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烟一双丹凤眼中有狠辣之色流转而过,低声道:“哥,若想扳倒这忘恩负义的邓新岐,再简单不过。不说他邓家收留前韩太子妃一事,就说我顾家密影在华荫殿传递回来的……”
“住口。”顾仙佛目视前方声音微弱,但是语气却不容置喙,“此事休要再提,烟儿,有句话我说了你可能不相信,我与新岐,一直便是君子之交,我从来没奢望过他能在庙堂之的事情。庙堂和江湖不一样,那件事情彻底忘掉,永远不要再提起,新岐让你转述什么,但说无妨。”
咬了咬牙,顾烟一字一顿说道:“邓新岐那厮把那草原老谍子送到顾府当时让我转述,他知道你不可能死在那三个宵小之辈手里,也知道你肯定能回来,只是现在长安里面山雨欲来风满楼,每一刻的时间都能生出太多变数,所以他现在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便是尽力缩短让你回来的期限。从此以后,他与顾府,再无私情。”
顾仙佛把手背在身后,笑叹道:“好一个再无私情,成大事者必然要有如此气魄,我没看错新岐。罗敷呢,那小子如何?”
说起罗敷,顾烟语气柔软了一些,“那个小胖子还是没长大,在半月前,邓新岐与太子在太白居饮酒,结果这小子带着一众家丁埋伏在外面,等到邓新岐出来把其狠狠打了一顿,不过他也因为这件事,被罗尚书给狠狠罚了一顿,现在还没能出门。”
顾仙佛点点头,轻声道:“父亲所料不错,今年年春杨修劼致仕以后,这个空出来的位子便是罗悠之的,这也算陛下卖给我顾家最后一个面子吧。父亲走了已经八天,棺椁如何安置?宫里传出消息没有?”
顾烟徐徐说道:“父亲棺椁还停在顾府后院灵堂,有国师大人亲自施展秘术,半月之内足以保证**不腐。宫里那位召集刘苍城、杜如晦、陈靖祁、邓南风死人在御书房商议半夜,我们顾府谍子实在进不去御书房,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打算,不过临去寻你之时,我故意把消息透露给了宫里安插在咱顾府的眼线,在你没回来之时,宫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举措。”
顾仙佛轻轻叹了口气,之前顾淮在的时候,他觉得父亲很厉害,一个人撑起顾府姓顾的不姓顾的这么多人的一片天,但是也没觉得每日大部分时间花在吃茶听曲儿的父亲有多么惊人手腕,但是等这些事压倒自己身以后,他才感受到父亲处理这些事情早已到了游刃有余八风不动的地步。
顾淮书法一般,甚至可以说很差,但是他却挺喜欢写字。在顾仙佛小时候不懂书法好坏的时候,顾淮最喜欢把顾仙佛搁在桌子让他看自己挥毫泼墨,那时顾仙佛也不懂,就是觉得父亲会写字就是天大的能耐,只是随着年龄增长,见多了书法大家的篆刻碑拓,顾仙佛才知道自己父亲的这一手臭字是多么丢人,也就不喜欢再看他写字了。
而现在父亲已经远去,顾仙佛站在长安城下望着城门,才突然想起父亲那时练字时形容书法造诣高深时常说的一句话。
腕中伏鬼,下笔如有神助。
恐怕说得不仅仅是写字吧。
第一百五十一章 黄门郎
顾仙佛兄弟二人止步于长安城永宁门,顾仙佛神情淡然,顾烟脸色阴柔肃杀。
自兄长与自己迈入这群守城官兵视野以后,便自门洞藏兵的涵洞里悄无声息地涌出三十余名士兵,在黄门郎的带领下加强了对过往行人的盘查。
看这三十余名士兵的举手投足呼吸气场,哪里是什么沙场士兵,分明是被朝廷招安的江湖鹰犬,俱是地字品高手,看来这次某些有心人为了把事情闹大还真下了血本。
顾烟冷眼看着那个身材颀长披坚执锐的黄门郎,他知道这个黄门郎唤作魏淳,山阳郡人士,腰间配的那把刀叫做冰溪,天下名刀排行榜第十一,刀面清冽如一汪泉水,挥砍之时有流水波涛之声。
魏淳担任永宁门黄门郎已经四年有余,其中有过晋升机会只是都被他拒绝,表面看去此人履历干净如水,有些不求功名但求心安的意思,但是两年前顾家谍子在一条无意间发现的暗线跟进数月之后,才发现此人身早就打东宫的标签。
随着人流慢慢前推进,顾仙佛离魏淳越来越近,坦白说魏淳虽然长相一般但是身材颀长,再加臂长及膝骨骼尚可,是块练武的好胚子,披禁卫军铠甲以后,也算提了三分精气神。
一名自江湖中二流门派出身的中年武夫看着不断接近的顾仙佛二人,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这才强忍住内心颤栗,慢慢走前去,沉声道:“二位,请出示官凭路引。”
顾仙佛笑眯眯道:“没有。”
中年武夫深呼吸一口,不敢看笑眯眯的顾仙佛,低着头看着脚下土地硬着头皮说道:“没有官凭路引,那便不能进城,二位请回吧。”
原本在魏淳的交代中,中年武夫应当先说要把顾仙佛交与京兆尹法办,试探一下顾仙佛反应再给出下文。但这武夫在魏淳带来的这三十人中还算胆气最壮的,要不然魏淳也不会把当做出头鸟的任务交给他,可惜此人在台下之时还算是跳脱,一拿到台面来,顿时就变成了霜打的茄子。
顾仙佛不再理会这杆不得台面的枪,含笑看向魏淳,询问道:“这甲士的意思,莫非就是魏将军的意思?”
