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姜茉茉的背影,喃喃道:“他为何带走了苏何兮,却不带走你我……”
只是心事重重离去的人,刚好没有听见。
次日清晨,姜茉茉睡醒了稍作打点便喊来月隐要出发。
月隐见她两手空空道:“你确定就这么轻装简行?”
“不然怎样?不是有你的搬运大法呢嘛!”姜茉茉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直接走向小白马。
月隐的肩膀已经是第二次被拍了,她发誓如果再有下次,一定让这个死丫头吃吃苦头!
姜茉茉骑着银子走在前面,月隐骑着一匹黑马,周身黑色劲装跟在后面,两人策马一路小跑直接出了皇城。
到了城门下,姜茉茉回望了一眼偌大的皇宫,心中泛起一阵苍凉,当初来时,意气风发,策马夜奔,五万兵马山呼千岁,她就在他身边,萦绕着他,追随着他。
而如今,他却不知猫在哪里呼呼大睡去了,留下她自己在这儿苦苦等他,冷冷清清。
下次见面,第一件事,一定是要狠狠地咬他一口才解心头只恨!
这时,身后却是听到有人娇声道:“哎呀!来得早不如来得巧,看看我撞见了谁!”
姜茉茉回头望去,正是魏潼灵骑着一匹枣红马,肩头蹲着一只灵猴,她身旁中年男子,略蓄胡须,满目精光,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来。他们身后跟了一支不小的队伍,都是御灵峰的弟子。
她这个时候来朔方干什么!
姜茉茉驱策银子前行,正好迎上了魏潼灵,两人错过一个马头,都勒停了坐骑。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什么吗?姜茉茉,活久见!”
“记得,你看我还活的好好的。”
“只怕下次就不一定了。”
“那就走着瞧。”
“哼,我今天心情好,没功夫在你身上耽搁时间,太子哥哥还在等我。”魏潼灵显然是心情极佳,满面的神采飞扬。
“他等你?”姜茉茉蓦地抬头去看她那张脸,似有红霞在飞。
“原来你还不知道?好,那就实话告诉你,我与太子哥哥的婚期已至,我这次来,就是来与他履行婚约的。你看,你呢,就是那种徘徊在他身边的女人,到了不需要的时候,就应该离开,而我呢,始终是他那森罗万象殿的正主。这一切早在二十多年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虽然知道那副皮囊根本与自己无关,可是依然觉得好痛,那毕竟曾经是她的男人用过的,现在却要给了了旁人。
姜茉茉手中的缰绳一紧,座下的小白马似有灵性,本来就不爽魏潼灵的枣红马比自己高了那么一点点,此时忽然暴起,扬开前蹄,长嘶一声。
惊得枣红马连连后退了几步。
“落雪神驹?”魏潼灵身边的中年男子忽然开口。
姜茉茉猜这男子八成便是魏潼灵的亲爹魏炎,于是也颇为防备,道:“它叫银子,苏燃送的。”
那中年男子微微点了点头,“能将落雪送你,看来也是待你不薄。”于是回头对魏潼灵道:“丫头,咱们赶时间,不要多做无谓的耽搁,进城吧。”
魏潼灵刚刚吃了暗亏,哪里肯罢休,喊道:“爹爹,她纵马欺负我,你难道没看见?”
魏炎却是驭马前行,头也不回,口中喝道:“你这是不听爹的话了是吗?”语气之中十分威严,换了谁家孩子听到爹这样说话,都知道离挨揍不远了。
所以魏潼灵也只好狠狠瞪了姜茉茉一眼,策着枣红马追了上去。
姜茉茉面上满不在乎,轻轻拍了小白马道:“原来你叫落雪,谢谢你!我们走吧。”
小马缓步前行,她却将听觉接收器放到最大,听见进了城的魏潼灵还在发泼。
“爹爹,你为何不让我好好收拾那个小贱人一顿?”
“你如何收拾她?”
“爹爹你在身边,我就不信真动起手来我会吃亏,她霸占太子哥哥那样久,现在灰溜溜地出城,必是被圣女赶走了,此时不趁热打铁教训她一顿,更待何时!”
第148章 黑衣(一更)
“无知!你可知道她身后跟着的是谁!那是龙牙之首,上古华胥国月隐女王所化,她要护着的人,你如何动的了!”
姜茉茉听到此言,回头看了一眼冷着脸默默跟在身后的月隐,你丫的,原来你还是个女王啊,委屈你了哎。
又听魏炎接着说:“苏燃将落雪神驹都给了这个姜茉茉,必是心中爱重之人,你即将为人妇,当懂得顺从夫君的心意,先赢得他的钟爱才是正道,若是你尚未嫁人,先伤了他的姬妾,你叫他将来如何疼爱于你!”
