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被那个老骗子的几句话忽悠了？还是看了网上那些神乎其神的炒作？
居安有些烦躁地朝门禁打了打喇叭。
看门的老大爷探头出来看了一眼，不用核对登记表，直接就给他开了门——这辆车实在是改得太有个性，可能整个A市也就这么一辆了。
一瓶牛奶很快就被喝完了，郁宁抱着个空瓶子，有点儿紧张地说：“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就行，剩下的我自己走。”
居安突然一个急转弯，不甚客气地道：“走？走哪儿去？你认识路吗就自己走？”
郁宁被颠得头晕，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一点儿：“我当然认识！”
居安冷笑了一声。
郁宁坐着人家的车，喝着人家的饮料，怎么都硬气不起来，只好憋着一肚子火偏头去看窗外，好规划一会儿去剧组的路线。
居安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郁宁一眼，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鼓着个包子脸的姑娘是个被人卖了都不知道的小笨蛋。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就她这样，还当家呢，怕是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感应到被人盯着，郁宁下意识地回过头，正对上镜子里居安的视线。
她不甘示弱地回瞪了他一眼，瞪完又觉得自己这样实在是太幼稚，有点尴尬地低下头。
居安却误以为这举动是懦弱，更觉得她像是只执意要往狼窝里跑的小绵羊。
车在一辆黑色的mpv旁停稳。
郁宁跳下车，左右环顾，刚才在影视城里转了那么一大圈，她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现在看来，更觉得四面八方都全是树。
身后传来车门关上的声音，居安手里拿着半瓶乌龙茶走下来。
他看了一眼正满脸茫然在原地打转的郁宁，甩了一下手里的瓶子，说：“走吧。”
郁宁眨了眨眼。
居安不耐烦地反问：“你不是要去找钱颂歌？”
郁宁大窘，忙小跑着跟上了居安的步子。
。
小陈坐在靠近片场的地方守着陆阐，后者正悠闲地靠在椅背上，随手翻看着原本属于季彬的剧本。
他闲得无聊，眼睛也就忍不住到处乱转。
突然，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由自主地发出“嗯？”地一声。
陆阐应声抬头，什么都没见着，抬腿踹了一脚他的凳子，道：“别在那傻坐着，给我倒杯水来，温水。”
这大热天的，又是在影城里，一时半会儿到哪去找温水。
小陈苦着张脸，屁颠儿屁颠儿地找剧务组的姑娘去了。
才借到热水壶，还没走进休息室，他便听见附近一扇虚掩的门内有人道：“……这个角色已经有人了，不如这样，你先演一段试试，如果可以，还是你来。”
他偷偷往里头看，钱导正侧坐在面对着门的沙发上，刚才传出来的正是他的声音。
钱导是出了名的难说话，就连季彬也三天两头被他训得狗血淋头，对方来得是何方神圣，听样子像是先前耍了大牌，如今又想吃回头草，这老东西竟然还肯？
他好奇地又往前走了两步，假装不经意地又扫了一眼门缝。
一双冷冰冰的眼睛正毫无情绪地看着他。
小陈吓得全身一个哆嗦，赶紧三步并两步离开了。
门里，对刚才的小插曲毫无所觉的郁宁再三鞠躬感谢钱导。
居安板着张脸，抬手托住她的额头，转头问：“那钱老师，是现在就试镜吗？”
钱颂歌笑面佛似的点了点头，左右看看，没找到剧本，干脆直接对着郁宁口述：“你就演一个小丫鬟，递茶的时候不小心把茶水打在了少爷的身上。”他笑着拍了拍居安的肩膀，打趣道，“你就客串一回少爷吧，不瞒你说，还挺像的。”
居安几乎是看在自己还叫他一声老师的份上才没有冷笑出声。
这个情节并不复杂，机位设置得好，根本不需要什么演技也能演。先前听钱导说这个角色只有五句台词，想来其他的镜头也不会有多难，一般的导演为了节省成本，可能随便找个龙套就打发了，甚至更抠一点儿的，让个群演或者干脆工作人员顶上。
不过钱导主动找上自己，自然有他的道理，郁宁慢慢琢磨着这段戏，一边回想着《河岸之华》的剧情。
因为实在是太过经典，这部电视剧常年在各个电视台轮播。郁宁自己追过一遍，又陪着家人断断续续看过两遍，其中大部分的剧情她都能记得住。
可或许是这个丫鬟太不起眼，她实在是想不起有这么个人来。
不过少爷她却是知道的，因为这一整部片子里，能称得上“少爷”两个字的，也只有季彬饰演的主角邵明华。
邵明华何许人？江南织造世家的幺子，留洋归来的新派青年，身材颀长、面容俊美，简直就是旧时代的高帅富。
虽然钱颂歌没有说，可这个情节里一男一女，又有这么个高帅富在，多半包含着些许桃色意味。
