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如玉瞧着战青城,笑意倾城:“许久不见,将军可好?”
战青城一时有些哑然,只点了点头,态度变得生疏而客气:“甚好。”
两人一时无话,卿如玉视线落在战青城腰间那个荷青色的香囊上,那香囊上头的针脚甚是细密精致,绣的是一对鸳鸯,想来定是那兰馨绣得罢,倒真是郎情妻意,而她这个青梅竹马,如今又算得什么。
“此处入暮寒凉,卿小姐早些回去。”战青城起身,扫了眼那个药熏炉,微微皱眉。
初入将军府 第064章 欠的是一条命
卿如玉僵在原地,凝着战青城的身影,低声道:“阿城,父亲已经决意扶持太子殿下,我,我不愿嫁予太子殿下为妻,阿城,你可有法子帮帮我。”
战青城背影微僵:“战家从不涉及党派之争,只忠于今上。”
卿如玉紧着帕子,倾城的面容含着几分苦涩:“你外出征战,我日夜盼你归来,可是你归来之后,今上却为你指了婚,阿诚……”
“即是过去,如玉小姐就该往前看,告辞。”战青城拂衣而去,只留有那一抹浅粉色的身影站在亭子里,面色苍白,身形几欲站不稳。
战青城直接回了府坻,他有些烦燥,下意识的又想朝东屋走,只是走到一半,凝着那紧闭的铁门,默了半响,又回了主屋。
东屋里头,春芽正在讲述着打听来的事情,她一脸鄙夷的道:“我原还以为那忆秋是个什么清高的货色,原也不过就是个老鸨罢了,那姑娘举目无亲来了长安,生得貌美被诓骗卖进了红袖坊,没曾想当时红袖坊里头的分红有状元爷的一半,那忆秋那日原是去收帐,结果那姑娘得罪了还是大皇子时的太子,这一闹起来也就闹得大发了,这姑娘瞧着也是个可怜见的,忆秋当时将人弄晕了,送去了大皇子的房里,没曾想第二天就悬梁自尽了。好生生的一个姑娘,硬是被那忆秋给毁了,若是那姑娘的家人知道了,那得多伤心。”
苏凤锦喝了药,微微皱眉:“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误会?”
“切,能有个什么误会,要我看,她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还在这东屋里口口声声说爷不是好东西!”春芽最见不得别人说战青城半点坏话,忆秋在这东屋里的那几日两个人的矛盾就没少过。
芳姨叹了叹气,收了药碗:“这件事情,当年倒也是听说过的,那时候状元爷还不是状元,只是长安城的一个闲散公子罢了,忆秋姑娘是状元爷捡回来的,为人处事难免偏激些,只是心地却是好的。”
“芳姨,你糊涂了不成?心地好?人都死了你在这儿说心地好有什么用,我可听说了,那姑娘死的时候才十三岁呢!活该她如今遭报应了吧!”春芽一脸阴沉的捯饬着手里的绣线。
窗外头的天渐渐沉了下来,苏凤锦不安的摩擦着手中的绣线,低声道:“这天看着好像要下雨了,也不知她是去了哪里。”
芳姨关了大风呼号的窗,又将外头晒着的几盆花草搬了进来,点起了朦胧的灯盏,这才道:“如今府中诸事都落到了西屋的那位身上,咱们东屋虽明面上不曾苛刻,可是私底下到底已经差了许多,单这茶叶来说,先前是上等的雨前龙井、信阳毛尖,如今却已经换作了这等粗劣之茶,你也别见天的戳着你那破刺绣了,你若是能将爷伺候得妥当了,你要什么样的绣线没有!”
苏凤锦在灯下绣着,垂眸不语。芳姨拿了个鸡毛掸子搁屋子里扫了扫桌椅上的灰,唠唠叨叨不休不止。
浣纱站在角落里打着瞌睡,浣纱多半时候都是在睡觉的,就跟没睡醒似的,那单眼皮有时候肿着,便是醒了也不知道她到底是睁着眼还是睡着了。
夜间的时候苏凤锦忽的被一道惊雷吓醒了,一道湿淋淋的身影站在床头,将苏凤锦吓了一跳。
待看清了才发现,竟是忆秋。她忙晃了床头的铃铛,挽珠从外屋走了进来,见是哭得伤心的忆秋,也是吓了一跳:“你可算是出现了,没事吧?怎么浑身都湿着。”
忆秋抹了一把脸,低声道:“姐姐,我没有旁的去处了,你能不能收留我几日,给我个小屋子住着就好,也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苏凤锦挣扎着坐了起来,碰了碰忆秋的手:,忙吩咐了挽珠去备些热水和干净的衣服给她。
忆秋浑身都是泥水,身上带着寒冽的气息,以及淡淡的青草味,苏凤锦一时也猜不出她去了哪里,只得等她去换了衣服过来,才拉了她在床边坐着。
“忆秋,这是怎么了?”
