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烨望着她，心里再次有些难受，忽然冒出了一个念头——
“我让人送你回东城吧。快过年了，希望能赶上新年，云霄一定会很高兴。”
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出来，明明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却没有忍住。
这是个犯人！当初理应斩首的犯人！自己留住她的性命，只作关押已经是徇私枉法了。现在自己竟然亲口说要放她走？
风烨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他明明这个老妇没有一丁点儿的感情。为什么现在……
是因为看到苏严和心凝的父女之情么？他们时隔多年再次相逢，感情不减反而更加深厚了，让自己不禁触动。
还是因为看到自己的儿子？当自己成为了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想到自己的童年，却遭到了母亲的抛弃。幸好爹一直疼着自己，后来爹娶了娘，娘对自己视为己出，其实自己也没有缺少过父爱母爱。
对于小云，他也极力地弥补头两年所没有做的。
他想让小云的童年完整而幸福。
至于对徐氏的恨，已经恨过了。现在她只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自己对她再怎么很，又能如何呢？
倒是徐氏一直想弥补些什么，哪怕自己不会领情，她也没有停止过。
她不是从来不在乎自己的么？方才却说自己是她身上的一块血肉。
徐氏始终是自己的亲生母亲，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这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不管她后来怎么对自己，至少也给了自己一副健康的身体。
既然这样，不如就让她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吧。
徐氏被风烨的这番话给惊住了，她颤抖着问：“你……你真的放我走？”
风烨忽然叹了口气：“该惩罚的也惩罚过了。继续留着你，也没多大的意义了。倒不如将你送回云家，安享晚年吧。何况，和雪狼国的战争很可能又要爆发了。将来究竟如何，我也不知道。或许我会真的死在战场上。”
“不会的，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悲观？”
“我们严防了这么久，还是让雪狼国的人混入来了。他们真是无孔不入，这次来的居然还是个王爷。”
“王爷？”徐氏怔了怔，“你是说雪狼国的王爷？”
风烨方觉自己失言，语气骤然变冷：“你不该过问的，别忘了你当初犯的是什么事！你若没什么事，我就立刻安排人将你送回东城。希望能赶上新年的年夜饭吧。”
他心里没有来的生闷气。
方才怎么失言了，怎么竟然对这个老妇产生了怜悯？
看来自己真的变了。或许是在北海的那两年，远离战争的两年，最后跟着裘鹰打了一月的仗也是所向披靡，而自己还只是个军事。
没有血腥沾染过的心，或许真的软了吧？
徐氏却道：“我知道我不必问，只是我忽然想起了那年，我请杀手的时候，那些杀手好像也在追捕一个雪狼国的王爷的。那个王爷，在苍云好像住了好些年。”
第224章 阴谋初显
风烨一怔：“你说什么？你意思是早在多年前，雪狼国的一位王爷就潜入苍云了？”
徐氏道：“听当时那几个杀手的话来说，应该是的。”
“当年你请杀手的经过，还记得多少？你都跟我说说。”风烨乍一听到徐氏提到过雪狼国的王爷，心里隐约觉得会有关联。
若是那个雪狼国王爷很早就在苍云住过，那他肯定有个可以瞒过众人的身份。如今再借那个身份混入来，这也能理解为什么查不出问题。
苍云国和雪狼国的人长相上没什么大的差别，主要在口音上会有多多少少的不同。平常守城士兵就是严查口音不一样的人。
三年前苏心凝曾经提过个“通行证”的法子，非苍云国本土之人，需要到官府办理通行证，证明自己的身份。但这也有个漏洞，就是官府没有完全确定对方真实身份就给盖章了。这个漏洞究竟能影响到多少人，尚不清楚。
那个雪狼国的王爷究竟是用了什么样的身份混进来的，如果能查出来，兴许很快就能将他揪出来。
徐氏想了想，便缓缓道：“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是雪狼国的密探，只是偶然遇见他们，听他们说要追捕一人，就以为他们是杀手。
