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腾接着道:“是的,若不是前几日桐凰城中也有人开始失踪,被人看到出现在若溪镇,这件事只怕就没人知道了。”
慕黛青让轿夫停在镇外,径直走入了若溪镇。此刻正值晌午,镇上却街道冷清得一个人都没有,除了他们这一行,居然看不到半个有活气的。
“人都去听戏了?”
“是。”
“那我们也去。”慕黛青一把夺过月满楼的折扇,在手中耍了个花,边扇边朝镇中央最大的那处建筑走去。
月满楼愣在原地,什么情况?神使你要怎样!
慕黛青本就男子打扮,如今手中多了一把折扇,面上带着金丝雕花面具,更显得神秘潇洒、风韵难挡。
侍琴侍剑紧紧跟在身后,雁回、花铃四个小丫头也笑嘻嘻的跟着。
在她们眼中,慕黛青虽是女子,举手投足之间却比故作风…流的月满楼帅多了,至于熊北极和杜子腾那两个粗人,根本不中看。至于芥蓝师兄,又老实又本分,完全没有吸引力。而天璇峰派下来的二万和五万,根本就是两只木头,平日里被瑶姬管得老老实实,跟女孩子说话都会脸红,只有做轿夫的份。
只有湘琴,怨气冲天,噘着嘴走在最后,芥蓝来拉她快走几步,她也用力的甩开他,“走开!你们都跟着她去吧!一个一个全是马屁精!”
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花戏楼门前,朱漆大门虚掩着,上面贴的门神也被人用笔墨涂鸦了一番,多了颗黑漆漆的大痣不说,还被涂了红嘴唇,描了眉眼,浓墨重彩,活像个妖精。
立在门口时,里面寂静无声,慕黛青用手中的扇子去推门,被杜子腾拦下,“神使,小心有埋伏。”
慕黛青用扇子挡开他的手道:“无妨,我们此行,不就是来找埋伏的吗?”
说着便推门,大步进了戏园子。
戏园子不大,四周堆放着唱戏用的家伙式,明显很久没人收拾过了,众人一进园子,便听见中央的花戏楼上悠悠地传来歌声。
“长歌行?”慕黛青微微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诸人,便直接向花戏楼走去。
众人见她这是长驱直入,也不好意思再畏首畏尾,明知山有虎,只得偏向虎山行了。
众人都是虚空六峰中青年一代顶尖的好手,倒是不在乎这小镇上闹得妖怪能有多厉害,只要好好陪着前面那个祖宗走完这一趟,便是大功告成。
于是也跟着大步进了戏楼。
戏楼中极为昏暗,只有舞台上亮着灯光,里面果然坐满了人,全镇男女老少大概都在,每个人都双目呆滞地望着中央的舞台,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独自一人在台上边舞边唱。
那女子妆容十分粗糙,倒是与门口的门神有几分相似,嘴角也有一枚巨大的黑痣。此时见楼内忽然进来一行人,竟然也跟没看见一般,继续自顾自唱着跳着。
慕黛青在后排寻个了位置坐下,用扇子敲了敲旁边的位置道:“来,都坐下,一起听。”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卖的什么药,心道,既然是神使,必是自有独特的降妖除魔妙计,于是也都依言坐下。
良久,台上的女子还在咿咿呀呀地唱,慕黛青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摇着扇子,似是听得入神。
月满楼坐在她身后十分难受,那是我的扇子!我的扇子!
忽然,慕黛青睁开眼睛,悠悠道:“长歌行,真是长啊,听得人昏昏欲睡,”转头对侍琴道:“琴呢?”
侍琴连忙将琴奉上。
慕黛青把琴在膝头一横,合着台上的人,便弹拨起来,曲调一丝不差,而且比那女子唱的曲调更加婉转悠扬。随行的众人不由得听得出神。
第177章 重回朔方
台上的女子听到琴音,终于有了点反应,浓妆地眼睛望了慕黛青一眼,似是给了她一个会心的笑。
慕黛青也回了她一个浅浅的笑意。
……
半个时辰后,慕黛青出了花戏楼,随手将手中的扇子往地上一丢,道:“走,去朔方!”
身后跟着的侍琴侍剑一愣。
侍琴忙问:“姑娘,那他们怎么办?”
“他们?让他们在里面陪老鼠精慢慢唱戏吧!”慕黛青戴着金丝面具的脸划过一丝坏坏的笑意,口中一声唿哨,不久,院外便响起了马蹄声,等到三人行至门口,侍琴侍剑赫然见到,一匹通身雪白的落雪神驹正打着鼻响,候在院外。
慕黛青飞身跃上白马,拍了拍马头道:“银子,百年不见,你长大了!”说着一声清叱,便策马绝尘而去。
侍琴侍剑这才反应过来,跟在后面喊:“姑娘,那我们怎么办啊!”
“你们跟得上便来!跟不上就滚回去找慕云极!”慕黛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侍琴侍剑相视一眼,好吧,那只能狂奔跟着了,不然把人弄丢了,回去还不被天尊扒了皮!
