钮祜禄。爱兰珠一见我,如同抓救命稻草,不顾自己体弱无力,挣扎着上来抓住我的双臂,涕泪俱下,哀求:“安先生,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我知道,你在阿拉布通救过皇上,你有神药,你有,皇上得了疟疾发寒热,是你用药救过来的,求求你,我给你跪下了,先生,只要你今日能救我的孩子,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就算你要进————”
我听出她要说什么,实在是急疯了,说出这样的话,还嫌我惹的骚不够多,赶忙喝止她的话头,沉凝地扶她坐在蒲团上,左右眼色示意,叫她支开身边的人。
她恍惚了好一会子,终于明白我的意思,听到病房里孩子痛苦的□□,一个母亲最后的理智让她镇定下来,顾不上擦掉眼泪,问:“先生什么意思?有话直说,只要能救我的孩子,你就是要我钮祜禄家二妞这条命,这会子就拿去………”
我笑了,取下医用手套,和善地安慰道:“娘娘说什么呢?安莎是个大夫,这会子不过是把病人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跟娘娘禀告,您不要着急,我和院使大人还在想办法,皇上本来就吩咐安莎研制防治天花的办法,可这会子十阿哥因天花发热,宫里的中西成药房又没有建立起来,没有现成的药可用,安莎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此前从英吉利带来的成药已经在阿拉布通救治皇帝陛下时用完了,皇上说宫里规矩太多,这药房迟迟无法建立?”
我顾左右而言其他的话让贵妃更着急,不过她是聪明人,赶忙止住眼泪,抓着我的手说:“今日先生只要能救我的儿子,将来先生就是要在宫里开成药铺子,也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前朝本宫不敢说,这后宫,本宫说话还是管用的,只求先生救命。”
“娘娘说笑,安莎不敢跟娘娘要什么,我不过是个过客,只是皇上近日为了前朝的战事和江宁织造曹大人的病事焦头烂额,没空管安莎这微末闲事,听说曹大人的姻亲苏州织造李熙大人也进京了,安莎斗胆,娘娘是后宫位分最高的主位,应该为皇上分忧,不知?”
我提到了曹寅,李熙,爱兰珠很聪明,有点明白我迟迟不拿出特效药的原由。
我与刘声芳一样,都是皇帝的人,江宁织造与苏州织造都是皇帝在江南的心腹,曹寅家和李熙家自从到了江南,与江南仕宦大家各自都联络有亲,连皇帝下江南都住曹家。
自从孝庄文太后死后,皇帝胆子大了许多,下江南时似乎传出了一点拈花惹草的风声,她也没有在意,祖宗有规矩,皇帝不能纳汉女,这是宫里的规矩,就算是皇帝本人也不能破了这规矩。
不过,当今天子与先帝不同,太皇太后在的时候就不安分,连辛者库的贱奴都敢纳为妃嫔,更别说什么那些什么内务府下三旗出身的宫女了,荣妃,德妃,卫氏,一个接一个,生儿育女好不快活,她姐姐孝昭仁皇后还在时就对她说过,咱们这位天子,表面上老实厚道,骨子里可不是省油的灯。
前几日,哈哈珠子从畅春园的眼线那里知道了一件让她这个现任后宫之主惊倒的事儿,曹寅的姻亲李熙竟然在皇帝出征之时,就这么明目张胆地把自家表妹给送进京来,偷偷住在畅春园里。
原本因战事取消了选秀,皇帝就没有报备内务府,私自把民间汉女给金屋藏娇了,这换做从前太皇太后还在的时候,康熙是决计不敢的。
