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出去,同时将短剑带走了。再进来时,手里多了碗药。
“来,把药喝了!”他扶起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那温柔,我曾无数次在皇上眼里见过。可如今,却是再也不可能的奢望!
分不清是绝望还是狂躁,我抬手打翻了药碗。
“我不喝!我不要你管,也不要你同情!”
“你!”他脸上、手上、衣服上全是药汁,“看你是病人的份上我忍着!你不要得寸进尺,否则,我……”
“否则怎么样?大不了一死!你以为我怕你?”
“你不要老把死字挂在嘴边!”他暴怒,“我告诉你,如果你再敢轻生,我…我……”
他似乎气得不轻,磕巴地说不下去。
“我自己的命由我自己操控!死都死了,你还能把我怎样?”
“闭嘴!”他扳过我的肩,红眼瞪着我,“你要是死了,我扒光你的衣服,把你送到皇宫!”
“你、你无耻!”我胸口一紧,失声哭了起来,“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这么残忍!那一世,还没出生就被爸爸抛弃,刚出生,妈妈又去世,好容易长大,又患了绝症,还连累姥姥病死!离奇地来到这个世界,以为有爹娘疼、哥哥宠,结果只是别人的替身!呜~呜~我想爱不能爱,想给又给不起,走是痛、留也是痛,不能健康地活着,难道连痛快的死都不行吗?……”
我伏在枕边,边哭边诉,将满腹委屈、郁结、哀痛统统宣泄了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眼泪终于哭干。虽然疲惫,心里却像卸下了沉重的石块,陡然轻松起来。睁开眼,见桃花男静静地看着我,神情与平日截然不同!
“哭够了没有?”他声音平静。
我斜了他一眼,背过身躺下。
“哭够了就乖乖躺着。不要考验我的耐心!你现在的命是我的,若再敢寻短见,我……”他深吸了口气,“我说到做到!如果不想皇上知道你和叶莫合谋骗他,就乖乖听我的!”
说完,他便出去了。我安静地躺着。倒不是因为他的威吓,其实,发泄了情绪之后,我早打消轻生的念头。脑子里平静而清晰,毫无睡意。我静静地看着黎明的曙光。
天刚亮,他又进来,手里又多了碗药。
“一直没睡?”见我不答话,他单手扶我坐起,“把药喝了!”
我端着药一饮而尽。
“这才乖嘛!”
他脸上似有欣喜,接过碗搁在桌上,随后在床边坐下。见他的脸跟大花猫似的,我突然想笑,旋即尴尬地低下头,又瞧见他衣服上的呕吐污渍和血迹。
“花似雪,我们的恩怨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我微叹道。
他眉头微拧,凝思片刻之后,突然霸道地说道:“不行!我从黑炭手里救了你,如今你欠我一条命!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听到没有?”
算了,跟这种人没道理可讲!只要他不乱来,身边有个伴,总归踏实一些。我没再说话,只翻身躺下。
“喔哈~”桃花男打了个哈欠,欲躺下来,“被你折腾的一夜没睡,补个觉!”
“你要睡这?”我忙坐起来,“不行!”
“这是我的家、我的房间,我为什么不能睡这?”他闭着眼倒在床上。
“你家?”
我疑惑地打量四周:很普通的农家小院,很朴素的房间。这不是小山村么?
“这是我老家,我娘出生在这。”他突然睁开眼,似有心事。
“那你娘呢?你家人呢?”
整个院子里除了我和他,好像没其它人了。
“都不在了!”他重新闭上眼,背过身去。
原来他跟我一样,也是孤儿!突然有些心心相惜,我呆了半响,起身欲从床尾下床。
“你去哪?天还早,再睡一会。”
他拽我躺下,一只胳膊压在我身上。
“我去客房睡。”我使劲想推开他的手,却是徒劳。
“就睡这!”他的语气毫无商量的余地。
唉,挣也是白费劲,还是随遇而安吧!我背过身去。不知是太疲倦还是怎么,我居然很快睡着了。
就这样,我和桃花男住了下来。我慢慢得知,桃花男的娘很早就迁至京城,家里的房子一直空着,直到桃花男长大。桃花男虽在京城,但每年都会回来小住一阵。
为避免暴露身份,我又换了一副面孔。桃花男嘲笑我是多面谎话精!或许是因为我像叶莫,或许是因为同情,他对我很照顾。每天逼我吃药、逗我开心,每天带我去河边、山林闲逛。
不过,两人依然斗嘴不停。
“喂,谎话精!又发什么呆?我买了笔墨、宣纸,给你画画。”
“出尔反尔的桃花男,谢谢你!”
“臭丫头,不准再叫我桃花男!”
“赖皮小子,不用这么小气嘛!”
……
没过多久。
“怎么还在画?出去走走!”
“不要!要去你自己去!”
“……给我唱歌吧?”
“不唱!要唱你自己唱!”
“哼,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胳膊有点酸了,我们出去走走吧!”