于是两名女子也只能极尽所能,扬出腰间红绫,御在脚下,远远地跟在后面。
而她们不远处,另一个窈窕的黑色身影,正静静地立在角落中,凝视着三人消失的背影,冰凉如雪的脸上浮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从桐凰到朔方,路途遥远,慕黛青修为刚刚栉风中期,又没有法器,只能仗着银子是匹神驹,一路狂奔,不舍昼夜。
侍琴侍剑用的红绫却是慕云极给的法器。
很明显,慕云极给她们两个法器,又教她们飞行之术,偏偏却不教慕黛青,为的就是让她们两个随时随地能替他捉得住她。
对于侍琴侍剑两人来说,虽然追上慕黛青并不是难事,但是难在要昼夜不停地一直追,追上了还不能拦阻,只能远远陪着,于是待到七日之后到了辟邪城,也累得只剩下半条命了。
慕黛青却是在马上一直入定,十分安逸,由着银子狂奔,如何去辟邪城,它自是记得的。
百年后的辟邪城,与当年她第一次来时没有太大区别,苏乞儿的孙子此时已经登基,逍遥依然以大国师的身份镇守朔方,一百年来,歌舞升平,国泰民安。
他许了苏乞儿五百年的江山,自是说到做到。
慕黛青一路策马冲过皇都大道,直奔宫门,心中盘算着到底是偷偷的溜进去,还是直接闯进去才好。
反正只要能见到苏燃,用什么手段都无所谓。
结果临到城门口,却见宫门缓缓打开,一乘八抬金色轿撵从里面出来,有人温声道:“你终于还是来了!”
慕黛青勒住马,停在撵子不远处,看着珠帘后的华服女子,“你居然认得出我?”
“我只是认得这马。”
珠帘掀开,里面端坐着头戴摘星揽月冠,身着锦衣霓裳之人,“姜茉茉,好久不见。”
“逍遥圣女,好久不见。”
入了宫门,白马与金撵并行,两人都迟迟未开口。
直到快到森罗万象殿,慕黛青才紧了紧缰绳,痴痴凝望那座宫殿。
“他可好?”
“不好。”
“他不好?”慕黛青猛地回头去看逍遥。
“本已是油尽灯枯之身,又解不了血契婚约,他如何能好!”
“带我去见他!”
“你不怕见他,我却怕你后悔。”逍遥冷笑。
“不怕。不后悔。”慕黛青坚定道。
“那随我来吧。”
慕黛青下了马,随在逍遥身后,入了森罗万象殿,沿着一处她从未走过的台阶缓缓下行,周遭越来越寒凉,似是到了地底深处。
直到隧洞的尽头,却是一处冰宫。
慕黛青在门口停了脚步,心头开始狂跳,那人的肉身就在这里吗?一百年,我又要见到你了吗?
“你确定不后悔?”
慕黛青吸了一口气,也不答复身后的逍遥,便提步走了进去。
偌大的冰宫,空空荡荡,中央摆着一只冰床,上面安静的躺着身着黑色龙袍之人。
“苏燃,我来看你了。”她的声音已经有多久没有这样温柔过了。
她轻轻地走向他,生怕脚下的声响太大惊扰了他。
苏燃面上戴着当年那只黄金面具,躺在冰床上一动不动。
慕黛青轻笑,“看,现在你我都戴上面具了,多么有趣。”
她伸手想去揭下面具,手却骤然停在了半空中。
那露在外面的下颌,已经布满了紫色的僵硬的斑纹。
慕黛青的手抖了一下,随后轻轻去抚…摸那只面具,你不愿接受那女子,宁愿这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受尽苦楚。你那样爱美,我便不看你……
两行清泪从她的金丝面具下滑落。
身后冰宫的大门轰然关上。
她蓦地抬头,向后看去。
哪里还有逍遥的踪影。
她苦笑。
头顶上响起逍遥的声音,“姜茉茉,若不是因为你,我的燃儿何至落得如此凄惨下场,若不是因为你,他此刻已然娶妻生子,过得逍遥快活!若不是因为你,我逍遥圣女如何为了心肝骨肉肝肠寸断,再也没什么逍遥可谈!今日,既然你来了,就不用再走了。燃儿喜欢你,你便留在这冰宫中,永生永世陪着他吧!”
慕黛青微微闭目,似是认了这样的命运。
也好,若是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也是好的。
她轻声道:“好的,圣女娘娘,正合我意。”
外间的逍遥似乎有些意外,良久,声音缓和了许多,道:“你莫要怪我无情,当年你惹了滔天大祸,人神共愤,天地不容,我看在燃儿的面上,人前人后也不曾说过你半句不是,更没有参与到那场战役中去,个中因由,想必你早就明白。当听说你在天尊掌下烟消云散,我也曾惋惜,甚至担忧,将来燃儿回来,该如何向他交代,十分懊恼当时未曾出阵保你平安。不过现在看来,我的担忧倒是多余的,你与那慕云极过的极好,而我的燃儿,却在这冰窟中半死不活地忍受着如此残忍的折磨,你叫我如何不恨!”
