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和‘孰知不向边庭苦,纵死犹闻侠骨香’。郑小姐的这句,该不是由这两联诗拼凑改动出来的吧?”
“啊?”郑清圆头脑不由一蒙。
刚刚那第二组的少女一个‘醉’字落下,她只觉得那联诗呼之欲出,就顺口接了出来,难道是自己记混了?
如此猜测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侧对面的朱常洵。
对方并未明确给出答案,直接倒了一杯酒,推到桌子中央,含笑望着她道:“这杯酒是本王来喝,还是你来喝?”
郑清圆看他这个举动,就知道了结果,冷冷横他一眼道:“谁稀罕你的假好心,本姑娘敢作敢当,既然答错了,当然自己来喝!”
道罢,利落地举起酒杯,将杯中美酒一口饮尽。
正文 第535章 就是为了给她招麻烦的
等到郑清圆将酒杯放下,后面的李慕白又道:“虽说郑小姐将两首诗上的诗句合在了一起,又改动了两个字,回答的不对,但她的后一句‘纵死犹闻侠骨香’还算是一句完完整整的唐诗,不如我们就接着这个‘香’字继续吧。”
“自然没有问题,”那位于第七组的提议玩接龙游戏的吴公子淡笑着看向他,“慕白兄,不知这次你们四组中由谁来接?”
“在下来吧,”挨着李慕白而坐的一个丰神俊秀的绿衫公子向着众人抬了抬手,略一沉吟道,“在下便以周文《秋日过吴门感旧》中的首联作答——‘香残带缓不胜愁,又见萧条一片秋’。”
“这个我来!”那之前嫌弃李慕白接上朱常润的“晴”字的粉衫少女为了找补回上一轮没答上失掉的面子,立即抢着站起身来。
然后,自信满满地接出一句王勃《滕王阁序》中的名句——“秋水共长天一色”。
等她答完,接着便又是后面六、七、八、九……组的回答。
如此一轮轮下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日薄西山的时候。
江抒掀着身侧窗前的帷幔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想这游戏也玩不了多久了,正准备向郑清圆提出下了画舫后去她的马车上拿自己的那支野山参王,新一轮的接龙又到了他们这里。
与此同时,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道低柔甜腻的女声:“在我们所有的人中,就叶小姐一个人一次也没有答过了,不如三组的这次就由她来接吧。”
江抒闻声转头看去,但见左边那列第十组的位置,一个身穿大红色绢纱薄衫,水红色百褶罗裙,长得很是娇艳的女子正面带挑衅地看着她。
那女子面生的很,她来到这个时代将近三个月可以说是从来没有见过,而她这身子的正主,又是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深闺女子,也自然不可能有机会得罪她。
那么,她这充满敌意的态度,究竟是……
正疑惑着,忽然发现对方的目光有所偏转。
江抒顺着她的目光微微侧头,瞥见身旁朱常洵一副风度翩翩、公子如玉的模样,面色不由一变。
又是与这个人有关!
在家遭到叶湖掬的百般针对是因为他,在外几次三番的遭遇刺杀是因为他,还有侯亭柯一直以来毫不掩饰的敌意,再加上现在这次。
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她招麻烦的是不是?
