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此次前来,是为诚心礼佛,故而不欲太过招摇,周郡守无需急于将本王抵达会稽的消息禀明冲之、建平等人,若是得空,明日一早,便陪本王前往天台山谒见智觊大师,如何?”
周罗喉一时还未领会杨广的真正用意,遂抱拳答道:“王爷既如此吩咐,末将这便派人上山去告知天台寺僧人,命其洒扫寺院,恭候王爷明日光临。”
“哎,这就不必了吧。”杨广笑着摆手制止了周罗喉,说道,“明日只需周郡守一人陪同本王上山谒见智觊大师即可,哪用得着如此行事?”
“可是,王爷……”周罗喉显得十分为难,张了张嘴,想劝劝杨广,又不知从何劝起,支支吾吾地答不上话来。
杨广见他如此,只微微一笑,却不作任何解释。
因杨广有话在先,周罗喉不便违命行事,遂于次日清早收拾停当,独自陪同杨广一行出了城,前往天台山而来。
待到天近晌午时分,一行四人来到了天台山脚下,杨广这才命郭衍手持禀贴,先行前往天台寺中求见智觊大师说明来意,自己则在李浑、周罗喉的陪同下缓步上山,来到天台寺外等候回信。
天台寺中僧人虽然早就听说了晋王杨广将亲至天台山谒见智觊的消息,却因不知杨广的具体行程,待接到郭衍先行上山送来的禀贴时,仍不禁大吃了一惊,以智觊为首,合寺僧人身披袈裟,列成两队,迎出了寺门。
“日前得蒙大师开示,才使小王幡然醒悟,建言朝廷首在江南推行均田制,以惠江南百姓。今日特来谒见大师,当面致谢。”杨广一见智觊大师率领合寺僧众迎出寺门,忙疾步向前,双掌合什,施礼说明来意道。
“贫僧不敢当,王爷,请到寺内说话吧。”智觊笑呵呵地还礼相让道。
杨广心中既起了拜入佛门的念头,便不肯在智觊面前摆出朝廷亲王的派头,执意请智觊大师先行,自己执弟子之礼紧随其后,跟随智觊大师来到了寺内方丈分宾主落了座。
李浑、周罗喉因牵挂杨广的安全,暗中商请智觊只留了老实可靠的两三名僧人在方丈房外侍候差事,打发其他各位僧人早早地离开了方丈,该做什么还做什么去了。
“阿弥陀佛,贫僧日前已听说了王爷将亲至天台山的消息,却没想到王爷不期而至,身边只带了三两人。但不知王爷如此行事,是否另有用意呢?”智觊目光闪烁地望着杨广,首先开口询问道。
“真是什么也瞒不过大师的眼睛啊!”杨广由衷地感叹一声,径直向智觊说明来意道,“我此来天台山,一则确为当面向大师致谢,二则也为借天台寺这方宝地,召集江南各地佛寺的有道高僧,会议解决各地佛寺的供养问题,三则,小王有一不情之请,想请大师收小王为徒,以使小王得以随时聆听大师教诲,因此才轻装简行而来。”
智觊虽然猜到了杨广微服上山来见自己,其中必另有用意,却没想到杨广会提出要拜自己为师,出于本能地摇头推辞道:“王爷乃天皇贵胄,且身负抚绥江南之重任,如何能以身事佛?王爷说笑了。”
孰料杨广肃然起身,双掌合什向他恳求道:“父皇幼时曾蒙智仙神尼收养,生长于尼寺之中,小王禀承家训,自幼信佛,又因缘际会,得蒙大师开示,诚愿拜入大师门下,终身礼佛事佛,决无反悔。敬请大师就收下我这个徒儿吧。”
智觊忙起身还礼,口中却仍在推辞道:“贫僧深知推行均田制必将惠及江南百姓,王爷但有何吩咐,贫僧愿勉力相助。但……”
“万望大师切莫推辞,就收下小王这个徒儿吧。”杨广见智觊还要推辞,把心一横,“扑通”跪倒在智觊面前,纳头便拜。
饶是如智觊这样的有道高僧,平生也从未遇到过今日这样的事,不免一时慌了神,忙俯身将杨广扶起,口中不停地念诵着佛号,却不便再说推辞的话了。
杨广见智觊仍不肯答应收自己为徒,遂执意跪着不肯起身,直言劝道:“大师想必也听说了江南各地州郡佛寺僧尼前往州郡衙署化缘一事,有人曾向小王建言,派出军队加以弹压,但小王在想,佛门本清净修佛之地,江南数十万僧尼中的大多数并非蓄意与朝廷作对的歹人,不宜强加兵戈,由此进而想到了拜入佛门,借助佛门自身的力量来化解、平息这场骚乱。之所以要拜入大师门下,倒也并非全在于小王的一已之念,而是欲借助大师在江南佛门中的声望,助小王挽救数十万江南僧尼,使他们免受兵戈之难。”
智觊听了杨广这番话,喟然点头感叹道:“承蒙王爷信任,告知贫僧以实情,为江南数十万佛门弟子着想,贫僧情愿勉为其难,收下王爷这个徒儿,但也需王爷答应贫僧两个条件方可。”
杨广忙问道:“大师请说,是哪两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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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7章 法号总持
“首先,王爷须得答应贫僧,无论日后出现什么情况,都不得派出军队进驻江南各地佛寺,对寺中僧尼进行弹压。”智觊目视杨广,缓缓说道。
杨广因想到此前据裴蕴派人侦知,尚有为数不少的奸人寄身各座佛寺之中,代表原有田主向当地百姓强征钱粮,正欲开口向智觊说明实情,却听智觊已然说道:“王爷既欲借助佛门的力量平息各地骚乱,对待寄身佛门,为非作歹的极少数不法之徒,贫僧也希望将其交由所归属的佛寺自行清理门户,尔后再由官府施以惩治。”
“大师思虑周详,小王唯恩师之命是从。”
“第二个条件,王爷需得保证江南现有的各座佛寺均能得到足够的钱粮供给,免除僧尼的生计之忧。不知王爷能否做到?”