基调一定，剩下的便简单起来，郁宁双手托着一本小笔记本假装那是茶水，缓缓地走向居安。
她的步伐战战兢兢，脊背僵硬地绷成一条直线，脑袋却低得出奇，人坐在椅子上，几乎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少爷。”她轻轻地说，猫叫似的，嗓子里却像是渍了蜜一样甜。
居安一动不动地看着郁宁，没有动作。
小丫鬟疑惑，抬起头来，脸上含羞带怯，眼中含情脉脉。
“啪！”地一声响。
居安猛地站起来，把“茶杯”给打翻在了地上。
郁宁冷不防被他吓了一跳，惊讶地看着他。
居安眉头紧拧着，嘴角几乎绷成一条直线。
钱颂歌哈哈地笑起来。
他走上前拍了拍居安的背，笑着对郁宁道：“演得不错。”
可她还没演完呢！
不过无论怎样，看钱颂歌的表情，这场临时试镜算是通过了。郁宁松了一口气。
外头来人喊导演，钱颂歌又夸了郁宁几句，便让她在这等着剧务和她对接，自己先走了。
。
钱颂歌走出房间，季彬正站在外面等着，只见他一身赭石色绸缎直裰，梳着光亮的分头，鼻梁上架着副圆框的银边眼镜，看上去斯文儒雅。
不过他说出来的内容却不那么让人如沐春风了，他直言道：“钱导，我觉得曲小姐不适合演现在这个角色。”
曲小姐便是今天和他对戏的那个女演员，不知是不是因为开工太早没睡醒，一个镜头就NG了六回。
钱颂歌想起来就觉得好笑，反问：“怎么不适合了？这是你们公司韩总推过来的人，据说还演过两部主演，不过是状态不好，可以理解嘛。”
季彬挑了挑眉，道：“风情不足，风骚有余。”
钱颂歌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哈哈大笑起来。
可季彬一点儿也不觉得好笑，他脸上一直保持着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等钱导实在是尬笑不下去了，继续道：“韩沣那边我会和他讲，找不到合适的人就暂时延后。”
这已经是导演的工作了，季彬却直接帮他下了决定。
天大地大，出钱的人最大，更何况钱颂歌本来就对这个女演员不满意，他点点头，应允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堇张堇张，季先生这就算是正式出场了
第21章 片场
郁宁在家里待了没两天，就收到了去剧组报道的通知。
有了前车之鉴，她出门之前就准备好了水杯和折叠太阳伞，加上一本物理习题集和笔袋，刚好能放满一个小书包。
和前几天不同，这次的片场搬到了影城里的一条人工河边。
郁宁到得早，设备都还没全运过来，钱导正坐在一个马扎上一边和编剧讨论剧本一边吃包子，注意到她，朝她笑了笑，问：“早饭吃了吗？没吃到后勤那边领。”
郁宁说：“谢谢导演，吃过了。”
钱导点点头，便又继续回去和编剧说话。
郁宁熟门熟路地找到了化妆间。
一打开门，她吓了一跳，只见原本就不大的化妆间里摩肩接踵全是一身晚清民国时期打扮的群演，被挤在中间的几个小化妆师则在一刻不停地给他们化妆、戴假发，根本忙不过来。
也不知这些人都在哪儿找的，叽叽喳喳个不停，小小的化妆间里喧闹不堪，像是一锅挤攘攘的炸年糕似的，声音浮浮沉沉、人也浮浮沉沉。
统筹焦头烂额，郁宁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一时半活儿也没有戏份，隔着两队叽叽喳喳的群演，他大声朝郁宁喊道：“自己找个地方呆着——，过一个小时再来——！”
郁宁拍了这么多年的戏，比这还夸张的阵仗也不是没见过，笑着和他隔空喊话：“好的——！谢谢——！”
小姑娘的笑容很有亲和力，统筹原本焦虑的心也不由得被她感染了，露出一丝略带疲惫的笑容来，又朝她比了个快去的手势。
郁宁重新关上门，感觉外面的空气都要清新了不少。
一个小时空闲的时间做什么？
当然是写作业！
还有一个多礼拜就要开始高三补习了，她的作业还没有写完。
不是不勤奋，实在是忘记太多，一时难以补救。
特别是物理，公式繁杂，题型又多，郁宁对着一道电学题闷头在纸上划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应该用左手定则，放下笔来，姿态扭曲地转动着握成一拳的手。
她专心地盯着指尖，视线的焦距渐渐地就从自己的手上移到了其后的背景上——那里……好像有个人？
大休息室的日光灯灯光昏暗，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雾，那人更是整个都站在阴影里，模糊到只看得清是个男人，可郁宁怎么瞅，都感觉那人好像正脱衣服。
那人显然也看见了郁宁，他手指顿了几秒，姿态坦然地背过身去，把原本脱了一半的衬衫搭在沙发上，干脆利落地套上了一件藏蓝色的长衫，慢条斯理地扣着扣子。
反应过来自己还维持着点赞姿势的郁宁忙收回了手，低下头继续假装写作业，心里不断默念着“我是个南瓜我是个南瓜”。
