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打死你们,跟你们短命的爹娘做伴去。”门栓舞的呼呼作响,一下下的打在王花儿的身上。
王家的动静早惊动了附近的人家,好些人围在王家堂屋门外。不过王家大房拉着兵子向大家展示他的胸口,又有蛋子的奶奶在旁边帮腔,大家一致认为王花儿小小年纪就这样凶狠,该好好教训一番。农村里谁家不是男娃是个宝,女娃是根草,女娃受欺负是应该的,打回去就不对了。
王花儿双手死死地抱住王草,王草早哭的力竭气弱,只是小手紧紧搂着王善娘。
王善娘怎么挣扎也挣不出去,她急了,她要叫上鼠爸鼠妈鼠哥鼠姐,她要跟人类宣战,跟王家宣战!
“妇女主任来了。”门外有人说了一声,人群中闪开一条道。
妇女主任李芳和李奶奶一起进了王家堂屋,
李芳是个膀大腰圆的妇女,因邻里之间爱管个事,让人推举成了妇女主任,此时看到王老头下死手打王花儿,忙上前抓过门栓,“王粮,你是要打死人啊?不怕坐牢?”
王老头瞪圆了眼珠子,吼道:“别拿坐牢吓人,我王家的家务事,你一个妇女主任管得也太宽了吧。”
“你都要打死人了?还说我管得宽?”李芳指着王花儿后背打得破烂的衣服,衣服下面的肉血色斑斑。
王老头使了一个眼色,王老太婆上前随便看了一下,“这人不是好好的?还在出气呢。”
李奶奶赶紧扶起王花儿,“花儿,是李奶奶。快放开草儿,李奶奶送你去乡卫生所。”
王花儿睁开眼,蒙蒙眬眬地看了一眼,松开箍着弟弟的双手,点了点头,“我弟弟一起。”
“诶。”李奶奶制止和王老太婆扛上的李芳,“先安排人送花儿姐弟俩去乡卫生所吧。”
有人牵了队里的牛车出来送王花儿姐弟俩去乡卫生所。
等上了牛车,李奶奶才发现王草怀里搂了只老鼠,“草儿,你咋耍耗子呢?快扔出去。”
“不,它是爸爸妈妈派来保护我的。”王草认真地道。
李奶奶心下暗叹,两个小娃,因为那么个名声,队上的小娃都没有人愿意和他们玩,有些调皮的娃子还欺负人家。小小的年纪连个玩伴都没有,真是可怜哟。
李奶奶小声跟王草商量,“等会去了乡卫生所,人太多,你又要照顾你姐姐。这只耗子没人照顾,一个没看见就让人抓走了。”
王草犹豫了一下,才慢慢松开手。
王善娘刚才仔细打量过李奶奶,看她对王花儿姐弟俩不错,才跑了回去。
等王善娘跑回三进大院,鼠爸鼠妈鼠哥鼠姐还没醒来。自上次她给人类抓住后,鼠爸鼠妈再也不单独让她出门了,她这几次出门都是趁大家睡着了,偷偷溜出门。现在王善娘有一事不明白,想了一会,急冲冲去了小十八的屋子里,一尾巴拍醒他。
“谁?谁打我?”小十八倏地翻过身来,半睁着鼠眼问。
“小十八快起来,我有好东西吃。”王善娘的话音刚落,小十八立马爬起来睁着亮亮的鼠眼,“好东西在哪里?”
王善娘道:“我先问你几个问题。”
小十八绕着王善娘爬了一圈,最后躺下,笃定的口气,“你根本没有好吃的东西。”
“谁把好吃的带身上?”原本王善娘是借着好吃的忽悠小十八,这会她鼠眼一转,想出个主意,“还记得我之前说的用火烤粟子吃?”