杨广在受到顾施的启发,决心拜入佛门,借助佛门自身的力量化解眼前的这场危机,长久地聚集江南人心以来,也曾认真地考虑过在江南各地推行均田制之后,如何才能有效保障各地佛寺的供给这一问题,并且在心中已有了个初步的思路,此时听智觊提出他的第二个条件,遂向智觊询问道:“小王心中已有了个不甚周详的想法,打算按各地佛寺中登记在册的僧尼人数,分别授以田地,供其耕种、收获,以使江南僧尼能够自食其力,自力更生,在此基础上,再由信众向佛寺进奉些香火钱,庶几就可以无忧了,但不知大师以为如何?”
“自力更生,自食其力……唔,王爷的这个办法好。”智觊脱口称赞道。
两人正在方丈之中谈论着如何化解目下江南各地佛寺发生的这场动乱,长久地解决各地佛寺的供养事宜,忽见在门外值守的李浑进来禀报,说是裴蕴和段达率领骠骑营大队人马追上天台山来了。
“传本王的话,命冲之、段达二人留在山上,其余人马立即撤下山去。”杨广得报,面带不悦地吩咐李浑道。
智觊待李浑领命走后,像是想起了一事,遂向杨广请求道:“除了以上两个条件外,贫僧尚有一不情之请,希望王爷能够成全。”
“大师既已答应收下小王为门下弟子,在小王面前无需这样客气,但请吩咐便是。”杨广就坡上驴地答道。
“贫僧有位师兄,法名唤做独静。独静师兄早年曾收下过两名不肖的徒儿,其中一人名叫萧如水,据贫僧所知,这萧如水目下正受到朝廷严令缉拿,而就在不久前,独静师兄不辞而别,突然下山去了。贫僧唯恐独静师兄受到萧如水的鼓惑、挑唆,做出什么对抗朝廷的事来,因此恳请王爷派人尽快找到独静师兄,劝其返回天台寺静修,再勿参与俗世纷争。”
杨广曾听李靖说起过萧如水的师父也是位天台山上的僧人,此时听智觊虽然没有明说,但言下之意颇有恳求自己保全独静性命的意思,心中虽不甚情愿,但灵机一动,反问智觊道:“小王曾听李靖说起过,这位独静大师曾受人之托,挟持李靖等三人藏匿于天台山附近长达一月之久,若他此次下山,果如大师所料,系受其徒萧如水鼓惑,小王即使派人找到了他,又当如何才能劝说他返回天台山来呢?”
智觊仰面叹息了一声,答道:“若以独静师兄的为人、秉性而论,他是不会轻易做下错事的。但求王爷找到他的下落后,能够派人及时告知贫僧,再由贫僧设法劝说他返回天台山吧。”
杨广暗中猜测,智觊说出这番话,足以表明他也没有足够的把握劝说得独静返回天台山,遂继续问道:“以大师所料,独静大师会去往何方呢?”
“前些日据与独静师兄一向要好的独语师兄对贫僧说到,独静师兄似乎对王爷手下的那名李靖将军从他手下逃脱仍在耿耿于怀,据此推料,他此番下山,有可能是奔着李靖去的。”
“这件事就交给小王来办好了,一旦发现了独静大师的行踪,小王定当从速派人告知大师。”杨广口头上爽快地应承下了此事,心中却在思索着:萧如水的这位师父有无可能随着李靖返回了长安,甚至有可能一路追踪他到了关外。
智觊见杨广痛快地答应了自己提出的几项条件,再无话可说,遂主动提出,要在三天后为杨广举行拜师仪式,正式收杨广为徒,并且当场为杨广取了一个法名,唤做总持。
杨广得到智觊的亲口允诺,自是大喜过望,当晚便与随行的李浑、周罗喉、裴蕴等人留宿在了天台寺中,静候三天之后正式拜智觊为师,继而在天台山举办千僧会,一并化解江南各地的佛寺之乱了。
当晚,裴蕴主动来见杨广,虽未敢直言抱怨杨广微服私行的做法,却向杨广提出了一个足以引起他关注的问题:“王爷没觉得此次浙东之行,一路上走得过于顺利了些吗?”
