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是颗樱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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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是颗樱桃树-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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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电话就响了。那时我正在厨房时吃早餐。我还记得那天,就像其他的每个早晨一样,一碗可可牛奶放在我面前,我把饼干放在里面开始“划船”。这是我最喜欢的游戏之一。那些饼干很硬,可以漂得很远。我把它们一个个放在碗的边缘,用汤匙往下轻轻一推,在碗里围成一个圈。等到它们快要溶化的时候,我赶快让它们消失在我的嘴里。妈妈说,这些饼干让我每天少睡十分钟,也让她多紧张十分钟,可是如果她心情好,她就随我去了。
妈妈走到电话旁,拿起听筒,只听到她大叫一声:“我的天!”然后就跑进房间去找爸爸了。她开抽屉又关抽屉,嘴巴不停念叨着,但是说得很快,我一句也听不清楚。
我听到爸爸说:“现在冷静一下!”最后他终于从房间走出来,一声不响地从我身边走过去。他已经换好衣服了,平常这时候他都还穿着睡衣。妈妈也穿好衣服了。
“托尼诺,”妈妈说道,“今天爷爷送你上学!”
“哪个爷爷?”我问了一个很笨的问题。不是我真的不知道,而是我不喜欢他们在我面前藏个秘密,然后急急忙忙地要去哪里似的。
“什么哪个爷爷?”妈妈吼道,“你敢再开玩笑!”
“我才不要跟爷爷去学校呢!”我反驳道。我以为妈妈会跟我解释一下,可是她却狠狠地给我一个耳光。“赶快把牛奶喝光,不要再闹了。”她命令道。
我的眼泪立刻掉了下来。爸爸还想说什么,这时门铃突然响了起来,我跑过去开门。是奶奶,她一进门来,就抱住妈妈,低声说道:“喔,真可怜啊!”
“他还没有死!”
“没错儿,不过,总是很不幸啊!你现在要去哪里?医院吗?”
妈妈点点头。
“可不可以照顾一下托尼诺?”
“当然可以,不要担心。去吧!快去!”
奶奶几乎是把爸爸妈妈推出门,然后她回到厨房,这时我也刚好决定某人必须为刚刚那个耳光付出代价。我很快就告诉奶奶,我不要和爷爷一起去上学。就像我所想的那样,奶奶开始求我要乖一点,可是她越求我,我就越顽固。最后,她摆出架子,用那种平常她不准福乐皮出去的表情看着我,说:“托尼诺,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呢?”
我把最后一块饼干放进碗里,然后用手指头飞快地搅拌它们。我故意要激怒她。
她气得满脸通红,抓住我的手肘,把我的手从碗里揪出来,叫道:“你惭不惭愧?你外公都快要死了,你还这个样子!”
我不知道是奶奶的表情太吓人了,还是她说的话,总之,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我都还觉得有点头晕呢,就像在游乐场乘坐云霄飞车那样。
还有,更糟的是,奶奶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张开嘴把所有的饼干、牛奶都吐在她身上了。
她当然气得要命,马上跑去叫爷爷来。
之后,他们两个人一定要知道我们昨天的晚餐吃了什么,我说,我吃了荷包蛋及薯条,奶奶翻了一下白眼说道,这下她明白了。
“那是消化不良,你留在家里,别去外面受寒,病很快就会好了。”
于是,我整个早上都待在家里和他们及福乐皮在一起。因为我一点都不想说话,也不回答他们的问题,奶奶于是相信,我一定是发烧了,她把我抱到床上,用堆得像小山似的棉被压着我。
她不停地问我:“现在觉得怎么样?哪里痛?”
我回答说,我不知道。事实上,我觉得糟透了。我感觉比外婆去世的时候还难过。
大概是吃午饭的时候,妈妈回来了,我听见她在另一个房间和奶奶说话。
“真的?”妈妈说,“本来还好好儿的呀。”然后她走进卧室。我赶紧闭上眼睛,假装睡,不敢和她说话。妈妈走过来摸摸我的额头,然后又走出去。一会儿,爷爷奶奶离开以后,妈妈又进来我的房间,坐在床边,问:“你为什么装睡?”
我睁开眼睛,问道:“外公是不是死了?”
“谁这样告诉你?胡说八道!他不过是感染肺炎罢了,唉,那个老顽固。”
“那他不会死了?”
