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咯噔一下,这,当场煞白了脸,半秒后恍然,突然抬头看到了皇帝的眼睛,这个时候他看我的目光完全是公事公办的架势,虽然有点掩不住那背后的情感冲动。
我吞咽了两下口水,觉得这事情,当日北堂暗杀的事儿,说大不大,可细思极恐,而且这谢窈娘怎么穿了蒙古人的衣服被绑到这里,跟李光地对质,这,皇帝想干嘛?
隔着长春书寓的花魁,我跟李光地交换了一下眼色,他没看明白,我深吸一口气,匐地道:“陛下,这件事,恐怕,李大人到现在还不知道,李大人与这位姑娘的关系不过是相好过一阵子,恐怕,没有陛下想的那么深远?”
李光地还是没听懂,其实我也不是太明白,方才进殿前只听顾维桢说什么噶尔丹的使团被截留在归化,叫嚣着要什么南下牧马,要让大清开放互市,还要纳什么岁贡,这也太狂妄,最后,还送了这个女人过来。
我本来不明所以,顾问行正巧过来,附耳过来跟我说这女子的身份,我只听到一个姓氏,脚下差点一个趔趄。
可怜李光地还不知道,今日这三堂对案,这老夫子要说错一个字,可怜安溪李氏九族性命休矣。
皇帝没有动怒,只是慢慢起身,接过李德全送进来的茶,押了一口,面色铁青,问我:“安莎,朕只相信你的话,你再说一遍,李光地大人与这名女子的关系?”
我也真的害怕了,五体投地,颤抖声音道:“陛下,当日安莎并不知道李大人与这位姑娘相好到什么程度,那日不过因为李大人家里河东狮到书寓找这位姑娘麻烦,安莎与李大人在阿拉布通有过些许交情,所以就帮了大人一个小忙,后来还安排这位姑娘到北堂避祸,不想当晚,陛下心血来潮来北堂微服私访,就发生了刺客—————”
我的话还没说完,李光地吓得脸色都变了,身子一软,几乎是瘫在那金砖地上,身子抖成了糠。
李光地是聪明人,终于听懂了我的话,可惜他还不知道谢窈娘的真名实姓,不过这已经让他惶恐到了极点,只会捣蒜一般磕头求告:“皇上,臣,臣实在不知这女子的身份是,臣不过一时寻花问柳,在胭脂胡同认识了这位姑娘,不过在书寓听她唱过几次小曲,皇上,臣万死,臣不知,臣万死,不知此女乃是奸细,臣罪该万死,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真的只是听曲?”皇帝的声音仿佛从冰窖里传来的回音,李光地本来就是个胆小文人,哪里经得起这种审问,直接吓得屁滚尿流,被吓得痛哭流涕,趴在地上哀求饶命。
我这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孤家寡人却没他这么害怕,心里敲打着算盘,可怜,李光地还不知道,这女子当然不是噶尔丹的人,而是噶尔丹扰乱大清统治的棋子,甚至,是皇帝对国舅索额图痛下杀手的□□。
看着李光地这软脚虾的样子,我一下摸到狼兆的牛角刀,跟这种男人比起来,我还是比较喜欢狼兆那种血性真男儿。
所以,我很公正地开口,为李光地说话:“陛下,照李大人的为人心性,他说的是实话,他与这位姑娘不过是露水夫妻,有家里原配夫人那样的河东狮在,这位姑娘是不可能跟李大人太过接近的,这不过是朝内朝外敌对势力刺探消息的手段而已,安莎大胆陈词,望陛下明鉴。”
“皇上,微臣的夫人只是性格有些坚贞,谈不上………”李光地的白茶男性格上来,有点反感我对他家人的评价,这个男人,就是这样小家子气,不明白我这可是在保他的命。
皇帝的重点跟李光地有些鸡同鸭讲,目光转到我脸上,示意既然这位博学鸿儒不明白谢窈娘对他来说就是□□,那就不用说明,荒唐案子也有荒唐的办法。
康熙突然发飚:“来呀,把这敌酋的细作拖下去,午门杖毙。”
李光地猛然抬头,有些难以置信,就算谢窈娘是噶尔丹的细作,这也不用当场杀鸡给猴看吧,这男人虽然懦弱白茶,可脑子不傻,他的目光转向我,终于从我的碧瞳里看出了一丝端倪,马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伏地请罪,请求回籍丁优。
皇帝一直看着李光地,其实我看出康熙是希望李光地能为谢窈娘说一句求情的话,哪怕一句,正如当日我在这个地方承认我要跟狼兆走一样。
没有,皇帝有些失望,李光地让他失望了,这个时候,玄烨的目光里才传达出对我的一种钦佩,我选了狼兆,而没有选李光地,我是正确的,因为我选的男人,那才是让敌人闻风丧胆的真汉子。
☆、第一百二十二章 喜新厌旧
第一百二十二章 喜新厌旧
谢窈娘被拖了出去,口里布条掉了,她终于在侍卫的拖行中喊出了一句:“榕村大人救我,大人救我,窈娘对你是真心的,大人?”