今时不同往日了,长辈里吉雅太后是个装糊涂的吃货,从来不管这些后宫闲事,所以她这个六宫之主也因为儿子病重,忍气没有发作。
谁知,现在皇帝居然指使这外国来的女大夫,公然要她帮着皇帝把南蛮子的小脚女子接进宫来,这,这完全不次于儿子染上天花这晴天噩耗。
怎么办?这赤褐色卷发碧蓝眼珠子的洋人女大夫也是聪明得紧,她没有明说是皇帝的意思,但稍微有点脑子的都听出这话,这就是皇帝的意思,你是贵妃,掌管着六宫,朕现在就想纳几个江南汉女,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抬籍也好,恩赐也好,什么都好,皇帝现在想给这几个南边汉女个名分,还要正大光明,不被人说三道四。
原本急得如同热锅蚂蚁的贵妃此刻冷汗泠泠,姐姐乌林珠难产断气前拉着她的手就说过,妹妹,无论你要对付谁,你要记住,这后宫,这天下都是皇上的,咱们这位主子是千古难遇的英明之主,无论你做什么,都要顾及皇上的三分薄面。
钮祜禄。爱兰珠一时有些心灰意冷,但突然听到里面病房里孩子的哭声,搅得她方寸大乱。
心下一发狠,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咬牙,强撑着起身,闭眼,脑子特别清醒,宫里什么最重要,除了皇帝的恩宠,就是子嗣,她不能失去亲生儿子,遂即立刻叫来贴身姑姑芳钏和储秀宫首领太监哈哈珠子,侧头看了我一眼,朗声发了一道懿旨。
魏珠,你马上拿本宫印玺到内务府传旨,奉皇太后恩旨,为给病重的十阿哥祈福,着内务府马上遴选江南官宦世家适龄秀女入宫冲喜,告谕内务府,凡入选少女皆抬入镶黄旗旗籍,封六品常在,择吉日早日入宫。
贵妃心腹听了这莫名其妙的旨意有些吃惊,都张嘴瞪目立在原地,爱兰珠听到病房里孩子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搐声,心里疼得紧,一发火,叫道:“快去,还愣着干什么,给阿哥冲喜要紧。”
哈哈珠子跟芳钏对视一眼,又看了看我,这才有点回过神来,忙返身就跑,不想正撞见穿着褚色云锦常服进门的皇帝。
来不及行礼,贵妃扑上去伏在皇帝怀里哭了,一边还给心腹太监递眼色,哭嚷道:“蠢奴才,你快去呀,为皇上迎娶新人,给阿哥冲喜要紧,这会子也顾不得什么规矩了,皇上,臣妾方寸已乱,想了个糊涂主意,我的爷,您可要饶恕臣妾坏了祖宗规矩的大罪呀,呜呜呜………”
贵妃也不是傻子,这几句推卸责任的话一出,皇帝正好顺水推舟,抚去贵妃脸上泪痕,问怎么回事?
芳钏赶忙把事情说了,皇帝当然也只能表态:“爱妃放心,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要十阿哥挺过这一关,朕和贵妃一同到祖宗面前请罪,太后那里朕自会去解释,爱妃这也是被孩子的病弄得一时糊涂了,可懿旨已下,朕也不好驳回,就这样吧,现在先救孩子要紧,安莎,你赶紧进去,跟刘院使商量个方子,怎么把孩子的烧退下来。”
看到我圆满完成任务,康熙看着我眼睛里直放光,不过这会子自己儿子病重,他也不能表现得太明显,还是命令我救人要紧。
我赶紧把我的事儿说了:“回禀陛下,上次在阿拉布通安莎已经把随身携带的退热药用完了,这会子就算要配制,没有制药房和器皿工具原料也无法,院使大人已经用了一切中医退热的方法,又用了大剂量的柴胡饮,这会子十阿哥尚未退热,估计是药力尚未起效,安莎再回药房想想办法,陛下放心。”
“嗯,那等十阿哥病愈,为了防治天花等疾病,还是把中西成药房建起来,贵妃认为呢,这应急的药都没有,这可如何是好?”
