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怎么会是最后一次呢?是不是,皇上……出了什么事?”
“没……没有的事,你不要胡乱猜疑,这可是要被——”他惶恐地做了个砍头的手势,他知道我懂医术,生怕说漏了嘴。
我动了动嘴,没有再问什么,他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不必难为他了。
不如,直接去找个知内情的人问问吧,再这样下去,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没命。
在这里,我和费因都是外来者,身份低微,只好埋着头做人,连走路都不感抬头。
所以军营里有些什么人,我跟不弄不清楚。
张军医走后,我也跟着他出了军帐,见他往康熙的大帐走,我便小心地跟了上去,假装是他的长随,竟没有人拦我,直至医帐前,我停在外面,没有进去。
帐内,一个低沉却极其威严的声音正在威胁着帐里所有的人:“……若圣上有个好歹,你们的脑袋都保不住……”
“大人,皇上用了洋教士的药,前两日已经有起色了,可不知为何,这两日这病来得更凶猛了,或许是洋药和奴才们给皇上服的汤药相冲,也或者是……”
“不要在这里浪费时间了,你们必须想办法,这是救皇上,也是救你们自己,不管什么用什么药,用什么办法,皇上的御体才是最重要的,国之所系,再耽误下去……消息一旦传到葛尔丹的耳朵里,那就更不堪设想……”这个人的语气平和,但话语间却让人不寒而立。
“大人,能用的药都已经用上了,太子殿下还从京城送来珍贵雪参,灵芝,奴才们都用上了,可是皇上………………”
“皇上现在随时都会……”
康熙病得很重,快死了?
我的冷汗也往下冒,怎么办,通常主角都长命啊?
康熙怎么会马上要死了呢?康乾盛世才刚刚开始呢,如果没有了康熙,怎么会有乾隆呢?
一定有救的,历史是不会错的。
帐里的气氛就像马上要押赴刑场的判决大会,可帐外,总管太监李德全心急火燎地飞奔而来,连毡都没等掀起就闯了进去———康熙病危了!
所有的太医、官员、太监……都脚不沾地地往康熙的大帐奔去。
糟了,如果康熙死了,会天下大乱,那我就只好———趁机开溜了。
更何况,康熙应该不会死,因为历史上从来没有这一笔呀,现在,还是趁乱逃跑,去蒙古大营寻找阿木泰要紧。
什么也不管了,我飞快地奔回帐篷拿行李,不过,还没进去,就已经看见门口的亲兵,是皇帝的近身侍卫,明黄色的马甲在黄昏的天幕下特别刺眼,费因他们,糟了,他们出事了。
没等我反应过来,侍卫们已经发现了我,上帝,明晃晃的刀,又架在了我的脖子上,我心里一阵苦笑,居然已经没有了恐怖的感觉。
也许,在这个年代里,刀光剑影原本就是十分寻常的事吧!我又一次陷在了风口浪尖里。
“安莎,你是医生,你来证明啊,我们的药没有问题呀?安莎,你说话啊!安莎,你和他们说呀,我不想上断头台啊?上帝啊……”
费因看见我,发疯似地大吼,他也许不知道,这里不时兴断头台,而是流行五马分尸。
这真是个动不动就杀人的年代,疯狂的年代!
这下子,我不想介入历史也没办法了,我不想做个历史人物,更不想在历史上留下我的名字啊!
我只是想回去,回去我生活的年代,最重要的是,我不想死啊!
费因吓得脸都变成了绿色,我反而异常镇定,心道:没办法,反正都是死,拼一拼吧!
我们即将被押赴刑场,下达此命令的,应该不是康熙,是随行的几名重臣中的一位吧,是明珠,还是李光地呢?还是熊赐履?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见到他们其中的一位。
☆、第十五章 生死一线
第十五章 生死一线
“等一等,大人,我有话说!”
执行命令的侍卫头领是个蒙古大汉,脖子上清晰的三道疤痕,像是被猫科之类的动物抓伤过的,样子实在有些狰狞。
听到我说汉语,微微吃了一惊,但对非我族类的排斥和鄙夷使他没有停下来,我慌了,冲口而出地说:“我要见纳兰明珠大人,杀了我们,你们的皇上一样会死,皇帝死了,这个军营里的人都逃不掉,如果你带我去见纳兰大人,也许,皇上还有一线生机。”
他惊异地怵立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来,他在犹豫,我知道,现在不能放弃。
事关重大,他只是个侍卫,无法做这么大的决定,这是违抗圣旨的事,如果没有必要的原因,那么,他没有理由这么做。
“大人,在下知道皇上现在危在旦夕,一旦皇上驾崩,恐怕此次随行的一干人都难逃干系,况且,现在两军对垒,一旦此消息被葛尔丹得知,那么,会发生什么事,大人应该很清楚,若大人为我传话,无论结果如何,绝对不会连累到大人——”
我继续游说着,“我和费因来自遥远的法兰西和英吉利,没有理由要害你们的皇上啊,我们还要仰仗皇帝陛下的英明在此传递上帝的福音,怎么会害他呢?大人……”
虽然皇帝身边的侍卫都已练就不动声色,可我还是清楚地从他脸上看到他脑袋里的一闪而过的所有念头,最后,或许是觉得我的话实在无懈可击,又或者武人的头脑都比较简单吧!
