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小口小口地喝，脸圆圆的，眼眶浅浅地显了出来，直到仰着头喝完了最后一滴水，徐雅满足地放到桌子上叹了叹，然后弯起眉，勾着唇，托着腮，目光仿佛很远。世界与她，都很安静。
“师傅，这是怎么了，您没看我们一帮子学生还等着上学呢？”付与急道。
师傅不说话，下车合上了门，走到车边，好像在同人说着什么？
“咱不会坐上黑车了吧？”付与道。
他这话一出，车里的人都小声议论开了。
一个中年阿姨坐在最后排，挑挑眉笑笑：“怎么可能是黑车，光是咱们车里的人就够对付一个司机的了。”
车厢里的人笑作一团，付与脸上变了颜色，气道：“你们别不信，要居安思危，有警惕意识知道吗，要是真有什么事儿后悔就晚了！”
中年阿姨笑笑：“要是真有什么事儿也不会在这儿，现在不是凤梧路吗，过会儿不久转到文化路上去了？再说，你们有一大帮学生在车上，谁敢绑你们，要不可不是出了大事？”
寇嘉鱼点点头：“阿姨说的是，我们等等司机师傅怎么说吧。”
“刚刚还要逃课，这会儿倒急着上学了。”只见有人轻笑道。
“你这小丫头你说什么呢？”
寇嘉鱼拉住付与，朝他道：“好好好，哥，好男不跟女斗。”
“谁是恶女了？”
寇嘉鱼挡住涂曼，急道：“您大人有大量，也别跟我们一般见识。”
“嘿！？谁不跟谁一般见识了？哟，自己承认自己是恶女了？”寇嘉鱼拦住了要冲上前去的付与，涂曼坐着并不看他们。
“是不是堵车了。”有人说道。
“不是，好像是车坏了。”有人指指，说道：“有人在前面好像在指着什么。”
“是不是撞着什么了？”付与问道。
“这小伙子净想些什么事！”中年阿姨笑笑。
过了会儿，司机师傅打开车门上了车，车头转向，转到一个桥上。
“师傅，是要过半里桥换路线走吗？”
司机师傅脸色不变，大声朝车里的人说道：“咱们这趟车里学生多，先送学生去学校，大家多体谅一下。”
车里的学生多些，其他人也都点点头称是。
“师傅，麻烦还要多久才能到学校？”
“半个小时吧！”
“啊，怎么这么久。”寇嘉鱼朝付与说道：“李老师说要发试卷儿。”
“你给学习委员发个短信说一下。”
“哦哦”寇嘉鱼点点头，掏出手机。
“不对，我不知道她号码。”寇嘉鱼无奈道。
付与扬扬眉：“陈波是不是你们班的？我给他说一声。”
寇嘉鱼笑笑：“谢谢付哥。”
徐雅歪在座椅边，有些难受，闭着眼熬着想快些下车。等车停在学校门口，车上的学生都下了去，她跟在他们后面，弯着腰，脸色有些难看，下了车，车子便又开走了。
教室的光很明亮，学校门口灯光却有些微弱，她脚步缓慢，觉得一点儿也不想进教室了。
“你们几个，学生证带了吗？”
几个男生被门卫挡住，检查学生证。
付与掏出学生证朝门卫扬了扬，对身后几个人说道：“走，进去。”
“那个同学，等一下，你的学生证呢？”
寇嘉鱼摸了摸口袋，道：“诶，我学生证怎么找不着了？”
“不会找不着了吧，你再找找，是不是你没带？”
“我记得带了的，怎么找不到了？”
付与突然想起什么，问道：“不会是刚刚掉在车上了吧？”
“公交卡也不见了！”寇嘉鱼又道。
“那真找不到了。”付与朝门卫问道：“大爷，他学生证刚刚掉在公交车上了，你看能不能让他先进去，他就二班的。”
