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如意固然生性泼辣,却也知轻重,虽进宫两次,却严守规矩,更知皇家不同寻常百姓之家,不敢随意点评,但杏儿二人与别人不同,不好不理这个茬,便只好拿些无关紧要的只言片语来敷衍。
这如何能打发得了杏儿二人,幸好苏嬷嬷从旁相劝:“阿弥陀佛,咱们小老百姓还是少提皇家的好,这样再不会出差错的。”
杏儿二人这才做罢,丘如意得了解脱,不由含笑向苏嬷嬷点头致谢。
苏嬷嬷此时却正了颜色,对丘如意说道:“太后娘娘那里是天高地远,咱们只管安安分分的,倒不足滤,只是国公夫人这里,少夫人还得好好思量一番才是。”
丘如意不解:“苏嬷嬷何来此话?”
苏嬷嬷笑道:“赢得姑婆欢心,亦是为妇之道,少夫人很该想法儿讨好国公夫人。”
丘如意闻言,笑道:“我知道夫人之前不太看得上我,如今我已经嫁了过来,就是一家人了,我看她现在对我还好,只要我在她跟前规规矩矩的,想来还是能婆媳相得的。再说了,我才嫁过来,凡事两眼一抹黑,多做多错,一动不如一静,冒冒失失去讨好,别没讨了好,反惹人笑柄,那才是得不偿失呢。”
丘如意说到这里,见苏嬷嬷微微摇着头,情知她向来不说无用的话,便笑道:“不过,如果嬷嬷有什么好的建议,倒也不妨说来听听。”
第一七八章 试探磨合
苏嬷嬷闻言,微挺了一下身躯,点头道:“少夫人说的没错,不管之前国公夫人对您是何态度,目前来看,她对少夫人还是颇为照顾的,就连您讨好她的事体都安排妥当,只等您张口了,到时婆媳和睦,皆大欢喜,亦不愁夫妻和美了。”
丘如意心头不解,再看杏儿二人也是满面疑惑,倒是苏嬷嬷老神在在地站在那里,眉眼间满满的笃定。
丘如意知道苏嬷嬷这是等着自己放下主子身段向她垂询呢。
丘如意虽然脾气大,如今却再不是从前眼底容不下一点沙子的人,于是笑道:“夫人自然好,只是我怎么没看出来她安排了何事?”
丘如意的反应,本在苏嬷嬷的意料之中,只见她不慌不忙问丘如意道:“方才院中众奴仆来跪拜少夫人时,想来您也注意到基本上都是咱们带来的人,只除了那三个粗使的婆子。”
丘如意仍然不明所以,偏自己在这里闷着,那里苏嬷嬷却不紧不慢地卖关子,心中便有些动了气。
丘如意慢慢喝了口水,见苏嬷嬷仍没有开口的意思,不由蹙起眉来,声音便带了点火气出来:“嬷嬷有话请尽管说,我年轻经的事情少,一时想不到也是有的。你既然是我的陪嫁嬷嬷,一些事情上,需要嬷嬷替我多长长眼,有什么话当说则说,用不着这么小心客气,倒显得你我生分。”
苏嬷嬷脸上略僵了一下,转眼又一脸的恭敬,她倒真不是有意在丘如意跟前倚老卖老。
但凡做主子的,自然认为自己比下人们聪明百倍千倍,苏嬷嬷不过是本着几十年的经验。行事谨慎些罢了,想着丘如意有想不到的,她便慢慢引导着让主子明白,倒是忽略了丘如意的急脾气了。
苏嬷嬷忙陪笑道:“少夫人如此相待老奴,老奴实在受宠若惊,不消少夫人提点,老奴也自会全心全意为少夫人打算的。”
丘如意不做声。杏儿也已经不耐烦了。说道:“嬷嬷红口白牙地表忠心,倒不如直接把你看出的事情说个明白,不让少夫人着急上火才是正经。”
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苏嬷嬷神色不变,转头对丘如意笑道:“小姐息怒,是老奴滤事不周。”
丘如意心头的火气已经消了下去。
苏嬷嬷毕竟是半路上跟着自己,不如杏儿等人熟悉自己为人处事的方式。她又是个老道的,主子不提。哪有仆从滔滔不绝教主子做事的。
倒是杏儿二人向来颇是尊重苏嬷嬷,没想到今天倒和苏嬷嬷呛起声来,果然是有其中必有其仆,一个两个跟着自己。也都变成急躁莽撞的性子了。
丘如意笑道:“嬷嬷做事稳妥的很,倒是我性急了些。有什么话,就请直接说吧。”
苏嬷嬷再不敢卖关子了。忙道:“请少夫人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是咱们家大爷二爷娶妻,院里除了两个看门的婆子。其余丫头婆子全是新人带来的,爷们跟前一个使的可心的下人也没有,您与咱们家夫人可完全放心?”
