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方落,房门便被轻轻推开,下一刻,便见一位容貌水灵的年轻女子走了进来,手中提着一个食盒,款款走至案前,毫不羞赧的抬起头来,扬起明艳的笑意道:“王爷。”
萧译闻言站起身来,上前温柔地将女子扶起来,轻轻伸手刮过女子娇俏的鼻尖,眉眼之中满是温存,语气更是分外宠溺。
“不是说了,叫我九郎。”
郑侧妃闻言眉梢满是亮亮的笑意,随即顺着萧译的手朝书案后走去。
“臣妾给九郎做了点莲子汤,九郎尝尝。”
女子嘴角扬起少女般可人的笑意,眼见着萧衍笑着点头,当即欣然地折起袖子,取出汤盅来,替萧衍盛了一碗,随即咬了一勺递到萧衍的嘴边。
萧衍含笑尝了一口,品味间,便已瞧到了女子眸中满是小心与期待,一张如樱般的小嘴动了动,终究忍不住出声问道:“九郎如何?”
听到此,萧衍皱了皱眉,脱口道:“苦。”
“苦?”
女子微微一愣,有些紧张的就着萧衍的手舀了一勺送入口中,回味间,只觉得甘甜清香,并不苦啊。
“是臣妾的舌头有问题,还是九郎的——”
女子皱眉思索着,抬头间,却是看到了萧衍眸中促狭的笑意,当即明白过来,生气的撅起小嘴,颇为不高兴地扭头道:“你又捉弄我。”
萧衍闻言宠溺一笑,随即将女子牢牢锁入怀里坐下。
“你做的,便是苦,于我也是甜的。”
女子闻言再也撑不住,唇角娇俏的勾起,随即转而勾住萧衍的脖子问道:“哥哥如今在宣府如何?”
萧衍闻言唇角勾起,分外悠然道:“你的哥哥是个将才,前方来报,他已是连连打了好几场胜仗,将来回京,只怕封王拜侯不在话下,你可高兴了?”
女子一听,当即高兴地扬起嘴角道:“臣妾自然高兴。”
萧衍闻言温柔地摸了摸女子的发丝,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变得深邃不明,眸中的颜色也是忽明忽暗。
怀中的佳人如同暖玉,于萧衍而言,既是解语花,更是一把利器。
如今外人皆知他又新纳侧妃,却是都不知,这位侧妃的真实身份。
看似他的这位侧妃只是一个小小四品礼仪官的女儿,可实质上,这个小小的女儿家,还算是如今宣府战场上,一颗冉冉新星的亲妹妹。
原来,如今萧衍怀中的侧妃郑瑶,便是如今顾敬明手下的副将,郑文的同胞妹妹。当年郑文与郑瑶的母亲只是跟随主母嫁去夫家的一个陪嫁丫头,因着容貌清秀,在主母怀着身孕时,便被那家老爷偷偷要了去,后来等到怀了身孕,生下了郑文。
郑文的母亲便被纳为了妾,虽极为受宠,可那当家主母却是个厉害的人物,明里暗里的刁难郑文母子,再后来当郑文的母亲生下了郑瑶这个女儿,母子三人也算是在主母的淫威下艰难度日。
也正因为此,郑文对郑氏这个妹妹极为宠爱,可未曾想,后来郑文的父亲病逝,那当家主母便立即翻脸,欲将郑文母子三人撵出府去。
但奈何那主母未曾生育,在家族长辈的施压下,便不得不将郑文留在了府中,收为养子,继承家业,可怜郑文的母亲与妹妹郑瑶身为浮萍一般的女子,就那般在寒冬腊月被赶出了门。
郑瑶与母亲没有去处,便只有寻了一个新的府邸卖身为奴,庆幸的是,其母因得到新府老爷的怜惜,便将其纳为妾室,同时也将郑瑶视如己出,收为了女儿。虽说不至于大富大贵,母女二人也算是有了安身之处。
后来郑文功成名就,有了自己的府邸,原想请母归家,可未曾想其母一生艰难,好不容易要跟着儿子享福了,却是猝然长逝,徒留了郑瑶一人。
因着郑瑶与那府中人并无血缘,原因为其母尚还有立足之地,待当其母去了,再留着便有几分异样。
而就在郑文想要将这个亲妹妹接回府与自己相依为命时,萧衍却是出现了,不仅将这郑瑶娶进府中,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后宅旁人皆将郑瑶恨毒,却奈何萧衍将郑瑶保护的极好。