皇帝等着李光地的求情,但最后失望了,这个男人,在皇权的威严下,彻底失掉了一个文人的胆魄风骨,其实我心底是同情理解的,但同时与康熙一样,我厌弃这样的软脚男。
谢窈娘的惨叫声声入耳,李光地听到那廷杖每落下一次,身子就剧烈摇晃一次,我看一眼皇帝,听到皇帝口中接下来的圣旨,大理寺天牢里的索额图遭殃了,连同东宫也被牵连,我知道,李光地其实很无辜,很可怜,但也可悲。
康熙没有在他身上看到文人的风骨,有时候寒梅傲雪,烈火焚身,千锤万凿,不过是诗文里的浪漫吟诵。
如同狼兆一般无声无息的牺牲者,谁会知道,谁会传颂,谁会记得,谁会帮他找回头颅。
所以,我清楚,康熙虽然知道治国要靠文人,但私底下,他却更爱武将。
我躬身,行了屈膝礼,道:“陛下,为了陛下的千秋功业,为了大清的万世安宁,安莎愿往火器局供职,为陛下精研各种新式火器,让陛下能带领八旗雄兵横扫北漠,一统万年,打败噶尔丹这狂徒,收复漠北,开疆拓土,立下不世之功。”
玄烨很感动我的慷概陈词,再看一眼地上吓得蝼蚁一般的李光地,皇帝热切地握了一把我的手,迅速转身,用高昂的声音,道:“李光地,你听到了吗?这才是朕的臣子,连女子都有抵御外敌的勇气,你却只知寻花问柳附庸风雅,罢了,你回去丁优吧,朕不想见到你了。”
李光地的灭族之祸算是躲过了,我也不打算把谢窈娘的真实身份告知,官场上有句话,有时候知道得越多,死得就越快。
李光地偷瞄了我一眼,我同样回望,他的眼神里是不可解释的莫名失意,我的目光里,则是彻底划清界线的失望。
“你愿意去火器局也好,去哪里都好,朕都不会再强求你什么,安莎,朕只希望,你留在朕身边,我们依旧是君臣,师友,情人。”
我来不及回头,皇帝便已拥住我的心,在我耳边暖意融融道,最后那情人二字,他说的是法语,用法国人那种热情浪漫。
我的热泪却夺眶而出,哽咽着流露出一句:“我只想把狼兆的头找回来,谢谢。”
我和皇帝,算是达成了无言的宣誓,我不会,永远不会成为他的妃子了,因为那是礼教和信仰不允许的,也是我对狼兆在内心深处最深沉长久的守候。
但我知道,我的灵魂深处是爱他的,这个清隽的男人,这个外表江南内心却西出阳关的英武男人,这个外表沉稳如山,话语温热如火,内心却苍茫如鹰的男人,我们的灵魂是相同的。
“永寿宫,请陛下允许安莎暂住永寿宫,陛下,您需要首领留在天山南北的威望,您需要鹰族和周边部族的骑兵,您需要比蒙古人的战马□□更锋利的武器,安莎斗胆,请陛下一定要尊重敏妃娘娘的意愿。”
康熙知道我的逆耳忠言发自肺腑,如果他只是一个贪恋女色的昏君,我想我这会已经人头落地,或者走不出乾清宫正大光明殿的大门。
然而,他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深深地看着我的碧蓝眼眸,问:“你该明白,你的要求对于一个帝王来说,有些过份了。”
我笑了,知道我的话他听进去了,噶尔丹的再次挑衅也成功了,我心里升起了希望,我知道,首领的等待很快就会成真,康熙对噶尔丹的耐心就快消磨殆尽。
只要战争一打起来,首领离开紫禁城的机会便会到来,这个时候没必要一定要驳了皇帝的脸。
我主动拥抱了皇帝,在他耳边酥软低语:“陛下有安莎一个蓝眼睛女人不就够了,敏妃娘娘为陛下生了三个孩子,都人老珠黄,陛下不会喜欢了,这喜新厌旧乃是人之常情,安莎懂的。”
要论这法式调情,无论是路易十四还是康熙大帝,我估摸着都会受不了,果然,这个时候,要转移皇帝的注意力,我不入地狱谁入,更何况,不过就是当皇帝宫闱之外寻找刺激的伴侣,问题不大,这身体反正是安玛西亚的,我不吃亏。
我与皇帝的关系就这样恢复到了很微妙的境地,我依旧出入大内,住在永寿宫茶房里,有时候也住中西药房,皇帝若要找我厮混,却通常会带我去畅春园,后宫诸妃当然晓得我是个狐狸精,可拿我没什么办法,也没有什么证据,这也是前朝形势所逼,后宫,是要服从前朝的,这就是政治,这就是纲常。
我晓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但心里有数,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我和首领,皇帝和噶尔丹,都在等待一切准备就绪,这场战争,是必然会发生的,这一场仗,是殊死较量,会改变许多人的命运,我们都明白。
不过未等康熙出手,策妄阿拉布坦就等不及要跟噶尔丹争夺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了,汗位,美人,都因为噶尔丹失去了,噶尔丹还让狼巫阿古拉勾结阿帕霍加和卓坑害了小姨子,鹰族首领阿木泰,小姨子魂魄留在心上人身体里,心上人图雅诺敏却变成了乌兰巴托帐房边的一缕清魂。
