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头儿伸出手拍拍无双的手背，指了指角落的衣柜，道：“里面有个包袱，帮师傅拿出来吧。”
出口的，仍旧是那苍老的声音。
无双的眼泪瞬间话落，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一般，卡的她难受。
无双点点头，道了一声好。
她站起身走过去，打开衣柜，找到那个包袱放到老头儿的面前。
老头儿已经撑着床头坐了起来，看了眼那包袱，低声对无双道：“打开。”
无双依言打开，却见里面躺着一套白衫。
无双抬眸去看老头儿。
老头儿笑了笑，道：“我不能穿着这身衣服去见她啊。”
无双：“……”
老头儿的身上，还穿着之前的那件灰色的老旧衣衫。
无双转过身去，等老头儿换好衣裳。
过了一会儿，老头儿有些忐忑的声音响起，道：“你看看，还行吗？”
无双回头，便见一玉树临风的青年站在自己的面前，那双清澈如水的眼里有些忐忑，微微紧抿着的唇表示着主人有一丝丝紧张。
俊逸的脸庞，柔和的眉眼，整个人都很亲切。
老头儿看她半晌没吭声，越发忐忑，道：“是不是，不好看了？这衣裳也好多年了，是不是过时了，我……”
“很帅！”无双红着眼眶笑，道：“师傅，真是没想到，你年轻的时候这么帅。徒儿都要看的转不开眼啦。”
老头儿一愣，随之眼里忐忑尽去，道：“真的？”
无双：“当然是真的。”
老头儿笑了笑，调侃道：“那比之你家娘子易君念如何？”
无双眨眨眼，道：“他就比你帅那么一点点，真的。”
老头儿笑骂，道：“在你心里，这天下间谁能与之相比。”
“师傅你真的很帅。”无双笑了笑，道：“很我晚生几十年，没遇上当年的师傅。哎，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啊。”
老头儿瞪眼，道：“没大没小，调戏起师傅来了。”
“谁叫师傅长得帅？”无双笑着走过去，道：“师傅，我为你束发。”
她将老头儿拉到一边，拿了梳子，将老头儿那一头散乱的黑发挽起，梳上发髻，斜插一根玉簪，整个人的精气神一下子便出来了。
无双后退两步，看着老头儿道：“师傅这样的气质，不怪能让当朝太后念念不忘几十年。”
老头儿眼神一闪，低声道：“她、她还记着吗……”
“记着！一直记着！”无双在老头儿的身边蹲下，仰头看着老头儿，道：“她没有一天忘记过，一直将你藏在心里。”
“我师傅这么好，值得人记着一辈子的。”说着话，无双的眼眶再次红了。
老头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一辈子那么长，有些事，忘了更好。”
无双没吭声，只直直的看着老头儿。
“无双，你心志坚定，有大智慧，虽不是什么传统上的大好人，但是骨子里的悲天悯人却是在的。你的心里，大是大非，自有一条线。不管将来如何，师傅希望你永远不要跨过那条线，明白吗？”
“……是，我明白的。”
“我那两个徒儿，资质虽差，却天性善良，将来，你要多加照拂。”
“是，我记得的。”
“灵山寨的事情，我知道的不多，也无权干涉太多，但是师傅想告诉你，不要太苦了自己，有些东西，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不要因为离开的人去折磨活着的人，他们在天之灵也不想看见你受苦。”
“我知道的。”无双的眼泪又下来了，道：“师傅你别说了。”
这些话，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般，每说一句，就让无双的心跟着痛一次。
老头儿拍拍她的头，笑着道：“最后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无双仰头看他，低声道：“你别说了……”
“外面的人……将来，你要帮我照顾她。”老头儿静静的看着无双，道：“你两个师兄，自有自己的造化。而除了你，她便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放心不下的人了。皇宫那种地方，你知道，没了那人的照拂，儿子又…又那样，我怕她受欺负。”
“师傅，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照顾她？”无双一边流着泪，一边道：“她抛下一切来找你了，没有人可以分开你们了，你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未来还有那么长的日子，你可以好好照顾她，不让任何人欺负她。”
“无双，你答应我吧。”老头儿看着无双，道：“我能相信托付的，只有你。”
无双：“……我答应！”
正文 第338章 ：他的小姑娘
皇太后站在门外，直直的看着那紧闭的房门。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直觉的紧张，双手紧紧的绞在一起。
过了一阵，她突然间听到了脚步声。
无双打开房门，看着门外的皇太后。
