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这后娘有风范也就罢了,偏她是一点儿风范也没有,整个人更是毫无礼仪尊态,若非她顶了王妃这么个光环呆在这怀安王府里头,只怕早早被顾秦淮轰出去了。
怀安王妃面色涨得通红,双眸梨花带雨当即便委屈得哭了起来:“你将你大哥气走便也罢了,如今连着我也要一道气走了是不是,这个家当真是没法儿呆了,我不呆了,我也要离家出走了!”
苏凤锦一时颇为感概,还好她‘娶’的是忆秋,如若不然,换了个人非同她闹得你死我活不可,莫说是在顾府里头行商做生意了,便是日子都难熬。
怀安王打那大厅后头出来,瞧着这哭哭闹闹的人,温声轻哄:“好了好了,秦淮不过同你说句玩笑话,你同他置什么气?他如今是太子少傅了,你也该多让让他,到底你也是他的长辈不是。”
那王妃扑进怀安王怀里,哭得抽抽噎噎委屈巴巴:“原,原是他着实太过份了些,你说,在你心里,是我重要些,还是你那早死的前妻重要些。”
怀安王发色花白不少,瞧着王妃却是满眼的宠溺:“你同她计较什么?莫气了,近来一品阁出了新菜色,我领你去尝尝?”
怀安王妃瞪了眼苏凤锦,愤道:“她若是不差人将我弟弟放了,我弟弟走了,我便吊死在她顾府的大门口,我要让天下人好好瞧瞧她这个族长 是怎么当的,竟要将自家人都给祸害死,她就是个丧门星,跟那恶妇苏凤锦似的,一进门这才多久,便克死了自家外公,这外公死了,如今连着我弟弟都要害死了!”
怀安王安慰着怀中美人抬头凝着苏凤锦,那眸光寒津津的:“你走罢,这怀安王府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苏凤锦拂衣坐下,笑盈盈道:“你可知她弟弟杀的是什么人?是今上在外头的私生子,八殿下,眼看过几日便要接回宫里去了,如今倒好,折在了王妃那不成器的弟弟身上,且不说这个,长安城里头有多少人遭了他的毒手,光是那些,也足够要他一条性命,怀安王若是要留下那一条性命,便去同今上求饶,同我这么一个小小行商的商人谈这些,怕有不妥。”
怀安王妃泪盈于睫,瞪着苏凤锦一时连哭都忘记了,喃喃道:“你,你胡说什么!!那人左不过就是西城里头一个破落户家的罢了,我差人去赔些银钱也就是了,偏是你要上报的官府!”
怀安王面露狐疑,这消息他都未曾听见,却不知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你此话当真?”
苏凤锦吹了吹茶盏,悠悠道:“此事岂能有假?我区区一个小商户,可请不动刑部,若非是今上暗中下旨,谁动得了你怀安王的小舅子。”
怀安王一时颇觉尴尬:“原是我糊涂了啊!这可如何是好!”
苏凤锦搁了茶盏,冷声道:“你岂止糊涂,简直是老糊涂!如今莫说将怀安王府推入险地,连着顾府也一并推到了火坑里,那船可是运往东晋的,你好大的胆子,敢将那些兵器藏在船仓里头,若非是魏大人查出来不曾上报,顾府就是满门抄斩死一万死都不够!”
怀安王被苏凤锦斥得退了两步,搂着王妃的手不自觉的也跟着松了,一脸慌张:“这这这,这可如何是好!那兵器可不是我藏的,原是,原是魏家那后生出的主意!他原就是兵部尚书,袭得他老子的官位,要调动一箱子兵器,瞒天过海易如反掌!”
苏凤锦这才猛的惊觉:“咱们原是被挑拔离间了,只是那魏大人一味的讨好,却又不知是个什么意思。”打一巴掌给个枣,谁稀罕那个枣。
怀安王后知后觉,一拍桌面,气道:“那后生原是这么个德行!原是我上了他的当了。”
苏凤锦叹了叹气:“咱们顾府近百年的家业,岂能如此毁于一旦,顾府与怀安王府同出一脉,本该唇齿相依才是,但凡是个人才,顾府定会好生留用,断不能叫肥水流了外人田去。”
如今这顾府里头的人才,相较于旁的几家,算多的了,可惜这些人才里头混迹于朝堂的实在太少了,如今到了用人的时候才会被卡着,什么也做不得。
怀安王眯着眸子拂衣坐下,望了眼哭得抽抽噎噎花容失色的王妃,温声道:“你下去梳洗梳洗,晚些再领你去一品阁。”
怀安王妃扯了裙摆跪下,嗓音哽咽:“先前原是我不好,失礼了,族长,你想想法子救救我弟弟吧,他才十七啊,她到底是年少不更事,若是能改邪归正,日后,日后必为顾府赴汤蹈火。”
怀安王目光移向别处,那双透出沧桑的眼底凝结着几分黯淡:“那个不成器的,我早说过让你好生教一教他,你偏不听,如今闯下大祸,你还指着谁能够救他!到时候莫说是你弟弟,连着一整个怀安王府都得给他陪葬!”
