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降职处分,发往青州任刺史,而张衡位望尚不足以担任河北道行台尚书左仆射,着赏上开府衔,代替王韶为晋五府长史。自此以后,张衡便成为了杨广身边首要的智囊、谋士。
按下杨广如何奖罚行台吏员不提,单说一个月后,河北当地世家豪右认捐的粮帛陆续运抵了并州。因隋高祖杨坚虑及朝廷此次是从杨广出镇的河北道行台治下募得的对突厥的恩赏,所以没有派出朝中重臣做为颁赏使前往突厥颁赏,顺理成章地将颁赏使的头衔赏给了晋王杨广来做,同时指派熟谙突厥事务的车骑将军长孙晟担任晋王杨广的副使,伴其一道前往大可汗牙帐颁发恩赏。
杨广心里怀揣着诱逼突厥沙钵略可汗摄图前往长安朝见隋皇的想法,待长孙晟一抵达并州,就点齐骠骑营全体将士,押解着朝廷颁赏给突厥的粮车、帛车,从并州出发北上,穿过雁门关,来到了距紫河镇不足百里的白道州,这才命人先行赴紫河镇面见沙钵略,向其说明情由,敦请他亲自出镇来迎接大隋颁赏使一行。
依沙钵略可汗摄图的本意,实在不愿为了区区三十万石粮米和三万匹缣帛,就屈尊降贵地亲自出镇迎接隋使,可架不住可贺敦宇文般若的一再劝说,又因前不久依附于自己的第二可汗庵逻因病亡故,自己新接纳了他麾下数万人马,客观上亟需这批粮帛来补充军需,于是只得勉为其难地率领文武群臣出镇十里,来迎接杨广一行。
杨广自四年前离京出镇并州以来,这还是头一回和突厥大可汗摄图见面,骑在“铁蹄龙”马背上,远远地望见紫河镇外道边一群披发左衽的突厥人中为首一人,身高过丈,头似麦斗,眼似铜铃,长相与众不同,不禁回过头问长孙晟道:“先生,道边站立的为首那人就是摄图本人吗?”
“不错,正是摄图本人。”长孙晟抬眼望了望,点头答道,“殿下,这摄图人虽生得卤莽,却颇负心机,尚请殿下多多留意。”
杨广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对长孙晟的话未置可否,双腿用力一夹“铁蹄龙”,奔着摄图便跑了过去。在他身后紧跟着的张须陀、鲜于罗两名近卫见此情形,忙也摧马赶了过去。
“突厥大可汗在此,隋朝来使见了我家大可汗,还不下马行礼?”
就在杨广骑着“铁蹄龙”跑到距摄图身前不足百步远的地方,突然从摄图身后窜上来四名膀阔腰圆的突厥武士,齐刷刷地挡在了摄图身前,为首一人手指杨广,厉声喝道。
未待杨广开口答话,颇晓杨广心意的鲜于罗已纵马来到了四名突厥武士面前,手挥马鞭,沉声回敬道:“沙钵略可汗既已自认做我大隋天子的晚辈,我家晋王殿下奉旨前来颁赏,岂有兄弟间相见,要下马行礼的道理?尔等还不闪开,叫你家沙钵略可汗来见过我家晋王殿下。”
长孙晟因不了解杨广此来,不止简单地颁赏给突厥,更怀有逼劝摄图前往长安朝见大隋天子的目的,故而才有意在突厥人面前摆出一副上邦使节的架势,为下一步的说辞做下铺垫,此时听鲜于罗话说得过于盛气凌人,担心当场惹恼了摄图,事情反倒不美,忙摧马向前,喝退了鲜于罗,翻身下马,走到摄图近前,躬身施礼道:“外臣长孙晟见过大可汗。大可汗有所不知,此次奉旨前来出使贵邦的乃是我朝晋王殿下,于礼自不该向大可汗行君臣之礼的,还望大可汗见谅。”
摄图眯缝起眼睛,上下打量了长孙晟身后不远处的杨广两眼,忽然开怀大笑道:“原来是我那小兄弟亲自送粮帛来了,无妨,无妨。”说着,晃动着铁塔般的身躯,迈大步径直走到杨广马前,向杨广伸出一只蒲扇般的大手,说道:“阿纵兄弟,来,下马与本汗一同到牙帐一叙吧。”
