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个时候,熹后在后宫的日子,也越来越不好过!”朱宝儿接过来说,“她是心性单纯之人,生在边关,长在边关,所见之人,皆是一根肠子的武夫,哪敌得过秦晚心那样,打小儿浸淫在后宅争斗倾轧之中的女子?那时候我们虽年纪小,却经常听父母在房中聊天的话,后来有一天,她被诬陷,与身边的侍卫私通……”
“呵。”顾九冷笑,“这样的手笔,一定是秦晚心!她惯爱用这种事,来作践别人!”
“因为她知道,女子一旦沾惹到这种事,就万劫不复,永远别想翻身!”朱宝儿咬牙回,“熹后宫中的宫女和侍卫,被她收买,死咬熹后不放,侍卫更是将熹后的一些私秘之事,说得头头是道,有鼻子有眼,不由得人不信!先帝被群臣所逼,不得不下旨,废除熹后后位,打入冷宫!”
“连失三位至亲之人,先帝一定痛彻心扉!”顾九低叹,“没了粱王帮衬,没了太后照拂,如今,又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他活着,便是煎熬!”
“是啊!是煎熬!”冥星忆起旧事,不由泪盈眼眶,“整整一个月,他吃不好,睡不着,足足瘦了二三十斤!原本一头黑发,也在一夜之间变得雪白!性情也因此变得更加古怪,难以捉摸,那时我父亲已是他身边的贴身侍卫,生怕他出事,便日夜守着他,陪他说话,宽他的心!”
“先帝的性子,其实跟熹后一样,天性散漫,喜欢自由自在!”冥雷满面黯然,慨叹道:“她其实并不适合作皇后,自入了后宫,她便没一日快活过!先帝也是,他大概从来就没想着做皇帝吧!如果可以选择,也许,他宁愿做边关的牧民!”
“那为什么后来,他又做了皇帝了呢?”顾九不解问。
“生于皇家的孩子,做不做皇帝,哪里由得自己做主?”冥风接过来说,“那些想做的,明争暗斗,机关算尽,也未必能坐得上!可他这个不想做的,却要被赶鸭子上架,做一个被人摆布的傀儡!”
“傀儡?”顾九失声叫,“那当时,谁让他做的傀儡?”
“天下兵马大将军许峰!”冥星回,“他那时统帅三军,拥兵自重,向来是各个皇子想要拉拢的人,此人心机深沉,城府极深,表面上看,他谁都不接近,实际上,却同竟争皇位的几位皇族,都暗通款曲,他看着他们在那里掐,在那里咬,有时还撺掇着他们互斗,没用几年,这些人都一个一个倒下了,只有他,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第504章二十年前的今天
冥闪在旁闷声道:“他怕是早已有了篡位之心,可惜他姓许,不姓云,出身又极卑微,若是皇袍加身,怕天下人不服,想来想去,便挑中了景王!”
“那个时候,景王最弱吧?”顾九猜测着。
“那个时候,皇族可以继承皇位之人,基本已经在内斗中死光了!”冥星呵呵笑,“想想,也是可怜,那些人削尖了脑袋,拼上了命,到头来,却是为他人做嫁衣裳!除了景王外,还有两位有资格,只可惜,他们一个身有残疾,一个是花花公子,许峰选来选去,最后选了景王!”
“景王那时二十岁,已娶了熹后,生了王和依依公主,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根本无心去做那帝君之位!”一直不出声的冥羽,此时忿忿然开口,“景王那时在边关,已经站稳了脚跟,过得十分安稳舒适!可许峰要他做,他为了家人,又不得不做,于是,一坐便是十年!”
“那后来许峰呢?”顾九问。
“被景王杀了!”冥星笑起来,“他以为先帝是个养在边关的无能之辈,却不知,先帝是故意示弱,初登皇位之时,对他唯命是从,大事小事,全都要向他请示,由他做主,还把他请入皇宫居住,似乎很乐于做个傀儡皇帝,许峰上了先帝的当,掉以轻心,每日里吃喝享乐,却不知,死期将近!”
朱宝儿轻哧一声:“他整日在声色犬马之中快活,却不想先帝却暗中聚集自己的势力,其中最为显赫的,自然就是顾家的老候爷!也就是,你的祖父!”
“他原来是先帝的人!”顾九叹了一声,“老子跟着一派,儿子跟着另一派!”
“不是的!”冥星摇头,“一开始,你父亲也是先帝信任的人!”
顾九听得心里一颤:“所以,父亲他……是后来……反水?”
冥星答非所问:“当年的秦晚心,是云苍第一美人!英雄自古爱美人!你父亲当年正是血气方刚之时,又因为你祖母的缘故,与你祖父的关系并不融洽,在这个时候,秦氏正在崛起之中,秦家的女儿,主动向他投怀送抱,谁又能抗拒得了?”
