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氏带着香荷刚到前院里,就看到秦殷穿着一身颇为体面的氅子满脸笑意地掺着一个两须斑白的老人走来,后面还跟着不时凑趣逗笑的顾余年,已经过了长廊,正往正厅而来。
苏氏定定心神,脸上勉强挂上笑意,迎了上去,谁知道还没来得及开口,那一直笑着的老人见到她就先一皱眉紧接着不满地吼道,“你这女主人是怎么做的?!要劳烦自己的婆婆替你到门口去迎人?我这几年没回来,听说东顾倒成了以你清宛山庄为主的了?!”
苏氏被吼得一蒙,手不由得顿住,紧接着忍不住颤抖起来,还没弄清对方身份就这么被对方一阵狂喷,换了谁都会觉得郁闷不已。
香荷不由得握紧了苏氏的手,示意苏氏不要动怒,先看看情况再说。
“夫人怀着身子,这才……”
“这天气正冷呢!咱们进里面去再好好说吧!”秦殷突然打断红袖的话道,“这余沥媳妇儿怀了身孕颇不方便,做长辈的我也不挑那个错!”
那老人这才罢休,冷冷白了苏氏一眼,顾自向里面走去。
苏氏深呼吸了几口气,香荷忙劝道,“夫人,她只不过又是在作妖,想要故意惹你不痛快罢了!夫人千万不要上了那有心之人的当啊!”
苏氏点点头,抓紧了香荷的手道,“我明白,以前又不是没有受过她的欺辱,只不过如今没受那窝囊气的光景久了,竟连这点都受不住了。走罢!”
香荷扶着苏氏往里面走,回到正厅的时候,已经见那老人坐到了上位的位置,秦殷坐在他的一边,顾余年坐在另外一边。
苏氏左右看了两眼,示意了一下香荷,香荷已经搬过一把椅子加了绒正正立在正厅中间,苏氏不顾上座人眼中的不满之色,慢悠悠坐下。
香荷又陆陆续续在苏氏脚边摆了暖炉、蹬脚之物,上面的人看的一脸冷笑,“你这个女主人倒是好大的排场,见到长辈既不行礼也不迎接就算了,如今还在长辈面前摆起这副架子,是在显摆吗?!”
苏氏脸上带上惊讶,为难道,“真是不好意思,实在是我孤陋寡闻,未曾见过您,所以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若真的有怠慢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秦殷似乎等的就是这句话,在一旁忍住骄矜和得意笑着道,“陵容,你不知道也是有的,这位是你三叔祖的七弟,一直远在京城,按规矩你该尊称他一声七叔祖,清儿他们要叫他一声七叔公哪!”
119,收拾干净二
“七叔祖,七叔公?”
苏氏听到这个,先是一愣,紧接着犹豫道,“我未曾听余沥和东顾的妯娌们提起过,如何知道你们说的话是真是假?”
秦殷忙接口道,“你们不知道也正常,七叔在很早的时候就已经去了京城,如今是来抚远关照族人的,你平日里怎么糊涂现今也千万别开罪了贵人!”
一旁的顾德利冷冷一哼,似是不满苏氏怀疑自己的身份。
苏氏不知道秦殷的话是真是假,一时也不敢再做些什么,只好道,“慢待了七叔祖请七叔祖不要怪罪。有劳七叔祖千里迢迢到这里来,我这就安排下人们去给你准备接风洗尘。”又转身对香荷道,“香荷,快去学堂里将老爷请回来,就说庄子里来了贵客。”
香荷担心苏氏在这几人面前吃亏,正待要说话,顾德利却又开口了,态度倒缓和了之前的冷淡,似不经意道,“我只是来看看你们过得怎么样,不必去花那些功夫叫他了!让他忙自己的事情就行。”
苏氏勉强笑着点点头。
“七叔,你一向爱茶,不如我去给你冲泡一些上号的雪前龙井怎么样?”秦殷笑着开口,作势起身,去拿茶杯,原本体面精致的氅子下,露出一截灰扑扑的粗布绸子。
顾德利皱了皱眉头,“在屋子里面你还穿着这氅子作甚?!这厅里炭火这么旺,哪里还用穿这么厚!”
苏氏当然看到了那一截短了的袖子,心中不由得恼怒,脸色黑了黑:将秦殷和顾余年留在庄子里一直是当客人一般好好地供着的,庄子里又不是缺钱,还会短了她的衣服去?!这是故意要落自己的面子呢!