忆秋垂眸,压着哑音道:“没什么,只是有些不舒服,过几日就好了。”
灯盏下忆秋的面色格外的苍白,连带着唇亦是毫无血色,挽珠拿了些糕点与茶来,她狼吞虎咽般的吃了下去,苏凤锦怕她噎着,递了茶给她:“你不愿说我也不勉强你,你就在这里放心住下。”
好在东屋如今已经堪比冷宫了,也没有什么人愿意涉足这里,那金砖康总管拿走了之后苏凤锦才觉得这里舒坦了些许,如若不然,日日对着这金碧辉煌的内室,怕是要担惊受怕了。
忆秋点了点头,瞧着外头的暴雨,低声道:“姐姐,我能不以同你睡在一起,打雷了,我害怕。”
苏凤锦倒是没想到,昔日里大大呈咧的忆秋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于是往里挪了些。
挽珠担忧的提醒:“小姐身上还有伤呢,你睡的时候可千万老实些,别把小姐碰着了。”
忆秋咬着唇点了点头,挨着苏凤锦躺下了,苏凤锦身上的伤正在复原,所以温度较之常人要高上一点点,挽珠一脸担忧的去了外室守着。
角落里的浣纱微微抬眼,复又闭上了。
忆秋靠在苏凤锦的怀里,低声道:“我原是有个哥哥的,只是我哥哥那年把我卖去了红袖坊里,亏得状元爷将我赎救了出来。其实我本不是要害她的,我只是想着,夜间的时候找个人来替一替她,然后造成她逃走的假象,将她接到府里去,我没想到那日……那是那混帐会下了旁的药。”
忆秋靠在苏凤锦的怀里,瑟瑟发抖。
苏凤锦拍着她的后背,只觉忆秋这孩子原也是个有故事的,所以她才会谁也不信,却格外的护主,因为她欠宋仁义的,是一条命。而欠那个姑娘的,却再也还不清了。
“过去的,就不要再记着了。”
忆秋紧握着拳头,愤愤的抹了抹眼泪,哑着嗓音道:“后来我才知道,那姑娘是来寻亲的,这些年我也替她寻了许多次,可是次次无果,姐姐,你万不要相信男人,连血肉至亲都能如此,更何况是没有血缘之人了。”
苏凤锦只默默的听着,偶尔拍拍她的背,示意自己还在听着。
“我原也不想来找你的,可是除了状元府,我去哪里都会被找着,我……我不想让状元爷瞧见我这模样。”她声音略低了些,约是累了,说着说着也就睡着了。
雨声在窗外落得噼里啪啦响,暖春的夜格外的漫长,挽珠在外头打着盹,待雨声稍稍停歇时,战青城利落的翻墙而入,他进了东屋才发现发,忆秋竟躺在苏凤锦的床上,一时颇觉惊讶。状元府找疯了,没曾想这人却在这里。若是状元爷知道了,怕是要连夜赶来了。
他不在的这几日,苏凤锦睡得也踏实,与忆秋这小妮子倚在一起,带着些家姐的慈和味道,失了些冰冷,战青城瞧着她的睡颜叹了叹气,低头越过忆秋,在苏凤锦的额上亲了亲。
忆秋被惊醒了,瞪着战青城。
“嘘。你若不想宋状元知道你在这里,今夜之事就不要说出去。”
忆秋点了点头,直到战青城跳窗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扭过头去看苏凤锦,却见她睡得有些沉,想来这些日子受的折腾也不少,累着也属正常。
安吉夜半的时候从帐房里对完了帐回来,撑了把油纸伞,提着一盏八宝玲珑灯走着,结果半道上就见一道身影窜了出来,吓了一跳,见是战青城站在路上弹着衣袍,顿时有些懵:“爷,您这夜半三更的,上哪儿偷姑娘去了?”
战青城扫了眼那面东屋的墙,脸色有些阴沉,扫了他一眼,抬步走了。
安吉提着灯盏忙跟了上去:“爷,东州的生意入帐还不错,长安的赌坊与花阁已经关了好几家,避开了今上暗中的严扫,只是,昨儿个东屋奶奶家的表弟犯了些事混事,在牢里坚称爷是他家姐夫,闹了公堂不说,还将那知府打了一顿,知府不知如何处事,就派人来通报了一声。”
战青城脚步微顿:“表弟?”
“原是少奶奶后娘家的,她后娘当年也是被肖有钱认作义妹罢了,细算起来倒也没什么直系的亲属干系。”知府怎么着也要看战青城三分薄面,所以被打也不敢贸然断案,而是将事情传来了将军府里,如此一来,不管成与不成,这个人情总是得了的。
战青城挑了挑眉:“他方才说什么?”
“在牢里坚称爷是他的姐夫?”安吉最近一直都有点懵,琢磨不透战青城到底是个什么心思,怎的对苏凤锦又是折腾又是不搭理的,这会儿事关苏凤锦的,又要把自己扯进去了。
战青城把玩着手中荷青色的香囊,眸色幽暗:“犯的什么事?”
