结束。
阮舒自然是没什么问题,点头同意,准备把对讲的电话挂掉。
林妙芙赶忙道:“姐!妈真的是爱你!不信你去找我的一——”
阮舒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住。
林妙芙那边的电话被狱警夺走了。
阮舒看到林妙芙在求狱警,狱警却坚决要把她带走。
林妙芙转而向阮舒求助,隔着玻璃,阮舒并听不见她在说什么。
阮舒犹豫一秒,问她自己这边的狱警:“抱歉,能让我和她再说几句么?我们刚刚不是在吵架,只是因为我们母亲的忌日快要到了,她有点伤心。”
狱警皱了皱眉,最终同意。
“谢谢。”阮舒深深鞠躬,扭头看回透明玻璃的那一边。
那一边的狱警得了示意,也放开了林妙芙。
林妙芙急急坐回椅子里,重新拿起对讲的电话。
“把话说完。”阮舒面无表情。
林妙芙却和她谈条件:“你先答应我,不许丢下我,以后每个月都要来看我。看我的时候,都记得给我带点钱。”
阮舒讥嘲:“你几分钟前不是说自己在里面能赚钱?”
“可她们总欺负我。”林妙芙的表情委屈极了,就像在和阮舒告状。而这个时候的她,才有点回到以前的样子。
阮舒倒是想说,她那种性格,不在里面受人欺负才怪。
而关于她的条件,阮舒没有直接答应,只是问:“还有没有什么?一次性说完。”
“你不许丢下我。”林妙芙重复,并且强调,“我出狱的时间,你得来接我,接我回家一起生活。”
“你是赖上我了?”阮舒冷脸。
林妙芙抽噎一下,倒没否认,又强调:“你是我姐。”
阮舒轻哂。
“你答应不答应?”林妙芙问她确认。
阮舒发誓,她真的非常潇洒地直接走人。可心头就是被林妙芙的话给挠住了。
默了默,她似有若无地点头,应得也含糊:“嗯……”
实际上,她也确实只是敷衍,平生第一次不想遵守自己的承诺。
不给林妙芙质疑的机会,阮舒马上又道:“要说就快点说,我并不是非听不可。狱警给的时间有限。”
林妙芙颤颤巍巍地朝狱警的方向投去一下目光,转眸回来后开了口:“我光嘴上说我从妈那里得到的感受和发现的事情,你不相信,那我就直接拿东西给你看,眼见为实。”
“不用那么多铺垫。”阮舒表现出不耐之色。
“我之前拿了妈的东西。”林妙芙说。
阮舒眯眼:“什么东西?”
“一张银行卡,我拿去银行试过了,密码是我的生日,是妈留给我的她这辈子的积蓄。然后是一本相册。”
“什么相册?”
“你自己去看。那本相册就是我说要给你的眼见为实的证据。”林妙芙告知,“两样东西都在我房间里。你去抽屉里找。”
“没其他了?”阮舒问她确认。
“没有。”林妙芙摇头。
“什么时候拿的?”阮舒追究。
林妙芙不情不愿地回答:“妈死了之后,我从她房间里拿的。”
阮舒颦眉,眸光锐利,冷笑:“你藏得可真好。”
庄佩妤死后,不仅她,还有傅令元,都将林宅里里外外翻了遍,最终也只找到那么几样庄佩妤的遗物,没想到林妙芙那里还有?
林妙芙瑟缩一下脖子,嘟囔:“不要用看贼一样的眼神看我。你不也拿了妈的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拿?她又不止是你一个人的妈。”
“这个妈你喜欢的话,就全部给你,你一个人去拥有,不需要分一半给我。”阮舒的语气特别无情特别冷漠,说完不等林妙芙的回应,她便将对讲用的电话放下。
林妙芙脸色一白,扒在玻璃上对她喊着什么,又引来狱警的阻拦。
阮舒置若罔见,没有回头,离开了探监室。
回去心理咨询室的路上,开车的庄爻察觉她的心不在焉,关切:“姐,怎么了?是不是在探监室里的见面不愉快?”
“不是……”阮舒喃喃,视线虚虚盯着车窗外,脑子里只反复回荡着林妙芙告知的事情,考虑到底要不要回一趟林家。
车子掠过通往林家的十字路口,她依旧没有做出决定。
她盯着后视镜,眼见越开越远,最终还是让庄爻调了头。
庄爻瞥她一眼,见她心事重重,没有多问,直接按她的要求改方向。
抵达林宅下车的时候,阮舒顺口问他:“你也好久没回来了,要不要回你的房间瞧瞧?”
庄爻苦笑:“姐,你别笑话我了,那里哪是我的房间?还不如说我自己在外面租的那间单身公寓。”
阮舒唇角轻弯一下弧度,迈步入内,径直上到二楼,停在林妙芙的房间门口。
庄爻就此止步:“姐,我在这外面等你,你有事喊我。”
阮舒点点头,打开门入内。
闷得太久,灰尘的气味迎面扑来。
阮舒捂了捂鼻子,走去开了半扇窗户,然后走回来。她对林妙芙房间的布局还算熟悉,毕竟林妙芙几十年如一日地乱丢东西,全是家中保姆替她收拾的。
没费多少功夫,阮舒就找到了林妙芙放相册的柜子。
里头的相册有两本,一本是林妙芙自己的,阮舒印象深刻,以前就见过,里头有全家五口人的大合影。
另外一本样式较为朴素的,非常明显该属于庄佩妤。
阮舒缓缓取出来,放在桌面上,坐在桌前,低垂视线,打量着相册,摸了摸相册的厚皮封面,手指慢慢滑到边缘,打开。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庄佩妤的一张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