“这……”秦殷一脸尴尬地擦擦额头的汗道,“我不热……”
“不热,不热娘擦什么额头?”顾余年快言快语道,言语间已经帮秦殷脱下了衣服,果然见里面露出袖子和下摆都短了一截的袄子,不仅短了,面料也是跟外面的氅子不能比的。
顾德利本就看苏氏不顺眼,这时忍不住冷嘲热讽道,“你们这么大个庄子,还不舍得给她多做几身新衣裳?!我倒想问问,这是你的孝道还是顾余沥那臭小子的孝道!”
苏氏沉着脸不吭声,秦殷已经道,“这不怪陵容,我以前……也待他们不好,而且也与念宗和离了,不算是顾家的人,他们这样也是正常的。”
秦殷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顾德利的脸色更臭,“说起这个,我可算是真的是长见识了!从古至今,还没有听说过儿子替老子决定和离的事情的!若是念宗泉下有知,可会任你们这般胡闹?!”
苏氏耐着性子道,“事出有因,七叔祖不知道里面的……”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什么?我入京城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这些门门道道还有我不知道的?就算秦氏真有错,你们做晚辈的也不能这么草率!更何况,秦氏将余沥赶出去也不过是为了锻炼余沥让他多些本事多长长心眼,年轻人不想着怎么历练,天天惦记着怎么将老一辈的钱弄到手,这就事念宗教你们的?!”
苏氏几乎被气晕过去,胸口一热,一口气血往上涌,眼前忍不住一黑,就要往后仰到,被香荷扶住了,“夫人,你怎么了?你没事吧?来人,快去请冷夫子,夫人,我扶你回房。”
“慢着!做长辈的说让你走的话了吗?”顾德利不满地立起身道,“看我说的对吧,你们就是有这些娇娇之气,半点不如意就这般上不得台面,就不能惯了你这坏毛病!”
香荷忍不住回嘴道,“夫人有了身孕,受不得气,如今这样已经是不好了……”
顾余年有了顾德利坐后台,连气势都高涨了几分,“住嘴!主子们说话,这里有你一个下人插嘴的份吗?!”
苏氏扶着香荷的手好容易缓过神来,提醒自己不能动怒,才缓缓道,“七叔祖还有什么吩咐请说。”
顾德利见苏氏确实难受的样子,又好声好气地说话,也怕真的出什么事端,只好直接奔入正题,“我听说你们这偌大的庄子现如今是由一个小丫头看着的?我也没别的事情,就是长辈的想嘱咐你,一个小丫头能成什么气候,你怀着身孕不方便,余沥一个大男人又不能管内务,现今你娘就在这里,不如索性就将内务交给她就好了。”
苏氏越听脸色越差,抓香荷的手一紧,心气已经上来,“我敬你是长辈,你偏偏要这般没皮没脸,不说我家的家务事你管不着,就算真的管得着我为何要听你在这里胡说八道?!娘?已经和离的人跟顾家都没有半分关系,我让她住在这里也是出于仁义道德,还当真以为这里住几天就成她的家了?在门口堪堪摔那么一跤,也真难为她能对自己下得去那个狠心!我做不到,如今也不想给你们通这个方便了!管你是什么七叔祖还是什么镇山虎,都立刻给我离开这个家!”
秦殷见苏氏动怒,心中得意,反而更心平气和了,瞧了一眼苏氏的肚子道,“你莫要生气,若是伤了孩子可如何是好?我没有那要夺权的意思,而且我一早就说了,我知道自己是个外人。”
“你莫要开口,她在这里凶就是不将我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从来也没有小女娃管着内务的道理,而且你不是说最近那丫头病了,既然病了就该好好养病,没事管什么内务,没羞没臊的!”
“你……!来人!”
苏氏话刚出口,身后就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夫人,小姐让我来告诉夫人,夫人只管回房,不必理一些脸皮比千层底还厚的人。”
苏氏莫名心里一安,回头看着来人,问道,“红袖,宛宛的病怎么样了?”
红袖正经道,“小姐如今活蹦乱跳的,现下已经去找玉凝小姐和玉露小姐玩去了,让夫人只管回房。”
秦殷脸色一变,不由得扯了扯顾德利的衣服,在他耳边小声几句。
顾德利倒是见好就收,“既然你忙着,身体又不好,我就先回了,改日余沥在的时候我再来。”
“抱歉,这位所谓的七叔祖还是七叔公什么的,我家小姐说了,除了夫人,这厅里连一只苍蝇都不准放出去……”
120,收拾干净
“我家小姐说了,这厅里一个人也不许走。”
红袖的话音刚落,一群五大三粗的人将厅里围了个水泄不通。
秦殷不由得慌了手脚,昨夜明明得了消息说是那丫头虽对外瞒着病情但是已经昏迷不醒了,怎么会……
顾德利反应过来,不由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不知道我是顾家的长辈吗?顾家一向重孝道,您们如今是为了堵人之口,而要以下犯上不成?”
