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虽是老夫人的陪嫁奴才,身受老夫人的器重与信任,在林家的地位极高,就连云氏这样的主持中馈的当家主母也得小心着讨好于她。
可她做事向来有自己的原则与底线,而这些正是她一直能够取信于老夫人,成功在林家立足的根本。
事实上她现在很缺钱,因为她的小儿子一直都过得并不算好,能够帮衬他们的也只有她而已。
但即使如此,哪些钱能拿,哪些不能拿却是半点都不能含糊。
所以,当五小姐私下让人找她帮忙时,她仅仅考虑片刻便动了心同意下来。
五百两银票正好可以帮她小儿子一家解决燃眉之急,而且五小姐的做法本质上对老夫人以及整个林家并无害处,在她看来长远来说反倒还有利,如此只需顺手为之便能皆大欢喜,她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这样的道理,五小姐这般聪慧显然早就看明白。可人家非但给足了银子还主动承了她的人情,江嬷嬷自然也乐意结下这份善缘,日后多看顾一二不是什么大事。
“三夫人那边,也是姑娘的手笔吧?”
都是聪明人,江嬷嬷自然也没再客套,好心情地提点了两句:“以老夫人的性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只不过姑娘还是少与三夫人来往为好,那不是个好相与的主。”
林初彤心知这种可有可无的提点代表的是江嬷嬷对她的善意,因而点了点头道:“多谢嬷嬷提醒,我会注意的。”
“还有一事,姑娘什么时候跟二房的四少爷交好了?这府里上下人多口杂藏不住事,老夫人那边也已经听说了些风声。”
说到这个,江嬷嬷是真的有些有些好奇起来,甚至还玩笑般试探道:“难不成姑娘是想替长房早些物色过继人选?”
这个猜测着实有些离谱。
一则长房就算真到了需要过继子嗣的地步,也不是林初彤所能够决定的。
二则那四少爷各方面绝对都不是合适的人选,若非跟五小姐不知如何扯上了些关系,她实在很难想到还有这么个人存在。
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江嬷嬷突然间脑子里就闪过这么个念想,甚至莫名觉得若是林初彤真有心要促成的话,未必没有可能。
所以,她才会有此一问,也算是提前替老夫人查探一下。
而林初彤的反应则很是正常。
“过继?难道祖母与父亲有这个想法吗?”
她颇为惊讶地反问了一句,看上去显得有些不解:“虽说现在长房的确无子,可父亲正值壮年,兴许很快我就会有亲弟弟了。更何况,这种事我一个晚辈哪里能够干涉,便是想都不必去想的。”
她说得很认真,至少不曾让江嬷嬷察觉出什么异样来。
事实上,前世长房过继子嗣一事的确发生了,但过继人选绝对不是林永宁。
她自然巴不得让林永宁与她这层兄妹关系更近更牢固,但这仅仅是她一厢情愿。
以林永宁的性格根本不可能乐意,更别说过不了太久他的身世便会浮出水面。
但江嬷嬷的话倒是无意中提醒了她,到时与其让云氏或者其他人确定过继人选,倒不如让她来掌握这个主动权,早些谋划一番挑个最有利于她的人选过继过来。
当然,这样的心思自然不能让江嬷嬷知晓。
毕竟江嬷嬷是祖母的人,祖母再如何也不会希望她这个孙女将手伸到这种地方去。
“姑娘说得没错,这种事不是咱们能够过问的,都怪我老糊涂了,话不过脑子便胡说八道乱猜一通,姑娘千万别当真就好。”
见林初彤的确并没有那个意思,江嬷嬷觉得自己的确有些想多了。
她故意笑骂着自己,也不再刻意追问,只是看向林初彤的目光仍有几分探询。
第三十章 我记下了
“嬷嬷快别这般说,我知道您这是没将我当成外人才会有什么说什么。”
如此,林初彤自是没再卖什么关子,坦然解释道:“实不相瞒,去徐阳的路上我碰巧遇到了正在那边游学的四哥,当时他病得十分厉害,身旁连个照顾的人也没有,险些命都没了。我请了大夫给他治病,又留了人照顾他直到病愈,正因如此所以我们兄妹之间的关系才亲近了起来。”
这话没有任何的问题,也没什么刻意隐瞒的必要,到了合适的时机就算你不说人家自然也会知晓。
江嬷嬷还真没想到其中有这么一层因缘在,听完后倒是很快释然。
一个二房庶出的少爷,本来就不受重视,游学在外沦落到那样的困境也是正常。
这对堂兄妹竟然在那样的情况下遇上着实是运气,一个心善施手,一个受恩感激,关系变得熟悉紧密起来也就没什么可奇怪的。
“原来如此。”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同时说道:“那四少爷虽是庶出,性子又比较清冷孤僻,不过姑娘在府里能有个关系亲近些的兄长总没坏处。”
对于没有亲兄弟的林初彤来说,堂兄弟里挑个出来交好,将来也能有所依靠,就是这四少爷终究还是太弱了些。
林永宁还只是个秀才,也不曾听说有什么过人之处,科举仕途这条路怕是挤不上去,将来也成不了五小姐的助力与依靠。
林初彤倒是极为敏感的听出了江嬷嬷语气中的可惜之意,当下便说道:“我四哥很好呀,又聪明又有才学,关键是对我很好,真心真意将我当成妹妹照顾。虽然现在他看上去不怎么显山露水,但将来肯定会有大出息,一般人根本比不上的!”