不过,此时此刻,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江抒佯装什么也没察觉到,冲那女子挤出一抹假笑:“不是说每个组中任意一个人都可以接的吗?我才疏学浅,一时想不起来,不如还是由他们几位来吧。”
“叶小姐何必这么谦虚,”那女子柳眉一挑,不依不饶地道,“早就听闻叶相国年轻的时候是出了名的少年才俊,他教出的女儿,怎么可能会连一句名句都接不上。”
“既然人家都这样说了,江抒,你还是试试吧,”对面郑清圆抬手覆上她的手背,低声道,“别让人把咱看扁了。”
“这……”江抒略一迟疑,将目光移向身旁的朱常洵,征询他的意见。
然而,人家只是眼眸一眯,淡笑着开口:“二组说得是‘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末尾是一个‘酒’字,以这个字为开头的名句不多,若想不起来,可以用谐音。”
“谁说我想不起来了!”江抒见他给自己惹出麻烦,还不为自己解围,忍不住轻哼一声。
顿了顿,看向在座的众人,朗声道:“酒香不怕巷子深。”
正文 第536章 是不是真得胸无点墨之辈
“叶小姐说得,恐怕不是诗词名句吧?”她此言一落,那女子顿时面露嘲讽之色。
前些日子太后赏花宴的时候,她虽然因病没去,但也听人提起过,说是这位叶小姐,因为在传绣帕的游戏上没做出诗来,被太后说成是“女子无才便是德”。
她此番提出让她来接,就是为了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人现眼,自然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过去。
“之前不是说了,俗语也可以嘛,”江抒偏头看向她道,“俗话说,酒香不怕巷子深。”
“俗话是这么说没错,但倘若叶小姐只能接出这么一句的话,恐怕从今往后便会被认为是‘不过如此’吧。”那女子一脸的不屑。
“那不知这位小姐是什么意思?”江抒也不介意她的刻意针对,笑眯眯地问道。
“很简单,”那女子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道,“烦请叶小姐以诗词来接下这一句。”
“我若接不出来,你便会认为我‘不过如此’,是么?”江抒唇角不由一扬。
“没错,”那女子点点头,“不仅这样,我还会认为像你这种无才无德的女子,根本配不上福王殿下。”
“王爷怎么说?”江抒眸光微动,转头看向身旁的朱常洵。
“本王从来没这意思,”朱常洵淡笑着摆摆手,“只不过,话既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你便放开试试好了,错了的话,这杯罚酒本王替你喝。”
他倒想看看,他的这个未来王妃,是不是真得胸无点墨之辈。
“那好,我便以诗句作答,”江抒也不慌,想到自己以前看到过的“酒”字开头的名句,扯扯嘴角道,“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
“不知叶小姐的此句出自哪里呀?”那女子一听不禁哂笑出声,“我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是啊,不知叶小姐的这句诗出自何处?”后面桌上的李慕白稍作沉吟,跟着问道。
他自诩学识渊博,却从来未曾看到过这样两句诗。
不过,这两句虽说直白易懂,但仔细品味,却发觉其意颇有道理。
“李公子也没听说过?”江抒转头看向他,微微有些意外。
她明明记得这是一首长诗中的两句,而这个人貌似很有学问的样子,怎么会不知道?
“不错,”李慕白环眸察看了一下众人的反应道,“我们大家都没听说过,叶小姐不如说出这是出自那里的吧。”
“呃……这个看得时间太久了,一时记不起来了。”江抒想了想道。
“不对吧,叶小姐,这该不会是你自己编出来的吧?”那女子嘲讽地道。
“怎么可能,也许是我说得太少了,诸位一时间想不到,”江抒道,“不如我崽多说一些。”
“叶小姐请说。”那吴公子道。
江抒点点头:“时隔太久,我也记不全了,就从能记起的地方说吧。”
她想了想道:“半雅半粗器具,半华半实庭轩。心情半佛半神仙,姓字半藏半显。一半还之天地,让将一半人间,半思后代与沧田,半想阎罗怎见。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
正文 第537章 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了
后面桌上的李慕白听罢不禁面露震惊之色:“这诗中句句含‘半’,虽浅显直白,没有华丽辞藻,但其蕴含的深刻道理,着实是耐人寻味发人深思呀!”
“不错,不错,”那吴公子也是连连点头,“这诗在行文上与胜乐道人梅鼎祚的那首‘半水半烟著柳,半风半雨催花。半没半浮渔艇,半藏半见人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但究其深意,其蕴藏的半字哲理,反倒比胜乐道人那单纯的写景之作更胜一筹!”
与江抒同坐一桌的朱常润闻言转过头去,淡笑着道:“这世间万事万物都有一定的量度,这个量度便是‘中’,便是‘半’。就好比我们在为人处事上一定要讲究“适度”,既要有所为,又要有所不为,尽可能地做到利而不害、为而不争。”
他话音一落,在座的众人纷纷面露赞同之色,看向江抒的目光,也多出几分赞赏。
这诗的沧桑程度虽然一看就知道不是出自她的手笔,但是能将这样一首他们从未听过的发人深思之作记下来,也是不简单。
这个叶小姐,绝对不像外界所传闻的那样胆小懦弱、一无是处。
坐于江抒身旁的朱常洵等到众人终于安静下来,微微偏头看向她道:“这‘酒饮半酣正好,花开半时偏妍’不像是结尾,后面应该还有吧。”
“嗯,”江抒略一沉吟,轻轻点点头,“后面是‘帆张半扇免翻颠,马放半缰稳便。半少却饶滋味,半多反厌纠缠。百年苦乐半相参,会占便宜只半’。”
她此言一落,房内一阵沉默。
片刻之后,突然有人猜测着道:“叶小姐,这首诗可是出自令尊大人的手笔?”