“他们身在苍云，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虽说我只是一名妇人，却也没有杀我灭口，反问我要做什么。我说我是请杀手的，把我的目标告诉了他们，他们很爽快就答应了。
“不过他们也有了争执，就是他们原本就有任务，需要去追捕一个王爷，却不知道那王爷有什么特征。他们当时可能见我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又出了高价聘请他们，也不担心我，在我面前提起的。我就问他们追捕什么王爷，他们说是雪狼国的一个王爷，偷偷混入苍云国，他们受人之托要将他抓住。
“我听了，自然以为他们是苍云国的人，怎么会想到雪狼国的人要去抓自己的王爷呢？其中一人说，雪狼国的皇族血统的人，脖子后面都有一个胎记，可以凭着那个胎记寻找。他们还问我如何去黎州比较快，我还告诉他们。
“于是他们分了两部分，一部分去黎州追捕那个雪狼国王爷，一部分则按照我的指示去杀你娘……”
听到这里，风烨的双手紧紧地攒在一起。当年的惨象历历在目，如今由这个罪魁祸首讲述出来，更是恨到了极点。
徐氏苦笑着继续道：“我那时哪里知道他们并非指只是去杀你娘，他们是想杀你的。结果他们杀了你爹你娘，就被你反杀了。我也才知道，我上当了……”
她闭上了眼睛：“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本该一死。只是，若说我勾结雪狼国的密探，那真的是……都怪我，若我不起歹心，风家又怎么会遭此祸事？一切，都只是因为妒忌知心。”
风烨依然沉默。
徐氏笑了：“你很恨我，可你又不敢杀我。让你如此为难和矛盾是我的错……”
风烨长叹一声：“都过去了……在地牢里的那三年，你仿佛老了三十岁。就像心凝说的，你其实都在惩罚自己，才会变得那般苍老。罢了，再去恨你又有何意义？”
徐氏道：“我从来就没有苛求过你的原谅，今天能听到你说放了我，我很很意外，也很感恩。”
“不必了。像你说的，我始终是你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血肉。我即便不认你这个娘，可你生了我，这是事实。”
徐氏沉默了。
风烨又道：“你方才说，当年那些雪狼国密探在你面前提到了关于那个王爷的特征？”
徐氏点点头：“他们确实在我面前提起的。或许是想让我们信任吧，因为我说要杀的人在平西王府，就以抓捕雪狼国王爷来加深我的信任吧。”
“那，他们说的那个胎记，有对你说是什么样的么？”
徐氏想了想：“好像是……粉色的莲花形胎记。挺特别的。”
风烨失声道：“粉色的莲花形胎记？”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一块熟悉的印记，“你确定？这么多年了，你确定你还能记得？”
“自从被你关起来后，我终日除了忏悔还能做什么？回忆自己的往事，打发时间。当时的情景就像才发生一般，我又怎么会忘记？至于那块胎记，听起来如此特别，我又怎么会记错？”
“你是说，雪狼国皇族血统的人，脖子后面都有那么一块胎记？”
“他们是这么说的，只要是嫡传的血脉，都会有。很奇怪吧？倒是挺特别的。”
“你说那个王爷当时是在黎州？”
“是的。我还告诉他们如何快一步去黎州呢。”
风烨浓眉紧蹙，眸光中闪过凌厉的光芒。
徐氏见到风烨有些异样，又问：“怎了？”
风烨极力平复自己有些失控的情绪，缓声道：“没什么。天色还早，我现在就让你送你去东城吧。跟云霄说一声，我还活着。”
……
耳边传来了说话声，其中一人是自己的爹，苏心凝幽幽转醒。
脖子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特殊体质的她很快就恢复过来。微微睁开眼睛，看到苏严和两个男人在说着话。
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最先跟踪的那人！而另一人，赫然是将自己打晕的！
他们是什么人？难道要对苏严不利？
苏心凝想站起来救苏严，却被其中一男子的话给震住，再次闭上了眼睛装晕。
“四王爷，不要忘记你来苍云的目的！”
苏严道：“我没有忘记，可她是我的亲生女儿，你们不能伤害她！虽然没有正式被册封，好歹也是个郡主”
“郡主？哼！你就算是个王爷，现在又如何？别忘了你有把柄在陛下手里！现在，怕是要加上你的女儿！”
苏严急了：“你们不能这么做！她可以接近苍云国的皇帝，你们若是伤了她，那计划就不好办了！”
“哦？真没想到四王爷你的女儿有如此本事。”
“有她帮忙，计划会更保险。”
“是么？那再好不过了。”这个声音充满了邪恶，使得周围都弥漫着一股阴暗的气氛。
苏心凝静静地听着，极力忍住心里的震撼。
原来他们在商量着所谓的阴谋！可爹的语气听起来是受到了他们的威胁？