魏淳抱拳还礼,打定主意装傻到底,沉声道:“阁下称呼本官一声将军,真是高抬本官了,身为永宁门黄门郎,本官奉大乾律法镇守永宁门,为得,就是严查进城出城人员,保证不放进一个乱臣贼子进长安城,既然阁下没有官凭也无路引,还请掉头离开便是。”
顾仙佛悠然而笑,仰首深思片刻,对魏淳笑道:“魏将军,你知道多少年没有人在我面前自称本官了?”
魏淳脸色一沉,置若罔闻。
顾仙佛也不理会,继续徐徐说道:“也真是巧,你是魏将军,我是卫将军,虽说写起来不一样但是读起来还真差不多。看在这么像的份,真不能通融通融?”
魏淳丝毫不为顾仙佛调笑所动,板着一副公事公办的表情说道:“抱歉,无法出示官凭路引,还请阁下离开此地,若再纠缠不清,本官只能按照大乾律法,把阁下扭送至京兆尹出核实阁下身份了。”
顾仙佛也懒得与这种被派出来送死的小虾米多作纠缠,一字一顿道:“魏淳,你口口声声都是大乾律法,那我问你,带刀侍卫大提督职责是何?”
魏淳脸色一沉,他没有想到顾仙佛会不以卫将军身份压人而是提起顾烟刚刚被陛下册封的带刀侍卫大提督。这一记反击确实出乎魏淳预料之外,当下便没有接话。
今天这整件事的幕后主使盱眙翁曾经分析过,顾烟找到顾仙佛后应当会抱着和陛下以及文武百官抢时间的心态拼命往长安赶回来,至于顾烟被册封为带刀侍卫大提督一事,按照顾烟淡泊名利的游侠气概,应当不会主动提起。而面对自己在永宁门刁难的时候,顾烟这种不谙政事的江湖游侠儿,第一反应应该是寻找机会出手,更不会提起此事。
顾仙佛微微一笑,前走了两步直视着魏淳眼睛,一字一顿道:“那我告诉你,在带刀侍卫大提督的职责中,最重要的一条便是巡视长安四门,以防城卫疏忽作乱。而你现在,把你的顶头司拦在长安城门外,你是要告诉我,你懒于政事所以连自己顶头司都没认出来,还是认出来后故意一意孤行,其心可诛?”
顾仙佛此时身体还十分虚弱,说话声音也不大,但是对面的魏淳却还是汗如雨下,不知该如何接话。
顾仙佛轻叹一声,放低声音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徐徐说道:“魏将军,你出身贫寒,混了**年堪堪混到了黄门郎的位置,司也曾有过提携被你拒绝了,不过这并非是你淡泊名利,相反,你比谁都热衷名利,只是你清楚得很,在黄门郎的位置,你还有向爬的希望,但若真去了那京城里的清水衙门,担任那多如牛毛的虚职,虽说职位是升了三分,但是你这辈子的仕途也就到头了。魏淳,我说的对不对。”
魏淳面色阴晴不定,但是没有接话。
顾仙佛继续徐徐说道:“我这次回来,是要与你背后的人掰手腕,接下来的日子里一定会死很多人,有顾府的,也有东宫的,甚至还有别的阵营派系的,你这种被派出来的小卒子,在你出来的那一刻明显已经被当做弃子了,我想让你死,再容易不过,但是我不想在你身浪费精力,你的命,在我这不值钱,在太子眼里更不值钱,他看重的,只是黄门郎,你懂吗?”
顾仙佛说到这里,魏淳盔甲里的衣衫已经被冷汗打湿,自从他投到太子阵营以后,就一直梦想着有朝一日能抱太子大腿飞黄腾达,今日行此事也是被盱眙翁给画的那张饼给迷惑住了心神。现在经过顾仙佛高屋建瓴地一分析,魏淳才骤然想明白,太子需要的不是魏淳,只是一个黄门郎。
魏淳也是杀伐果断之人,当下便拜伏在地,情真意切道:“方才是魏淳被猪油蒙了心,请顾将军救我,顾将军活命之恩,魏淳永世难忘,以后定为顾将军马首是瞻!”
