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劼枫不禁嚷嚷着,这么大的一只鸟,好端端的也没招惹她,笑笑这是怎么了?
却也不禁走上前去细看,一瞧,却也不禁称奇——东风笑的箭法是极好的,精准度极高,竟是利用箭矢牵头,却并未用箭射伤这鸟儿,只是用束在上面的长绳套住了它,想来东风笑也是想用此种方法,将这大块头苍鹰拖下来。
却是不知,为何要做这种事?
此时,东风笑却是单膝着地蹲在地面上,用力将这哀嚎的鸟儿半翻起来,瞧着它的腿部,翻来覆去、仔仔细细。
末了,叹了口气。
“没有。”
顾劼枫颦眉:“什么没有?”
“信,纸,什么都没有。”东风笑低下头去,一边说,一边麻利地解着绕在这苍鹰身上的绳子,语气却是心不在焉。
顾劼枫愣了愣,忽而指向这鸟儿的颈部:“你瞧,这里好像拴着个东西。”
东风笑一愣,转眼间便挪过去瞧——却见这苍鹰的颈部,果真拴着一个绳子,绳子中间似是有个小罐子。
她心下一喜,抬手抓过那罐子来摸着,又取出短匕来将之割了下来,继而匆匆忙忙打开罐子,取了里面的字条出来。
顾劼枫在一旁瞧着她这急切的模样,心里已明了的大半。
不由得笑了笑——果真,这种事情,改变不了,就如她所说的,“我便是欢喜这棵树,如何?管它有叶子没叶子,是冬天还是夏天。”她欢喜的便是那个人,那个人在,还是不在,她都是欢喜。
而他,只是面对着又一次错过。
却见拿了字条的东风笑颦了眉。
顾劼枫一愣,禁不住凑过去瞧——却见这字条只是一张普普通通的白纸,了无字迹。
东风笑攥着这字条,心下盘算——时间,方式都是恰到好处,究竟是不是他写给她的?如果不是,这人又为何会用苍鹰送一张白纸?如果不是,他又是为何如此?
是不想,还是……不能?
她兀自瞪大了眼睛,又在心里否定着,不可能,美人儿那么厉害,怎么会出事,何况他们一大群人,便是出了事情,也当有个消息才是。
“终究是个玩物。”她笑笑,叹口气,收了这罐子和纸条,又转向那苍鹰,轻轻拍了拍它的翅膀:“对不住了,我太心急。”
这苍鹰早已停止了哀嚎,东风笑便走回去给它解着绳子。
“你等等,且不说此事蹊跷,至少……你刚把它射下来,就不怕这活物记仇,反过来扑着啄你一口!你等等,不若如此,我们先带着它回去,等事态明朗了,再做处理,让别人放走也好。”
“这是个活物,阿枫,我们迟早要让它飞走,我瞧过了,它的翅膀、腿都没有伤,还能走,如果我们留下它来,这几日行军,我们又没有装它的东西,它还是会飞走,一样的,便是留下,一个不会说话的苍鹰也告知不了什么,我们把这绳子罐子留着便是,至于它,不如现在就放了——你我都带着刀枪,我就不信还能打不过这么一只鸟。”东风笑将血缨枪放在一侧,淡声说着。
顾劼枫一想也承认如此,便只得默认,攥了刀瞧着她解开。
半晌,这鸟儿便‘扑棱棱’的立了起来,扇了扇翅膀,扭了扭脖子。
顾劼枫和东风笑都不由自主地按住了兵器,却见这鸟儿并无袭击之意,只是瞧着二人,忽而扭头瞧着东风笑,张口叫了几声。
“……什么?”东风笑颦了颦眉。
顾劼枫又攥紧了刀,只怕这鸟儿乃是在以兽类的方式‘邀战’。
可是这苍鹰毫无动静,扑闪了几下翅膀,又张口叫着。
东风笑也觉得蹊跷,定了定神,壮了壮胆子走上前去,虽是知道这鸟儿听不懂,却依旧启口道:“你……识得我吗?”