小十八对吃不到嘴的东西没啥激情,懒洋洋地躺在地上。
王善娘拱了拱小十八,“我跟两个人类交上朋友了,我打算让他们帮我烤粟子吃。”
“啥?啥……”小十八惊的话都说不出来,鼠眼烁烁地盯着王善娘,老鼠还可以和人类做朋友?那是不是以后他可以吃到很多人类的美食?想到这,小十八口水直流三千尺。
王善娘瞪圆了鼠眼,她是头次见一个鼠可以对着想象的食物流口水,侧了鼠眼嫌弃道:“小十八,你看看你。”
小十八擦掉口水,一鼠脸狗腿样,“小十九,你有啥想问的,我统统告诉你。”
“隔壁王老头那一家子,你了解不?是不是王花儿姐弟不是王老头子的亲孙子亲孙女?”王善娘问出了心中的疑惑,要不王家人咋这样苛待王花儿姐弟俩,下手忒重。
“没听说过。”小十八摇了摇头。
“那王家老三怎么死的,你知道不?”
“不知道。”
“那你知道王家老三的媳妇怎么死的不?”
“还是不知道。”
“除了吃,那你知道啥啊?”王善娘使劲往地上拍了拍爪子。
小十八缩了缩鼠头,“我一只老鼠,干吗关心人类的事?”
“说你,你还有理了。”王善娘气呼呼地道。
“要不我们上去偷听?”小十八轻轻地碰了她一下,为了吃的,小十八完全把鼠爸鼠妈的叮嘱抛到脑后。
“好,我们各听一处。”
于是两只鼠飞快地出了三进大院,王娘善跑到王老太婆的床下,小十八去了王家其他屋子。
此时,王家寂静如斯。
看着王花儿姐弟俩给人送往乡卫生所,兵子那里肯依也吵着要去乡卫生所,于是王老太婆和王家大房齐齐出动,护送兵子去了乡卫生所。
于是,王家二房做好饭,一家子躲进屋里。
王善娘爬上来的时候,王老头在屋里抽着旱烟。她闻了一肚子的烟味,王老太婆他们才回来,吃饭。
后来,堂屋安静下来。王老头和老太婆回了屋,王老太婆立马埋怨上了,“你咋让老二送钱给那两个扫把星看病?是不是老二媳妇说了什么?”想到好几块钱就没了,王老太婆心痛的现在心还一抽一抽的。
“难道你还等李芳问上门?”王老头的火气也不小,当他不心痛那钱啊?
王老太婆又是一顿大骂,把李芳的祖宗八代都骂了个遍。
“睡觉。”王老头脱了鞋子上床。
王老太婆跟着脱了鞋上床,捅了一下王老头,“那天,那个扫把星是不是看到你打老三了?”
“看到又怎样?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王老头嗤了一声。
“她对我们可是恨得很呐,原以为是个泥团子捏的软蛋货,没想到跟她爹一个脾气,心狠哪。他留下的种也是这样,小小年纪凶狠成这样,把兵子的胸口肉都咬烂了,这是得多大的恨才会咬成那样。总不能这样算了?以后那两个灾星还不得成了祖宗宝贝蛋,打不得骂不得?”
王老头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打发出去。”
“要我说,早该打发出去了还能换点钱。先把小的弄出去,见天看到那张脸,我就来气。那张脸生就是个狐狸精,把老三迷的失了心智,原先我们老三又孝顺又听话。”
“你忘了他死前说的话了?”王老头怒喝。
王老太婆变了脸色,“……那是个白眼狼啊……以后我们可不能再养白眼狼了。”
王善娘在床底下炸了毛,这是要卖了王花儿姐弟俩?
第014章
另一边屋子里周如兰皱起了眉头,“三弟真的是让爸打死的?”
王有福忙道:“你胡说啥?老三是得病死的,怎么会是爸打死的?你咋信那个扫把星的话。”
“别老是扫把星扫把星的叫。”周如兰冷笑,“要没个影子,花儿怎么会说出那样的话来?”
王有福不耐烦,“就算老三是爸打死的又怎样?他早该给打死了。”
骤然,周如兰感到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不禁打了个寒颤。
“咋发抖了?”王有福摸了摸周如兰身上的衣服,“是不是穿少了,赶紧再穿一件。”
周如兰顿了一下,轻声道:“有福,你说爸咋这样恨三弟吗?”