郑文既感念于萧衍的提拔之恩,又感动于萧衍对其幼妹的宠爱之情,如此之下,便越发忠心于萧衍,已然到了誓死效力的地步。
然而他却不知,自他入得萧衍的眼时,萧衍便有心将他培植为自己的一步暗棋,因而早已将他从前之事摸得干干净净,这目光自然也就落到了郑瑶身上。
因为萧衍很清楚,郑瑶便是郑文一生的软肋。
……
第三百五十八章 国之巨蠹
“你似是许久未曾去过你哥哥府邸了。”
怀中的郑瑶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偏头道:“如今嫂嫂在京陵,哥哥却远在宣府,我是不是该去陪陪嫂嫂。”
“是该去。”
萧衍温柔颔首,抬手宠溺地抚了抚少女的脸颊道:“明日让息德陪你去,夜里回来便好,我在府里等你。”
娇俏的女子闻声眸中微微一动,似乎想了许久,这才小心翼翼地抬头试探道:“那,我可不可以不走后门进——”
“不可以。”
萧衍不容置疑的声音让郑瑶默默地吞下了后面的话,眸中微微一动,似是有几分委屈,萧衍见此无奈地抚了抚少女的后背,随即将少女揽入怀中,右手温柔地摸着少女的头发轻声细语的劝慰道:“阿瑶,你应该知道,我是大兴的皇子,你的哥哥将来会是手握兵权的外臣,父皇一生谨慎多疑,若是让他知道我与你哥哥的关系,到时候不仅父皇会怀疑,朝廷那些言官也会非议,皇子与握兵的外臣关系甚密,你知道可能会被什么罪名处置?”
听得男子耐心解释的话,怀中的人儿稍稍将泪收了回去,随即从萧衍的怀中出来,摇头间,眸光中尚还泪光点点,看起来单纯而让人忍不住想要去怜惜。
“谋逆。”
平淡的话语从萧衍的口中云淡风轻的吐出来,却是惊得眼前的人儿一震,脸色都白了许多,眸中满是惊怕与紧张。
因为她虽然不懂朝堂之事,却是知道谋逆之下,是怎样的下场。
萧衍见此微微一笑,双手抚上女儿家的小脸,语气低沉而轻缓道:“我知道,你们是兄妹,你想要大大方方的告诉世人你们的关系,而不是这般掩人耳目地去探望他们,我也不想这般,可是为了你,为了你哥哥,也为了我能够与你平安地守着一辈子,如今只能这般,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
“我不委屈。”
眼前的女子眸中盈着闪烁的情意,唇角浮起欣然的笑意,随即小女儿般双手揽住萧衍的腰,将头轻轻靠上萧衍的胸前道:“只要你好好的,哥哥好好的,嫂嫂和我都好好的,我们就这样守着一辈子,阿瑶就满足了,相比于这些,这些委屈便不是委屈了。”
听得这番暖心的话语,萧衍仿佛摸着小猫一般,轻轻揉了揉头发,将女子从怀中拉出,凑身在唇边轻轻啄了一口,语气中满带着男子的磁性道:“有女如此,夫复何求。”
女子听得萧衍的话,当即揽住萧衍的脖子,也凑身如蝴蝶落下般轻轻一吻,随即扬起可爱的笑意道:“阿瑶这辈子有九郎和哥哥,也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
话音还未落,便因为萧衍凑上去的温热唇瓣而消失,察觉到萧衍的动作,女子脸颊微微泛起红晕,既娇羞又欣然地回应着。
……
这厢,毓庆宫内分外宁静,殿外的宫人悄然地守在那儿,虽说是热,但夜间微微吹过的凉风,倒也让人稍稍清凉了许多。
此刻的萧译与顾砚龄对坐在棋案两边,二人皆垂眉思索,倒是颇为闲适的下起了棋,就在此时,外间渐渐响起了细微的脚步声,下一刻,便看到湘妃竹帘轻轻被掀开,垂眉敛目的檀墨悄然走了进来。
“长孙殿下,长孙妃。”
萧译食指与中指间捏着一枚白玉棋子,正伸至半空中,犹豫中,微微“嗯”了一声,随即语气平淡道:“如何?”
