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央靠在牢门上,伸了手去拉李荷儿,他是满眼的欣喜:“孩子……我有孩子了?我们有孩子了?荷儿,可当真?我们有孩子了……”
李荷儿打开那竹筒冷笑:“可惜了,我要杀了他了,苏明央,你就下地狱里去同他会面。”
苏明央猛的跪在地上,朝着苏凤锦连着磕了好几个头,声音哽咽:“荷儿,原是我的错,同这孩子无关,你若是不解气,你打我骂我怎么样都行,你放过孩子吧,妹妹,你帮帮我,帮帮我,我苏明央这一辈子也没求过你几件事,只这件事,兹事体大,大哥求求你,你帮帮大哥吧,原是大哥糊涂,……”
苏凤锦的心口针扎一般的疼 ,她别过脸去,缄默不语。
挽珠恨铁不成钢:“你若喜欢李姑娘,大哥去求娶就是,何苦这样待她,如今她在长安城里头还怎么做人,怎么在这长安城里头活下去。”
苏明央一个大男人,泪流满面,沉声道:“原是我的错,不该做那混帐事儿,挽珠,我自小待你不薄,你帮帮我吧,求求我妹妹让她帮帮我吧。”:
苏凤锦只当没听见,凝着窗外那细细绵绵的阴雨天,心口堵得慌,理,和亲,好像哪边都该帮,可帮了理,失了亲,帮了亲,又失了礼。
苏明央见她不作声,又朝李荷儿道:“荷儿,我待你是真心的,你信我,我当真十分真心,绝无虚假。”
李荷儿拂开他的手,淡道:“太晚了。”
苏明央瞪着那个竹筒目光凝满了绝望:“不不是,荷儿,你信我。”
“让她喝!她浪荡长安城,同不少难民有染,谁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咱们苏府的,她要喝就让她喝!”肖氏匆匆赶来,凝着那李荷儿是恨处牙痒痒。
苏明央面色猛的一僵:“母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是让你照顾好她。”
肖氏拂了拂衣袍,扫了眼李荷儿,满眼鄙夷:“呵,还能有什么意思,原是她自己逃出了苏府,浪荡没个节儿,非得这般作践她自己,能怪谁?枉你当初还同我讲你要娶她作妻,她这般不知廉耻的人,同某人在一处,那股子风气难免被染,我苏府若是娶了她,岂不是要让长安城的人笑话死。”
李荷儿面色微青,她在那苏府里头呆着,肖氏也明里暗里的示过好,后来见着她一直闹,便开始恶言恶语,动辄打骂,她如今一无所有,还有什么可怕的。
“当初若不是这狗官将我迷晕带回了苏府,我大好的姻缘,也不至于被他生生毁了,你说我是作践自己?呵,你当初在红袖坊里头迎客千千万的时候,凯不是作死自己!你还当我是先前呆在苏府里那个任你们欺负的人不成,我李荷儿如今一无所有,大不了拼个鱼死网破,老天当真是开了眼了,让他坐了牢。”
苏明央一个头两个大:“娘,你别再刺激她了!”
“你听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不过就是个女人,你敢因着她对我这般凶?苏明央,你胆子也大了是不是。”肖姨娘原就是个泼辣的,那闹上红袖坊的正妻都不曾斗得赢她,后来跟了苏正清,便是越发的厉害了,在府中可谓是说一不二,没几个人敢同她起争执的。
李荷儿捧着那药冷笑:“肖氏,报应屡试不爽,我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看着你苏府家破人亡!”
肖氏朝着李荷儿便是一巴掌:“你这贱人,在外时便不知廉耻勾搭我儿,如今竟还有脸面来咒我苏家家破人亡,若是我苏家家破人亡,你们一家一个也别想活。”
苏凤锦一把将李荷儿拉至身后,沉声道:“肖姨娘身为朝廷大臣之妇,莫失了身份”
肖氏瞪着苏凤锦,那双大眼恨不能将苏凤锦烧穿:“你这白眼狼,苏府养你十几年,你就是这么回报苏府的,呵,像你这般的贱人,就该同你娘一块儿死,一了百了,也省得吃了我肖府这么多白米,平白养了你这么个不理事的白眼狼,你这样的人根本不配当苏府儿女!”
苏正清猛的打断了她的话:“闭嘴。”
肖氏顿觉委屈,瞪着苏正清,要吃人似的咆哮:“你让我闭嘴?当初让你将她丢了,你非是不听,如今平白惹祸上身,她可半分也不会念着你的好,我苏府变成如今这模样就是她那短命该死的娘害的……”
苏正清朝着肖氏扬手便是一巴掌,厉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
肖氏竟出奇的捂着脸,退至一旁瞪着李荷儿不说话了。
苏正清叹了叹气,望向苏凤锦,沉声道:“你姨娘原就是这么个性子,你莫放在心上,至于你身后的那位姑娘,她既跑出了苏府,那么苏府便没有这个责任与义务去照看她,她是生是死,也与我儿无干。”
苏明央跪在地上,朝着苏正清直磕头:“爹,爹你救我,你帮我想想法子,荷儿不能离开我,他若是离开我,我……我便死给你看,她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死给你们看。”
李荷儿捧着竹筒,咬了咬牙,手里头的药却有些下不去口了。
苏凤锦握着李荷儿的手,凝着肖氏:“肖姨娘怎么看?”