当摄图走向杨广之时,张须陀戒备地就欲上前阻拦,被杨广用目光给制止了。杨广既有心在摄图面前施展身手,令他见识见识自己的能耐,遂一边笑着答道:“有劳大可汗亲自出镇相迎,小弟失礼了。”一边使出长孙晟所授骑射的功夫,蹁腿轻轻巧巧地从“铁蹄龙”的另一侧下了马,绕过马头,挺身站在了摄图面前,伸出相让道:“大可汗,请。”
摄图明知杨广这是有意在自己面前卖弄本领,想一见面就从气势上压自己一头,心中虽有些气恼,但又挑不出杨广的毛病来,略显尴尬地上前一把拉起杨广的手,故作宽宏大量地呵呵笑着说道:“阿纵兄弟果然好本事,请,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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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9章 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
杨广与摄图并肩携手走进紫河镇,来到大可汗牙帐前,以可贺敦宇文般若为首,数十位突厥王公勋戚早已等候在帐门外,众星拱月似地将杨广迎入了牙帐。
杨广既存着逼诱摄图前往长安朝见隋帝杨坚的念头,入得帐内,并不急于落座,即命随行的长孙晟将颁赏诏书交到自己手上,就在帐内居中站定,摆出一副立马便要宣诏的架势,冷眼观瞧着摄图夫妻二人的反应。
如依华夏礼仪,无论是臣子对君主,还是子女对父母,摄图夫妻须得跪接恩赏诏书,摄图身为雄霸关外长达数十年的突厥汗国大可汗,若肯跪接大隋皇帝的颁赏诏书,不就等于承认突厥向大隋称臣了吗?
摄图对此的反应也堪称一绝,有意做出一副扮猪吃虎的样子,不待杨广将手中的恩诏展开,大步向前,亲热地拉起杨广,不由分说,便将他拉至了位于自己左首的客位摁了下去,嘴里还对侍从叫嚷着:“塞北风沙大,还不快给我阿纵兄弟准备巾帕净面。”
因张须陀、鲜于罗两名近卫被突厥人挡在了帐外,只有骠骑营统领李彻和副使长孙晟二人获准随同杨广进入大可汗牙帐,而二人皆没想到摄图一进帐来会做如此举动,故而等到杨广已被摄图摁坐在客位之上,李彻才急忙跨步向前,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摄图和杨广之间,顺势手指着居中的主位对摄图谦让道:“大可汗请入座。”
宇文般若见状,担心杨广年轻气盛,猝不及防被摄图摁坐在座位上,脸面上挂不住,会当场和摄图翻脸,忙满脸堆笑地走上前,从侍女手中接过蘸湿的巾帕,竟做出要亲自替杨广拭去脸上灰尘的样子。
论理,宇文般若既已自愿改姓归宗,入了杨门,和杨广便是姐弟,且她未嫁入突厥时,和杨广的长姐杨丽华情谊甚笃,与杨广也颇为熟络,亲手为杨广擦拭去脸上的尘土也是极寻常之事。可是,杨广却禁受不得众目睽睽之下,宇文般若向自己做出如此亲昵的举动,不等她手中的巾帕靠近自己,急忙别转过脸去,只把后脑勺留给了她。
经宇文般若这一打岔,杨广一进帐便要宣读恩赏诏书的计划自然落了空。摄图借机指着杨广哈哈笑着对长孙晟和李彻二人说道:“二位将军,没想到我这阿纵兄弟还这么害羞,哈哈,请坐,请坐。来人哪,上酒上肉来,今日本汗要与阿纵兄弟把酒言欢,不醉不归。”
酒宴一开,杨广自然不便再提宣诏之事,只得和摄图夫妇推杯换盏,就在大可汗牙帐内喝起酒来。
酒过三巡,杨广借着三分酒劲儿,手端酒碗,起身走到宇文般若面前,话中藏话地对她问道:“姐姐,你就没想过要带我这姐夫回长安见见爹娘吗?我这姐夫长得虽不怎么样,俗话说:丑媳妇总是要见公婆的。更何况我这姐夫还是突厥的大可汗,爹娘见你领回来这么个女婿,肯定十分开心,说不准当场就会再颁下重赏给你夫妻二人的,到时你夫妻二人岂不一举两得,我姐夫既游览了我华夏的大好河山,又得到了爹娘的重赏。”边说边用眼角的余光扫视着摄图的脸色。