既然他们所有人都不知道,唯一的可能就是此诗没有外传,而在没有外传的情况下,江抒却知道,想来想去也只有这种可能性最大了。
“……”江抒环眸打量了众人一番,见他们眼中皆有此问,顿时无语。
敢情自己说了这么多,他们一个也没有想起来的呀!
看这些人一个个“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样子,为何会对一首自己都知道的诗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难道是因为这首诗不出名,诗的作者又离得京城太远,而古代人圈子小,不像自己所处的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所以不知道?
众人见她沉默着不答,也猜测出了此诗不是叶向高所做,顿了顿,有人问道:“这首诗的名字,叶小姐可还记得?”
江抒轻轻摇摇头:“想不起来了。”
她都不记得自己是在来到这个时代的几年前看到的了,当时只是觉得诗的内容颇有深意,随便地读了一读。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给它取个名字吧,”一直没有开口的于靖桓淡淡一笑道,“在下看这诗中句句都有‘半’字,不如便叫它《半字歌》好了。”
“好,”江抒微微转头看向他,“不过我记得不全,落下了很多句,都不是一首完整的诗了。”
“无妨,”于靖桓缓缓摆摆手道,“有这些就已经让我们大家受益颇深了。”
“不错,”那吴公子也跟着附和了句,征求意见道,“叶小姐不介意在下照着这诗仿作一首吧?”
“当然没问题,”江抒很好说话地点点头,“到时候吴公子可要让我拜读一下。”
“叶小姐放心,在下作出后,一定会立即誊抄一份,命人送到叶小姐的府上的。”那吴公子抬手保证道。
“好,我就等着看吴公子的佳作了。”江抒扯扯唇角,冲他粲然一笑。
眼睛的余光,瞥向那一心想要看她出丑的红衫粉裙的女子,见她一脸愤恨的样子,唇角不由微微抿起。
正文 第538章 才没有那么无聊
待到《半字歌》引起的轰动终于归于平静之后,接下来就又是四、五、六、七……组的回答。
由于现下天色已晚,这一轮结束后,游戏便没有再继续下去,其中几人走到舫尾,吩咐掌舵的水手调转方向,让租来的画舫靠了岸。
从画舫上下去,江抒抬头看了看西边天空烧起的红云,心知再不回家就有些不合适了,偏头看向身旁的郑清圆道:“清圆,我的东西还在你车上,你能陪我去拿一下吗?”
“你说得是那个红色的盒子吧?”郑清圆淡淡一笑道,“还拿什么,我直接送你回去,不就好了。”
“不用了,”江抒忙摆摆手,“我们叶府和你们郑府离得挺远的,不顺路,我自己走就可以。”
“这怎么能行,”郑清圆眉头微微一蹙,“是我硬要拉你来的,却不送你回去,如何说得过去?这传出去,岂不是让人笑话?”
“那……就有劳你了。”江抒看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不好再推辞,索性点头答应。
“客气什么,又不是外人,”郑清圆抬手拍了一下她的手臂,转头看向旁边的朱常洵道,“常洵,我的马车还在你的府外,这从外面绕过去要兜上一大圈子,能不能还从你的府中穿过去?”
“本王说不能,你就愿意放弃这条捷径吗?”朱常洵眸光微微划过一旁的江抒,不答反问。
“当然不会!”郑清圆想都不想,脱口道,“我才没有那么无聊,放着近路不走,偏偏要去绕弯子。”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朱常洵淡淡甩下了句,径自走在了前头。
在他的带领下,由画舫停泊的后海北岸一路向东,在东北方向的边角处南转,过东岸的银锭桥绕到后海南岸,再往西走了没多远,就是福王府的后门。
三个人经由那半掩着的木门进去,依次穿过福王府的后花园、后院、中院,在前院的花厅稍时休息了片刻,喝了盏茶,便直奔王府大门。
此时,马车已经在门口停好。
江抒与郑清圆一同走过去,等到她先上了车,正准备也上去,身后突然传来朱常洵柔润清凌的声音:“等一下!”
江抒脚步一顿,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不知王爷有何事?”
朱常洵向前两步,定定地望着她道:“半少却绕滋味,半多反厌纠缠,是么?”
“呃……嗯。”江抒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微微一愣,随即点点头,表示他没有记错。
而后,回过头去,利落地上了面前的马车。
在黄昏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停停走走,马车抵达叶府门口的时候,天色已经微暮。
江抒拿着盛有野山参王的红漆雕花木盒从车上下来,抬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