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痛得直嚷嚷,却并不拿开我的手,我有些不忍,只得自己默默收了动作。
“没成想见到我你竟会这般激动,走,本公子带你去买上十串糖葫芦。”
说着,某人便拉起我空闲的右手。
我勾唇笑了笑,轻轻将手扣在他手心。
我曾问过他,他到底是什么人,他只淡淡地说了句“江湖草莽罢了”。我当时还戏称他说大唐的江湖草莽竟还这般文质彬彬、斯文有礼、相貌堂堂,简直就是斯文败类嘛。
他只笑笑,没有言语。
我知道有些事情不该问,比如,这么些天他有没有找过我?他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只是,问了也没有结果,又何必徒增烦恼?
如果可以,我望了望那人此刻明媚的笑容,就让我单纯地将之称为,巧合吧。
不知何夕,一见倾心;情深不负,相守合宜。
只是这双手,我注定握不了太久,在情愫明了之前,离开也好。
☆、入长安李密亲相迎,赐姓氏明涵忆往昔
还记得长安城外那一夜,临近分别时,我们两人都心知肚明,却又各不言破。他并未问我如何逃过了桃林县那场兵荒马乱,也未问我为何出现在长安城外。
我望着他的侧脸,努力忽略掉自己心头那股奇怪汹涌的欲望,笑着挥手,道了句:“今后山高路远,后会有期。”
我走得有些匆忙慌乱,乃至于我来不及回首看看身后那人怔怔伸出的双手。
似乎依稀在说:别走……
世人多怕离情苦,原来,我也并不例外。
只是既然注定要离开,那何不潇洒一点,将眼泪留给黑夜成为永恒的纪念。
打马在长安街上,满眼皆是汹涌热情的人群,我跟在李渊身后,在李世民和刘文静的陪同下,向着唐宫而去。不知为什么,此刻望着路边那人山人海中投来的或羡慕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听着锣鼓喧天的热闹乐声,我的心底莫名就空了一片,似乎我选择了一条注定与寂寞相伴的道路。
“涵儿,别紧张。”
右手背上一暖,我侧头望了望身侧那人,李世民却只弯眉冲我笑笑,使劲攥了攥我的手掌,见我脸上有了些许笑意,才回身不再看我。
此刻他的脸上挂着标准的国际笑容,谦逊、温暖、有礼而又威严自生。这样的笑容曾经一度让我忘记他不过是个刚满二十一岁的男孩子罢了,这样的伪装下他又该藏了多少心事呢?
收回自己的目光,望了望侧前方独自乘马、笑容满面,朝着长安百姓挥手示意的李渊,我微微敛眉。不知为何,李渊总是能让我想起当年打着亲民牌左右逢源的刘邦。可他们却又明显不同,李渊不止有亲民之态,还有将帅之才,愿意放低姿态亲自迎我这个“神女”入城,却并不与我同行寒暄。如此安排,李渊内心之精细已可见一斑。
亭台楼阁,遥相呼应;红墙黛瓦,陌世疏离。
唐朝的宫殿无疑是绚丽的,我走在千年之前的古都之中,一步一顿,跟着浩荡的人群缓缓步入正殿。
身上的衣服沉重而又繁复,熨帖的嫣红绽放在重重宫阙之间,我的心情第一次蒙上了一层灰雾。
承认了这个身份,就代表了无法割弃的责任,就代表了我已经没有权利回头,寻找我心心念念的自由。
也许,自由与安全,我早便已有抉择,怨不得旁人。
大殿中央,我望着高堂之上正襟危坐的李渊,望着在殿内用余光暗暗观察我的众位大臣,望着一脸莫测神情关注着我的李世民,望着角落里探头探脑的宫人,我缓缓下跪,弯身行礼,大红色的裙摆自我身后延伸开来,分外妖娆。
“民女明涵见过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是我在电视剧中学的句子,只是声音略为颤抖。谁知,李渊还未开口,便听有人噗嗤一下,险些笑出声来。
我瞪了李世民一眼,只以为这孩子莫不是疯魔了,竟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无状。
谁知李渊亦大笑两声,冲着诸位大臣打趣道:“大家快看看,朕这个皇帝把人家姑娘吓成什么样儿了?”
说着,起身行至殿下,微微弯腰,搭上我的胳膊,“孩子,不必害怕,快快起来。”
我一时震惊于李渊的态度,竟忘了反应。只听有人在我身侧咳了一声,我猛地醒过神来,顺势起身。
“皇上如此厚爱,当真是折煞民女了。”
李渊只冲我笑笑,又转身回了龙椅,“话可不能这么说,明涵姑娘既然是我大唐的神女,那便是朕的家人,朕又如何能委屈了你。”
家人?