爱兰珠这会子当然只能一万个同意,我赶忙离开,不让自己成为一个大灯泡,叫上顾维桢到值房取来准备好的冰酸梅汤,直接端进去给十阿哥灌了下去。
刘声芳有些疑惑,我这什么药都没用,合着就用了一杯冰块酸梅汤救命?
不过事实就是,扰乱时空的救命药我当然是不能说,刘声芳也知道我预先把药放酸梅汤里了,十阿哥当然是不会死,不过这退烧的大剂量的阿司匹林下肚,肠道和神经系统的副作用可就把贵妃包括皇帝后半辈子都折腾惨了,天花发热这一关是挺过来了,不过从此后十阿哥变成了一个对食物极度挑剔敏感,脾气性格也有些不着调的孩子。
这就是活命的代价,贵妃爱子心切,只要儿子活过来,她当然不在乎孩子吃东西时常吐,说话颠三倒四毛躁粗笨,神经大条易怒打人等毛病。
不过我知道,这都是阿司匹林的副作用,很不幸,十阿哥中招了,康熙儿子多,也不在乎多了一个呆霸王似的小儿子。
但我和皇帝的目的都达到了,康熙的汉族小脚美人可以名正言顺地进宫了,虽然位分低等,可总算见了光。
我的中西制药房和解剖室也建立起来,乐正良带着两个亲侄儿过来帮我,肥水不流外人田,这家伙识货,知道我脑子里有硬货。
紧接着,十阿哥一天天痊愈起来之时,前朝也发生了一系列变故。阿拉布通之战,皇帝赏罚分明,厚葬了国舅佟国纲后,下旨诏告,洋医救驾有功,通令全国准许耶稣会传教,建立北方教区,并在西安门内蚕池口赏了一块地,本是让我在那里建中西制药房,后来为了方便皇帝学习西方医学,制药房和解剖室都设在了宫里南书房后边。
☆、第六十二章 啼笑姻缘
第六十二章 啼笑姻缘
为了安抚费因那一班耶稣会的传教士,也是为了将来行医方便,我便将地交予费因,让他们建教堂,到时候给我留一间诊疗室就行。
这群无利不起早的传教士简直就是见地眼开,马上对我奉若神明,还给了我个什么圣医的称号,反正他们忙着传教,建圣婴堂,没空来烦我就好。
我知道费因他们的目标是钦天监监正的位置,但此刻皇帝不发话,连李光地都看出来,皇帝是给我留着呢,我不置可否,谁爱当那破官。
然后,李光地,升官了,兵部侍郎。
乐正良成了正八品御医,戴荃,就是那火器专家的倒霉儿子,终于想通了,跑来找我,要拜我为师,我想着圣婴堂诊所那里少个值守的人,也就顺水推舟收下了这热血少年。
可明珠,没有官复原职,但也没降职,这就蹊跷了,纳兰家,悬了。
这是我和李光地相约到谭家巷喝酒时得出的一致结论,作为一个久经官场的老油条,虽然比不上明珠这万精油,可李光地这点政治触觉还是有的,要不他就不会几起几落。
明珠,纳兰家,及其党羽,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因为面对党争,康熙肯定是会先拿明珠开刀的。
“这是肯定的,因为皇上不可能动摇国本。”国本是什么,不就是太子啰。
皇帝对太子,简直就是比对自己还要重视,完全投入了一百二十分心血,这天底下望子成龙的父亲都一样,特别是皇帝家,太子又是康熙结发妻子赫舍里氏用命换来的嫡子,这就更加意义非凡,就算在英吉利,亨利八世对第三任皇后生的儿子爱德华也简直宠溺到了骨子里。
明珠纵横官场多年,党羽已成,怎么就没想到过这些,还妄想大阿哥能取代太子的位置?