或许是受男人姿态的影响，她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也没觉得受到了对方是个不尊重女性的变态之类，仿佛那个男人不是在换衣服，而是平平常常地喝了一口矿泉水。
只是那毕竟是个活物，郁宁低着头，听着悉悉索索的声音，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男人很快整理好了衣服，在沙发上坐下，开始穿配套的皮鞋。
“叩叩叩。”三声，休息室的门被敲响了。
外头有人问：“季哥，您衣服换好了吗？早饭买好了。”
男人应了一声，门便被从外面旋开。
小陈提着一个大纸袋子走进来，休息室里顿时溢满了面包的香气。
“季哥，您是在这吃还是……”
小陈满面的笑容在看见半堆戏服和道具后面坐着的郁宁后猛然一僵，他回头看看正仔细调整鞋带的季彬，又看看郁宁，笃定她是一早就躲在这里偷窥，而季彬又不知情的，原本满是讨好的语调立刻变成了尖锐的质问：“你怎么又在这里！是不是守着偷拍我们季哥的！手机呢！拿出来！”
本想和小陈打招呼的郁宁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摊开双手以示清白，坦然道：“我没有在偷拍。”
“那你在做什么？！”小陈把纸袋放在桌上，有些粗鲁地翻动郁宁“用来做掩饰”的……重难点手册？
看到他明显有些呆滞的神情，郁宁继续说：“我在写作业。”
小陈：“……”
写作业什么鬼？！新套路吗？！！怎么会有人在片场的休息室写作业？！！
有点不太能接受的小陈转头去看自家雇主，想让他为自己的讯问撑腰。
季彬却一言不发，信步走向他们，随手从纸袋里找出一包湿巾擦干净手，拿了一个圆面包出来。
他的手指纤长、骨节整齐，衬得那个最普通不过的面包也仿佛像是件华美的艺术品。
小陈急了，又催促似的道：“季哥，她刚才一直都在这里偷看，说不定还拍了照片、视频……”
季彬抬起眼来随意瞧了他一眼，声音戛然而止，小陈默然张了张嘴，三九天里出了一背冷汗。
“我知道。”季彬语气平淡地说。
“这位姑娘先来，我后到。”他两指碾了碾手里的面包，视线滑过摊开的书页，又落到郁宁脸上，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道：“不好意思，是我没有注意到你。”
季彬本就是圈内有名的美男子，笑起来的时候更是让人不由觉得飘飘然，郁宁的脸不争气地发热，她忙摆摆手，说：“没有，没有，我也有……责……任。”
郁宁的声音渐低，顺着季彬的视线往下看，正好瞄到自己那道涂涂改改都没写出来的电学题，然后，她看见那根好看的中指虚虚在其中的一步上点了一下，道：“做错了。”
说完，季彬便提起早餐，带着助理扬长而去。
郁宁：“……”
为什么突然有一种被物理老师检查作业的感觉……
。
又在休息室坐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化妆师叫郁宁去上妆。
累了一个早上，化妆师手上的速度显然有些偏慢，待郁宁换完衣服，已经比预计的时间晚了一刻钟。
她是第一天拍戏，又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不想迟到，一谢过化妆师便匆匆往河边赶，生怕因为自己影响了大家的进度。
还没走到，远远的，她便听到有个女人的声音在喊，可听起来又不像是在拍戏，倒像是在闹事的样子。
到了地方，果然还没开工，除了个穿着旗袍站在场地中央的女人，其他工作人员玩手机的玩手机，聊天的聊天，季彬甚至还抱着个笔记本，一脸闲适地靠在躺椅上看视频。
郁宁并没有自大到以为大家是因为她才没有开拍，可基本的礼节还是要有的。
她悄悄地走到钱颂歌身边，和他说了声抱歉。
钱导点点头，让她先到一边歇一会儿。
突然，女人冷笑道：“钱导，您也知道，这个角色是韩总帮我争取的，您也不能不讲道理，说换人就换人吧！”
钱颂歌打了个哈哈，心道他自己本来也没真打算换人，毕竟这年头妩媚型的演员不好找。
可季彬坚持不和这个女人对戏，他又有什么办法？总不能让他带着一千万滚蛋吧？
好不容易拉到赞助的钱颂歌只好把锅背到背上，说：“不好意思，曲小姐，这是导演组深思熟虑后的决定，毕竟昨天只因为你就NG了二十多回，前天的数目也不少，我们确实觉得你不适合这个角色。”
曲蕙儿听了有点心虚，NG是她的错，可她都把金主搬出来了，这死老头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更倒霉的是这两天韩沣又不知道哪儿鬼混去了，她怎么都联系不上。
也就是听说这部片子可能会在上星台的黄金时段播出，她才这么上心，不然以她的资历，何苦在这种小破剧里当配。
思及此处，她突然有了底气——就是，老娘演你的片还是给你面子呢！
她朱唇微启，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