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世诚斥道:“如意也太轻看自己了。竟和这种人比较。”
丘如意方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自己从前名声不雅,却不伤丘氏筋骨,况且又多是捕风捉影,越发与秦家小姐的性质不同。
不过,虽不知事情真相到底为何。那秦家小姐舍梁王世子而委身一个家将,便知那是个不看重富贵的,就凭着这些也算是值得人敬重的性情中人了。
当然,丘如意虽胆大,却也没大到敢当着丈夫的面大赞秦家小姐的行为,此时被安世诚斥责,也只得做出知错就改的姿态来。
安世诚又道:“这种事若是放在一般的人家,为了家族的颜面,这个女儿怕是要送到家庙青灯古佛一生,便是父母舍不得这个女儿,也是耐心等上几年,等大家都淡忘,再悄悄地办此亲事。真没有想到,他家竟毫无愧意,反而广发请帖,请人去喝喜酒。果然武将不知礼,哪怕他们家已经富贵数十年了。”
丘如意不赞同道:“文人之家难道就没出过这等丑事?岂能因这一家人的事情,就全然否决了天下武将之家,这对武将之家来说,也太不公平了。难道你忘了咱们外祖父可也是武将出身呢,一大把年纪,还在边关驻扎,才让咱们有了这安生日子过。”
安世诚一时倒忘了这茬,不免神情尴尬,说道:“咱们与秦将军府上原本没什么来往,只不过因为外祖父与秦将军有同袍之义,早前些年间二人亦曾同生共死过,所以这些年家里因为外祖父之故,才同秦将军府有了些来往。”
丘如意恍然道:“怪不得母亲要烦恼呢。秦家这门亲事确实尴尬,去了丢脸面,不去怕又伤了外祖父的脸面,果真难办。如此看来,秦家人也确实不会办事,虽说是他家的女儿出丑,可这么大张旗鼓的办喜事,越发不给梁王府面子……就算梁王府肚量比海大,心里却未必没有芥蒂。哎,只能说秦将军夫妻太过疼爱女儿了,事情都发展到这般地步,竟还不肯让女儿受委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丘如意唏嘘一番,也只得暂时把要人事件放在一旁,小心侍奉公婆夫婿时,也不免替婆婆发愁。
谁想只过了一天,事情就发生了转折。
原来是秦将军府在发出喜帖子两天后又挨家挨户追回了请帖,秦将军府上这一出戏,让京城众人摸不着头脑,纷纷打听缘由。
后据消息灵通的人透露,秦将军痛恨女儿做出那等伤心败俗之事,恨不得立时将女儿拿住打死,还是秦夫人心疼女儿,带着合府里人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秦将军这才留女儿条命,同时将那家将撵出京城,发往边关,并令女儿一同前往,二人无故不许再回京城。
这哪是男婚女嫁,竟是私奔了。秦夫人爱极这个女儿,虽此时也恨极了女儿,到底骨肉深情,不愿女儿受此委屈,终背着丈夫广发喜帖,打算生米煮成熟饭,在女儿停留在京城的几日内赶着办场喜酒,也算给女儿争个名位。
纸里包不住火,秦将军当天夜里就得知了这件事,顿时大发雷霆,差点对秦夫人家法伺候,第二天一早就将女儿女婿赶出了京城,自己也向皇上讨了件差事出了京城,只留秦夫人一人在家。
如此一来,秦夫人不得不厚着脸皮把喜帖讨了回来,这几件事凑在一处,她也没脸面到众人面前,自此称病不出家门。
丘如意听罢,不由叹息道:“这个秦家小姐真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被人瞧不起也就罢了,生生连累了生她养她的爹娘。”
苏嬷嬷亦唏嘘道:“据说这位秦小姐出身将门,最爽快伶俐不过的,不仅长相极美,难得的是知书识礼,仪态不凡,都说她天生就是个有福气要做王妃的,谁能想到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或许这就是她的命。”
楚儿道:“她落得如今这个下场,不过是她自作自受罢了,梁王世子摊上这样一个未婚妻子,才是可怜呢。”
丘如意不愿提那些皇族贵胄,忙止道:“自来一个巴掌拍不响,谁是谁非,咱们如何知道。以后休得再提此事,就此罢了。”
正说话间,卢国公夫人派人来请丘如意过去。
丘如意慌忙整了衣衫,带着丫头往婆婆跟前去了。
卢国公夫人此时正在议事厅里,见丘如意进来,便命众人下去,又指了座给丘如意,笑道:“你嫁进国公府也有几日了,不知还住的习惯吗?”