“他、他怎么样？”皇太后眼神忐忑，问出的话小心翼翼，想得到回答，又怕得到回答。
无双的眼眶还有些红，就算强装笑颜，眸子里的悲伤却是化不开的。
皇太后的一颗心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竟是跟着无双红了眼眶。
无双迈步出来，看着她，低声道：“进去吧！”
皇太后：“……”
她有些无措的看了眼无双，一时间好似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
她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裙，然后又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的发簪，转头看着无双。
无双笑了笑，道：“很漂亮！”
皇太后扯了扯嘴角，露出个不甚自然的笑来。深吸一口气，她抬脚迈入房间。
一进门，皇太后的视线便落在那一身白衣的俊朗男子身上，眼睛一眨，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而下。
“先、先生！”
皇太后有些无措，说话有些结结巴巴的。
老头儿站在原地看着她，那眼神，将她从头到脚一点一点的看过去，不放过丝毫的变化。
皇太后更加无措了，站在那，低声道：“先生还是这般，而我却已经老了。”
她地垂下头，不敢去看老头儿了，手慌乱的去遮自己的脸。
“我的小姑娘，还是这么漂亮。”
老头儿开口，声音是与那张年轻的脸截然相反的苍老。
皇后募然间抬头去看，瞪着眼睛，脸颊上爬满泪水。
老头儿笑了笑，道：“我、其实很老了！只是，我不想让你看到那样的我，所以吃了药，顶着这张脸欺骗你的眼睛。”
皇太后泪眼朦胧，那人的眉眼，与自己记忆中的一般无二。
她看着这样的一张脸，实在是没忍住几步跑过去撞进那人的怀中，哭的像是个小姑娘，抽泣道：“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于老头儿顺势将人揽进怀里，低声笑道：“小姑娘，这么多年了，还这般爱哭。”
“我过的很好，你呢？”
皇太后扎在这人的怀里，呜呜的哭声不停，边哭边道：“我、我过的不好！这么多年，你竟一次都没来看过我，你是不是不爱我了？我每天每天，都在等你来看我，可是你总是不来……”
“你现在，还嫌弃我爱哭吗？”
于老头儿的心像是刀绞一般，跟着红了眼眶。
初识怀里这个小姑娘的时候，她还只是个几岁小儿。后来，这女孩儿拜他为师，日复一日，出落得亭亭玉立。
那么些年，不知何时开始，小姑娘一心扑在了她的身上。而他，也在长年累月中沦陷。
可是，他家小姑娘出身名门，又是这般的出色。她有家人，有使命，有自己的责任。
他们之间，终究还是没有一个结果……
于老头儿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我何曾嫌弃过你？我疼你还来不及呢。”
皇太后抹一把眼泪，从他的怀里抬起头看着他，嘀咕道：“你总嫌弃我爱哭。”
老头儿看着她哭花了的脸，眼里漫上一层笑意，道：“小时候，你不知一天要哭上几次，我若嫌弃，早就将你送回去了，还留着你干什么？”
他扯了扯自己身上这件白色的衣裳，道：“因为你的眼泪，不知废了我多少衣裳。”
“那先生为什么没将我送回去？”
“……你不知吗？”
“先生……”
于老头儿紧紧的握住她的手，低声道：“这些年，你可曾怨我？”
“我不是不想去看你，我是不敢！”老头儿深深的看着皇太后，缓缓地道：“我怕看到你恨我的目光，我会、受不了。”
当初，他家小姑娘扔下一切不顾一切要跟他一起离开，是他将她送了回去，是他留下一支残缺的凤簪不告而别。
他没有办法，南宫家，于他有恩。他是别人的先生，被她的家人奉为上宾，他怎能无情无义不顾道义带小姑娘走呢？
他这辈子，不负天下人，却独独负了他的小姑娘。
皇太后原本已经止住的眼泪霎时间决堤。
她反握住老头儿的手，低声道：“我怨过，也恨过，但是那又怎么样呢？这一切都抵不过我对你的爱！我知道的，我一直道知道。我爱上的人，是一个真正的君子，当初倘若你真的带我走了，那你便也不是那个我从小就认识的先生了。我明白的，我一直都明白……”
但是，明白是一回事，接受却又是另一回事。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矛盾，理智上完全理解，情感上却不能承受。
她抓着于老头儿的手，低低的道：“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你来带我离开。等到先帝死了那会儿，我想，你要来了，可你没有。后来，我儿子登基为帝，我想你应该会来了，后来，你没有……”
“对不起，对不起！”
于老头儿一把将人搂进怀里，声音哽咽。
“我是懦夫，我对不起你，我应该，早些去找你的。”
他就算是一辈子不娶又如何？终究是负了人家的。
————
门外，无双靠着紧闭的房门，耳边飘进两人的对话，心中像是扎了一根刺，一阵一阵的疼。