这鸟儿依旧在叫,一边叫一边扑扇翅膀,却是不上前扑啄她的。
“你想告诉我什么,是他托你来瞧我?”东风笑低声念叨着,忽而又觉得自己可笑,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自己想着一个人,那么所有的事情,自己都会觉得和他相关。
可是鸟儿终究是不会讲话的。
东风笑颦了颦眉,忽而想起那日在水池边上,瞧见玉辞抬起手来用手腕接住这苍鹰,阴差阳错下,竟是缓缓抬起手来,将自己的腕部探出。
却见这苍鹰‘扑棱棱’飞了起来,许是方才摔得,还带着些许不稳,可终究还是乖乖地停在了她的手腕上,瞧向她又叫了两声。
真是他的鹰吗?
“这活物竟是不记仇,不过,人可不能不记仇。”一旁,顾劼枫晃了晃口中的叶子。
东风笑回眸瞧他一眼:“我想,我须得留着它了,它若是要走,我就放它走,它若是留下,我就给它吃的喝的。”
“哦?也不想着笼子了?”顾劼枫挑眉。
“我本无意留它,它既是肯落在我手上,那便不要笼子了,它若想走,便走。”东风笑低声道。
“我只怕有诈。”顾劼枫忽而低声道。
这苍鹰好歹是个活物,被她从天上狠狠拽了下来,又翻腾了好一阵子,如今这般乖顺,真真是违背了动物的本性!便是一个识得常理的人,也做不到这般宽容大度!
如今这鸟儿这般,定是有原因的。
“不过是一只鸟,若是能让它算计了我,我这副帅,也不必当了。”东风笑只是一笑,竟是执拗得不肯放开这只苍鹰。
顾劼枫看了看她,却也不忍心多说,哪怕她的语气带着几分固执、僵硬亦或是自负,他是亲眼瞧着她的成长的,也能猜到她是为何固执。
“你……不要弄成曾经那样,便好。”他沉了声音,瞧着她带着那苍鹰一步一步离开。
呵,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此时,南乔国,朝堂之上,刘能立在阶前,拱手辩驳:“陛下,末将冤枉,睿王爷如此说,其心不善!”
“哦?刘帅不妨细细说来,明明此番已经攻占了罄都,究竟为何离开,还能让对方这般迅速得收复?国都乃一国之心脉!刘帅为将数年,身经百战,攻占国都,便当稳占,再行扩张,此等情况,难道不知晓!若刘帅真是如此作为,又岂会有今日的状况?”一盘,玉竹启口到来,不紧不慢,却是将刘能惊出了一身冷汗。
而那阶上的男子,一袭龙袍,眉眼俊美刚毅,俊眉微陡,一对狭长的眼睛微垂,瞧着台下拱手的二人,一个是面容紧张,一个是泰然自若。
第下:且南飞114 医者为将
“睿王如此说,未免武断了。”半晌,端坐于高台之上的帝王,终于缓缓开口,看那面色,却是不怒不喜。
刘能心下一喜,忙道:“陛下明鉴!”
玉竹却是一笑,拱手道:“陛下明鉴,微臣洗耳恭听。”
陛下虽是语出批评之意,可他心下,已然有了七分胜算。
“刘帅虽是行为诡秘,看不分明,但也是他带着大军入了北倾,虽是在罄城一事上让人瞧不分明,但是带军在北倾走绕数次,重创北倾,也是大功;若是以其对罄都所为为过,也足够功过相抵。”皇上轻描淡写,而刘能心里却是一空。
陛下用的是‘若是’二字,为的是不让其他忠臣心寒,听他说的,也不会有重罚,但是,陛下心里已然起疑,此事毋庸置疑!
“陛下,末将真的是一心为国……”刘能岂能说出他和丛健的私下约定?故而只能如此辩驳着,他的的确确是有私心,可他绝对也是为了国家,委实不过是想让自己的家产厚一些!