“没想到姑娘倒是对四少爷如此看好,既如此,姑娘倒不妨多劝四少爷好好读书,像咱们这样的人家读书入仕才是正途。”
江嬷嬷见林初彤说的那些夸赞之言并不像开玩笑,反而极为笃定信任,虽心中并不怎么信,但嘴上自然没反驳。
林初彤见状只是笑笑,也没再接这话。
她还真不知道前世的林永宁有没有金榜题名,但入仕却是绝对,不然堂堂的内阁首辅哪里来的。
送走江嬷嬷后,林永宁不急不慢地从隔壁茶水间走了进来。
刚才一直都在,只不过知道江嬷嬷来了便刻意回避了一下。
是以那些话他自然听了个清楚,特别是那丫头最后几句马屁还算拍得不错。
“四哥,现在我这算是过关了吗?”
林初彤让宛如换了茶水,笑眯眯地盯着林永宁那张清俊淡泊的面孔。
林永宁自然明白林初彤说的是什么意思,那些莫名其妙的惩罚是没了,可每天一百遍的才刚开始,哪有那么快的道理。
“今天一百遍抄完了?”他压根没接话,喝了口茶瞄了林初彤一眼,直接反问了这么一句。
“……呵呵,”林初彤自知小聪明完全用不到睿智无敌的四哥身上,干笑一声后便老实表态:“四哥放心,一会我就写,一个字都不会少。”
“嗯。”林永宁满意地应了一声,放下手中茶杯,这才又道:“听说你舅母帮你找了位名师,你这是准备精习才艺名动京城?”
最后那几个字,林永宁咬得重了几分,隐隐还带上了些许的笑意。
林初彤自然听得出调侃之意,不在意地摇了摇头道:“名动京城还是留给四哥吧,将来小妹沾四哥的光就够了,哪用得着自己那般拼命。”
当然,就她那点琴棋书画的底子,就算拼命也注定没法在贵女、才女如云的京师重地折腾出什么动静。
她有自知之明,更从无那种想要出名的念头。
“名师不假,但也就是借其名头打个幌子罢了。”
此事也没打算刻意瞒着林永宁,她想了想简单解释了两句:“这次我去徐阳说服了外祖母跟舅舅,让他们提前将阿娘留给我的那些产业交由我自行打理。此事暂时不方便让林家知晓,所以有了拜师学艺的由头,便能方便出入行事。”
听到这番话,林永宁的目光微微怔了怔。
其实他早就已经知道这部分隐情,只不过没想到林初彤会如此简单直接地便将隐密道出告诉于他。
沉默了几息后,他也没多问,只认真交代道:“出门当天,抄写的遍数都可减半,一月后再做检查。”
“多谢四哥!”林初彤自是连忙应下,顿时觉得林永宁还是挺通情达理的。
这回好了,不但有正事做时可以少抄一半,而且更重要的是这种只埋头苦抄的日子也有了明确的期限与盼头。
“一会我出去办点事,那边正好有个不小的藏书阁,你有没有想看的书?”林永宁站起身来准备离开,似随口问了一句。
“四哥要是方便的话,帮我挑几本地方志或者奇闻杂谈之类的书籍。”林初彤一听便来了兴趣,一点都没客气。
前世出嫁前她一直被各种各样的规矩约束着,能够拿到手的无非都是些教导女子的范本,无趣至极。
后来刚嫁给云允梁时,她偶然在书房看到过两本感兴趣的书想借去看看,结果不但被云允梁嘲讽她不懂装懂,还明斥这些书根本就不是她一个妇人能够看的。
因为云允梁一句话,她后来再也没有动过看这些书的念头。
甚至于怕云欢梁不喜,在嫁过去的前几年她死心榻地的替云家打理着府中庶物与生意,除了账本外,便连书都没再碰过。
现在想想,林初彤真觉得当初自己的脑袋当真是被门给夹了、被水给淹了、被火给烧了……
竟以为只要自己这般一心一意的付出总能够换回一点点的真心对待。
殊不知,在那些人眼中,她永远只是个入不得眼的卑微傻子!
“好,我记下了。”
林永宁当下便点头应承了下来。
他半点都不觉得林初彤想看的书籍有任何问题,甚至有些意外的愉悦。
第三十一章 真的要听吗?