“你这是在帮我父亲辩白吗?”顾九倒没料到他会站在顾奉之的立场上说话。
“事实如此!”冥星平静答,“有功论功,有过论过!事实上,当年助他铲除许峰的人,也包括秦氏一族!在你祖父和父亲以及一些朝臣还有秦氏的帮助之下,先帝成功诛杀许峰等人,扬眉吐气!”
“这么说来,先帝也是有大智慧之人,怎么后来,却被秦氏害得那么惨?”顾九不解,“他连许峰都能除,为何会被秦氏钻了空子?我瞧着那位秦老太爷,也不像多聪明的样子啊!”
冥星缓缓摇头:“那是你看错了!秦文才绝非等闲之辈!现在的局面,是王殚精竭虑,呕心沥血,才能达成的!再聪明的人,也有到穷途末路的时候,回天无力的时候,瞧起来自然蠢的不能看!先帝也是一样,谁又能算无遗漏呢?他那性子,原就不适合做皇帝!他太轻信于人了!他视那人为知已,却不知,那人磨刀霍霍,居心叵测!”
“你说的这个人,是谁?”顾九轻声问,“是我……父亲?”
冥星沉默,半晌,回:“你父亲,算一个……”
“还有谁?”顾九看着他。
“秦文山!”冥星回,“他是秦文才的弟弟,秦氏有当年的风光,光靠一个秦文才,是无论如何也撑不起来的!秦文山时年四十岁,文武双全,年轻时征战四方,少有败绩,后回京作官,官至宰辅之位!他虽比秦文才小了几岁,但却是秦家真正的当家人!”
“此人最是阴险狡诈,又善逢迎,先帝因立后之事,引朝臣非议,独有他,自始至终都在为熹后说话,是以,先帝引其为知已,对其信任有加,却不料,最终,最信任的人,却是陷他于万劫不复之地的罪魁祸首!”
“他们……他们就是直接……将先帝诛杀吗?”
因为涉及到顾奉之,顾九心里一阵阵发紧。
冥星闻言,呵呵笑起来。
“若是直接诛杀,便没有今日的冥王了!”他笑到最后,泪水盈眶,唇角轻颤,“那一晚,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他喃喃自语,似乎已沉入当年的情境之中,整个人都下意识的畏缩起来。
而冥风朱宝儿几个人,也是面色煞白,下意识的挤在一堆。
“二十年前的今天,天冷得出奇,下着鹅毛大雪……”冥星的声音,艰难的响起来。
“那一天,因为是过新年,我们又是王的小跟班,是以,先帝邀我们进宫玩儿!”冥风接着道,“大人们在屋子里面说话,孩子们不怕冷,就跑到雪地里玩儿,老岳虽然是大人,却最爱跟我们一起玩,我们放烟花,放鞭炮,又去小厨房烤红薯,太子锦衣玉食,从没吃过红薯,头一回吃,甜得牙都掉了!”
冥风说着,眼泪啪嗒嗒掉下来,他伸手拭了拭,又重复了一句:“是真的甜的牙都掉了!那时候,我们都在换牙,互相都嘲笑对方是个豁牙!他把掉下的牙,拿去给熹后……那个时候,秦文山帮着皇上,把熹后救出来了!虽然已降为普通的嫔妃,但比起在冷宫,却不知要好多少!可谁知……”
他哽咽一声,说不下去,朱宝儿接着说道:“先帝十分开心,留秦文山在宫中对饮,他们喝得很是尽兴,有说有笑的,后来过了午后,便差人送我们回家!”
“我们贪恋着跟王玩儿,谁都舍不得离开,王也不舍得!”冥雷嗡声嗡气道,“我们便耍了个小计策,偷偷的跑了回来,王让我们都藏在先帝寝殿的床底,说等他们进来,要吓他们一大跳!”
“但他们一直不进来!”冥闪忆起当时的事,声音微微颤抖,“我们在床底下趴着,吃吃喝喝玩玩,后来,不知不觉都睡着了!后来……后来……”
第505章惨死
他的嘴抖着,说不下去,冥星接过来说:“后来,我们被一阵烟花爆竹的声音惊醒,迷迷糊糊的爬起来,趴在窗边看烟花,那晚的烟花,格外绚丽,一朵又一朵绽放,不知有多好看……”
他嘴里说着好看,可眼泪却在这时再次夺眶而出,连声音都颤抖起来!
“雪花在飘,烟火在开,好看……可是……可是后来,我听见一种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惨叫,我吓了一跳,低头一看……我看到……”冥星的嘴唇颤抖着,努力的想要说下去,但最终,却抱住自已的头,放声悲号。
顾九已然能猜到发生了什么。
那匹流血的马,不是凭空出现的。
而云依依陷入梦魇时叫的那些话,自然也不是胡喊乱叫!