“啊,啊,阿纵,你是不知,我早有此意,陪着大可汗前往长安朝见爹娘,略表孝心。只是,大可汗的堂弟,第二可汗庵逻前不久刚刚亡故,部族内尚有许多事务需要大可汗料理,况且西疆两可汗对我部族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再次发兵来犯,大可汗实在分不出身来呀。”宇文般若像是预料到了杨广会有此一说,脸上带着几分歉意地向杨广解释道。
“可贺敦所言甚是。”摄图接过妻子的话茬儿,对杨广说道,“本汗自得隋军相助,打败阿波、达头两个逆贼以来,就常和可贺敦提说,要亲赴长安一睹大隋皇帝天颜,当面向大隋皇帝表示谢意,怎奈国内不宁,一时半会儿分不得身南下,如阿纵贤弟能发兵助我部族彻底击溃阿波、达头叛军,到时本汗定会与可贺敦一道前往长安,朝见大隋天子,不知阿纵贤弟意下如何啊?”
你做梦去吧!杨广在心里暗暗啐了一口,笑着答道:“大可汗既有进京朝见之心意,小王自当尽力成全,不如咱们就此定下进京朝见的行程日期,小王也好提前禀明父皇,为大可汗多准备些见面礼。”
长孙晟陪坐在一旁,听了多时,已从杨广的话中领会到了他欲借这次来紫河镇颁赏之机,竭力促成摄图亲赴长安朝见大隋天子一事,并旋即领悟到了如能促成摄图前往长安朝见一事,无疑就等于逼使突厥向大隋朝廷称臣,可说是一件造福华夏百姓的大好事,不由得精神为之一振。
当听到杨广话中不无揶揄之意地一再提醒摄图,如肯亲赴长安朝见大隋天子,必会得到更多的赏赐时,长孙晟眉头一皱,挺身站起,借向摄图敬酒的机会,打断杨广的话,向摄图建言道:“大可汗如欲并吞阿波、达头所部,再造东西突厥统一盛世,就目下形势而言,须得大可汗亲往长安一行,面见我朝皇上,央得我皇允准发兵相助,方可有望达成所愿。故而,外臣以为,大可汗这趟长安之行宜早不宜迟。”
摄图原本对杨广话中暗含嘲讽之意颇为恼怒,听了长孙晟这番话后,不禁低头沉吟起来,显然,与杨广只知用激将的方法逼使摄图亲赴长安朝见相比,长孙晟设身处地替摄图考虑,向他进上的这番建言才真正打动了摄图的心。
“长孙将军,如果本汗亲赴长安向大隋天子当面求援,你以为,隋朝能发多少兵力,助我剿灭叛乱?”沉吟移时,摄图抬起头,两眼直盯着长孙晟,不动声色地问道。
长孙晟出于本能地转过头看了看杨广,暗示杨广,摄图向自己提出的这个问题由他来回答更具说服力。
杨广会意,冲摄图抱拳答道:“据小王所知,我大隋现驻守于西北各州郡的兵员总数应超过三十万,如大可汗能够当面央得父皇允准发兵相助,至少可助大可汗十万兵马,剿灭叛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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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0章 庙小请不来大和尚
“十万兵马,唔,少了点儿。”摄图对杨广报出的数目不甚满意,晃了晃脑袋,端起面前的酒碗,冲杨广说道,“来,阿纵兄弟,喝酒,喝酒。”
杨广心里暗骂摄图狡诈,他急于促成摄图赴京朝见一事,于公,则完成了前辈数代人都未能完成的迫使强大的塞外霸主――突厥汗国向华夏王朝称臣的伟业;于私,也可借助突厥向大隋称臣这件事劝得母后独孤伽罗成全了他与安若溪的一段姻缘。所以,一见摄图顾左右而言它,分明对自己方才报出的援军数量颇有不满,心中着急,脱口说道:“大可汗如能亲赴长安,央得父皇允准发兵相助,小王愿出动麾下人马,充做大可汗后援,助大可汗完成东西统一大业,如何?”