红袖白他一眼,根本就懒得搭理他,只让人将门窗关好了,然后站到青平身边,上上下下打量青平一遍,嫌弃道,“小姐怎么派了你这么个小个子来?”
青平看红袖一眼,突然面红耳赤地低下头去,“小姐说了,用人要通调和互补之道。”
红袖皱皱眉头,顿时没了跟他说话的兴趣,“我最讨厌没事掉书袋的人了,男子就该有些阳刚之气你知道嘛?”
青平溜着眼神,心不在焉地点点头,后面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看的目瞪口呆:青统领平时的雷厉风行可不是这样的啊!
这边顾德利见自己被忽略了,忍不住捞起手里的拐杖指着两人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然敢如此对我!我在京城里面可是有身份的人……”
话音还未落,顾德利手一震,手中的拐杖就只剩下他手中的一截,堪堪从手握着的地方被截断,后面半句话不由得收回在嘴里。
青平不耐烦地收回手中的大刀,“我最讨厌别人没有礼貌地指着我的人。”
红袖看的目瞪口呆,一掌拍在青平肩头,高兴道,“这小子,你可以啊!我还以为你只是个花样子呢!”
“青统领可是除了谢护院之外武功最厉害的人,自然与旁人不同。”后面有人忍不住插嘴道。
红袖这才又重新将青平打量一遍,“是这样吗?”
青平一扫刚刚面对顾德利的凌厉气势,此刻只憨憨笑道,“还行还行。”
“就算你武功厉害也千万不能掉以轻心。”红袖像模像样地说道,“小姐说了,越无耻的人越狡猾,咱们可不要着了他们的道。”
一句“咱们”让青平眼睛一亮,拍着胸脯保证道,“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秦殷心中不安,忍不住扶住顾德利,在他耳边小声道,“七叔,这下可怎么办?”
顾德利忍着怒火道,“他们不敢一直关着我们,那小丫头和苏氏没大没小,这事若是闹大了,有他们好受的!”
“七叔的意思是……”
“我在来之前就叮嘱过我的随从,若是发现不对就去报给抚远新来的县太爷,那是我在京城的好友,不会有事的。”
秦殷心中一喜,“那我就放心了,我们娘俩可就指望你了。”
约莫半个时辰左右,前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红袖和青平走出去看,只见一个头戴官翎、身着官服的人带了一群官兵迎面走来。
当先的上来就问,“我听说这里有人对无辜百姓进行非法圈禁,可是事实?!让你们当家的给我出来。”
红袖不由得皱皱眉,忍不住问身边的小丫鬟,“小姐出去了,但是柳管家人还在啊,怎么不出来管事儿?”
青平在旁边很快地接嘴道,“柳管家现如今在陪着冷夫子和谢护卫喝茶呢!现在应该喝到第三巡了。”
被忽略的人颇为不耐烦道,“叫你们当家的出来!听不到吗?”
青平上前道,“不知阁下何人?现下我家老爷和少爷小姐都出去了,夫人身体不好在休养,你有什么事情可以跟我讲。”
“我是抚远新上任的县令李年,接到报案说你们这里圈禁了人,所以来看看,你是这里管事的吗?”
青平忙道,“我只是这里的下人,不如请县令大人在此休息片刻,等到我家主子回来了再谈如何?”
李年冷哼一声,“不用了,待我将府中搜寻一番自然就知道真相了,来人,给我搜!”
“且慢!”青平忙道,“不知道大人可有搜捕令?”
李年讽道,“搜捕的命令就是我下的,如今我人在这里要什么搜捕令?!”
青平微微笑着,道,“这话说的也有道理,不过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这新到的县令忙着交接事宜都来不及,怎么还会有空来我们这小小的山庄,这不是很奇怪吗?”
李年不由得沉了脸色,“你这是什么意思?”
“小的没什么别的意思。”青平淡淡道,“只是觉得这新来的县太爷我们又没有见过,怎么能判断阁下是真是假呢?万一……小的是说万一哈,万一你们是什么山贼绑匪,小的若是放任你们搜不是将自己往虎口里送嘛!”
李年被说的一噎,“若是别人能命令得了官兵吗?!”
“这……”青平笑道,“瞧阁下这话说的,这事情可不一定啊!这是官是贼,光是看衣服哪能分辨的出来?要知道这穿着官府行贼事的事情多着呢!小的只是个下人,担不起那些风险。”
李年忍不住心中一咯噔,原本顾德利跟他说过了,请自己来的话就证明原计划失败,借着搜府的由头也能捞不少东西,真真正正是穿着官服强取豪夺,不由有些心虚,道,“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带着官兵来,没有任何收获就走,这样能对得起相信我的黎民百姓吗?”
青平打个千继续笑道,“小的自然不是这个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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