崔文等人看着这紧闭的房门，只觉莫名其妙，禁不住问无双，道：“皇太后这是？”
无双将自己从悲伤中拉出来，冷眼看着崔文等人，冷声道：“你们平日，便是这般对于先生的吗？”
崔文一愣，蹙眉道：“你怎么说话……”
“大胆！”香香厉喝一声，瞪着崔文道：“怎么跟我们家公主殿下说话的？”
众人一愣，这才惊醒，面前这人竟是公主。他们只当这位乃是太后身边一个受宠的宫女，却不曾想竟是这些时日风头无俩的公主殿下。
所有人看无双的眼神已然不同来了。
崔文深吸一口气，客气了许多，道：“回公主殿下的话，许先生平日间便深居简出，我们……”
“深居简出？”无双冷笑，道：“所以你们便对他不管不问，随便一个阿猫阿狗便能欺负他了吗？”
正文 第339章 ：一切都是你
崔文脸色一变，道：“公主殿下何出此言？我们分院对于先生向来敬重有加，不曾有丝毫的怠慢，更不曾……”
“敬重有加？不曾有丝毫的怠慢？”无双冷笑着走到那边被黑甲侍卫压着的洛浅墨和伊函的身边，一把扯起伊函的头发，迫使她仰着头，冷声道：“这便是崔先生说的敬重有加？”
崔文：“……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误会？”无双抬手便是一巴掌，将伊函扇的尖叫一声，脑袋一偏，呸的吐出一颗牙来。
无双这一巴掌，硬生生的将伊函的牙齿扇掉了一颗。
崔文脸色一沉，道：“公主殿下，你这样不妥吧？”
“不妥？我没觉得。”无双看着崔文笑，道：“你说误会，我看没有丝毫的误会，清楚的很。”
“这两个火院的弟子，也敢闯进于先生的院子大肆打砸辱骂。崔先生不聋也不瞎，想必听得清也看得清。你说这其中有误会，你倒是说说看，误会在哪里？是她们没砸东西，还是她们没辱骂人？”
崔文：“……”
无双冷笑一声，道：“这种不敬师长的混账，你们分院还留着干什么？今日，我便代劳，帮你们清理门户了吧。”
无双顺手从旁边的黑甲侍卫身上抽出一把长剑，抬手便要往伊函的身上招呼。
“住手！”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道红光一闪而过，砰的一声，将无双手中的长剑打落。
一女子清清冷冷，挡在无双的面前，低声道：“公主殿下，这两人乃是火系门下弟子。她们既有不当之处，火系的先生自会领回去教训。清理门户的事情，就不劳驾公主殿下了。”
无双看着面前的这人，眼睛缓缓的眯了起来。
这一脸清冷的女子，可不就是水系的先生清心吗？当年在魔鬼岭，他们一行人与樊祺烨对上，在最后关头，便是她出面将樊祺烨带走，甚至想要出手杀了无双，美其名曰要将她这个心狠手毒残杀同门的人逐出师门。
无双冷笑，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该死的老处…女还是那么让人讨厌。
无双冷笑，道：“火系的先生都没出头，你一个水系的不觉得多管闲事了吗？”
“分院本是一家，水系火系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清心面无表情，看起来特别的圣洁，看着无双道：“公主殿下脾气不太好，当适当心平气和，对身体好。”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管我的事？”无双脸色一黑，懒得在跟这位清心胡搅蛮缠了，冷声道：“让开！”
清心蹙了蹙眉，道：“公主殿下……”
无双不等她说完，已经提剑打了上去。剑上金光缭绕，与此同时，从清心的脚下伸出无数的藤蔓将之束缚。
无双长剑横劈，在清心反应过来之前，一剑而下，直朝清心的面门而去。
清心那张死人脸终于变色，身上蓝光腾起，刷的一声，那些藤蔓扑簌簌的从她身上掉落，与此同时，身子立马侧移，要躲开无双手中长剑。
可无双长剑已下，一道金光闪过，血光起，清心闷哼一声，整个人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她一低头，便见自己肩膀被长剑划开，鲜血肆意。
“老东西，别在我面前倚老卖老。”无双手中长剑滴血，冷冷的看着清心，一字一句的道：“你在我面前，什么都不是。”
清心：“你……”
“将士们听令，谁若再敢拦我，格杀勿论！”无双阴冷的开口。
一声令下，所有黑甲侍卫瞬间长剑出鞘，统一的铿锵声，瞬间震得人脸色一白。
这些黑甲侍卫，乃是先帝留给皇太后的一支秘密队伍。虽说资质修为不抵这些大宗门的弟子，但是都是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以一敌二不在话下。
他们身上，自有一股血煞之气，是这些成日间只知修道没经历过真正杀伐的人万万比不上的。
那清心变了脸色，万万没想到这位公主殿下竟是不顾脸皮，与分院彻底的撕破脸。
她不敢再吭声，转头去看崔文。
崔文正皱着眉头，打量着无双。
无双根本不怕他的打量，拿着滴血的长剑往伊函和洛浅墨的方向走去。
她在那两人的面前缓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