王有福顿了一下,“爸妈对三弟付出的最多,从小爸妈就让我们让着三弟,吃的穿的先尽着三弟来,可长大后最不听爸妈的话就是三弟,跟着爸妈对着干的也是三弟。”语气中有丝不易觉察的幸灾乐祸。
“要是他听爸妈的话,我们早成了城里人,那里会在乡下苦巴巴地种田。”王有福现在想起当初的事,犹自愤愤不平。
“你说如果是我们不听爸妈的话……”
周如兰的话还未说完,就让王有福给打断了,“我们咋会不听爸妈的话呢?”
周如兰默默地闭了嘴。
小十八躲在床下听完这些话偷偷地溜了出来,转头就告诉了王善娘。王善娘也不及细想,她得找到王花儿姐弟先,让他俩小心王家一家子,别给人卖了。王善娘让小十八回去帮她打掩护,不让鼠爸鼠妈发现她又偷偷外出了。
在王善娘上百次许诺会带回好东西,小十八才念念不舍地回去了。
先前有人带信给王家说王花儿姐弟俩暂时住在李奶奶家,王善娘一路嗅一路找了过去。一股刺鼻的药味,花儿应该在这家。王善娘飞快地往前跑,前面的房子里还点着灯,顺着灯光,王善娘悄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屋内王草软糯的声音,“李奶奶,爷爷不是我爸的亲爸爸吧?”
李奶奶诧异,旋即明白今天王老头伤了孩子的心,心下微叹,“你爷爷是你爸的亲爸爸。”
王草看了看姐姐,小脸皱着,“那为啥爷爷要打死爸爸?”
李奶奶大惊,忙问:“谁说你爸爸是你爷爷打死的?”
“我看见的。爸死的那天,爷爷和奶奶进了我们屋子,我趴在地上看见爷爷举起根棍子打爸爸。”王花儿强忍着哭泣,她知道在别人家哭不好,一双眼睛红通通的,眼眸里是满满的恨意。
王草忍不住哭起来,低声道:“爸爸好可怜……”。
李奶奶抱起王草哄着,“草儿乖,不哭,你爸爸不是你爷爷打死的。”
这下子,不仅王草止了哭,连王花儿训斥弟弟的话也卡在喉咙,两双眼睛安静地看着李奶奶。
李奶奶抱着王草缓缓地坐下,那天她刚好从王家的后山下来,走到路上就听到王家老三屋里的声音。屋内说话的声音不大,可那屋就建在路边,不用刻意就能听清屋内的声音。她才知道王家老三与父母已势同水火,父子成仇,尤其王老三说的那句话,如今想来也让她心惊胆颤不已。
李奶奶禁不住扶住胸口,一双小手伸了过来,“李奶奶,草儿给你揉揉。”
“没事,李奶奶没事。”李奶奶握住王草的小手,看着眼前的姐弟俩,一个七岁,一个三岁,正是天真浪漫,笑语欢声的时候,却早早地丧失父母,成天累日地干着活,没有享受到童年应有的快乐。她怎么忍心在这小小的孩童身上种下仇恨的种子,他们稚嫩的肩膀不该承受上辈人的恩怨。
李奶奶慈祥的眼神看着这姐弟俩,“你爸爸是想你们妈妈了,想得都生病了,又怕她孤单就陪她去了,跟你爷爷没关系。”
王花儿糊涂了,她真的看见爷爷拿着棍子打爸爸。
“花儿,你觉得李奶奶是说谎话的人吗?”李奶奶故意沉了脸。
“不是。”王花儿急忙答道,“可是……”
李奶奶又道:“你爸小时,你爷爷奶奶很疼爱他。我记得还是旧社会的时候,有一年,你爸让走南闯北唱戏的人看中了,给十几个大洋买下你爸,可你爷爷奶奶死活不同意。那时候,佃户人家一年也未必能挣上一块大洋。可见你爷奶是疼你爸的。”
静坐在一畔的李平安眼中嘲讽一闪而过。
“可……”王花儿脸上有些迟疑,自她记事起,爷爷奶奶对他们一家子就没有个好脸色。