魏淳带来的三十余人面面相觑,不知顾家大公子与自己司说了什么能让魏淳态度转变得如此彻底,莫非真如传言中那样,顾家一家人有着迷惑人心的本事不成?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刀
顾仙佛看着丝毫不顾及形象在自己面前五体投地的魏淳,面无表情道:“摘刀。”
魏淳没有丝毫犹豫,听闻到摘到二字后便马上一把拽下腰间排名第十一的冰溪,双手捧着刀鞘,高高举过头顶。
顾仙佛弯腰,略显吃力地拿起这一口冰溪,入手之时,那股轻微而持久的寒冷之气便顺着顾仙佛手掌钻入脉络之中,因为察觉到这股寒气对身体并无大碍顾仙佛便也没有多管,暗自咬牙握着刀柄拔出三寸刀身,只见这口冰溪确实如传言中刀身清澈如一汪清泉,刀身上面的花纹都是用先秦失传的锻造之法一下一下锻打出来,顾仙佛粗略计算,这口冰溪至少锻打了九千次。
缓缓拔出冰溪,顾仙佛把刀鞘仍给身后顾烟,看着地上的魏淳笑着说道:“当兵的,生不摘刀死不卸甲,你可倒好,口口声声说着大乾律法赋予你的职责,现在倒地比谁都快。”
顾仙佛抬起左脚踏在魏淳头顶,以魏淳地字高手的实力自然能轻而易举地把这种绵软无力的左脚给震飞,但是魏淳却连想都不敢想,只能任由顾仙佛把自己的头颅踩到黄土之中。
魏淳带来的三十人中自然有他的心腹,看到上司受辱比自己受辱还难受,握着手里长刀嗷嗷叫着便要冲上来,不过看到顾烟抬头无声无息扫视一圈后,在顾烟波澜不惊的目光中,又都讪讪一笑退了回去。
顾仙佛继续慢斯条理说道:“姓魏的,你这种人,就该一辈子被埋在黄土里,让你穿着大乾的盔甲,我真替大乾感到恶心,想想西凉健儿穿着这一身盔甲舍生忘死,再看看你身上的这件盔甲,你真是不如这一件铁甲值钱。”
说着,顾仙佛举起手里冰溪,在最高处停顿片刻后,双手握住剑柄直直朝魏淳左手手掌刺去,魏淳自然能察觉到顾仙佛想做什么,但却硬生生克制住了缩回手掌的冲动,任由自己配了数年的冰溪直直刺穿手掌,插入黄土之中。
魏淳头上冷汗津津,面色苍白地抬起头看了顾仙佛一眼,哆嗦着嘴唇挤出一句:“谢谢顾将军活命之恩。”
顾仙佛微笑点头,拍了拍手示意无事。
长安城直通永宁门的丁柳大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鸡飞狗跳,顾仙佛举目望去,赫然看见一队扛着“顾”字大旗的队伍横冲直撞而来,冲在最前面的赫然是一直在诏狱里替自己搜刮江湖上穷凶极恶邪道高手的瘸子老许。
今日老许还是穿着一身朴素打着补丁的苍白衣服,只是背上了那阔别多年的金背大刀,骑上许久为曾摸过的军中战马,老许眼神中难得地出现几丝锐利肃杀。
这支队伍在老许的带领下可以说是目无法纪,转眼之间便穿过门洞冲散魏淳那些手下,然后整齐地勒马停在顾仙佛面前。
二十余骑翻身下马,动作身姿宛如一人,这二十骑下马之后俱都单膝跪地,沉声道:“西凉卫第十三支参加卫将军。”
等这些人自报家门之后,匍匐在地上的魏淳才注意到这些人并非是顾家死士而是西凉蛮子,身材比中原人大约高大两分左右,颧骨也稍微突出一点,腰间配的都是标准的一代西凉刀,除了一身盔甲与这一口西凉刀之外,再无他物。
老许自马背上一跃而下,跛脚挪到顾仙佛身边,一双通红的眼睛看着顾仙佛良久,才伸出粗糙大手拍了拍顾仙佛臂膀,勉强挤出笑意,道:“阿暝,终于肯舍得回家啦?”
顾仙佛抿着嘴唇点点头,道:“许叔叔,你瞒得我好苦啊,阿暝之前虽然知道你不是一简单狱卒,但是若非我父亲送我离开京城之时和我说起许叔叔以及许叔叔的那一套滚龙刀,我还不知道许叔叔与我父亲是过命的交情。”
老许悠然长叹一声,语气怅然:“逐鹿之战中,我担任顾大哥亲卫队长二十一年,手下儿郎换了一批又一批,我却能苟活到现在,所幸顾大哥在那一拨又一拨的刺杀中活了下来,那些儿郎也算没有白死,只是老许我也没有想到,到了现在这个年头,还是顾大哥走在了我的前面啊。”
顾仙佛身体一晃但是又不留痕迹地稳住,笑道:“许叔叔,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话,我们回家再说。”
说着,自有西凉卫拉过两匹神骏白马,一匹白马见了顾仙佛之后不用那名西凉卫吩咐,便打着响鼻优哉游哉地撒开小腿跑了过来,到了顾仙佛面前之后低下神骏的头颅亲昵地蹭了蹭顾仙佛的胸膛,顾仙佛哈哈一笑,手握缰绳翻身上马,与顾烟老许一道,率领西凉卫朝顾府行去。
望着顾仙佛一行人慢慢走远,魏淳才在亲信地搀扶下慢慢起身,然后让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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