“不……不要再说了……”她哆嗦着摆手,“我都……知道了……”
“不,我要说!”冥星固执摇头,“要说的!一定要说的!我说了,你才知道,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王,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顾九咬着嘴唇,脸上泪水潸然,她艰难的咽了口唾液,颤声道:“你……说吧!”
“我看到了一匹马,白马,是太子最喜欢的一匹马,他叫他小白……”冥星梗着脖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下去,“马受伤了,肠子都流出来,血流得到处都是……我先前以为,是马受伤了……可那惨叫声,却不是马……我便又去看,我看到马蹄下,躺着一个……一个东西……”
“东西?”顾九下意识的抱紧自己的身体。
“我一开始,实在看不出那是什么……我只当是一件东西,但东西怎么会像人那样惨叫呢?可是,如果那是一个人,人怎么会变成那样呢?人怎么会被折叠在一起?人……”
冥星说不下去,而身边的几人,也已忍受不住,挤在一处,抱头痛哭。
“是先帝!那个人,是先帝!”冥星挣扎着继续说,声音碎不成声,但他还是倔强的要说下去,“先帝被绑成一团,被受伤发狂的小白,生生踩踏而死……而另一边,是熹后和依依公主……她们……她们……身边,围着一群人……男人……而秦晚心和秦文才,就坐在大殿的台阶上,悠闲的喝着茶,就这么,笑嘻嘻的看着……”
“求你,不要再说了!”顾九捂住耳朵,泪流满面。
“人间……惨剧!”冥星仰着脖子,任泪水奔流而下,“我头一回看到那样的惨景,我觉得,自己是做恶梦了,一定是做了恶梦!他们刚才还在那里,好好的喝着酒,聊着天,有说有笑的,怎么我睡醒一觉,就变成这样了呢?这是不可能的!可这恶梦,实在太可怕!”
“我们几个孩子,全都吓傻了!我们不知道怎么办……”冥雷哑声道,“我吓得要死,和闪又爬回了床底……真是没用……王的家人在受苦,我们却躲起来了……”
“你们那时,只是孩子而已……”顾九含泪摇头,“便算你们不躲,除了平白的葬送自己的性命,对他们也不会有任何帮助!”
“是的!”冥星点头,“当时,我和冥风的年纪更大一些,我们冲了出去……”
“啊?”顾九听得一颤,“那你们……”
“我们中途被老岳扯住了!”冥风低声道,“我们不知道老岳从哪里跑出来的,他扯住我们,把我们带到了一个地方,那里,有一处暗道,他要我们拼命往前跑!”
“那王呢?王那时,在哪儿?”顾九颤声问。
“我当时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他!”冥星回,“后来才知道,他很早就醒过来了,在他家人被残忍折磨的时候,他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心痛让他醒过来,走出去,然后……”
“他落入那伙禽兽之手……”冥风说到这儿,突然哭出声来。
“那……那他后来怎么逃出来的?”顾九急急问,“还有,你们的父亲呢?他们不是先帝的贴身侍卫吗?就像你们现在,是王的贴身侍卫一样,应该会一直待在他们身边,不是吗?”
“秦晚心秦文山他们既然要密谋动手,当然会先除掉他们!”朱宝儿苦笑,“当时,他们跟先帝一家一样,都服了毒药,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尽折磨,身上却没半点气力,只能,就这么看着,痛苦着……”
“不过,也要庆幸,秦晚心他们,为了自己扭曲的心态,没有直接毒死他们,这让侥幸逃过的老岳,有机会救活他们!”冥雷道。
“他救活了我们的父亲,却把自已,送到了禽兽们的面前!”冥闪捂住脸,“因为只是内卫,而且失去了行动能力,那些人并不怎么在意他们!老岳为了给他们搏取恢复体力的时间,为了他们不被发现,主动站了出来!”
“他那个时候,怕是已抱必死之念了!”顾九喃喃道。
“是啊!”冥星苦笑,“他最在意的家人,都逃不掉,他又何必一人苟活?他是个大夫,虽被称为医毒双绝,可是,却从来没有真正的对谁用过毒,他一直都在救人,可到最后,他连自己的亲人都救不了!他生平第一次用毒,就是在临死前!”
“他改变了鞭炮的配比,做成了炸药……”冥风道,“炸药里面,掺进了秦家的人,未曾用完的毒药,他们有备而来,光是各类毒,就备了一整箱!老岳用这些炸药,炸死了秦文山!”
“可惜,就只炸死了一个秦文山!”冥星咬牙,“老天都不开眼!当时秦文才和秦晚心只是受了重伤,最终却还是活下来!”
“但先帝一家人,却因此,再也不用受磨折……”朱宝儿抱膝大哭,“不用再受折磨,就算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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