李奶奶摸了摸王花儿的头,“花儿,五根手指都有长短的时候,父母偏心也是有的。比如你爸小时候,你爷奶偏心你爸,如今你爷妈偏心你大伯二伯。”
王草点着小脑袋,“就像奶奶有好吃的给兵子哥和军军哥,不给大妞姐二妞姐燕燕姐她们吃。”
王花儿脸上仍有些迷惑,李奶奶瞧了,“花儿,那是大人的事,等你长大了就明白了。你如今啊,只要带着弟弟快快乐乐地长大。”
王花儿放下心思,郑重地点头,“嗯,我一定会带好弟弟的。”
“草儿跟着李奶奶睡,你姐姐背上有伤,你别不小心踢着了。”李奶奶道。
“草儿跟着姐姐睡,草儿睡觉老实不会踢着姐姐的伤。”李奶奶拗不过王草,再三嘱咐姐弟有事就叫,又看着姐弟俩睡下,才端起油灯回屋。
李家了只有三间屋子,李平安的屋子给了王花儿姐弟俩住,他则跟奶奶一起住。
“奶奶,你撒谎。那天王爷爷肯定打了花儿爸。”李平安双手抱在胸前。
李奶奶失笑,“明明才十来岁的小子,偏偏摆出副大人模样。”
“奶奶,你在顾左右而言它。”
“臭小子,在奶奶面前掉书袋子。”李奶奶拍了李平安后脑勺一下。
“奶奶。”李平安抱着后脑勺,生气地瞪着李奶奶。
看着孙子总算有点孩子模样,李奶奶笑了笑,又叹道:“臭小子,是,那天王老头打了花儿他爸,可花儿他爸的死跟那天挨的打没关系。”
“那你也应该告诉花儿姐弟俩。”李平安又恢复了小大人的模样,“奶奶,你这样对花儿姐弟不公平,他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李奶奶脸上的笑淡了下来,摸着孙子的脸,“他们现在还小,等他们长大自然就知道了。”李奶奶的语气有些沉重。
“花儿爸爸也不是个好爸爸,竟然相思成疾扔下花儿姐弟俩去了。”李安平替姐弟俩不平。
“那是因为太苦了,苦的没法活下去。”
“那当年发生了什么事?”
拗不过孙子的纠缠,李奶奶慢慢地回想,“王家几代佃户,日子过的极度清贫。到王老头这一代,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分别给三个儿子取名王有财,王有富,王有贵,三个儿子中又以王家老三王有贵最聪明,长得也最俊俏。王粮两口子为了让王有贵成才,扎紧裤腰带供他上学。那时正是动荡的年代,物价飞涨,王有贵不忍全家人为了他上学勒紧肚子,有一次考试故意考了零蛋回家,王老头才歇了供他上学的心思。再后来国内战争开始,正是热血少年的王有贵要报名参军,可王老头两口子如何舍得,又是上吊又是绝食,拦下了王有贵。等新社会成立后,当初去当兵的活着回来的人皆是衣锦还乡,那时王老头两口子心里又后悔不迭。王有财更是说王有贵当初当兵的心不坚定,让爸妈一拦就不去了。如今想来,那时王家父子之间已有了隔阂。”
李奶奶叹了口气,“王有贵日渐长大,那张脸就越法的俊俏,十里八乡的媒婆踏破了王家的门槛。王老太婆走路都是鼻孔朝天,这一来二去,王家挑花了眼,至到王有贵都二十一还没有定下人家,可王家谁也不知道王有贵有了喜欢的姑娘。”
李奶奶又是一叹,“王有贵托我向王老头两口开口,让他们答应了这桩亲事。大概是命吧,正在这关头,部队首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