肖氏冷笑:“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这贱人勾得我儿子,他也不会变小成如今这模样。”
苏凤锦上前扬手便是一巴掌,将肖姨娘打懵了,苏凤锦晃了晃手,淡道:“肖姨娘,不知这一个巴掌打得响是不响。”
肖姨娘捂着脸瞪着苏凤锦半响没回过神来:“你……你敢打我。”
苏凤锦轻笑:“肖姨娘说的哪里话,凤锦只想让肖姨娘知道,这一个巴掌到底响不响罢了。”
肖姨娘朝着苏凤锦扑了过去,挽珠挡了一下,同肖姨娘扯作一团,苏凤锦凝着苏正清,笑意似冰:“我最讨厌的便是那些将人命视如蝼蚁之人,父亲若是记性不错,合该刻我娘亲和腹中七月余的的弟弟吧,眼瞧着清明节又要到了,不知父亲准备什么时候去瞧瞧她们母子,唔,说不定她们压根不想瞧见你,荷儿,咱们走吧,这苏府的大门可高得很呢,你也别去攀了,浪费你的精气神儿。”
苏正清气得肝疼:“你说什么!这是你同为父说话的态度,苏凤锦,这些年你悄读的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不成。”
苏凤锦扶着李荷儿,笑道:“若是大哥因着那贪污一案死了,这事儿便也了了,若是不曾,那我必当同李姑娘清算到底。”
“你,你这胳膊肘朝外拐的混帐,我当真是作了孽了!!”苏正清气得咬牙切齿,如今这个家四分五裂七歪八散,早已经寻不回原来的模样了,而她的性子,同她死之前是那样的相像,可到底没有什么用处,那个孩子,是注定了要死的,他原也是做不得主的。
“走吧走吧,都走吧。”苏正清长长的叹了声气,朝着苏凤锦挥了挥手,那渐显花白的发色间透满了惆怅与寂愁。
初入将军府 第306章 相见两不识
苏明央紧握着牢里头的柱子,瞪着苏凤锦沉声道:“妹妹,妹妹你帮帮我,不要让她将孩子打了,我甘愿认罪伏法。”
肖氏跪在地上,隔着牢里的木头抱着苏明央失声痛哭:“你这孩子,你受了什么蛊惑啊,怎的如今变成了这个样子!”
苏明央扯着肖氏的衣袍,像个少不更事的孩子在保护喜欢的玩物一般:“娘,儿子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格外喜欢的,只求你将荷儿留下来,好生照顾着,她腹中是我的孩子,是您的孙儿啊。”
肖氏拍着苏明央恨铁不成钢:“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惦记着她作什么,你瞧瞧你自己……”
宋仁义身旁的忆秋抱着手臂凝着这好一副母子痛哭图,玩味儿的笑道:“也亏得苏姐姐同赵大人说了好话,才求着今上重翻此案,啧啧,你们苏府也忒不识好歹,来人,把他带去刑训室问审。”
肖氏猛的起身护在苏明央的身前,怒道:“你又想做什么!”
忆秋啧啧道:“那姑娘让你们苏府折磨成那个样子,若是我,定是死也要嫁入苏府去,日日闹得你苏府不得安宁才好。罢了,我也懒得同你们说,将人带走。”
忆秋身后的衙役打开牢门,一左一右拖着苏明央出了牢房,苏明央慌得嚎啕大叫:“救我,救我啊,爹,娘……我才二十四,我还不想死啊救我啊……”
忆秋烦得很,挥了挥手:“把他嘴堵了,我家爷不喜欢吵吵。”
宋仁义原是极好说话的人,可因着那李荷儿的事儿,又有忆秋插一手,这可就难办起来了。
肖氏忙舔着个脸,抱了个语气:“忆秋姑娘,方才原是我说话重了些,姑娘莫放在心上,我家这孩子,还请姑娘在状元爷跟前美言几句才好。”
忆秋扫了眼肖氏脸上那巴掌印,眸色微晃,笑盈盈道:“若是要救你儿子,成啊,五百万两银子,一个铜板都不能少,期限三天,若是三天过了,那你家这位纨绔子弟,我可保不住。”
肖氏怔道:“你,你这是狮子大开口,我苏府不过一个从五品小官,哪里有五百万两之多。”
忆秋伸了个懒腰,眯着眸子悠哉游哉:“苏大人贪污了三百万两黄金,我不过要五百万两银子罢了,倒也不算过份,救是不救,你们自个儿点掂量着办吧,人带走。”
苏正清与肖氏眼睁睁的瞧着自家孩子被拖走,肖氏骂骂咧咧:“都是你那前妻害的,你马上跟我回南阳县去,我已经差人去请了道士,若是要毁了那墓,易如反掌!”