我未能明白李渊的意思,一时愣在原地有些呆傻,只听一人自人群中笑道:“皇上此言极是,微臣也以为神女殿下既是我大唐的天赐之福,就理当尊之,以企吉兆,利平后乱。”
我沿着声音望向那人,说话那人眉目清秀,年轻儒雅,气质娴静,一身官服却被他穿得如此潇洒随意。我微微蹙眉,只听李世民笑着接道:“父皇,儿臣同意长孙大人所言,想我大唐如今得以败西秦,平李密,无不拜此福照。”
长孙大人?原来,他便是李世民的妻兄—长孙无忌。
他的年纪与李世民相仿,少年得志,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与后来身居国舅之尊时的心气想必定是大不相同的。
“那诸位爱卿可有何异议?不妨说来让朕听听。”
李渊眉眼含笑地一问,眼底眸光却黝黑深沉,让人难以琢磨。
“微臣以为,既然秦王和长孙大人意见一致,那陛下不妨赐姓于神女,以示皇恩浩荡。”
“裴爱卿所言深得朕心。”
李渊笑着转眸望了我一眼,我连忙微微低头,做尽恭敬之态。这个裴大人不出意外的话便是李渊的心腹,裴寂裴玄真了。
此人深得李渊宠信,居功自傲,自视不凡。
但说到赐姓,每个皇帝首选的估计都是自家姓氏,也就是‘李’了。
李……明涵吗?
果然,李渊金口玉言,“明涵啊,朕今后便赐你李姓可好?如此一来,你便是朕的家人了。”
我的眸光变幻了几许,最终沉淀下来,未曾想单单一个决定竟仿佛已耗尽了我的半生力量。
重新翻动裙摆,我稳稳下跪,弯腰行礼,不卑不亢地沉声道:“多谢陛下厚爱,只是明涵既有缘成为我大唐的神女,那今后明涵便该冠唐姓,誓死捍卫我大唐荣耀。”
对不起了,大唐荣耀的台词。。
久久没有抬头,我伏在地上微微阖眼,大殿中安静地异常,胸膛内的心跳声亦愈发地明显。
我知道,我的抗争只有两个结果,一是大怒,二是……
“哈哈,不愧是我大唐之福,果真有礼有节,好气魄!”
一道豪气爽朗的笑声猛地传来,我不禁满头黑线,请问在我身后默默飘过的这位富态大姐到底是打哪儿冒出来的?
谁知,李渊却并未生气,只春风满面地起身迎上前来,问道:“夫人怎么今日得空来看朕呢?”
李世民亦在一旁亲昵地唤了声,“娘”。
我心下微讶,这位应该就是如今的后宫之主万贵妃了。早便听说李渊的发妻窦氏几年前便因病逝世,遂如今后宫诸事都由万贵妃掌管,李渊待他这位妃子也是极好,万贵妃的儿子早年离世,但幸得她还是慧眼识人,心思通透。只是我没想到的是李世民竟然会同民间老百姓之间一般唤着万贵妃“娘”。思及之前在军中我于李世民账内偶然见到的窦皇后的画像,气质娴静淡雅,让人一眼难忘。
“你这孩子,还跪着做什么,快些起来,和本宫一起去歇一歇,晚上本宫还要为你摆上几桌接风宴。”
说着,万贵妃便用手搭上我的胳膊,将我扶起。不得不说,贵妃娘娘保养得极好,肤色白皙透亮,体态丰盈,风韵犹在,眸光犀利却又隐含大气温柔,算得上是大唐审美的典范。
我望了李渊一眼,他却只是笑眯眯地瞅着万贵妃,说道:“夫人说的是,明涵啊,朕就遂你的意,赐你唐姓。今后你便先陪贵妃住上一些日子,等入了春,朕再为你建上一座府邸,如何?”
我有些不知所措地摆摆手,“多谢皇上厚爱,明涵并无他求,只希望能为我大唐带来些许好运便足矣。”
万贵妃拉起我的手,眸光温暖,笑容和煦,“世民之前就同我说过,说我们神女星目温婉,善良贤智,如今一看,果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美……吗?
我已经有多久没有时间仔细端详过自己这张脸了?
转身望了李世民一眼,他竟欲盖弥彰般地同长孙无忌比划着什么,余光却一直流连在此处,耳际的嫩红已经出卖了他此时的内心。
勾唇微微一笑,果然那人身子一僵,我掩唇低头随着万贵妃缓缓行出正殿,冬日暖阳,日光正好,我伸手遮到眼前,感受了一把阳光的温度。忽然,指缝之间出现了一道我极为熟悉的身影,那人自宫殿尽头的角落里行过,只是待我匆忙放下双手再去看时,那里早便没了人影。
唇角的笑意渐渐散去,我竟是不知这到底是日光恍惚,还是我心下思念?