……
转眼过了三天。
这天早上,冬阳暖照。桃花男不知去哪了。我坐在河边的青石上,看着隔壁的刘大婶洗衣服。桃花男不在家时,都是托她照看的。
第15章 身陷魔窟
层层青峦染着白雪,潺潺河水镶着薄冰。捶衣物声、家禽的鸣叫声、小孩的嬉闹声,构成一副平静与生动交织的山村景象。能在这样山青水秀的地方度过余生,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姐姐、姐姐,教我认字好不好?”
刘大婶的儿子、5岁的小石头缠着我。
“好啊!……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我边说边在河滩的沙子上划着。突然想起水嫣,曾许诺不再离开她,我终究还是食言了!
“沈姑娘秀外慧中,花小子真是有福气!”
刘大婶看着我,憨笑着说道。
“大婶误会了,我和花似雪只是朋友。”我红着脸说道。
“不用害羞!花小子都说了,你是他未婚妻,准备来年成亲呢!”刘大婶呵呵直乐。
该死的桃花男,尽胡言乱语!花小子?不如叫小花子得了!
“不过花小子人不错!长得俊不说,既有钱,心肠又好,对姑娘更是体贴入微!知道姑娘身体不好,天没亮就去镇上抓药了!”
我心里一动,他该不会喜欢我吧?不对呀,他明明喜欢叶莫!
正想着,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刚要回头,只觉身体悬空,耳边风声飕飕。我正要呼救,脑后一麻,便失去了意识……
迷糊中,我好像躺在冰冷的地上,全身散了架似的酸痛。周围有人说话。
“没被日月神教的人发现吧?”一个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义父放心,没人知道她的下落!我已将黑大那帮土匪干掉,至于那个采花大盗,谅他活不过明天!”一年轻的声音。
我顿时清醒过来。桃花男不会有事吧?这些人是谁?为什么抓我?听口气,不是日月神教的人。
“那就好。先把她弄醒!”老者道。
“诶~不用了,我已经醒了!”
生怕被用非人手段对待,我忙睁眼坐起来。面前站着三人,一老二少,两年轻人一黑一白。刚才说话的是老者和白衣人。四下瞥了一眼,屋里空无一物,也没有窗户,墙上插着火把。应该是暗室。
“贱人,居然装晕!”白衣人钳住我的脖子,“你害死了妍妹,我要叫你生不如死!”
我顿觉濒临窒息!
“简护法,她已散失武功,经不起你这样!如果她死了,就失去红玉的下落了!”黑衣人按住白衣人的手。
脖子被松开,我剧烈地咳嗽起来,同时脑子里飞速转着:妍妹?简护法?难道他是妍妃的哥哥?石云翔曾说,妍妃本名简妍心,是玄冥教冥堂堂主的义女。刚才白衣人称那老者为义父,难道老者就是冥堂的简堂主?
“青心,找红玉要紧!”老者说道。
白衣人叫青心?简青心、简妍心,看来我的猜测没错!正思索着,简青心制住我双手,在我身上乱搜。我羞愤难当,边挣扎边试探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抓我!”
“乖乖把红玉交出来,否则,有你好看!”
“什么红玉?”
怎么办?简青心父子对叶莫恨之入骨,如今我落在他们手里,能有好下场吗?
“还敢装疯卖傻!几日前,你还在宫宴上向群臣展示过!”
正说着,银色令牌和若涵送我的锦帕掉了出来。简青心脸上闪过恐惧,捡起令牌,交到老者手中。老者仔细看了看令牌,随即目光犀利地盯着我。
“令牌怎么会在你手中?沈御风在哪?”
该怎么办,要不要把我不是叶莫的事说出来?可是,如果那样,肯定会给叶莫带来麻烦!想到这,我说道:“我、我不知道!是一个陌生人临死前给我的!”
“你还敢骗人!”简青心欲揍我!
“她已失忆,不认识沈御风也正常。”黑衣人拦住简青心,转头看向老者,“简堂主,我看沈御风十有真的死了,否则令牌不会落在她手里。”
老者真的是简堂主!
正寻思着,只见简青心拾起地上的锦帕,惊喜道:“义父,你看这个!好像是八卦玉佩的图案!”
简堂主接过锦帕,脸上似有喜色。
“这锦帕是谁送你的?”
我灵机一动,计上心来。
“这是我照着皇上给我的玉佩绣的。”
“这么说玉佩也在你这?快交出来!”简青心欢喜而急躁,又要搜我的身。
“慢着!”我急道,“如果想拿到红玉和玉佩,就不要乱来!”
“贱人,想要挟我们?你以为你还是那个会武功的叶莫?”
简青心又掐住我的脖子。我顿时说不出话来!
“听她说完!”简堂主道。
简青心不甘心地放开我。我捂着脖子咳了半响,才道:“如果我告诉你们红玉和八卦玉佩的下落,能不能放我走?”