李光地分析着朝中的形势,这位仁兄的政治眼光也确实不错,现在跟明珠比有点青出于蓝的意思了。
我却闭眼,心里叹息:以我日常听来的历史判断,这才刚开始,东方西方在皇位继承的问题上全都一样,宫廷里哪里有什么骨肉亲情,想要上位就必定要踏着敌人的尸骨上去,如若没有勇气接受这残酷的血色,那不如独善其身,乐得逍遥富贵的好。
“听说你的药房开张了,连皇上也常去,天花的防治和治疗疟疾发热等病症的成药研制也交给了你,蚕池口的洋人教堂也在修建中,宫里宫外找你看病的人多,最近这么忙,还有空找我喝酒?”
李光地有些反常地明知故问,我们坐在沁芳堂二楼雅间里,我和李光地都是男装常服打扮,我特地给自己找了副茶色眼镜,头发颜色渐渐变成深褐色,戴了镶嵌和田白玉的瓜皮帽,倒也不显眼。两个怜人执酒唱曲,拨弄管弦,我心里哑笑,这要是三百年后,算什么,叫鸭吗?对我来说是,可李光地呢,这叫跟人妖厮混吧?
两个小幺长得也算粉妆玉琢,笙箫管弦还算熟练,可就是,用李光地的话说,这两个非名角儿,唱曲倒字正腔圆,就是没什么情调。
上次我俩喝醉后的暧昧他倒忘了,照样与我说笑,这男人,真是有点多情,而且自以为是,用网络流行话,叫杰克苏。
唉,算了,我也不好点醒他,怎么说这家伙心地不错,学问也不错,算是个懂得官场规则的清官,迂腐是迂腐了点,还算温文儒雅,我也实在需要这样一个能说说话的朋友,要不还真的要憋屈死了。
祭司的怨灵整日就知道跟我吵架,逼我帮他找首领。
皇帝,得了吧,谁能真跟皇帝做朋友?那是吃错药了。
太监,用恶毒点的话说,身体缺了一块的人能有正常的吗?虽然顾氏兄弟到现在为止还没害过我。
乐正良,这还真算是个厚道人,可不懂官场和政治,是个心底善良,但格局偏小的人。
紫禁城那些女人,算了,想起来更可怕,三个女人一台戏,后宫那些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我还是少招惹为妙。
还真只有李光地,算是个能说的是话的朋友。不管他对我是否有想法,反正这家伙比较胆小古板,他不明说,我就装作不知道,那这朋友就继续做下去。
“李大人,这酒可是你说要请的,好不容易你升了官,虽然跟我没什么关系,不过怎么说也是朋友,这饭吃的,要实在没味道,咱们还是换地方吧,反正我也听不懂他们唱的什么。”
我说的是实话,原本是想过来兑现诺言,说是我上次欠他一顿涮羊肉加上沁芳堂的局子,这会子两个人过来了,局也叫了,从回民饭店里叫的清真菜也摆上了,可这会子碍于我的身份,想跟怜人们放肆又舍不下面子,想跟我亲近又碍于两个小相公在,这真是,我也觉得索然无味,想问问纳兰家的事儿和准格尔的事儿,也怕有眼线。
“听说琉璃厂巷口有家羊肉馆不错,通常是西北商人歇脚的地方,不如咱们去那里逛逛,我看这昆曲雅座,你也不习惯,这地方也时常有明相的人来玩,沁芳堂听说跟明相二公子的妻舅家有点瓜葛,咱们说话不方便。”
这正合我意,李光地明里也跟明珠有关系,所以只跟堂子里师傅招呼,说记账就是,伙计和大茶壶也不阻拦,还陪笑送我们出门。
我正笑话,说李光地是墙头草,这会子索额图也在拉拢他,没想到他跟明珠一党却也有点瓜葛,这脚踩两条船的好处都被他占了。
我俩下楼,正要出垂花院门,不想突然被人大力推囊了一下,堂子里师傅,婆子,大茶壶,乐师,一大群人叫嚷着出来,吓了我一跳,以为是我的身份惹了怀疑。
不想,却见一个娇滴柔弱的女孩子,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