其实在我还很小的时候,我便被人送到了孤儿院,也是在那儿,我认识了江辰,我的未婚夫。
其实也不对,当时的江辰还不姓江,我们这些孤儿院的孩子都喜欢喊他辰子。
那一年的他和我一样,成了孤儿;那一年的他和我又不一样,因为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便被上海的江家领养了去。而我,一直待在那个孤儿院里,直到那个宠我疼我的院长奶奶离世。
其实,我一直都知道我的父亲姓唐,可我从来都不愿给自己冠上这个姓氏,所以从小到大,孤儿院的孩子们只知道我叫明涵,大家开心时总会唤我涵涵,这个小名儿还是他们在院长那儿学着叫的。
奶奶离世后,我被好心人资助上了当地县里的高中,后来,又申请贫困生去上海读了四年大学。早早地兼职打工,让我学会了察言观色,学会了谨言慎行,学会了压抑自我。
以至于后来,再次遇到江辰,经历了那段我曾经觉得纠结不已却又不忍结束的感情。
江辰对我很好,只是爱情这种东西,根本没有道理可讲。
不爱,就是不爱,哪怕我曾无数次告诉自己我可以。
如今我经历了这么多生死离别,似乎对父亲当初的选择更为理解了一些。此番重新冠上父亲的姓氏,我知道,一切都将重新开始。
从今天起,我是大唐神女,唐明涵。
☆、宫廷会明涵险出糗,居唐宫初遇小公子
“神女殿下,您换好衣服了吗?奴婢能否进屋为殿下梳妆?”
听得门外一道甜美的声音,我微微蹙眉,终于放弃了自己钻研身上这套衣服的穿法。本来不习惯被人伺候,遂刚刚我把送来衣物的宫人挨个请出去各自活动,想着自己先换好衣服再说,谁知……
摊在塌上,平了平那被我攥得有些皱巴的衣角,我无奈道了声:“进来吧”。
只听房门轻轻一响,一道浅粉色的娇小身影映入我的眼中,我还未来得及说话,便听那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神女殿下,需要奴婢来帮您理理衣服吗?”
这孩子太不矜持,我微微红了脸,还是不情愿地挪过去一些,让这个小丫头帮我整理了一番。
这套衣裙和今晨在大殿之上的那套大红色礼服不同,若说上午那套衣服是庄重的,严肃的,是为了展现大唐神女的天赐神威的,那如今这套便是柔和的,温婉的,繁复却又不失女子的灵动魅惑。
望着境中的自己,我不由有些失神,似乎自从来到大唐,我还未有机会好好地打扮自己。如今,却着了形似抹胸式的金丝长边礼服,莹白色裙摆曳地而过,收腰,材质舒滑,却又很有质感,保暖防寒。此外,身披带有细碎雪花形状的素色广袖罗衫,外搭一条浅鹅黄色披帛。
莫名有些感动怎么肥四?
是的,来到唐朝这么久,我终于穿上了电视剧传说中的“齐胸装”……
本来刚刚这个小丫头还打算帮我做一套正式复杂的妆容和发髻,但在我强烈抗议下,最终只是戴了些简单的首饰,以舒适为主。
“神女殿下,您今晚真的很美。”
许是在现代太多弯弯要绕,如今这个小姑娘心直口快的赞美竟一时让我不知如何反应。
半晌,我才向上扯了扯衣服,掩唇咳嗽一声,问道:“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对面的姑娘萌萌地行了个礼,认真道:“奴婢碧螺,是贵妃娘娘特意遣来侍奉神女的。”
“碧螺?”
这次轮到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想必你的父亲定是十分爱喝碧螺春才对。”
本来是调笑她的话,谁知她却一脸震惊道:“家父确实爱喝碧螺春,只是奴婢家境寒微,父亲也只逢年过节才会喝些,神女当真是厉害。”
我讪笑两声,心下微微一叹,这种小白兔在甄嬛传里估计活不过第一集吧……
“碧螺,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带我先去贵妃娘娘所说的宴会处侯着吧。”
今夜是万贵妃专门为我安排的接风宴,说是家宴,倒不如说是一场华丽丽的宫廷宴,届时所有的李氏亲眷都会前来赴宴,与我而言,还不知是喜是忧。
月华初上,早早地便坐在筵席之上等待的本神女无聊之余,划划重点:
其一,太子身体抱恙未能出席;
其二,秦王李世民携妻前来赴宴;
其三,齐王李元吉原来如此年轻气盛;
其四,元芳殿下,你怎么辣么可爱?
……
还有最重要的是,冬末的长安城竟然下雪了!!!
原谅我重点中的重点有些跑偏了。。
我本是在万贵妃身边的座位上安静地坐等,万贵妃还未到,而万贵妃右手边的座位上却早早地多了一道鲜艳的身影,那人百无聊赖地倚在身后的软背上吃些瓜果,浑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宫中女子鲜有的骄纵,听碧螺说这便是李渊新近最为宠幸的尹德妃了。后来许是见我无聊,碧螺便自身后凑到我耳边悄悄道:“神女,奴婢刚刚看到外面开始下雪了,这可是年后的第一场雪呢!”
我心下微动,眼睛在筵席中扫了一圈,见还有些亲王未到,我便默默起身,独自出了殿门,朝着御花园的方向溜达了过去。
不得不说,雪景和宫殿是世间绝配,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年下雪故宫都会跑到微博热搜上去。也许,任谁也抗拒不了红墙黛瓦与那片轻灵纯白的美丽邂逅吧。
不自觉间走到这座小亭子中间,我微微弯腰,伸手抚上长凳表面那片已然成型的雪白,手指划过,一个“唐”字便定格在那里,不期然锁住我的目光。
忽地感到肩上微微一沉,我迅速折身后退,对面那人的手还未来得及收回,顿在空中尚有些许尴尬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