终于,他艰难地点了头。
我长吁一口气,终于暂时捡回了一条命。
可怜的费因被留在原地等我回来,或者说是等着判处死刑,可惜他的眼泪都哭干了,现在的表情实在难看,哭笑不能。
我无言以对,只好用眼神告诉他,现在只好听天由命了。
他带我到大帐外,就不敢进去了,人家已经仁至义尽了。接下来,只好自己硬闯进去了。
我望了一眼他的背影,心里说如果我活着,一定会报答你的。
回过头来,深吸了一口气,成败在此一举了,告诉自己,什么都别害怕,闭上眼睛,冲了进去。
后来想想,如果不是大帐里乱成一片,我一定会被当成刺客立即处死,不过,我的出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是因为,康熙已经因为窒息而休克。
太监宫女全吓得跪在地上痛哭,随驾的太医和军医乱做一团,施针的施针,灌药的灌药,翻阅药典的翻阅药典,开方子的开方子。
康熙躺在一张乌木雕花软榻上,脸色青白,已经没气了。
塌前,一个戴三眼花翎顶戴的官员沉着一张同样铁青的脸,判官一般盯着奔忙的太医,脸上虽然不动声色,但身上穿的石青色朝服已经被手上的汗揉湿。
另一个穿常服的官员却拖着一脸的疲惫,指挥着帐内帐外的一切,包括,保证帐内的一切不被露出一个字。
“那两个洋人的口封住了吗?皇上一旦驾崩,消息一定不能外露,就连皇上病重的消息还不知道是怎么传回京城的,最后那道上谕发出去了吗?这可是……”
说此话的便是戴三眼花翎顶戴的官员,三眼花翎,如果我猜得没错,这个站在烛影深处,附在穿常服官员耳边说话的,便是当时权倾朝野的宰相明珠。
“已经发出去了,大人,您看是不是要……”
“不可,就算皇上此时真的驾崩,也不可马上发丧,免得节外生枝,还有……”
这两个人还有时间争论,康熙休克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有两分钟,这些太医们已经快用完所有的招数了,中医的弊端在现在这个时刻有目共睹,就是急救措施起不了丝毫作用。
好吧,也差不多该我出场了。
在两个惊魂未定的清朝重臣谈论朝廷机密的这一分钟里,我以最快的速度冲到他们面前,拜倒在地,用清晰如钟鸣的声音说:“明珠大人,在下是英吉利传教士安莎,在英吉利是一名医生,恳请您准许我能在您面前证明我们的药绝对不是□□,是不会毒害尊贵的大清皇帝陛下的,它反而会救他的命。”
也许是对传教士几个字还没反应过来,或者是不相信有人可以如此大胆擅闯皇帝的寝帐,两个人许久都诧异地呆立着,完全不知道该做如何反应。
还是随驾的太医院院判秋元晋见救治康熙无效,哭倒在明珠身前的这一举动让这个一品大员回过神来,他刚要发作,却被一旁着常服的年轻官员拉住,示意不可张扬,这才没有立即命令侍卫将我处死。
那年轻官员见我确实穿着洋教士的黑色斗篷,棕色卷发束起马尾搭在脑后,对我的身份没有怀疑,只轻轻地说:“你这洋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龙帐,可知是死罪!”
如此危急的时刻,他没有立即把我拉出去,我知道我可以说话了,但,要长话短说:“大人,小人就是知道不来也是死罪,来也是死罪,所以斗胆一试,如若能救皇帝陛下,也是救我自己,请大人准小人一试。”
冷汗,已经浸湿了我的衬衣,我不敢抬头,等待着上帝的怜悯。
终于—————
“如果你能救醒皇上,就赦你死罪!”
机会来了,死神也来了,他就在这里徘徊,我能感觉到,但我一直坚信,康熙不会死,历史,不会改变。
“请大人能暂时赦免我的同伴,让他做我的助手。”
眼见宫中的太医束手无策,明珠也只能同意那年轻官员的建议,命侍卫将费因带来。
我心里暗自庆幸,幸亏遇到的是明珠,这个人的脑子比起康熙的另一位宰相来,至少是应该要开通一点的。
明珠遣退了帐内的一干人等,只剩下总管太监和太医院医正。不过在他下令的前一秒钟,我已经开始了救治。
因为是三百年前,医疗条件太简陋,现在我只有一个简易医疗包,就要处理这么重的病症,这也是从来没有过的挑战。
连听诊器都没有,幸而我也粗略学过一点中医,看得出来,此前,太医们已经用过了各种方法,但疗效太慢,康熙的病来得太猛,并发症现在是来势汹汹,肾功能和呼吸衰竭导致的突发性休克。
费因也被这阵势吓住了,哆嗦着问我:“是不是……要给皇帝陛下服用金鸡纳霜,这里还有一些?