姜茉茉挑了挑眉,这老头儿虽然长得粗,可讲起谈情说爱的道理却是一套一套的,不过谁是姬妾?我才不是那姬妾。
她也懒得再偷听,狠狠抽了银子两鞭子,便一路绝尘出了皇都大道,带着月隐,向东奔去。
按照地图的指引,从辟邪城出来后一路向东,进入巫梵国境内,再过两座城池,便是碧水千秋城。
姜茉茉一路作息极为规律,入夜即眠,坐在马上也闭目小憩,尽量将多数时间都用来沉入无意识的状态,由着魔道心诀自动修炼运行。
自从离开了辟邪城,一路好山好水,姜茉茉沉闷了几个月的心情终于慢慢转晴,时不时逗逗板着脸的月隐取乐。月隐跟在她身后,被她惹得笑也不是,怒也不是。
两人进入巫梵国地界,直奔宝砚城,选了最好的酒楼,包了个院子,便暂时住上几日。
用姜茉茉的话说,反正是出来玩,也不赶时间。
院子里有一汪小小的私汤,稍加安顿,姜茉茉便一头扎进水中不肯出来。
月隐又没别的事可做,就立在一旁守着她。
过了良久,水中冒出个头来,对她道:“帮我拿条面巾来。”
月隐随手去了一条递了过去,却没想到对方手中用劲,她自己脚下一滑,直接被拉进了温泉中。
水中姜茉茉笑得前仰后合,掀起无数水花,“原来龙牙之首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啊,哈哈哈,竟然被我这样一拉就掉下来了!”
月隐在水中依然板着脸,起身便要出去,却被姜茉茉一把拉住。
“别走,月隐,你是他留给我的唯一念想,陪陪我好不好?”她的眼睛像是含着一汪水,却是满脸的伤情。
月隐冷冷的看了看她,将她拉住自己的手推开道:“好,不过你不要再碰我。”
姜茉茉这才微微笑了笑,“好,我不碰你。”
两人各自占了温泉一角,姜茉茉摇铃,便有酒楼的妇人送进来美酒和水果。
姜茉茉拎起酒壶仰面倒了几口,递给月隐。
月隐冷着脸,不肯喝。
“你这个人,泡在这么热的温泉中还是冷冰冰的。你不喝,我自己喝。”
“我们在虚空山上那会儿,他就是离不开这温泉,每日没事就要泡在里面,他的血是冷的,山上又正是隆冬,如果不够暖,就会昏昏欲睡。”
“他酒量不好,可是又爱喝酒,我们就经常喝极淡又有花果香气的穹隆酒解馋。”
“你知道吗,他是一个非常非常小气的人,我从他那里占得便宜,他都要悉数找回来的。”
……
姜茉茉断断续续地说着,不知不觉两行泪便流了下来。她这样边说边喝,边喝边哭,直到最后将那酒壶重重的扔了出去,砸在对面的影壁上,摔了个粉碎。
“几百年,我到底要等几百年?我不能等了,我一天都不想等了!月隐你告诉我,我要怎样才能见到他!”
她抓着月隐的肩膀用力的晃,月隐却是依然冷冷的,由着她折腾,直到折腾累了,扑在她怀中睡了,月隐的手才轻轻在她背上拍了拍,这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
第二天一早,小心翼翼地敲门声响起,床上的两个东倒西歪的人被惊醒,姜茉茉裹着一张浴巾睡在里面,月隐则和衣歪在外面。
姜茉茉睁开眼看见月隐居然在自己床上,先是莫名其妙,再一看自己只裹着一件浴巾,便用极为诡异的眼神看向月隐。
月隐冷着脸道:“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大家都是女人,你以为我会把你怎样?”
没想到姜茉茉却笑嘻嘻道:“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自己酒后无德,把你怎样了呢。”
“你……!”月隐被她气得没话说,起身去开门。
门口立着个中年妇人,身边跟着两个丫头,手中端着两套衣服。
姜茉茉在床上向门口看了一眼,道:“是我叫她们来的,裁缝店的,都进来吧。”
月隐让开门,那裁缝店的女老板便很有礼貌地带着两个丫头进了房门。
几个人进屋刚要开口,瞥见姜茉茉裹着浴巾睡眼惺忪地从画屏后出来,再看看月隐,心领神会地一笑。
月隐冷冷道:“你笑什么?”
女老板慌忙解释:“哎呀,没什么没什么,我什么都没看见。”
姜茉茉却不介意,随手翻了翻两个丫头带来的衣服,道:“嗯,不错,放下吧。”
又对月隐道:“我给咱们俩订了两套新衣服,你试试看。”
月隐颇为意外,她终年黑色劲装,很久不曾改变装束,但是毕竟是女人,听见新衣服三个字,总会有一点点心动,于是微微点头,便伸手去取那件黑色的。
没想到她刚一伸手,就被姜茉茉拍了一下。
“错了,那个才是你的。”
月隐一愣,看了一看另外一件,分明是粉红色的,“你搞什么?”
“没什么,看你整天黑漆漆的,给你换换样。”
姜茉茉说着,拿起那套黑色的,进了里间。
那女老板连忙给一旁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小丫头机灵的跟着去了里间。
月隐看了看那套粉红色的衣裙,心中莫名的一动,依然冷着一张脸,“换了吧。”另一个小丫头闻言,连忙过来帮忙。
月隐刚要脱掉身上的黑衣,忽然发现女老板还在看她,呵斥道:“看什么看,转过去!”