妈妈弯下身体,紧紧地抱着我。“不会,他不会死的,这次他又侥幸逃过。他为了不让那棵樱桃树的新芽冻坏,整夜都在树下生火取暖,今天早上人家发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快冻僵了。那你呢,你到底怎么了?觉得怎么样?”
我说,我一点事都没有,好得很呢。她没有再追问下去,我也没有告诉她我和奶奶的事。那太难解释了。
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喝可可牛奶、也不玩饼干船的游戏了。
外公受冻生病十四天后,医生通知妈妈,他已经恢复健康,可以回家休养了。
当他病得连呼吸都很困难的时候,还是经常问菲丽丝和阿凤的事。妈妈把阿凤暂时寄放在艾米利欧的家,但为了让外公安心,她告诉外公阿凤在我们家过得很舒服。至于菲丽丝到底怎么样了,那天我们特地到乡下去看看它。那天夜里很冷,外公因为害怕新芽冻坏而不敢睡。
菲丽丝没事。我爬到树上去看看那些新芽,它们慢慢生长,说不定外公回来的时候,就已经开花了。我告诉妈妈,她却摇摇头。
“我想,他不会这么快回家的。”
当妈妈宣布外公可以出院时,爸爸妈妈及爷爷奶奶间起了很大的冲突。外公说什么都要回他自己的家,可是大家都认为他疯了。
“能不能让他在医院里待久一点?”奶奶这样建议。
爸爸说,这也不是解决办法,不过,他已经跟医生说过,外公可以多留一个星期。一个星期后,外公对大家说,他的病已经完全好了,现在就算把他绑在床上,他也要出院回家。
妈妈无助地从医院回来。
“他不可以回家,他还不能一个人生活。”
“那,你说该怎么办?”爸爸问,“他既不能回家,又不能去住养老院……”妈妈生气地看着他。
“我们可以留他在家里一段时间,然后再看看……”
“然后再看看?你以为,以你爸爸的生活方式,他会习惯住我们这种公寓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
爸爸耸耸肩,往外走去。
“每次都是这样!”妈妈总结道,一脸悲伤的样子,“如果是他的父母,就什么都可以了……就连那条狗都没关系。”妈妈只要说到福乐皮,就开始生气,一发不可收拾。
我突然有个主意:“我们可以把阿凤带过来啊,这样外公就肯来了。”
“阿凤!”妈妈大叫,“我们要怎么安顿它?”
我说,如果爷爷奶奶可以把福乐皮留在家里,那我们当然也可以把阿凤接过来。阿凤比福乐皮聪明多了。
“没错儿!”妈妈说,“不过,你要和外公一起照顾阿凤,我可不管。”
我向她发誓,我们一定会好好儿照顾阿凤的,她一点都不需要担心。我对爸爸发了三次誓,不过他还是一点都不相信的样子。最后我不得不对他说:“如果阿凤吵到你,你可以把我们三个都赶出门。”最后爸爸终于答应了。
“好吧,那我们就收留那只鹅吧。还好它不是一头牛!”
爸爸有时候也蛮幽默的。
在外公出院的前一天,我和妈妈一起去艾米利欧那里接阿凤回来。我们在院子里找到它。它看到我们的时候,高兴得直拍翅膀,嘎嘎叫个不停。
“它怎么了?”对鹅一点都不了解的妈妈问:“它要跳到我们的脸上来了!”
阿凤看到我们非常高兴。我跟它说,我们要带它去外公那里,它应该先去洗澡,因为它看起来实在太脏了。它完全明白我的意思,走到河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然后从河里跳出来,抖抖身子,钻进车子里,在后座上端端正正地坐好。
“真是不可思议!”妈妈叫出声来,“它比那只狗要聪明十倍。”
回家后,我帮它打了个漂亮的红领结,提了一个篮子和一个食盆,带它到阳台。
第二天,当我放学回家时,外公已经在我们家了。他在我的房间里坐着,把阿凤抱在腿上。
“外公,您回来啦!”我大叫着跑过去抱他。
外公笑了,想要站起来,可是怀里的阿凤太重了,使他站不起来。他瘦了很多,而且看起来比以前苍老许多。我知道,他再也不可能爬到樱桃树上去了,一想到这里,我就很难过。“不要吵外公,他现在要休息。”妈妈一边说,一边帮外公脱衣服,扶他上床。
我们在我的房间里放了一张床给他睡,因为我的房间比较大,又有一个窗户对着外面的花园,这样他也可以看看植物,不过花园里没有树木,只有一些玫瑰花和灌木丛。我画了两幅菲丽丝的画——一幅开满白花,另一幅结满樱桃——然后将它们挂在外公床边的墙上。但是那天,外公并没有发现我画的画,这让我有点难过。那明明是外公,可是看起来却像别人。我跟妈妈提起过这件事,妈妈说外公住院住久了,有点神志不清,他得慢慢适应外面的生活。
“对,然后他就会变回以前的样子!”