杨广目视裴蕴,问道:“冲之的意思是说,以萧如水、张仲坚为首的‘雁巢’残部明知本王要来天台山谒见智觊大师,却为何没有派人半路行刺本王吗?”
“正是。”裴蕴点头答道,“虽则下官与张长史发觉王爷提前自广陵动身之后,即传谕沿途州郡衙署严密保护王爷一行的安全,但依此前‘雁巢’曾发出过针对王爷的刺杀令而言,萧如水、张仲坚本不应当放过此次的大好时机,说什么也会派人前来袭扰、行刺王爷的,可是据王爷方才所说,自从广陵动身以来直至今日,一路上连个小毛贼都没遇上过,这岂不是太反常了些吗?”
杨广边在房中来回踱着步,边思索着裴蕴提出的这一疑问,良久,才猜测着说道:“萧如水在江陵附近劫走十万贯赎金后,一直身处朝廷的严令缉拿之下,疲于奔命,而张仲坚最近一次现身,是在江北徐州境内,照此推断,冲之,你说,他二人会不会都已不在江南,进而无力派人来行刺本王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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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8章 智者大师
裴蕴拱手答道:“下官受王爷重托,主持江南缉捕之事,宁可相信萧、张二元凶仍潜伏江南,欲图不轨,也不敢有丝毫大意,除非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萧如水、张仲坚已不在江南,否则下官仍将增派得力人手,明查暗访,务求将二人及早捉拿归案的。因此……”
杨广已猜到裴蕴接下来定会劝自己莫要微服私行,给萧如水、张仲坚以可乘之机,遂冲他摆了摆手,说道:“也不必过于高估了对手吧,张仲坚在建康的据点既已被我拔除,他已成了丧家之犬,而萧如水虽然侥幸劫得了十万贯赎金,却也面临着官军的缉捕,极有可能隐匿起来避避风头,即使二人并未离开江南,目下恐怕只能图自保,而无力再为非作乱了。浙东一带既是‘雁巢’的发源之地和盘踞的重要地区,本王还打算趁这此上天台山拜师的机会,多在浙东待上一段时间,亲自督促推行均田制,冲之,你要及早做好准备哟。”
裴蕴虽然对杨广亲自坐镇浙东,督促浙东诸州郡推行均田制的打算不敢苟同,但也再不便提出任何反驳的理由,只得趁势说道:“王爷既然有如此打算,下官这就致书广陵,增调人手来浙东清查‘雁巢’残部。另外还有件事,要请王爷的示下:下官与段达将军率骠骑营兵马自广陵动身前,王爷身边的两名侍女瑟瑟和红绡找到下官,坚持要随下官东来,以便随时服侍王爷,目下她二人就在天台寺门外,王爷,您看?”
杨广知裴蕴同意带上瑟瑟、红绡两名侍女同来天台山,是为了方便照料自己的饮食起居,纯属一番好心,但因考虑到自己此次是来拜智觊大师为师,化解江南佛寺之乱的,要在天台寺多住上一段时日,不便留瑟瑟、红绡两名侍女在身边服侍,遂吩咐裴蕴暂将两名侍女安置到会稽城内落脚,好生关照。
“冲之,还有件事,你须立即派人去办。”杨广因想起智觊托自己寻找独静一事,眼见裴蕴欲起身告辞,遂摆了摆手,向他交待道,“萧如水的师父独静和尚就是天台寺的僧人,今日据智觊大师告知本王,不久前,独静和尚突然不辞而别,独自下山去了,现命你会同周罗喉等人分派各路人马,从速查找到独静和尚的下落,来报我知。”
他稍一停顿,接着吩咐道:“据李浑向我禀报,长安宫中近来也颇不安宁,你再派一得力吏员返回长安,探明大兴宫中闹鬼的真相,以及李靖的近况,速报我知。”
裴蕴见杨广将探听京中情形的差使也交由自己来办,知杨广对他的信任又进了一层,心中窃喜,拱手领命,告辞去了。
接下来的三天,杨广每日都要到方丈向智觊大师请教佛法,参研佛法精义,智觊大师见杨广以亲王之尊,犹能孜孜不倦地向自己求教佛法精义,并且对佛旨佛意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愈发感觉到杨广拜入佛门的诚意,遂不再隐晦,将自己所参悟的佛法精义倾囊讲说给了杨广。
杨广因受到智觊大师的倾囊传授,虽仅有短短三天的光景,也自感对佛法的领悟、参研更进了一步,也由此产生了一个新的念头,遂于举行正式拜师的头一天向智觊提出,要为智觊上一尊号,以示祟敬。
智觊尚是头一回听说还未正式拜师的徒儿要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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