立在那儿的檀墨微微抬眸看了眼一旁的顾砚龄,随即缓缓走上前去,以极低的声音小心回复道:“回殿下,如您所料,洛王殿下府里果然派了人趁夜悄悄与严府的人会了面,二人之间行动极为小心,将地方选在了一个并不起眼的小茶楼,进了雅间后,几乎不过饮了几口茶的功夫,那二人便一前一后极为谨慎地离开了。”
萧译闻言唇角微微一勾,萧衍果然比常人更谨慎,却也更绝情。
对面的顾砚龄自是也将萧译与檀墨的话听入耳中,却并未插声,只不过微微抬了抬眸,随即将一枚黑玉棋子按在了棋盘之上。
“无需打草惊蛇,继续派人盯着,一旦出了京陵范围内,便按照先前的计划行事。”
说到此,萧译捏着棋子的手蜷了回来,终于抬起头来,眸中满是谨慎与严肃。
“记住,萧衍与严惟章皆是谨慎之人,你让沐帧小心,一旦让他们察觉出来,咱们此番便会功亏于溃。”
听到自家殿下如此肃然,檀墨更是身子一凛,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道:“奴婢记住了,奴婢定会将原话告诉沐帧。”
“嗯。”
萧译微微点了点颌,随即道:“去吧,你也去休息罢。”
檀墨闻言恭谨地向萧译与顾砚龄行了一礼,这才转而小心翼翼地退了出去,软帘再打下来,屋内便只余萧译与顾砚龄二人。
“江浙的一个河道使以密信向陛下禀报,江浙官员贪赃枉法,以次充好,致使松安江大堤决堤,数万百姓流离失所。”
萧译一边徐徐道来,一边伸手将一枚棋子按下,仿佛说的不是朝堂之事,而是夫妻二人的琐碎事一般。
顾砚龄闻言,心中已有了几分了然,随即微微启唇出声。
“所以陛下震怒之下便会知道,朝中有人权势熏天,竟连此等民生大事也敢强自压下,使得百姓之苦无法上达天听,想必——陛下很是震怒罢。”
萧译闻言点了点头,眉间有几分蹙着,语中颇为低沉道:“陛下已派了你表哥谢昀和锦衣卫指挥使韩振秘密前往江浙暗查此事。”
“那你呢?”