丘如意闻言不由低下头来。
苏嬷嬷又道:“咱们家的两位少夫人倒是一等一温柔体贴的,只是新嫁娘到底面皮儿薄,对爷们照顾不到,也是常情。她们带来的丫头婆子,倒是殷勤的很,但到底初来乍到,哪里知道爷们的脾性,爷们少不得要受些委屈了。”
丘如意抬头笑道:“嬷嬷说的的确有道理,不过,这两者到底还是有些不同。咱们爷院里一直都没有随身服侍的丫头婆子,故现在这个情形,也不算奇怪。”
苏嬷嬷摇了摇头:“此一时彼一时,婆媳终归是婆媳,少有能容得儿媳在儿子院里只手遮天。便不是现在,将来夫人也定会派人过来的,既然如此,少夫人何不顺势而为,这几日细心在夫人处挑拣,总好过来个不知底细难缠的来。”
丘如意知道这不是自己由着性子躲着就能解决的,不由揉了眉,道:“也罢,我会好好考虑的,我有点倦了,你们也下去休息吧。”
苏嬷嬷三人忙上前服侍,临走时,苏嬷嬷又特地叮嘱道:“不急在这一天半天的,少夫人只管细细考虑,奴婢也会尽力打听,只是还请少夫人暂时不要向公子爷讨主意。”
丘如意虽点头,心内却有些不以为然。
未嫁前,苏嬷嬷等人没少给自己灌输新婚夫妻相处之道。
虽说女子该柔弱温顺,这样才能更好地获得丈夫的怜惜,但若一味的柔弱率真,心无丘壑,新鲜劲儿过去后,就不免让丈夫心生轻视。
所以最好以柔克刚,自己既要柔中带刚,却又不可太刚强,免得让丈夫失了男儿脸面,反将他推到狐媚子怀中。
这其中的分寸拿捏,针对不同的对象,也只能自己反复衡量取舍了。等到双方经过试探磨合,取得最佳相处模式,大家也就可以轻松一些了。
丘如意听了这些,就觉得头大,心中暗道侥幸。
幸好嫁给了安世诚,自己可没少在他跟前出丑,自己什么脾性,估计他也了解几分,倒不用自己在他跟前扭捏作态了。
不过,虽然目前她夫妻二人相处还算和顺,安世诚也颇是回护她,丘如意倒还真挺在意和婆母关系的。
能得婆母欢心,家宅和美,不仅自己的日子过得顺畅,娘家也会因为自己的贤名而面上增光,怎么看,都该好好下一番心思的。
苏嬷嬷看着丘如意深思的神情,知道已经劝到她心坎上了,便放心地悄悄退下,刚把门轻轻带上,转身便见杏儿和楚儿二人冲她打手势。
苏嬷嬷略一思忖,便心中了然,悄没声地随二婢走到一旁。
果见杏儿低声质问道:“嬷嬷说新婚期间心情甜美是夫妻感情培养的关键,有事半功倍的奇效。所以要让小姐心无旁骛,尽情享受新婚喜乐,以便早早取得姑爷的爱敬,夫妻和美。我们这才同意嬷嬷的主意,帮着瞒下了那事,为何嬷嬷今日反而要让小姐忧愁?”