丘如意忙站起身来,笑着回道:“如意在这里住的很好。”
卢国公夫人笑着点头,又说道:“这些时日被一些事缠晕了头,今天方想着你院里伺候的少了些,除了你带了的几个丫头婆子,竟没有府里的老人。这样很不妥,一来,她们人生地不熟,怕不能好好照顾你,再者,府里虽不乏忠心之人,却也有欺生的,你又是新嫁娘,脸皮薄,少不得会受些委屈。所以,我想着挑几个老成有眼色的丫头婆子给你使唤,不知你可有看的顺眼些的,到时一并给了你。”
丘如意闻言,不由一脸地感激,上前笑道:“如意实在是惭愧!如意向来愚笨,还没想好怎样更好地向母亲尽孝,帮母亲分忧解难,反倒让母亲操心起如意的生活来,让如意感动的同时,也实在是觉得羞愧至极。”
卢国公夫人笑道:“说的倒是好听,只怕你心里正嫌弃我插手你的生活呢。”
丘如意忙欠身行礼,说道:“母亲这话实在让如意惶恐,母亲关心如意,如意感激还来不及,哪里敢嫌弃,又怎么会嫌弃?”
卢国公夫人笑问道:“你心里当真如此想的?”
第一八五章 两面卖乖
丘如意认真说道:“当然是真的。能得母亲关心照顾,是如意求之不得的事情,也是天下做儿媳的求之不得的事情,也是如意命好,老天开眼,才让如意求仁得仁,遇到慈爱如母亲这般的婆婆,其他做儿媳的就未必有这个福气了。”
卢国公夫人听了,心中舒坦,不由乐得哈哈大笑,笑道:“你倒是会说话,不管真假,反正我是当真了,既然如此,你倒是说说,心中可有人选,到时一并加上,都送到你院里去。”
丘如意恭谨回道:“一切都听母亲的。如意相信母亲的眼光,母亲治家多年,看中的人自然都是好的。”
卢国公夫人摇头笑道:“万丈深渊终有底,唯有人心不可量。我给你的自然是好的,只是老虎还有打盹儿的时候,我也未必不会看走眼。目前看着个个都是好的,但品性到底如何,唯有老天才知晓,所以你也不必因为是我派过去的,就一味地偏听偏信,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竟是我的过失了。”
丘如意没想到卢国公夫人如此实在,她本就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此时听到卢国公夫人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满腔热血便涌上心头,真心实意道:“如意谢母亲的教诲。其实如意在母亲的羽翼之下,想来也不会遇上什么大事,便是有些不好解决的,也会多思多听,实在不行,不是还有母亲为如意把关吗。”
卢国公夫人闻言越发高兴起来,叫丘如意到跟前,笑道:“从前也不觉得你说话这样好听,今天才发现你这小嘴儿竟似抹了蜜儿似的,竟似换了个人似的,说的话让人受用极了。”
丘如意欠身笑道:“如意谢母亲夸奖。基实如意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也是母亲慈爱,如意才敢将心里话直说,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还请母亲包涵。”
卢国公夫人笑道:“你都说母亲慈爱了。难不成我还要寻你的不是吗,否则就成了不慈爱了。”
丘如意忙道:“母亲如此说,如意实在惶恐。”
卢国公夫人摆手,满面笑容道:“母亲和你说笑呢。你休要惊慌。你也站着说了半天的话了,快坐下喝口茶润润嗓子。”
这时丫头上来重新斟了茶,丘如意从旁细看,一时接过茶来,亲手奉与卢国公夫人。自己方坐下举杯喝茶。
卢国公夫人越发满意,挑选的几个丫头婆子上来给丘如意磕头,又着实训示一番,就让她们下去收拾东西去了,转头又和丘如意细细说着那几个仆从的长处来,教丘如意如何更好地使唤她几个。
丘如意仔细聆听,不时点头附和,婆媳二人相处极为融洽。
丘如意见时机差不多,又上前笑道:“母亲所言,如意皆记下来了。另外还有一事要向母亲禀告一声:夫君不习惯仆从贴身伺候。又嫌院里人多扰了他的清静,所以我们院里的厢房跨院儿不准住人,为此嬷嬷搬到后罩房,丫头都挪到前头的倒座房里住,平时也只在垂花门处听命。”
卢国公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气,闻言,不由皱眉。
原来丘如意现在所居的院子乃是一座独立的二进小院子,人都撵出里院,一个伺候的人也不要,这和寻常平民百姓家的夫妻何异。
卢国公夫人叹道:“诚儿就是个拐孤性子。这样一来,清静是清静了,可没个端茶递水的,也实在不便的很。这事可不能由着他性子来。家里养着那么些仆从,夏天没个打扇的人,冬天没个看着添炭的,这是何苦来呢。”
丘如意陪笑道:“如意也是这样想的,为此也苦劝过夫君,只是夫君实在不喜人多。这只是个人习惯,出嫁从夫,如意倒不好十分劝了,再劝,只怕夫君要嗔怪如意偷懒怕累不肯如村野山妇亲自服侍丈夫了。”