怀安王妃捏着帕子哭得撕心裂肺:“你们,你们是一家人,我原就是个嫁过来的,不是你们这一家人!原是我瞎了眼了,竟委屈了我嫁给你这把年纪的人!”
怀安王面色一沉,脸色很不好看:“来人,把她给我带回房去。”
怀安王妃推开近前的侍女,气道:“不必了,我会自己走,若是我弟当真没了,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怀安王妃走后,大厅一时寂静了许多,顾秦淮咳了两声,声音里带着讨好:“爹,你看这顾族长也是挺不容易的,那个草包,原是他自己犯的蠢事,如今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他一条性命赔人家两条命,原也不亏了。”
怀安王拍开捏肩的顾秦淮:“小兔崽子,怎么说话!”
顾秦淮又死皮赖脸的凑了上去:“这不是大实话吗,如今朝堂似有争对顾家之象,咱们若是掐起来了,岂不正如了旁人的愿了。”
怀安王推开顾秦淮起身,朝苏凤锦道:“你随我去书房。”
顾秦淮坐在椅子上,暗自松了一口气,没办法,老爷子并非只给了苏凤锦一人任务,他的任务便是做那两个木板儿之间的钉子,苏凤锦要保全木板儿不被人砍了,他就得保全木板儿不被人给拆了,同样是责任重大啊。
怀安王府的格调颇低,因着是打并肩王府里头迁出来的府坻,所又其规矩也只有顾府一半儿大,若是同江南顾家老宅比起来,那便只有一半的一半大了,只是如今这府坻在这长安城里头,倒也算是排得上名号,一路行去,山水小景亦是应有尽有,如今沾了秋雨,处处透着润色,似一副上好的山水宅景画一般,瞧着赏心悦目,苏凤锦在顾府里头这般的景色瞧得多了,也就没什么心境去细细品味了。
怀安王府的书房里头书也不多,只草草的在收桌后头备了一面多宝阁,上头搁了些经史子集一类的文人雅书,当年生军征战的兵书早已经不知去向。
怀安王上了年纪,身形稍显臃肿,坐在书桌前,语重心长:“你的身份,我原也是知道的。”
苏凤锦垂眸盯着地面,又听得他道:“我原也不是要做什么族长,只是为了顾家着想,这族长一位,你还是退下来吧,只怕长此以住 ,顾家迟早是要散个干净的。”
苏凤锦面色微僵, 敛了敛 心神,笑意阑珊:“王爷这是何意?”
怀安王取了一份地契给她:“你拿着这份地契去过安生的日子吧,这朝堂也好商场也罢,到底不是你这样的身份能够呆下去的,你母亲是我嫡亲的妹妹,我如今自也不能不管你,你听舅舅一言,离开这个地方,走得越远越好。”
苏凤锦凝着那份地契,地契的地址是云城的云庐,倒也是个极好的去处,山长水远,处地悠静,若是她离开战府的时候将这地契给她,她也许就过去了,可是如今一个人的心里若是有未完成的事情,又怎会甘心再这样平凡下去。
“既然外公将顾家交付与我,我必会为顾家寻一位最好的顾家族长接任,这份地契舅舅还是收着吧,待日后我有心归隐了,再给我。今日之事,还望舅舅能与顾府上下团结一心,莫再受奸人蛊惑。”
怀安王凝着苏凤锦,长长的叹了叹气:“你与你母亲,只有三分像,旁的,倒像那妹夫多些。”
苏凤锦一头雾水:“今上为何要针对顾家,顾家多少银钱都投进南晋的国库里去了,他怎么……。”
初入将军府 第360章 旧梦复相思
怀安王满面沧桑,略肥胖的手捏着茶盏,低声直叹气:“你须知,有些人存在的本身,原就是一场浩劫,是生是死,都牵涉众广,你便听我一言,趁早收了手,远走天涯,也好教顾家安心。”
苏凤锦听得一头雾水,这怀安王想将她逐出顾家,法子用得也忒差了些:“按着辈份,晚辈确是要唤您一声舅舅,不过这顾家外公既托付与我,我亦不会轻易转交他人之手。”
怀安王气得手直打颤,苏凤锦识趣的退了下去,顾秦淮急急的跟着来到怀安王府门口:“唉,我爹原就是那么个性子,他也不是不支持你当族长,只是怕你当不好这个族长罢了。”
见生撑了伞近前,听得苏凤锦幽幽道:“既是如此,太红若生了孩子,不妨均一个给我,我来替你带着,也好当作未来家主来培养。”
顾秦淮当即沉了一张脸:“美的你,你若是想要孩子,只管自己生去,我瞧忆秋就是个极好的姑娘,你说你这一天到晚的不着调,原是在惦记我家孩子呢。门儿都没有。”
苏凤锦登上车舆,透过那薄薄的窗户纸将顾秦淮那张笑盈盈的面容瞧得真切。
见生收了伞进了马车里,坐在苏凤锦的下首,替她倒了盏茶:“如今这天越发的冷了,走哪儿都寒津津的,你这身子骨原就不大好,出来多穿两件,若是病着了,那些混帐定又要趁机使绊子了。”