“刘帅战功赫赫,乃是父皇留给朕的良将,朕不曾疑心。”皇上笑笑,沉声道。
可此言的敷衍之意众人皆知,单说这大将军一职落于经历和军功都不及刘能的墨久之手,便可知信任与否。
刘能咬了咬牙,只得噤声。
“不过刘帅一路北倾,往返来,奔波劳碌,年岁也是不小了,朕觉得当先歇歇的,而墨帅自打重伤以来,还未好全,却是不知,依睿王之见,此番北倾来势汹汹,应当如何是好?”
“臣有一人,荐于陛下。”玉竹沉默良久,忽而拱手道。
“哦?何人?”南乔皇帝乌查礼低声道。
“便是前些日子微臣向陛下引荐之人——舍弟,苍鹭山玉辞君。”玉竹笑道。
乌查礼颦眉:“睿王怕是说笑了,玉辞君确是个人才,不过……”
“陛下恩泽广被,当时,舍弟不过是一试君心罢了。”玉竹笑道,如此唐突地打断,但是乌查礼确是不怒反喜:“哦?睿王此言可是当真?”
“臣,不敢犯欺君之罪。”玉竹一笑,继而侧身扬手。
乌查礼微微一愣,抬起头来看向大殿门口,只见一个白衣男子,长发于头后用白玉簪利落地束起,随着侍卫,一步一步缓缓走来。
这男子的眉眼同玉竹有几分相像,却是愈发得俊美,而更为惊人的是他那举手投足之间的气质,冷清、淡漠,却是谪仙一般,仿佛丝毫不为世事动摇,毫不食人间烟火。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精通医术,武艺不俗,并且还将他派出的人马牢牢挡在了苍鹭山前,让他们寸步难行!
“先生不必行礼了!”乌查礼一笑,竟是起身相迎。
朝堂众臣,皆是大惊。
而玉辞原本也无意行礼的。
皇上此言一出,只有玉竹松了口气,之前他当真是怕玉辞这冷清的性子顶撞了陛下。
“谢陛下。”玉辞只是拱手,冷冷清清的三个字,旁人听不出丝毫感情。
“听闻先生愿在我南乔为将,可是当真?”
“玉辞不欺陛下。”玉辞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模样,丝毫没有当有的受宠若惊之态。
“先生之才华气度,朕早有耳闻,敬服不已,能得先生相助抵御北倾贼人,实乃我南乔大幸!”乌查礼笑道,又一扬袖子:“来人,传旨下去,今冠以洛水之名,封玉辞君阁下为沂王,以示其隽逸丰神!拜为秣北将军,领抗击北倾之事!”
阶下,玉辞扬袖拱手:“臣领旨。”
他定了定神,又道:“睿王不妨便随着做个帮手,多加照应的好。”
玉竹一笑,拱手道:“是,微臣遵旨。”
“朕瞧着,此番还需有个经验丰富的、熟识北倾军队的人随着去,便临时是个监军、做个参谋便好,一来二去,却是未能选到个合适的将领,不知台下诸位,谁有意前往?”乌查礼笑道,垂了眸子瞧向阶下。
刘能颦了颦眉,虽是觉得事出蹊跷,但心下也是了然,自己已然被架空,虽并未遭受处罚,但受了猜疑,也是绝对是没有希望了。
他知道,身为君王,防天下人,这等心思乃是正常,他只恨自己目光短浅,贪小利而失大局;又恨玉竹其人奸猾,一副口舌妄图左右君心!
阶下,久久的静寂,群臣皆知,这玉竹可是不好惹的。
玉竹一笑,此时此刻,武王也该出手了,只要他一出手,这南乔的边疆,便都在他的掌控之下了!
那边,武王乌查筠也是一笑,正抬手要对这自己一方的、曾随着刘能出兵北倾的将领发个手势,却忽听这大殿之中,响起了一个分外利落的声音。
“陛下,末将愿随军而行。”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惊骇,只因此人非是他人,正是昔日身受重伤的大将军墨久!