“听说也是年少轻狂,把人家西街卖唱的姑娘给……结果人家姑娘死活要嫁给他他又不娶了,眼下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时却被那肖公子给一时失手推河里去了,一尸两命,那姑娘家的养父也在衙门里闹着呢。”安吉微微皱眉细细想想,那表弟不过年方十六,却是个嚣张跋扈的,因是独苗,自幼在家里被宠上了天,眼下出了事了,倒想起这个八杆子打不着的姐姐姐夫来了。
初入将军府 第065章 肖公子
安吉见战青城似在深似,试探的问:“爷,那等纨绔子弟,你不会是要插一手吧?就算是插手了,少奶奶怕也未必会感谢你啊,那肖富贵年少的时候可没少欺负少奶奶,少奶奶也不至于好心到这份上吧?”
战青城眯了眯眸子:“我自有分寸,你去牢里知会一声,将他放了,明日正午约他一品阁见。”
安吉提着灯盏跟在战青城的身旁,狐疑的瞧着他:“爷,您莫不是被什么邪玩意上了身了?怎的这副模样。”
战青城幽幽的扫了他一眼:“想打架?”
“不敢不敢,我哪是您的对手啊,小的这就去办。”安吉风风火火的跑了。
次日正午。
长安大街上人来人往,战青城坐在一品阁的雅间,捏着茶盏悠闲的品着,对面的宋仁义面色苍白,难得没有兴致去寻什么美人,他奄奄的瞧着杯中凉透了的茶水直叹气:“你说那么小个人,能跑到哪里去!这长安城该找的地方可都找过了,万一要是出了什么事,那怎么得了。”
“少女失踪的案子已经催促着衙门去办了,巡防营也是每日每日的找,忆秋那脾性最是像你,岂会吃亏,你也无须太过担忧。”人家小妮子正在自家凤锦的床上睡得正香呢,啧!他都没睡过的床!!!
从认识苏凤锦开始,她就一直在赶走他走,那床莫说是睡一会儿了,能摸一摸都不错了!
宋仁义揉着眉心,低声道:“你不懂。”
战青城扫了眼窗外的正门,正门外头来了一顶华贵的轿子,一个小白脸风流郎模样的少年自轿中走了出来,那一水的宝蓝色锦缎当真是亮眼,头顶上那颗天蓝色的宝石衬得那张小脸越发的白嫩,原是个十足的小白脸,肖府又是长安城中有钱那一派的也难怪那卖唱的姑娘会动上心思,只是没曾想,人家少爷只是想玩玩罢了。
他一脚踩在地上,秀眉轻皱,不满的嚷嚷道:“不知道停在没水的地方吗?少爷的云锦鞋面都脏了!赶紧给爷擦干净!”
那轿夫也知,能来这一品阁的,想必都不是什么俗辈的,只得低了头去替他擦净了鞋面,肖富贵这才拂了衣袍,沉声道:“混帐东西,知道我姐夫是谁吗?我姐夫可是当今今上最器重的战将军,滚开,差点耽误了老子正事。”
那轿夫也不敢多说,忙退了两步,低声道:“爷,您还没给钱呢。”
“你是穷疯了?少爷可是肖富贵,能差你这几文钱吗!拿去。”肖富贵态度桀骜的将几文钱扔在那轿夫的脸上,银钱滚落在地上,轿夫只得低了头去捡。
肖富贵这才理了理衣袍,捏着削金丝的折扇走进了一品阁。
他路过一品阁的雅间,见那雅间的门是半开着的,四周又没有人,于是就偷偷的往里瞧了几眼,只见那里头堆了一小盒子大面额的银票,细细数数,起码上万两!肖富贵顿时亮了一双眼,站在门口瞧着那坐在窗边的饮酒的战青城,搓着手,心里琢磨着如何开口。
小二提了一壶新茶上来,见着呆在门口的肖富贵,忙道:“爷,您里面请。”
肖富贵忙正了正脸色,跟着小二一道走了进去,见了战青城便笑盈盈的凑了过去:“见过姐夫,早听闻姐夫英明神武,今日一见,倒真是我家姐姐占了大便宜了。”
原本肖富贵还想着拿些银钱来当作牢房里相助的感谢,这会瞧了那大面额上万的银票,一时不好再下手了,只得将手中干巴巴的几张银票收了回去。
肖府虽是有钱的,可是在这长安城里,却也算不上什么,顶多就是家境拮据着倒也能过得就是了,如今肖家到了这肖富贵一脉,就是个只会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肖家的家业也就一日千丈的往下滑,如今靠着那些个老主顾以及嫁给苏正清的义妹时不时过济些银钱支撑着。
宋仁义一拂手收了那装银票的盒子,朝战青城点了点头:“战兄若无旁的事,那在下就告辞了,只是,东市的那个赌坊将军当真不考虑考虑?这可是几万两银钱的分红,若是参与进来,断是不会亏了战兄。”
这肖富贵搓着手,一双眼珠子直打转的盯着那银钱盒子,几万两,乖乖,他可还不曾见过这么多的银钱呢,就着肖府那个烂摊子,如今能得个几百两银子都该偷着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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