奇闻杂谈不提,地方志这种书真不是谁都能有那份兴致静下心来阅读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林永宁发现林初彤的喜爱与自己颇为类似。
没有再做久留,林永宁很快离开了小院,脚步丝毫不停地出了林家。
谁都不会在意他出不出席老夫人的寿宴,就好像今日老夫人那边即便如此大的动静,从头到尾也没人注意过除了林初彤以外,还有这么个四少爷根本不曾露面。
林老夫人的寿辰结束后没几天,林初彤便收到了刘湖生到京城后第一次让人带来的信,京城这边的准备已然就绪,只等着她出场按步就位便可。
宛如也是个有本事的,进林府不到十日便有了一拔真正属于自己的人手,像今日刘湖生让人带来的书信都是直接送到了她的手中,全然没有引起林府其他人的注意。
在外有着刘湖生,在内有着宛如,外祖母家送给林初彤的左膀右臂着实让她省了不少心力。
提前让人知会过祖母后,林初彤带着宛如出门准备前往秦姑姑所居之处。
马车已然准备妥当,而护卫陆远则早早在一旁等候,尽职尽责地承担起保护五小姐出行的安全。
他们的目的地不算太远,但马车也整整在京城行驶了近半个时辰,直到一处清雅幽静的宅子前才停了下来。
敲了门递上名帖,等林初彤真正见到那位极富盛名的秦姑姑后,又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
出乎意料之外,秦姑姑并非林初彤所以为的中老年纪的婶婶婆婆,甚至于与宫中刻板严厉的嬷嬷形象全然不符。
眼前的秦姑姑年轻貌美气质华贵,如盛开的牡丹耀眼逼人,一举一动带着特有的神采,比之那些宫中贵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林初彤看得有些呆,心里推算着这位秦姑姑的真实年纪,却怎么也对应不上。
“你就是林初彤?”
在林初彤怔神之际,秦姑姑的目光同样也在打量着眼前的少女。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慵懒,如同浑不在意又似刚刚睡醒,却半丝都不会让人觉得不耐。
“晚辈正是,有劳姑姑行方便费心关照,初彤感激不尽。”林初彤很快恢复了常色并认真见了礼,并不因为心中的惊讶与疑惑而过多影响到心绪。
她知道舅母早就已经将实情告知了秦姑姑,所以言辞之间自然不必遮遮掩掩。
“你不必谢我,要谢便谢你有个好外家。”
秦姑姑直接得紧,挥了挥手坦言道:“这一次我帮你,不但可以还清当年欠你舅舅的人情,同时还得了一桩生意上的大便利,说起来只挣不亏。只是希望,你能值得钟离一家在你身上所花费的心血才是。”
“外祖一家的恩情,初彤自当铭记于心,秦姑姑的照拂,亦是真心感激。”林初彤知道这是秦姑姑对她的提点,而她心中也比任何人都清楚外祖一家付出了多少。
秦姑姑见状,还算满意地笑了笑,但嘴上却并不留情面:“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另外,虽然你来我这儿只是为寻个借口,不过要应付往后那些表面功夫也得学点东西,不然我这金字招牌岂不是被你给砸了?”
不等林初彤应声,她继续自顾自话,直白得令人咋舌。
“你长得够美、性子也够稳,但愿你也能够聪明,莫让我教得太过费劲。世人都知我擅长琴棋,今后你不但得学,还必须给我学出点名堂来,丢了我颜面的话,可是得让你赔上巨额的银子作为补偿的。”
最后一句还真让人听不出到底是玩笑还是当真,总之秦姑姑的性子倒真是直接得惊人。
“一切皆由姑姑做主,初彤自当尽力而为。”林初彤并不在意秦姑姑到底是玩笑还是当真,既然人家主动说了,遵从便是。
她并不求才艺卓绝名动京师,但能够多学些本事自是好的。
而眼前女先生的性子颇投她的脾气,这样的直来直往简单干净、令人省心。
见林初彤淡定从容的应下,秦姑姑略显质疑地挑了挑眉:“这般自信,莫不是你本就精通琴棋?”
“自然不是,初彤虽都曾学过,但仅仅只是皮毛。不过如今既有姑姑您这位名师相授,初彤当然有信心能够学好。”
林初彤微笑应声,心中则暗道若实在没天赋,将来真丢了女先生颜面的话,大不了便照秦姑姑刚才所言,赔巨额银子补偿便是。
想到这,她也不免觉得有些好笑,或许自己骨子里当真溶入了钟离家的天性,但凡能够用银子解决的问题,都不算什么事。
见林初彤言辞大方举止有度,应对得体心性极佳,怎么看都不比那些京城名门望族打小精心培养出来的千金贵女逊色,秦姑姑倒是不由得点了点头。
当然,更主要的是她觉得这小姑娘挺有眼力劲的,像她这样的名师自然可遇不可求。
“敬杯茶便算是拜了师,我这儿没那么多规矩,收了你这学生后也算还清了一笔人情外债。”
没再多废话,秦姑姑直接让下人端了茶示意林初彤敬茶行礼。
这姑娘看上去挺聪明的,想来琴棋之上的造诣也不会太差,既然已经答应了钟离家,那她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