卢国公夫人不由动容:“这么说来,这些时日都是你亲自照顾诚儿,真是苦了你啦。不行,我得好好劝劝诚儿,费米费钱地养着那些奴仆,让她们终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倒让媳妇累死累活地做活,天底下也只找出他这一个傻的来。”
丘如意忙笑道:“母亲言重了。为人妻侍奉丈夫,本是天经地义的。况且也没做什么重活,不过是添衣倒茶,其他的活儿,等夫君出门后,如意就叫进丫头婆子来拿去做了。如意今天说这个,不过是想告诉母亲:既然里院不让住人,只能委屈那几位嬷嬷和姐姐同其他人一起挤在倒座罩房里了。”
卢国公夫人满意地点头,笑道:“这不算个事,既然是你院里的事情,自然是你说了算,尽管随着心意做就是了,不必如此小心,倒显得我是个恶婆婆一般。”
丘如意掩口笑道:“若母亲是恶婆婆,那天下做儿媳的,岂不是得天天在菩萨面前祈求赐她一个恶婆婆。”
卢国公夫人开心地笑了起来,对丘如意说道:“你快回去吧,再这样下去,我真怕把脸笑酸了,晚上吃不得饭了。”
丘如意陪着轻笑,知道卢国公夫人要处理府务,便起身告辞,不敢如在娘家那般的随性,而是慢慢退出房去,轻行缓步,头上钗环不颤,腰间玉佩不鸣。
卢国公夫人暗自点头,忍不住得意地对身边管事嬷嬷们说道:“都道少夫人出身低,教养不得法,如今看她行动做派,倒也不差。”
嬷嬷们笑道:“何止不差,老奴们跟着夫人也见过不少的世家千金,如今看来,竟还没有能超出少夫人的呢。”
卢国公夫人笑道:“少夫人虽不输京城众千金,但你们也别把她捧得太高了。”
不提众嬷嬷如何继续夸赞丘如意,只说丘如意离开卢国公夫人的院子,仍不敢放松警惕,谨谨慎慎地走了好远,直到看身边只有自己的丫头,又快到自己院子时,才松懈下来,扶着杏儿站在一旁地大口喘气。
杏儿抿嘴悄笑道:“小姐这见婆婆一面,竟比去皇宫见皇太后还费精神呢。”
丘如意轻叹:“现官不如现管,皇太后再有权威,却等闲管不到寻常百姓家的后院中,这婆婆可是见天低头不见抬头见地住一个院里,为了家宅安宁,自然要谨慎小心了。”
杏儿掩口笑道:“奴婢侍奉小姐多少年了,最是了解小姐的脾性,本以为小姐是个恶媳妇无疑了,哪知却是天下最贤惠的媳妇了,小姐前后变化这样大,看来还是姑爷教导有方啊。”
丘如意轻斥道:“少贫嘴,再胡说,小心叫人撕了你的嘴。”
不过丘如意倒被杏儿点醒,看着不远处的书院,叫丫头们候在门前,她自己则慢慢走了进去。
这时安世诚正专心给弟弟讲学,不曾看到丘如意进来。
倒是安世茂抬头看到丘如意,忙立起身来,行礼道:“世茂见过嫂子。”
丘如意笑着伸手欲扶安世茂,不想安世茂却躲开,一本正经地说道:“男女授受不亲,还请嫂子勿怪。嫂子想必是有事找大哥,世茂先回避了。”
丘如意怔怔看着安世茂走出去,转头埋怨丈夫道:“原本该是一个可爱的孩子,硬被你教成个呆板的老头子,将来怕要和你一样,也是个书呆子了。”
安世诚笑一笑,反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丘如意走到安世诚身边娇娇笑道:“母亲挑了几个人,方才叫我过去看一看。”
安世诚忙问:“你是怎么应答的?”
丘如意瞟一眼丈夫,笑道:“长者赐不可辞,自然是按夫君的意思说的啊。”
原来当日安世诚虽因怕拘着妻子而赞成丘如意不要人,事后却觉得不妥,于是便劝妻子:身边有几个在府里颇有体面的老人,还是颇为便利的。
其实在府里生活的这几日,丘如意便已经感到身边只有从娘家带来的仆从的种种掣肘,自然从善如流。
只是她在婆婆跟前立了半天的规矩,劳心劳力,不由暗道:碍于孝道及礼节,她在婆婆跟前陪着小心,可究根结底,还是因为不想丈夫在两头为难,自己费心费神的,自然要在他身上找场子了。
于是,丘如意甩一甩胳膊,得意道:“你只道我向来毛糙,今天我在母亲面前可是大大为你长了脸了,立的规矩,都能成大楚朝女子的典范了,母亲都赞了我好几次呢。就是事后太累了,腿也软胳膊也酸。”
安世诚原本想说“习惯了就好”,但转念一想,丘如意今天表现不错,万不可打击她的积极性,于是话到嘴边,硬生生改成:“哪里酸软,让为夫给你捏一捏。”
安世诚说罢,还真帮着丘如意捏起肩来,丘如意受宠若惊,不过一会儿就习惯了,又道:“我方才是搜肠刮肚地逗母亲开心,说了几车子的话,竟忘了喝茶,现在还真有些口渴呢。”
安世诚无奈,偏又拒绝不了丘如意柔柔的撒娇,少不得亲自去斟了碗茶递到丘如意的嘴边。
第一八六章 大比之年
丘如意就着丈夫的手喝了一口茶,心里很满意。
她从前在娘家有多恣意,今天为了讨好婆婆,就有多小心。
既要礼节周全,又要搜肠刮肚说些婆婆爱听的话,幸好,还最终哄得婆婆满意,又让从前高高在上的丈夫做小伏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