摄图与宇文般若对视一眼,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这才呵呵笑着问杨广道:“但不知阿纵此次给我带来了多少恩赏啊?本汗理应亲赴长安,当面向大隋天子表达谢意。”
杨广作为大隋朝的颁赏使来到紫河镇,公然与突厥大可汗称兄道弟、平辈论交,对这件事感到最尴尬的莫过于曾和杨广师兄弟相称的突厥王子染干了。
于沙钵略可汗摄图在大可汗牙帐设宴款待杨广、长孙晟一行之后,染干本有意前往杨广一行下榻的馆驿拜会杨广、长孙晟,当着长孙晟的面儿和杨广恢复以师兄弟相称,多多少少挽回些自己的颜面。可是,待大可汗牙帐内的酒宴一散,染干就听说可贺敦宇文般若亲自将杨广安排进了她平日里参禅修佛的那座小佛寺里居住,并且暗中传下严令,在杨广离开紫河镇,返回隋境前,未经她的允准,任何突厥王公勋戚,文武大臣概不得到小佛寺中和杨广有所接触。
染干失望之余,只得每日都到馆驿看望恩师长孙晟,私心希望通过长孙晟带话给杨广,向杨广转达自己欲和他恢复旧时情谊之意。染干之所以会如此急于和杨广联络感情,实则是想趁第二可汗庵逻病故之机,利用隋朝的势力来逼迫伯父摄图,及早召回被发落至漠北苦寒之地的父亲处罗喉,壮大本部族的实力,以求在东突厥国内争得更多的领地和话语权。
无奈,可贺敦宇文般若像是对此早有防范,使得染干只能每日望庙兴叹了。
杨广带着张须陀、鲜于罗住进这座由宇文般若取名唤做因果寺的小庙,入得庙来,第一眼就认出了站在庙中众僧人队列中迎候自己的罗艺,不由得心头一喜。
次日一早,杨广趁众僧人在佛殿内做早课的功夫,暗命鲜于罗将罗艺带至他房中,向罗艺探问江陀子的下落。
罗艺对江陀子是否被宇文般若强留在身边为她种植花草一事全然不知,却向杨广透露了另一个惊人的消息:最近,即将有一位江左的有道高僧应宇文般若之邀前来因果寺传经布道。
“此事当真?来自江左的这位有道高僧具体来自哪座名山佛寺,法号如何称呼?”杨广不曾想到,从罗艺嘴里居然得到了这么一个消息,急忙向他追问道。
“小僧只知道这些。”或许是做久和尚的缘故,罗艺已习惯于僧人自称,先是摇摇头,继而又推测道,“不过,可贺敦既将王爷安排进因果寺中居住,多半不想对王爷隐瞒此事,王爷何不当面问她一问?”
初听罗艺说起宇文般若不远千里,从地处遥远的南陈江左之地邀得一位高僧大德来因果寺传经布道,杨广头脑之中异常敏感地就闪现出来自天台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