“不用,现在先救醒皇上再说!”
金鸡纳霜又不是救命药,服用多了副作用也大,先不管这个,重要的是救醒康熙。
可是,呼吸衰竭需要人工呼吸,肾衰竭需要做血液透析,现在没有这些仪器,更别说急救药了,要赶快想办法。
“那要放血吗?”
费因继续问。对,放血,中世纪欧洲流行的医疗方法,虽然没什么大作用,不过现在还能起点作用。
可是,放血后必须有新鲜血液补充,对,输血,没办法了,还是用土办法配血型,我一边吩咐费因给康熙放血,一边转头对明珠说:“大人,可以请您和诸位大人回避一下吗?小人施行的医术恐怕您和诸位大人在这里,小人不好施治。”
李德全见康熙的血流了出来,已经吓得要上前阻止,被明珠拦住,太医院院判及时禀报说放血是放掉毒气,明珠才没有杀了我们。
只是年轻官员说:“大人,疑人不用,皇上此时已是西去,不如,就让这两个洋人放手一博,料他们也不敢妄为。”
明珠还是不肯离开,只命人在康熙榻前挂上一张布帘,监听着里面的动静。
血已经输上了,费因的血和康熙不相融,那只好用我的万能O型血了。
另外,就是人工呼吸和心脏起博,检查康熙的气管,幸好没有肺水肿,可以进行人工呼吸。
我教费因做了一次,可这家伙竟然说什么也不肯为一个男人嘴对嘴吹气,好吧!
你不做,如果他死了,我们会死得更惨,我心里咒骂着,不管面前躺的是谁,权当他只是一个病人吧!
急诊室我也不是没呆过,什么也不管了。我一口一口对着休克的康熙的嘴吹气的同时,我的手暂时动不了,只好命费因充当人工心脏起博器了。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我心里祈祷着:上帝,你一定要救救他,不能让我陪葬呀!
帘外焦躁不安的康熙近臣们,已经快要等得不耐烦了。
终于———明珠那冰冷的声音直接刺进我的耳朵里:“够了,光地,你去办该办的事吧!
他在叫那年轻的官员去做什么?
我突然醒悟,是杀人,杀掉今夜所有的当班的宫女、太监。那我们的命运呢?
果然,侍卫们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里在大声呼喊:上帝,请你拯救你的子民吧!
☆、第十六章 死里逃生
第十六章 死里逃生
我和费因被直接拖了出去,帐外,寒风几乎刺瞎了我的眼睛,看不见了,也好,耳边,是费因对上帝最后的祷告声。
温度,是现在我唯一能感觉到的,冰冷,很快,又变成了温暖。
我睁开眼睛时,我们已经又被拖回了帐内。
“皇上有脉象了,大人,皇上吉人天象,活过来了,大人,天佑我大清啊!”
太医院医正涕泪并流地哭倒在康熙榻前,我和费因,都同时念道,“感谢上帝!”
明珠和年轻的宰相李光地,则无法置信地望着我和费因,又回头看看重新开始呼吸的康熙皇帝,半天说不出话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草原的冬天来得比南方早,相当于西历中的十月,大雪已经降临。
冷风拍打着御帐的毡帘,从西伯利亚吹来的刺骨寒风,让帐内的人格外清醒。
“秋大人,皇上真的活过来了?”还是李光地先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靠近龙榻,低声轻唤,“皇上,您能听到微臣说话吗?皇上……”
“陛下还在深度昏迷,听不到大人说话。”我向李光地解释道。
“皇上的病情如何,不需尔等洋夷操心,来人,先把这两个夷人监守起来,再行处置。”
明珠太过小心,对自己人尚存三分敌意,何况对外国蛮夷,尖利阴沉的眼神直刺过来,在如此目光下,仿佛一切秘密都不存在了。
不过,李光地的一句话倒提醒了他:“大人,目前情势下,还是不要将刚才的一切透露出去为上,这两个洋人一旦走出这顶御帐,保不准消息不泄露出去,况且,皇上此次脱险,这两个洋人还是起了一定作用的,不如……”
年轻的内阁大臣在明珠的耳边一阵细语。
费因一直在小声祈祷,念了几百遍圣训,额头上还是冷汗直冒,听到李光地前面的话,我的心已经放下了,轻声安慰费因道:“没事了,我们还死不了,我们死了,谁来救他们的皇帝?”
这一夜几经生死,费因的神经已经快崩溃了,我倒感觉越来越坚强,现在,我倒有点明白,为什么古代人很容易短命了?
因为死亡,在这个年代,是不遵循任何法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