这才是新仇旧恨一齐凑齐了,噶尔丹厉兵秣马,还没能南下放牧,自己内部先打了起来,康熙的反间计成功了一半。这叔叔和侄子反目消耗了准噶尔部起码一半有生力量,皇帝听说准噶尔内乱,高兴得连李光地的罪都赦免了,叫他丁优半年就回来帮忙,兵部离不开他。
呵呵,听说这消息我只是冷笑,看来我对皇帝的了解还是不够,或者说对男人的了解还是不够,女人算什么,前朝遗孤算什么,继承人算什么,要成为千古一帝,那就要有大海一般的胸怀。
不就是官场上文人附庸风雅,狭妓风流的事儿嘛,李光地这种人,如果胆子有这么大,敢跟前朝遗孤扯上关系,那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皇帝正对着南书房新近的红人马齐下口诏————谕大学士等今值暮春草生之时,噶尔丹与策妄阿喇布坦互相攻战,或至近吾边境,亦未可定。著简选西安满洲兵一千五百名,令将军博霁亲帅之,敕书到日速赴振武将军孙思克处预备,若有边警,与孙思克商酌而行。昭武将军郎谈等所帅之兵,仍暂驻宁夏,孙思克等,若有所征行,待其传檄,即时趋赴,共相商酌以行。
马齐叩首,退身离开了临水阁榭,鸢飞鱼跃亭内升腾起融融春意,我不过是奉旨过来,因为贵人王氏似乎又有了,上次产子就是难产,而且是剖腹,所以皇帝这次十分小心,不但让她搬到畅春园居住,远离贵妃钮祜禄氏的耳目,还特意给我腰牌,让我可以随意进出畅春园照顾王氏的胎。
德妃晓得后有点故作担忧,道,这王氏婉兮住宫里,让爱兰珠整日盯着她,也就转移了永寿宫的危险,这会子她移到畅春园,这不是让敏妃又成了紫禁城的眼中钉。
我自嘲,说有没有王婉兮,敏妃都是贵妃的眼中钉,德妃娘娘何必说得这么实诚。
德兰无语,旁敲侧击,问我去畅春园干什么?自从狼兆身首异处,我从热河回宫,若不是为了首领,对德兰女公爵这个霸占在我身体里的有代沟的现实主义灵魂实在厌恶到极点,若不是因为敏妃,若不是因为她抚养着敏妃的儿子小十三,若不是因为老四那还是个威严正直的少年侠客,我真是对这女人爱搭不理。
为了少见她,我甚至拜托祭司切断了我和她之间的灵魂共振,我不愿意让这样一个心如黑洞的女人知晓我的身体感应。
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个女人,随时随地都会变成我的敌人,在这深宫中挣扎奋斗到现在这个位置的女人,当然不是省油的灯,我没有跟她争男人的意思,但也不愿因为现在我跟皇帝的暧昧关系,让她对我产生嫉恨。
实际上我晓得她不相信任何人,莫塞特家族的女人,特别是性格跟简王后相似,这样的女人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温柔贤淑的背后,那可是对世俗婚姻物质家庭的绝对占有欲。
再说清楚点,就是这种贤良固执的女人跟我这种闲云野鹤般的女人尿不到一个壶里,现在有共同敌人贵妃钮祜禄氏还好,一旦那敌人不在了,我可真是要自求多福了。
所以这次回宫后,我跟永和宫,延禧宫都疏远了许多,既然不是归鸿,那就没必要牵扯那么多。
惠妃这个人单纯,现在几乎心如死灰,完全没有什么野心,只是为了儿子在宫里苟活,为了纳兰家族不至于被斩草除根,现在这世外仙姝一般的神仙妃子也放下了贵族世家的身段,主动跟紫禁城里的后妃搞好关系,不过是不想后半辈子被皇帝一脚踢进冷宫。因为秋元晋的关系,延禧宫就算跟我走动不多,但关系还算良好。
荣妃的例子在那里,对于熬到妃位膝下有嗣的满蒙贵族世家嫔妃,皇帝还是很念旧的,所以惠妃完全放弃了争宠的心思,她已经没有那资格了。
现在皇帝宠幸的对象是南边来的汉族妃子,这才貌绝色的南方女子仅凭那一双白玉金莲,就能把皇帝的魂勾走,还有什么好争的,喜新厌旧是后宫的定律,都是打这么过来的,过了侍寝的年纪你就得认命。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禁宫血色
第一百二十三章 禁宫血色
除了我这个不着调的外国妖女,皇帝几乎一门心思都在汉族妃嫔身上,这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惠宜德荣四妃等还好,都习惯了,唯有贵妃,这娇小姐时间长了就受不了。
德妃不止一次暗示,钮祜禄家二小姐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到时候就跟策妄阿拉布坦一样,新仇旧恨一齐算。
这里面可没我什么事,我不置可否,但心里却盘算着,是时候该策划一下首领离开紫禁城的问题了。
最好的途径当然是皇帝放手,不过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