苏嬷嬷闻言,淡淡笑道:“那事,只会让小姐心中猜疑不定,甚至愤懑迁怒于姑爷,反中了他人奸计。今日之事,却是未雨绸缪,以便将来夫妻婆媳相得,这两件事岂可相提并论。”
杏儿和楚儿相视一眼,虽心中不服,却也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苏嬷嬷。
苏嬷嬷又道:“我虽不如你们和小姐自小的情分,却也知恩图报,不会害了小姐的。况且,我还指望跟着小姐过完残生呢,便是为了我自己,也会处处维护小姐的。”
杏儿二人听了,觉得苏嬷嬷所言不差,况且她们向来信服于氏的眼光,只得道:“你知道就好。”
楚儿向来胆小,此时不由叹道:“自从瞒下那事来,我都不敢看小姐的眼睛了,一天到晚心跳得厉害,倒不是怕这事闹出来,咱们受责罚,就怕咱们自作主张,也不知这事到底是错是对,可别反害了小姐。早知今日,当日就不该鬼迷心窍伸了手……”
苏嬷嬷忙道:“你休要担心受怕,事情已然这样了。我看准了,那个若兰小姐向来不是个好东西……”
一语未了,便听门口婆子道:“大公子回来了。”
苏嬷嬷忙住了口,带着丫头婆子迎上前去,笑道:“大公子回来了。少夫人乏了正休息呢。”
安世诚点头,挥挥手让众人散了。
丘如意方才不过是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听到动静便下了床,正要掀帘子,不想安世态自己已挑帘进了房间,二人走了个满怀,丘如意顿时就红了脸,慌忙闪开,又拿眼往外屋看去。
看见丫头婆子没有跟进房来伺候,丘如意心中顿时松一口气。
若是被外人瞧见,真怕被人误会自己轻浮不端庄,婚前名声已然那样了,这婚后若是再被人诟病失了妇德,不仅有愧婆家,更是无颜面见丘氏祖先了。
丘如意又转念一想,倒是自己想多了,这院里皆是自己的人,了解自己的秉性,断不会以为自己大白天的就对夫婿投怀送抱。
就是不知道,安世诚会不会误会呢?他可是极为不满自己的举止行为的。
丘如意想到这里,脸上红霞顿消,斟了一碗茶,送到安世诚跟前,问道:“夫君怎么这时过来了,不是约好晚饭时分再一同向父母请安的吗?”
安世诚方才因与妻子撞了个满怀,正不自在,此刻听了丘如意的问话,越发无法自处起来。
一个血气方刚的男子,怎么会在新婚第二天,就能舍下娇妻,独自在书房一心一意地读书呢?