顾府诺大的家业摆在这儿, 若是上下不齐心,苏凤锦的位置是很难坐稳的,如今的她还处于一个不断被动摇的阶段,稍稍不注意便会有人打上顾府的主意。
马车的车轱辘声在繁华宣闹的长安城吱呀吱呀的响着,似一只老鼠在啃噬着一匹繁华的锦缎,瞧着光鲜亮丽,实则早已经破败不堪。
入秋的风夹带着的寒意将炎夏的热度驱走,这就好似一个预兆,将长安城里头歌舞升平的假像都压下,剩下的便只是颓败与雾里看花的茫然。
秋雨下得淅淅沥沥,马车经过乱葬岗,苏凤锦将人唤停了,兀自撑了一把伞下了马车,风雨飘摇里见生跟着苏凤锦一前一后的去了苏凤锦她娘亲的坟地,那个地方已经被炸毁了,如今却不知被谁给修彻好了,在那碑前还摆着几束秋天的野菊花,花已经干枯了,在炎炎夏日里被晒干了水份,如今秋雨这么一淋,便好似要腐烂一般的难看。
苏凤锦站在那碑前默了许久,忽的低声开口:“娘,你临去前警告我,再如何艰难也不要回顾家,我没有您的话,可你放心,孩儿已经长大了,再不是当初那个任人欺负的人了,顾府……我定会想法子保全,我只是来看看你,你在那边过得可好?你恨的人,可都已经忘记了?”
秋雨下得大了些,雨拍在伞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淅淅沥沥里哗哗啦啦没完没了,远处的山脉被笼在烟青色的雾里,于这样幽静的一个地方,安静得有些过份。
见生提着剑,警惕的瞪着四周,低声道:“近来好些人可想要少爷的性命呢,咱们还是都回去吧,万一再遇上些旁的人可就不好了。”
苏凤锦凝着这字迹模糊了的碑,转身离去。
那修彻得华贵大气的坟墓孤单的立于山水雾色里,十几年仍旧屹立不动,晃然里好似有个人站在坟前,远远的凝着苏凤锦离去的背影,感概万千。
苏凤锦上了马车,却猛然发现马车里坐着个人。
赵阮诚搁了茶盏,眸色幽深的凝着她:“此处乃在下岳母的坟坻所在,顾家主如何在此?”
苏凤锦僵着身子坐下,兀自倒了盏茶,一颗心七上八下:“原是路过……”
赵阮诚离得她近了些,那如修竹般的气质被这一身的朝服所掩去,剩下的便是为官者的凌厉之气:“凤锦已经失踪了好些日子了,我差人遍寻无果,顾府何时多出来的一位孙少爷,我竟不曾听说过。”
苏凤锦背紧挨着窗,尽量离凑近前来的赵阮诚远些。
赵阮诚在她身上嗅了嗅,眸色微亮,忽的扣着她的手,欢喜道:“这是云雪芽的味道,你是凤锦,是不是?!”
苏凤锦有些慌,这是第三个得知她身份的人,她偏又不能让赵阮诚知道,便一把将人推开,怒道:“什么凤锦?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看爷到底是男人还是女人!我今日来此,不过是应了凤锦的请求,来这儿祭拜一下她的娘罢了!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赵阮诚双眸死死的盯着她,似要将她的面具撕下来一般:“我记得顾家只有一女,嫁给了先帝爷的那位太子殿下,其后生有一女,被唤作小殿下,何来外孙?她既与顾家有了牵连,那么你与她之间的身份又当如何?”
苏凤锦面色女僵,当年她原也是听过那位太子殿下的事儿的,当时她娘亲是这么解释的:“当年那位太子妃乃是顾家养女,我娘亲是顾家嫡女,自是不一样的,凤锦确是我妹妹,当年娘亲生的是龙凤胎,因意外,我被人带走,如今方寻回来,有可不妥?难不成我连顾家的家丑也要一并说予赵大人听?”
赵阮诚细瞧了苏凤锦两眼,心下狐疑:“你与风锦,原是同父同母么?先前不曾听她说过。”
苏凤锦拍了拍胸口:“否则我也不会同数她有几分相似了。”
赵阮诚坐了回去,抹了一把脸,压下了满腹的疑惑:“你与她确有几分相像,只是你二人的气度脾性,到底是不一样的。”
苏凤锦是个温柔似水又格外规矩内敛的女人,处事分外小心,瞧着什么都带着些懦弱,眼前这位却是不同的。当年,倒也听她提起过有个弟弟,只是葬身于乱葬岗了,倒不曾听说那弟弟活过来了,生成了这样俊俏的模样。
苏凤锦趁热打铁:“凤锦似乎去了齐英山了,你便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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