“什么二班一班的，听见刚刚打上课铃了吗？没有学生证，就不能进，过来登记，一会儿让你们班主任过来接你。”
“我们班主任有事情，还没来呢。”寇嘉鱼说道。
“有事情请其他老师来！”门卫大叔指指登记表，说道：“先登记。”
“就差那么一会儿，用得着这样吗？”付与不耐烦道。
寇嘉鱼拉拉付与，拿起笔，指了指登记表，问道：“大爷，是在这签吗？”
门卫点点头。
只见寇嘉鱼摇了摇笔，在一个地方停住，问道：“哥，寇怎么写，我太久没写名字了，都忘记笔画了，你看我写的对吗？”
“哪有人连自己姓都不会写的，你从小到大那么多试卷作业都白写了？”付与数落了一通寇嘉鱼，从他手中接过笔，过了一会儿，把笔撂在了桌子上。
“走，不登记了，咱去对面吃饭去。”付与拉着寇嘉鱼招呼旁边几个同学道。
“别呀，你们几个先进去吧，我…”
寇嘉鱼叫住在前面站着的涂曼，问道：“同学，你会写寇字吗？”
没想到涂曼却看了他跟付与一眼，说着“不会！”，转头走了。
“什么人这是？诶，这位小同学，能不能帮我们写一个名字？”付与笑嘻嘻拦住徐雅问道。
徐雅愣了愣，看了看付与。
“帮我兄弟写个名字。”付与拉着徐雅走到桌子边上，把笔塞进她手里。
“说。”付与朝寇嘉鱼说道。
“额…寇嘉鱼，寇是贼王败寇的寇。”
“什么贼王败寇，那叫成王败寇！”付与朝寇嘉鱼肩上拍了拍。
徐雅拿起笔在登记表上试着写了写，然后皱了皱眉，拿起登记表问道：“是这个吗？”
“是吧，是吧？”付与拍了拍寇嘉鱼。
“好像…是吧，不过怎么看着有点不对劲儿。”寇嘉鱼认真看着那个字，有点疑惑。
“这是不是多了个草字头，成豆蔻的蔻了？妹妹呀，他这个呀，是当贼作匪的那个寇。”付与眼睛亮了，朝徐雅说道。
“也没错，你这可不就是落草为寇了？”涂曼在一旁说完这句话，大家都笑笑。
付与朝她指指：“你这说什么呢！”
涂曼却不理他，朝他冷笑了笑，转身走了。
“寇嘉鱼，剩下你自己写上！别辛苦人家小妹妹了。”付与把登记表递给了寇嘉鱼，朝徐雅笑笑。
寇嘉鱼写完，几个人正准备先走，不想，付与看见徐雅还待在外面雪地里，便把徐雅拉进来，说道：“小姑娘你也不怕冷？”
见徐雅还愣在那里，付与问道：“怎么不进去？难道你也跟这小子一样没带学生证？”
徐雅点点头，因为晕车，显得脸色苍白。
“你不会生病了吧？”
徐雅只说刚刚坐车有点不舒服，拿起笔在桌子上往下填了一行资料在登记表上。
“这可不行呀，大爷，这位女同学身体不舒服，您看要不我们先把她送到医务室去吧。”
“没事。”徐雅笑笑：“大叔，能不能帮忙给我们班主任打个电话，高一（一）班的尤广平老师。”
“好，你等一会儿。”说着，门卫大叔走到屋里查到徐雅班主任的电话，打通之后，走出来朝徐雅问道：“你是高几的？”
徐雅愣了愣：“呃。。。我是高二的，高二一班尤广平老师是我们班主任。”
“那这对了，是叫。。。？”
“徐雅。”徐雅回道。
没多会儿尤老师就冒着雪走过来了，他额头方正，戴着眼镜，镜片亮晶晶的反着光，朝门卫示意之后，问徐雅道：“怎么来晚了？”
“尤老师是吧，我们坐的一班公交车，车路上他遇到问题了，这才来晚了。”付与突然出声道。
尤广平看了看付与，又看了看同行的几个人，朝徐雅指了指：“下次注意，回班吧。”
徐雅点点头，先进了校门。
“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尤广平问道。