顾砚龄放下了手中的棋子,转而认真的看向萧译道:“你是打算逼萧衍和严惟章出手,抓一个现行,让他们不得不认。”
无需想,顾砚龄便能明白,那个江浙河道使必是萧译的安排,即便不是萧译的人,也是一个忧国忧民的清正之士,才敢冒着丢官掉脑袋的危险上这样一封得罪当朝权势的密信。
萧译闻言微微点颌,也将手中的棋子扔下,随即看向眼前的顾砚龄,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与严肃,而眸中的颜色更是一点一点变得沉然,语气虽平静,顾砚龄却能从中听到冷意。
“江浙许多官员欺上瞒下,盘剥朝廷的银子,克扣百姓的钱粮,却是年年向严惟章与萧衍暗中大肆上贡,如今的江浙便如同严惟章与萧衍的私库,而如今,他们连修建大堤这般关系百姓生命的民生工程都敢染指,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萧译手中轻轻一握,随即凝视着案上跳跃的烛火道:“那些人便是朝廷的蛀虫,是真正的国之巨蠹,若是不除,便是犹如一块烂疮,迟早会毁了祖宗的基业。此番不拔则以,要拔,就拔个彻底。”
顾砚龄静静看着眼前的萧译,听着那个清冷而笃定的声音,心中也为此而深深触动。
在她的面前,萧译一直都是那个对她万千宠溺,包容,温柔如水的夫君,而眼前这般,却是她从未见过的。
但也只有这一刻,她才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看到她嫁给的不是一个寻常的男子,而是一个从生下来,便注定要将天下苍生视为一生责任的君王。
她知道,她嫁对了。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因为她的出生,因为她强硬的性情,便决定了。
她想要的,从来都不是平凡的一生。
而她想要嫁的,也绝不是萧衍那般无所不用其极的阴谋者。
她想要的,就是萧译。
一个真正心怀百姓,想要开疆扩土,开辟一个新的盛世的天子。
未来的路很漫长,也很艰难,但她从未惧怕,她想要的,便是这般与萧译并肩,共同面对一切未知的荆棘,直至开拓出属于他们的江山。
第三百五十九章 将近
翌日清晨,虽是将过卯时,可因着如今进了六月,天色也早已亮了起来,茫茫的雾气尚还在空中盘旋,隐隐的夏日已然从层层薄云间透露出一丝浅而淡的光芒来。热闹的朱雀街上此刻已是人群来往,商贩们皆绾起了袖子,揉面的揉面,吆喝的吆喝,屉笼一打开,包子的香味随着一震白茫茫的热气盘旋而上,消失在了空中。
而在朱雀街上,正有一简单而素净的青绸马车正缓缓前行,只见行到最喧闹处,马车上的帘子被小小的掀开了一条小缝儿,其后便有一个容貌明艳的女子,微微侧首间,仿佛被这场面吸引住了,一手轻轻托腮,神情中多有几分向往。
“侧妃,外面人多眼杂,叫人看到您便不好了。”
身后传来一个婆子温和的声音,下一刻,眼前的帘子便被松下,将外面的一切隔绝开来,看着骤然落下的印花帘布,郑瑶无趣地撇了撇嘴,随即转回头来,又如方才那般,端端正正的坐在那儿,两手顺而搭在腿上。
“嬷嬷,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大大方方的出府,大大方方的去哥哥嫂嫂家,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躲躲藏藏。”
女儿家眸中微微一黯,颓然低头间,摆弄着手中的那方丝帕,身旁的婆子听了,眉眼中噙着慈和的笑意,伸手覆上女子娇嫩的小手,轻轻抚慰道:“快了,快了,殿下如此心疼您,又如何会忍得让您受太久的委屈。”
说到此,那婆子将目光转而自然地落在女子的小腹上,唇角微微抿着暧昧而欣然的笑意道:“如今姑娘该要想的不是这些事儿,您该想的,是早些为殿下生下一个皇子,那便是天大的喜事了。”
听得此话,郑瑶的脸上当即浮起微微的红晕,颇有些羞赧的低声糯糯道:“这事哪里是我想便能有的。”
婆子闻言,眉眼的笑意更深,就连眼角的褶皱也堆起了许多,随即便听得那婆子有情有理道:“如今府中正妃严氏那,不过只有一子一女,而那侧妃王氏入府多年,却是无所出,侧妃您年轻,如今芳龄正盛,又最得殿下的喜欢,您的机会,可比她们又多了许多,为殿下怀上个一儿半女那是迟早的事,只要您能日日将殿下留在咱们院子里,还担心什么?”
听到婆子的话,小女儿家的眼中渐渐泛起水灵灵的喜色,不由抿唇而笑,却是不说话,那婆子见此便继续道:“如今趁着殿下的妃嫔不多,您可得牢牢抓住殿下的心,早些诞下皇子,如此您不仅能直直压那王侧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