那女老板连忙转过身去,脸上却是憋不住笑。
她倒是第一次见到女人喜欢花衣服还硬装着不喜欢的。
月隐换了粉红罗裙,看向镜中的自己,忽然发现眉眼柔和了许多,恍然又是数万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模样,不由得有些出神。
第149章 今日起,我便是他(…
忽然镜中身后多了一个人,周身黑色浮光锦的长袍,绣着哑银的暗纹,既像是在照镜子,又像是想从镜中找到谁。
姜茉茉依然梳了高高的马尾,长发垂在后背,头上戴了闭月羞光冠,换了黑色的长袍,腰间缀了玉珩,俨然男子打扮。
那裁缝店的老板见姜茉茉换了男装,马上心领神会,当是两人在房中还有下文,连忙使了个眼色,带着两个丫头迅速撤出,顺手轻轻带了房门。
月隐从镜中见她看着镜子出神,凉凉的声音道:“你这是何苦?”
姜茉茉本来几乎死寂的双眼光芒一闪,道:“从今天开始,我便是他,百年的时光太久了,我怕自己不小心喝多了酒,会把他给忘了,只有这样,我才会一直记住他。”
月隐向来不会安慰人,她嘴唇动了一下,不知该说些什么,几百年对于一个凡人来说,实在是漫长的看不到边际,主上不明白,她也不明白。但是她现在快要开始同情这个可怜的凡人主子了。
“走吧,我们出去,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姜茉茉女王的御前壹品陪女王吃喝玩乐大将军!”
姜茉茉又换上了一副笑嘻嘻地表情,拉着月隐出了房门。
两人这一天,的确是吃喝玩乐。将宝砚城能吃的、能玩的、能看的,全部折腾一遍,直到天黑,一人拎着一壶酒,晃晃悠悠在空旷的石板路上转悠。
月隐是亡灵,不会醉,索性就陪着她喝,看着她醉得连路都走不稳,还四处要酒喝。
反正陪着这个废物点心是她最近几百年来最重要的任务了,索性就陪到底好了。
姜茉茉晃晃悠悠地在午夜的街上乱转,拎着酒壶扯开嗓子唱。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她自己瞎编了个调子,就是一遍一遍的唱,一边唱一边哭。
两边街上的住户被她吵得破口大骂,月隐便手指一弹,禁了那人的声音,于是整条街就只能默默地听了姜茉茉唱了几个时辰的歌。
直到她醉得再也撑不住,直直地倒在月隐怀中,便睡了过去。
月隐伸手将她接住,摇了摇头,主上,你真是给我安排了个好差事!
她正要带着姜茉茉回去,却听见城北山上一阵长啸,她看了看怀中的人,睡得死了一般,于是拎起来便直接飞向北山。
到了山中林地,月隐把姜茉茉随手一扔,四下望去,朗声道:“出来吧!”
不多时,林中草木晃动,一人一马分开灌木丛,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辰宿。”
“月隐。”
那人从马上下来,两人相互点头致意。
被月隐唤作辰宿的男人,戴着头盔,背负龙刺,俨然是一名龙骑首领,看到地上呼呼大睡的姜茉茉,道:“她怎么在这儿?”
“溜达。”
辰宿又看了看周身粉色罗裙的月隐,“我几乎认不出你了。”
月隐的万年寒冰脸拂过一丝尴尬,“还好龙骑不是靠眼睛认人。”
“你们这个时候来巫梵国,不安全。”
“这妮子死活要来,拦不住。”
“还有你月隐拦不下的人?”
月隐望了一眼辰宿,淡淡道:“你应该说,没有我保不下的人。”
辰宿微微一笑,道:“呵,好,所以这里安全与否,对你来说都无所谓。”
月隐面上划过一丝象征性的笑意,算是默认。
“那你又为何在此?”
“妖宗有几股余孽逃到这里,既然主上的意思是斩草除根永绝后患,我便带着龙骑一路追杀至此。”
“在你辰宿手底下,居然还有能够逃亡的人?”
辰宿见她将自己的原话奉还,暗想女人真是小气,死了多少万年还是那样小气,于是牙里蹦出三个字:“放长线。”
“妖宗突然兴起,果然是有援手的。”
“嗯,无尽夏宫。”
“噢?这么说,南北妖宗已经联手了?”
“是。”
“哼,一群杂种而已,还妄想翻天。”
“有人打着主上的旗号在背后运筹,藏得很深,我正在彻查。”
月隐听辰宿此言,望了望地上酣睡的人,道:“好,我们一路向东,也会帮你留意。”
辰宿拱手谢过,道:“好,那就随时联络。”
他说罢,也看了一眼地上的姜茉茉,“此女非凡。”
月隐蓦地抬头,“何以见得?”
辰宿翻身上马,道:“凡人之身,酒醉至此,在你我煞气之下居然没有爆血而亡,依然酣然入梦,自然非凡!”
说着大笑着转身策马而去。
月隐微微摇了摇头,看向姜茉茉,咬牙切齿地冷哼:“你果然非凡。”
次日清晨,姜茉茉醒来,见自己穿着睡衣,床边依然卧着月隐,躺的笔直,如下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