“老师，我的学生证忘带了。”寇嘉鱼举起手，朝尤广平说道。
“你们几个呢？”
付与愣在原地，小声道：“我们等他呢。”
“你们先回班吧，都上课多久了？”
付与有些不服气，后面几个同学拉住他，几个人先回了班。
尤广平拿过登记表，在上面签过字，朝寇嘉鱼说道：“寇嘉鱼是吧，二班的？”
寇嘉鱼点点头。
“回班吧。”
寇嘉鱼愣了愣，鞠着躬说道谢谢老师，便跑过去跟上了付与他们。
冒着风雪回到班，教室明暖，徐雅恹恹的，靠在桌子边卧着，突然捂着嘴朝讲台上的老师示意了一下便溜到了门外。
☆、第四章
徐雅工作的书店并不很大，中间统共只列着七八排书架，四周三面墙，也都排着书架，书上的书伸手都能摸到，再往上，便是黄山云海似的风景画挂在墙上了。唯一没有书架的一面墙靠近路，那有一个长长的柜台，玻璃橱窗下的生意总显得冷清。
来书店的人没以前多，现在像她这样年纪的青年男女，会来书店的就更少了。去年元宵节的时候倒是热闹，书店办了一次灯谜会，不过黑灯瞎火的，人在院子里来来往往，男女老少都有，大家都是图个热闹。
没什么人进来，她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本书来。那书封皮是白色的，还很干净的样子，前几天刚收到。
徐雅想起以前跟黄芪一起，偶尔约好了在这儿看书待一下午，还要留意着书店的工作人员来对你说：“小姑娘，咱们这书可还要卖的，不能弄皱了，还有，那地方挨着书架，是要放书的，可不能坐。”两人站着累，蹲着腿酸，只能一个桩一个桩地来回移动，似是在打游击战。没想到，她现在倒是天天坐在这儿了。
正看着书，外面有人敲了敲玻璃门，好像在叫她。
她抬抬头，原来是吴姐在外头，还骑着电动车，前头的车筐里放着一个西瓜。
她站起身，拉开门，只见吴姐朝她笑道：“来，给你带了个西瓜，这天热的，你把西瓜用刀切了，用勺挖着吃。”吴姐见徐雅还在发愣，朝她道：“快拿着吧，今年西瓜便宜，刚刚我们院门口卖的，三毛钱一斤，好多人买，这会儿人家车都空了。我怕你热，给你带了一个。”
徐雅抱起西瓜，说道：“谢谢吴姐。”
吴姐朝她笑笑：“客气什么！”然后又转了车头，对她道：“那我就先走了，你一个人在这儿辛苦了，可记得吃西瓜。”徐雅点点头。
等吴姐走了后，她抱着西瓜推开门进了书店，回到座位，把西瓜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个花皮瓜，圆滚滚的，她趴在桌子上，脸贴着瓜皮笑了笑，感觉十分满足。好一会儿过去，她拍了拍小西瓜，然后把西瓜轻轻放到了桌子下面，抿着唇冲地砖上的西瓜笑了笑，两只手托着腮笑了起来。
她每天骑着自行车上下班，把小城的春夏都收进眼里，今天雪化了，明天地干了，再过一段时间风少了，树上冒出绿色的芽来，再等下过几场雨，新的叶子长出了，旧的叶子颜色就更深了，就算是一张碟片，也回放不出绿荫长成的那一刹倏忽。
下课铃响了，付与跑到窗户跟前朝寇嘉鱼扬扬眉，低声招呼：“寇嘉鱼，出来。”
其实在班里的同学也不多，都出去看雪了。寇嘉鱼走出去问付与：“怎么了？”
“我告诉你。”付与拉拉寇嘉鱼，低声道：“咱们今天晚上见的那小姑娘，就帮你写名字的那个小姑娘，我刚瞅见她了”