苏正清气得两眼发晕:“混帐,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我这就回去,苏正清,你要是敢从中阻挡,我就一把火烧了苏府,咱两趁早一块儿死得了,也免得到时候被那贱人害死。”肖氏转身火急火撩的朝着那牢外窜去。
苏正甭忙迈步跟上。两人一前一后上了马车,朝着那长安城外的邻县平安县奔去。
这头苏凤锦领了李荷儿回了赵府。
绵绵的细雨落个没完没了,雨打桃花落,李荷儿蜷在窗边的软塌上,手里头捧着竹筒,挽珠去取她的竹筒,却见药已经空了,慌道:“你,你当真喝了?小……小姐小姐,不得了了,她当真喝了那药了,这可怎么得了,这……你你你这……”
李荷儿垂眸凝着手里头空了的竹筒,扯出一抹冷笑:“我要留他的孩子作甚。”
苏凤锦正在屏风后头换衣服,听言猛的跑了出来,瞧着李荷儿,眸色深深:“你这又是何苦。”
春芽抱着手臂,哼了哼,扫了眼正坐在椅子上端了茶盏一派风雅的柳客舍。
柳客舍笑道:“你也太傻了,我若是你,必要闹得他们苏府不得安宁,这见天的鸡飞狗跳让肖氏不痛快,不是什么仇都报了么。”
李荷儿凝着窗外头的桃花,眸子里透着一抹灰败的绝望,她嗓音暗哑:“我恨不得他死,怎会为他生儿育女,源郎……原是我自个儿的错,负了他。如今……如今我还有什么可念的。”
苏凤锦垂眸,坐在她身旁,轻拔开她面上浸出的汗,温声道:“都会过去的,没关系,没关系的,日后的日子总归是会好起来的,你莫太过伤心了。”
李荷儿垂眸苦笑:“苏姐姐,我已经回不去了。如今我早已经不是什么清白的姑娘了,长安城是容不下不干净的人的,如你这样好的人,她们都能唾弃辱骂,将你视作饭后玩笑话,更何况是我呢,如今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芳姨打外头进来,扫了眼李荷儿,欲言又止了一会儿,才低声道:“小姐,赵大人请你去书房。”
苏凤锦抱着李荷儿,温声道:“你去回了他,我如今走不开。”
李荷儿凝着那地面上的桃花,细雨纷纷扬扬里打窗户口透了进来,飘在脸上,湿漉漉的,总让人觉得没什么精神。
柳客舍扫了眼李荷儿,给了她一记猛药:“你也别天的想死想活,你若是要报仇,我倒认识一些杀人的门路……”
“胡说什么,你去书房。”苏凤锦瞪了他一眼,知道他能耐了江湖人认识得多了,怎的这人这性子却是一点儿也没变。
柳客舍耸了耸肩:“她是个好性子,若换作是我……”
“走不走。”苏凤锦抄了茶盏瞪着他。
柳客舍忙忙摆手:“走走走,这就走,你说你这么凶做什么,我可什么也没有做啊。”
待柳客舍一走,春芽觉得无趣,也出了门。
挽珠同芳姨在屋子里头陪着,过了约半个时辰,这李荷儿便疼得厉害起来,捂着腹痛苦难当,那鲜艳的血染红了她的长裙,她蜷缩在软塌上,缩作小小的一团,让人瞧着心疼得撕心裂肺的。
她紧握着苏凤锦的手,沉声道:“苏姐姐,我若是走了,你不要告诉……不要告诉源郎,只说,只说我疯了,走了,再也不回长安了。”
苏凤锦没有想到那个走了是什么意思,只道:“什么走不走的,待你好了,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李荷儿紧握着她的手,面色苍白如纸发,目光里凝着郁结:“我不会放过苏明央,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他。”
苏凤锦握着她的手,沉声道:“不会有事的,我差人去请张大人了,张大人医术高得很,你不会有事的。”
李荷儿摇了摇头,哑着嗓子轻声道:“我若是死了,你就……就把我烧了吧,骨灰……骨灰……寻个安静的地方洒了,长安城这个地方,讨厌……太讨厌了……太讨厌了。”
她说着说着嘴里便开始淌血,苏凤锦指尖发着颤:“你只是喝了打胎药,怎么,怎么会……”
李荷儿握着苏凤锦的手,她的指尖一片冰凉,双目尽是绝望:“我还……还添了些砒霜,原是上次藏着要……要喂给那狗官的,我既杀不得他,便只能……只能先走一步了。苏姐姐,把我的骨灰带到你生长的地方吧……那里,那里一定很温暖。”
苏凤锦握着她的手,感受着生命从指尖的流逝的恐惧感,低声道:“你别说话,别说话,不过是砒霜罢了,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你不是还要嫁给源郎吗,你的源郎啊,你忘记了?”
“源郎,源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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