那个邪恶的声音再度响起：“北海国君已经到达了苍云，我们的人也该动手了。至于这边的计划，四王爷，不管是你还是你的女儿，只要能完成计划中的任务，陛下自然会宽恕你，就不必再像这般躲躲藏藏了。”
第225章 左右为难
徐氏很快就被送走了。临走的时候，她对风烨低低喊了一声：“烨儿……”
那一声，带着温情。也许她这些年来，都像这样叫一声，却直到离开的时候，才终于叫出来。
“烨儿”，风烨不禁想起了爹娘。纵然那时候自己已经是叱咤风云的大将军了，在爹娘面前依然是个孩子。
爹娘总是“烨儿”“烨儿”地叫他，然而那天过后，就再也没有听到了。
时隔数年，从既是仇人又是生母的徐氏口中听到，却让风烨百感交集。
可他没有空闲的时间去感怀了。从徐氏口中意外得知那个雪狼国王爷的特征，这简直不可思议。
难道是冥冥中就注定了？会如此不经意地让自己知晓？
脖子后面的莲花形状胎记、在黎州住了多年、有一个让人无法怀疑的身份、意外重逢的父女俩……
风烨简直不敢相信，如果不是自己无意中看到苏心凝脖子上的胎记的话……
倏地，他想起了苏心凝之前对自己说过的话——
“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真的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美好，你会不会不再爱我了？”
苏心凝这句话的意思，难道说的就是她的身份么？
她其实是雪狼国人！
那苏严呢？他是苏心凝的义父，可他是黎州的，而且又这么巧在这个和苏心凝重逢。
这不可能只是巧合，或许重逢是，但苏严的出现不是。
风烨记起重逢那天苏严说的话，他说过他是特地回来苍云的。当年苏心凝和他分开，他既然还活着，为何迟迟不来找寻自己的女儿？反倒让苏心凝流浪了几年。
风烨想着想着，眯起了眼睛。
当时自己遇到苏心凝的时候，苏心凝就跟个乞丐似的，绝无虚假，而且自己的手下也差点把她打死了。
就算她是雪狼国人，恐怕她当时也不知晓吧？
至于苏严……风烨想起苏心凝忽然改口叫“爹”，而且改的很是奇怪。刚重逢的那天都不改口，为什么突然改口了？
而且就是改口的当晚，她第一次问自己如果她不像自己想象的那般，会不会不再爱她了。
风烨颓然地跌坐了椅子上。
看来，苏严就是苏心凝的亲爹，那么苏严很可能就是那个雪狼国的王爷。
事情突然发展成这样，一向稳重的风烨也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只能安慰自己：现在都还只是猜测。苏心凝或许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她显然是刚知道的。
她才从北海回来，才与北海国真正的公主李素月针锋相对过。对了，李素月既然是公主，那她也应该有那个莲花形状的胎记才是。
而自己好像从没有见过她有这枚胎记。
这说不定徐氏记错了，这么多年了，她当真能记得如此清楚？
可若不是，为何凑巧？连自己也才注意到心凝脖子上的胎记，徐氏怎么正巧也说中了？
还有苏严，仔细想想他的来历也有可疑。自己只知道他做过皇上的老师，但在之前与之后呢？他在哪里，去过哪里，又做过了什么？
风烨只觉得千头万绪，剪不断，理更乱。最后，他看天还没黑，绝对再去找萧哲睿和沈千峰一谈。
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这个时候，或许别人能帮助自己解惑。
很快，三个男人就聚在了京城卫的指挥营里。
“什么？你让我监视王妃？”听了风烨说出自己的困惑之后，萧哲睿惊讶不已。
沈千峰也惊道：“大哥，你不是开玩笑吧？你怎么会怀疑自己的妻子？”
风烨道：“可那胎记太凑巧了。”
“大哥，你这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风烨叙述的时候隐瞒了徐氏，以免引来另外二人的疑惑，便道：“偶然查到的。”
“可靠么？”
“我也不清楚，但那个人不可能知道心凝脖子上的胎记，不会这么巧的。”
沈千峰摇摇头：“是没这么巧，但也不能就这样怀疑咱王妃啊！”
风烨道：“我并非主要怀疑心凝，我是怀疑她的义父苏严。”
“她的义父？”沈千峰和萧哲睿面面相觑。
风烨道：“你们记得心凝是如何被皇上封为清平公主的？并非因为我当时跟皇上要了她，而是因为她是皇上恩师的义女！皇上很尊敬自己的老师，爱屋及乌，才给了心凝这么厚的荣耀。”
沈千峰道：“既然是义父，那你怀疑他什么？你不是说，是有皇族血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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