“做梦!”简青心的双目燃着熊熊仇恨之火,“你害死了妍妹,我……”
“青心!”简堂主打断他,眼睛看着我,平静地说道,“好,只要你交出红玉和八卦玉佩,我就放了你!”
我故作欣喜,诚恳地说道:“红玉和八卦玉佩都在我这,不过我将它们藏在青河村了。只要放过我,我带你们去拿!”
“义父,不能信她!这贱女人一向诡计多端,只要略施刑罚,谅她不敢不交!”简青心恶狠狠地看着我。
我的心颤抖如筛,脸上仍平静地说道:“你刚才也搜过了,玉确实不在我身上!不怕告诉你们,我身患绝症,没多少日子可活。正因为这样,我才独自离开皇宫。逼破,你们休想再找到红玉和玉佩!”
见简堂主面色疑惑,我接着道:“不信,可以找大夫来证实。我只想平静地度过最后的时光,宝藏对我毫无用处!”
简堂主突然捉住我的手腕,片刻之后,他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好,一言为定!你把藏玉地点说出来,我放你一条生路!”
“不行!我怎么知道你不会出尔反尔?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带你们去拿……”
简青心忿然打断我:“贱人,再敢讨价还价,立马……”
“诶!”简堂主抬手制止简青心,眼睛盯着我,“青心,梁护法,你二人随她同去,记住,行动一定要隐秘!”
原来黑衣人姓梁,也是护法。
正要出发,突然有人来报:“启禀堂主,尊主派了使者来!”
他三人面面相觑,神色有些慌张。
“简堂主,日月天尊这个时候派人来,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梁护法脸色凝重。
简堂主沉思片刻,说道:“你们在这等着,我去探探口风。”
看来,冥堂既想独吞宝藏,又极其畏惧日月神教。
简堂主走后,暗室里只剩我和简青心、梁护法三人。幸亏梁护法在,不然简青心非把我撕了不可!我躲在梁护法身旁,不敢面对简青心的目光。妍妃的死真的跟叶莫有关?
不知为何,我并不怕梁护法。相反,他看似严肃、冷静,却不失憨厚,怎么都不像坏人。
等了许久,简堂主才回来。
“日月天尊恐怕已经起疑,我们得暂缓行动!”
“这也好。据密探回报,朝廷昨晚偷袭了日月神教在京城的据点。估计不日就会与日月神教正面冲突。我们不如坐山观虎斗,伺机行动!”梁护法道。
皇上已经行动了!这么说,他应该没有怀疑叶莫的身份。我心里暗喜,随即,隐痛的思念如潮水般袭来……
“不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把她安顿好,千万别走漏风声!”简堂主的话打断了我的游思。
我被勒令重新戴上面具、关进一间小屋。
屋子没有窗户,分不清昼夜。蜷在冰冷的床上,我心里起伏不定:这样心惊胆颤地活着还有意义吗?不但自己遭罪,还可能连累叶莫。还有桃花男。不知他有没有逃掉?
忍隐而狼狈地等死,还是果断而体面的自我了结?我反反复复地琢磨着。突然,隔壁传来女人凄厉地叫声。我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隔壁住着什么人?
正想着,听到隔壁开门的声音,好像有什么被拖在地上。
“贱人!老子上你是看得起你!装什么贞洁!”
粗鲁淫秽的骂声中夹杂着‘啪啪’地皮鞭声和女子忍隐的呻吟。
我仿佛置身于人间地狱,全身寒毛直竖!不知过了过久,抽打声和凄惨的哭声终于止住,外边重新恢复了宁静。又过了一会,听到女子的低语声:“你这是何苦?已经到了这一步,顺着他们也少受一点苦。把他们伺候舒服了,就不用干那些脏活,更不用挨打。再说了,再怎么反抗,还不是照样被……而且更痛苦……”
“……他们害我家破人亡,我怎能作贱自己?再者,自愿受辱,和被迫受辱,这怎能一样?”一个虚弱的声音,估计是被鞭打的女子。
“你这是笑话我吗?你以为我愿意这样?被关在这几个月,若不这样,我恐怕早就……”声音似乎哽住。
“裘园,你别多心,我不是这个意思……”被鞭打的女子忙道。
“好了,大家同在火坑,我怎会计较?我扶你进去。”
外边重新恢复安静。她们都是被抓来吧?裘园,这个姓有些耳熟!对了,上次生日宴上,肖翼说裘侍郎的女儿、秦御史的一子一女均落在玄冥教手里。难道裘园就是裘侍郎的女儿?那,被鞭打的女子呢?
脑海中回想着她的话:自愿受辱,和被迫受辱,这怎能一样?关乎态度、关乎气节、关乎尊严!我不禁佩服那个挨打的女子!
那自尽和被杀呢?前者懦弱,后者英勇!即使命在旦夕,我也不能如此轻生!这么想着,心静了下来,我迷迷糊糊地睡去。
恍恍惚惚,皇上的脸出现在面前。伸出手去,却是虚空!
“莫儿,你在哪?莫儿,为什么要离开我?”皇上的声音在耳边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