所以安世诚在书房心猿意马半日,不由自主地扔下书,挪了双腿来到妻子跟前。
如今见问,安世诚轻咳一声,勉强找了个理由:“我看你独自回来时,好似心情不郁,似乎在生我的气,我放心不下,过来看看。”
丘如意闻言,笑道:“你看错了吧,我心情好的很。”
安世诚笑道:“你休要否认。奴仆拜见新人,新郎理应相陪,偏我却跑到书房读书,你岂有不生气之理,况且你又不是那柔顺忍让之人。”
第一七九章 吐露衷肠
丘如意不由冷了脸,轻哼一声,看着安世诚认真说道:“你果然是读书读呆了。你既然知道自己做的不对,为何还要那样做?虽然我当时的确实心情很好,但此时却因为你的明知故犯,心情糟透了。你自诩了解我,我倒觉得你行事处处不合时宜,竟似存心让你我夫妻失和,实在让人费解。除了说你读书读傻了,还真不知你这样处心积虑,为的是哪般。”
安世诚见状,忙摇头笑道:“我既然是个读书人,岂有不知修身齐家之理,你休要多想。我那么做,不过是想考验磨练你一下罢了。”
丘如意闻言,心头又升了点火气出来:“考验磨练?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做。我通过与否,你又能怎样?是给我请个诰命,还是一纸休书送我回丘家。”
安世诚忙道:“看你又着急上火了不是?概因你性情一向急燥莽撞,规矩上也有些瑕疵,你我从前种种冲突,多是因此而来。从前你是丘氏女,我自不必伸手管教。如今你是安家妇,我便有教导训责之职,总要让你言行举止有法,免受他人诟病。”
看着安世诚一本正经地模样,丘如意只觉得好笑至极:“我这性子养了十几年,已经深入骨髓,任你如何磨练,都不会有大改变的,这就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况且,我也不觉得我的性情行动有何不妥,相反,我还觉得因为我的脾性,这些年过得极舒畅呢。”
安世诚摇头:“你说这话,真是强词夺理了。这些年,我前前后后进出顺阳城无数次,你的风评,我早在前几年就了如指掌了,何必在这里给自己贴金。”
丘如意冷笑:“你真是有心了。 既然如此不满意我,当日为何还要上门求亲,何不别寻入你法眼的人儿?”
安世诚想了一下。道:“因为我知道你本性纯良,只要我用心,总能将你教化过来,成为人人颂扬的贤德人。也让那些起子狗眼看人低的开开眼。”
丘如意微扬了头,傲然道:“用不着,本小姐一直过得舒坦,还真不稀罕这个虚名。哦,我明白了。你是怕被世人诟病背信弃义,于是为了点子虚名,虽然心中不喜,却为了迎合世人,硬捏了鼻子认下这门亲事,如今却又要我也违了本性去迎合。要我说,你这是何苦。说来说去,还是你为人虚伪,才给自己找了麻烦:我的性子是不会改的,太后赐婚。你又不能休妻,唉,摊上这样一位夫人,我都替你头疼。”
安世诚闻言,苦笑:“我不过是想磨一下你急躁莽撞的性子,你怎么就天马行空地想到休妻了呢?我安世诚不会休妻的,虽然你性情举止多有不妥,却也是我多年考察精心选中的妻子,你自有你的好处,那些人云亦云的庸夫俗子哪里会晓的。”
丘如意闻言。心中虽仍有气,但得到丈夫亲口认可,且听这番言语,再思及当日琼花之言。安世诚竟是老早就对自己上了心,想到这里,丘如意的心头泛起丝丝甜意,面上抑制不住地带了些笑容出来。
安世诚没想到自己情急中竟诉了衷肠,此前还是隐晦表达,此时却明明白白说了出来。心底的筹码大白于人前,心头多少有些硬不起来,又见丘如意脸带得色,越发腿软嘴软,红着脸坐在那里说不出一个字来。
偏丘如意还蹬鼻子上脸,轻声笑问:“夫君倒是说说我有什么世人不知晓的好处,为妻自己竟然也不知道呢,还请夫君告之一二。”
安世诚脸上红色又加深了,他忙正襟危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虽瑕不掩瑜,但世人多是有眼无珠的,若真要得到世人尊重,还得需要你定下心来磨练一番才成。”
丘如意向来吃软不吃硬的,如今见安世诚忸怩,便也敛了锋芒,温声笑道:“夫君说的确有几分道理。我虽不在乎那些虚名,丘家和国公府却是在意名声的,若真有法子,我岂不愿意做个能给婆家娘家脸面增光的人?只是天不遂人愿罢了,未嫁前家族里的一些龌龊事不提也罢,今后,我若真有什么不当的地方,还请夫君多多提点。”
安世诚忙道:“那是自然,你我夫妻同体,休戚与共,相扶一生。”
丘如意闻言,敛了笑容,冷笑道:“你说的倒好听,可还不是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