寇嘉鱼皱皱眉，“怎么了？”
“你过来。”付与低声道：“我看到她跑厕所吐了，该不会…”
寇嘉鱼走回到教室后门，问道：“瞎想什么呢？”
“我没瞎想，我刚刚上课去解决个人问题的时候看到了，吐了好一阵子呢。”
“您有这闲工夫怎么不把心放到学习上呀，上课的时候出来上厕所，有老师批准吗？”寇嘉鱼回到座位上，摊开书朝付与说道。
“你还说我，你瞅瞅，你拿的这是什么书？漫画书！”付与拿起寇嘉鱼手上的书抖了抖，气道：“你看着吧，我是要弄个清楚。”
他靠近寇嘉鱼耳边，低声说道：“要是真有个什么，咱们也得帮助帮助人家小姑娘是不是。瞧瞧他们班主任，一副阎王的样儿！”
寇嘉鱼皱了皱眉，正要同付与再说些什么，上课铃又响了，付与拍了拍寇嘉鱼的肩膀，慢条斯理地从他们班出去了。
徐雅刚刚吐完，冲洗完后终于觉得有了精神，这时又下课了，她便又洗了洗脸，漱了漱口，回到座位上，这才觉得自己有了精神，遂拿出刚刚发的试卷开始做起来，只希望能快点做完。
“刚刚出去怎么了？”同桌问道。
“吃多了吐了。”徐雅答道：“现在已经好了。”
同桌点点头，拿着卷子一道题问道：“你看这道题是什么意思？”
徐雅小声朝他道：“我觉得是这样的…”
嘘…………
两个人都坐了端正，他们知道身后班主任走进了班，都又低头继续做题。
班主任在下面踱了一会儿，然后走上了讲台，大家都往上瞄了一眼。
班主任正看着台下，大家就都低下了头。
不知道有谁笑了一声，看着班主任也笑眯眯地看着他们，大家也都笑了。
“好，说一个事情。”
班主任说着，大家都仰头听着。
“今天下雪了，天气变冷了，大家要注意防寒保暖，这是第一点。”
“第二点，明天的早操和升国旗。”
大家仰头看着班主任，期待着早操取消。
“等候通知。”
一片唉叹声。
“看天气情况。”
“那么第三点，天气变冷了，咱们都知道被窝里头暖和，都不想出来，但是，早读，是一天之中最宝贵的读书的好时候，所谓少年之记如石刻，中年之记如木刻，老年之记如沙刻，你们要趁着年轻的大好时光多学习多积累。明天早读纪律委员监督，迟到的记名字，瞌睡的站起来。”
班主任说完，便走下讲台到教室门口站着了。大家低下了头，又各自写作业了。
“咱们接着讲。”徐雅朝同桌说道。
咳…咳！
徐雅抬起眼，原来班主任又走进来了，便收拾了卷子自己翻开了语文读本，班主任走到讲台上坐着了，班里只有纸张翻动的声音，徐雅咬了咬嘴巴，忍不住嘴角弯了弯。
从两元店里淘来的蓝色小海豚风铃，把蓝色透明的圆环挂在手上甩动，风铃叮铃铃地作响，好像带着时代感裹挟着沙土朝她涌来。
她抬起头，走上台阶，门口窄窄地，挂着厚厚的红帘子。徐雅揭开帘子，闻到机器的味道，眼睛被两台游戏机和亮着屏的电脑晃花了眼。
“谁家的小姑娘？”有人窃窃私语道。
徐雅穿过过道，望着屋子里的人。
这是一个网吧，老板娘看了她一眼，然后回到了门口对着电脑坐着。
“这谁家的姑娘？”有人不耐烦道。
“小姑娘你找谁呀？”老板娘媚眼朱唇，朝她问道。
她闭着嘴巴，踮着脚又四处望了望，没有她要找的人。
她看了看老板娘，低下头，揭开了网吧的厚厚的挡风帘子。
“这局来得不顺，都怪这小姑娘，来这儿瞎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