台上乌查礼也是一愣,他知晓墨久大伤初愈,还不当做此事,为何请缨?
其实精明如墨久,虽是平日与刘能不合,但是若是说他叛国,他也是不肯信的,今日朝堂之上玉竹显然是想要掌控大局,而陛下又别无选择,毕竟当初乌查汶在苍鹭一事众人皆知,陛下若不礼贤下士,怕是难以服众,负了那‘贤君’之名!
墨久已然觉得此事蹊跷,故而抓住时机,拱手而言。
“大将军大伤初愈,此番怕是对身体不好。”乌查礼低声道。
“末将的身体,已然是大好了,久不外出活动,只觉得筋骨疲软,甚是不堪,何况陛下也说,此番外出乃是个临时的监军,做个参谋便好,也不伤及筋骨,故而末将请命。”墨久依旧拱手,眸子里尽是坚定。
“大将军有伤在身,又是新婚燕尔,却肯为国效命,主动请缨!好!朕准了!赏金万两,以敬将军之忠勇仁义!”乌查礼见他执拗,不再闻讯,只是启口赞叹。
朝堂上也尽是赞叹之声。
那边,刘能瞧着自己本来的政敌如此,竟也莫名地松了口气。
“末将领命,谢陛下!”墨久拱手称是。
新落成的沂王王府里,琴声响彻,虽有琴声,却是空灵而又寂静。
玉辞坐在桌案旁,一袭玄衣,长发披散飞扬,执着一架翠竹木的古琴,修长的指尖处流出的似是潺潺的清泉。
九曲绕梁,连绵不绝。
可惜,如此美的琴声,却是少了心的。
“沂王爷平日除了极少时候练练刀剑,便是抚琴、看书、写画了,真真想不明白,王爷这般冷清文雅的人,如何能上得战场,见得血腥?”门外,两个侍卫悄声交谈着,却是自觉地不敢大声,只因这琴声似是不当掺入世俗的杂音。
“我觉得也……”
“王,王!”
“王……”
这突如其来的叫声,变了调,也破了音。
第二个侍卫不曾来得及说完话,便听见远处一片嘈杂,一个女子的声音分外凄厉,叫嚷着,离这里愈发得进了。
“嘻,这年头,怎的还有人大呼小叫学犬吠。”这侍卫转了话题,哂笑道,只觉得要有趣事发生了。
“你这一说还真是哩,哈哈,哪里来的疯婆娘。”另一个侍卫应和道,捧腹。
“不过你我二人可是需要去瞧瞧?”
“这王府可是陛下下了很大心思的,防守岂会这般差,定是过不来的,你我便是在这里守门的,岂能擅离职守?”另一个侍卫摇首。
二人便干站着,却忽而听见门里的琴声骤然停了——正是玉辞压了弦来。
二人一愣,不及反应,却见那玄衣的男子已然信步走出屋子来,他面上的冷清让这两个侍卫生生吞下了方才面上的笑意。
“王爷。”二人行礼道。
玉辞却只是轻轻一摆手,继而,竟是朝着院落入口处走去。
那边,喧哗声愈发得近了。
却见月婉蓬头垢面地冲入了院中,早已没了昔日的端庄甜美,想反却大有不顾一切的架势,面上也是黑乎乎的不分明,一手四下抡着,一手护着心口,瞧见玉辞的一瞬间,竟是‘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她的身后,跟着一大群侍卫。
“王……”月婉跪在玉辞面前,口中的话语含糊不清,近似呜咽。
那一群侍卫立在那里,磨刀霍霍:“众人看紧了!不能让这疯婆娘伤了王爷!”
“王……容月婉说一句话。”月婉深深地在地上叩了个头,声音低沉而又嘶哑。
“你们先不必急。”玉辞的声音平淡如水,见那边的侍卫们安定下来,复又低头道:“你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