第178章 星罗宝钻苦橙花
慕黛青听她提起慕云极,抬起头道:“慕云极毁了我,又重塑了我,杀身之仇却也是再造之恩。我被他囚在迦珑神宫百年不得出,从不曾好过一日,圣女娘娘误会了。”
“如何不好!连孩子都有了!”逍遥见她否认,终于还是又怒了。
“那孩子?”慕黛青面上浮起了温婉的笑容,“那孩子不是慕云极的,我也不知怎么来的。”她也不想多做解释,那孩子,若是倦夜见了,是他的,他必认得出来,何须向外人多费口舌。若不是那孩子的一道金光替她分了慕云极一掌的威力,她哪里还有机会坐在这里。
后来逍遥还说了些什么,她都没在意,也没听见,拉起苏燃戴着手套的手,定定地看着他戴着黄金面具的脸,虽然那些露在外面的僵紫斑纹触目惊心,可终究他的神魂未曾受苦,她便稍稍安心。
“娃娃国,娃娃兵,红发金眼睛……”
她淡然地坐在冰床上,将那人抱在怀中,唱歌给他听,就好像他还在一样。
外面逍遥的咆哮声不知何时消失了。
这世界上终于只剩下他们两个了,真好!
十日,慕黛青的头发上结了霜花,嘴唇铁青,抱着苏燃,一动不动坐在冰床上。
她只有栉风境的修为,且尚未辟谷,周身的灵力在逍遥法力加持的冰宫中已然耗尽。
“我可能真的等不到你睡醒了。如果我死了,你还能寻到我吗?你说过不会让我死,可是我现在真的要死了。”
她将苏燃抱在怀中,将头枕在他的额头上,两只冰凉的面具触碰在一起。
“你知道吗,我现在的样貌,居然那样像你,你将来若是寻到了我的魂魄,不知是否还会认得我。”
“你我相约十年,我爽约了,你也爽约了,我们还真是天生一对。”
她抱着他的手,慢慢地垂了下去,两人一起倒在了冰床上。
雪白的冰宫中一片死寂。
慕黛青再睁开眼睛时,四周温暖舒适,扑入了眼帘的是一对令人惊叹的妩媚销魂的大眼睛。
她轻轻叹了口气,“你果然是等我快要死了才来啊。”
那大眼睛的主人冷哼一声,“一百年,害得我跑断腿地四处寻你,不让你吃点苦头,我如何做得了龙牙之首!”
慕黛青从床上坐了起来,一把将那人抱在怀中,戴着面具的脸在她耳鬓间蹭啊蹭啊!
“月隐,想死我了!”
月隐猛然被她抱住,有那么一刻慌了手脚,张着双手不知所措,随后想到,这人就是这样,过了一百年居然有点不适应,于是象征性地拍了拍她的背,算是还礼了。
“不要再蹭了。”
不管!继续蹭!
“你的面具蹭地我好疼!”
慕黛青这才停了下来,不好意思道:“没办法,慕云极给糊在脸上的,怎么都拿不下来。”
月隐依然是当年的模样,重又穿回了黑衣,她忽闪忽闪的大眼仔细打量着眼前的人。
“你样貌变了?”她一把抓住慕黛青的手臂,“你有了肉身!”她那眼中满是惊喜。
“是啊,慕云极用六神根脉重塑的。”
“那你可知那东西在哪?毁了它,主上便即刻重获自由!”月隐竟然十分激动。
“找不到,我醒来时,便被他关在法器中,这一百年,除了被拎到排云殿两次,其他时间,都在那东西里面关着。”
“那他现在为何放你出来?”
“不知,大概关我太久,自己也不好意思了吧。”慕黛青苦笑,“他安置了一大堆人盯着我,现在那些人找不到我,估计是不敢回虚空山了。哈哈。”
月隐从床边站起来,道:“说到这个,的确有两个人寻你寻得苦,被我关起来了,你还是去看看吧。”
慕黛青想那两人必是侍琴和侍剑,于是便下床跟她去。
“你是如何从逍遥手底下救我出来的?”
“我如何对得过逍遥,只不过给她看了样东西而已。”
“哦?什么东西能说得动那个护子狂魔?”
“苦橙花,一朵深渊中才有的星罗宝钻苦橙花。”
“他的花……”慕黛青停了脚步。
“逍遥住的星罗宫,便是主上以这花为她命名,她见到花,知道主上安好,也以为我是奉命而来,自然没理由再留着你,自然就放人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只不过我八百里金牌急脚递,从深渊到辟邪皇宫跑了个来回,吐了几口血。”
慕黛青拍了拍月隐的肩头,“谢谢你,月隐。”
月隐一把打开她的手,“我说过,不准再拍我。”说着继续往前走。
慕黛青追了几步问她:“那倦夜可好?你能见得到他吗?”
月隐背着手走在前面,扬着头道:“你以为东煌台是个人就能进去吗?除了稀星和重露两个传谕使徒,便只有魔国十八王可以入内。我得了花就走,保命要紧,哪里还敢多偷眼。”
“那花,是稀星他们俩给你摘的?”
“他们俩比主上睡得还沉,我溜进去的时候,掂量了半天,还是弄醒了比较好欺负的稀星,结果没想到他平日里看起来软一点,却是起床气极大。”
“月隐。”慕黛青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