妈妈没有回答我的话。
外公整个下午都躺在床上,阿凤就睡在他旁边的篮子里。晚上,他说他没有胃口吃饭。
“您要振作起来,爸,”妈妈责怪地说,“否则我们又要送您回医院去了。”
妈妈刚从店里回来,买了我很喜欢的炸鸡和薯条,还有她喜欢的比萨当晚餐。
“这是给猪吃的!”外公抱怨地说,“你妈妈竟然买这种东西吃!”
妈妈深吸一口气说道:“那么告诉我您想吃什么,我做给您吃!”
“我什么都不想吃,我要回家。”外公顽固地回答,转身就走。
妈妈用力地切比萨,好像连盘子都要切断似的。
“再这样下去,大家准备收拾残局了。这个家、工作、鹅、老爸……”
“我喜欢吃鸡肉!”我大声说着。
“不要用手拿!不过你外公是对的,这个鸡肉比鞋底还硬。我下次再也不买了!”
爸爸这天晚上不在家,所以妈妈可以尽情地讲话,关于那只鸡、薯条,还有比萨、奶奶的厨艺。关于奶奶的厨艺,爸爸认为比妈妈的好得多,我也同意这点。
当我回房间准备睡觉的时候,外公问我:“你妈妈唠唠叨叨的,到底在骂谁呀?”
我从头给他讲了一遍,他看起来一副很得意的样子。“就像可怜的琳达一样。”他叹息道,“你外婆的性格真是暴躁。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她跟肉贩吵架的事?就为了一块牛排少了三十克。那屠夫说是因为包装纸的关系才会少了三十克,可是你外婆坚持说屠夫有意骗她。吵了很久,两边都认为自己有理。你外婆拿了一张一万里拉的纸币,撕了一小角下来,然后用那张缺角的纸币付钱。‘这一小角就是你欠我的三十克牛肉。’”
说完故事以后,外公突然肚子饿了。
“你能不能帮我拿点鸡肉来,最好再拿点薯条?”
“外公,您自己说那鸡肉很难吃的。”
“不是,那只是要气气你妈妈而已。”
我没有告诉妈妈外公说的话,当然也没有跟外公说,我在厨房里遇到妈妈时,妈妈跟我说:“他真是比小孩子还糟糕!”如果我说了,两个人可能整晚都不能睡觉了。
第二天,外公一大早就起来,告诉我们他必须立刻回去,他梦见樱桃树被人砍掉了。
“那是您的幻想,樱桃树自始至终都好好儿的。托尼诺和我两天前才去看过它。”
“真的,外公,它全身长满了新芽,而且很快就要开花了。”可是外公坚持一定要回家,好像有什么事发生了。
“会有什么事发生呢,爸?您不要回去了吧,市政厅的工程计划已经搁置,天知道那条马路什么时候才会盖起来。您还不能一个人过日子,您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好。”
“我再也不要留在这里,除非你硬要把我绑着。”外公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跳起来。
妈妈也从椅子上跳起来,而且立刻把手举高。我以为妈妈要打外公,没想到她用手围住外公的肩膀,将他按回椅子上。
“听着,爸,如果您答应我安心地留在这里,我一有时间,一定带你回家。到时候您自己就可以看是不是一切都好好儿的。”
外公点点头,继续喝他的牛奶。
后来当我们要从车库开车出来时,妈妈还非常地激动,把倒退挡当成前进挡,撞坏了两个后照灯。平常送我去上学的是爸爸,但他今天刚好因为办公室里有事要处理提早出门。而妈妈今天得九点钟准时到店里,帮她的同事代班。
在路上,妈妈对所有的事发火,直到她在一个红绿灯前被警察拦下,说她的刹车灯坏了,还开了一张罚单给她。妈妈试着跟他解释是怎么一回事,但他却坚持说没有刹车灯不能继续行驶。妈妈勃然大怒。
“去他的刹车灯!如果你有一个刚出院、情况恶劣的寂寞老爸,一个每天一定要准时上学的儿子,还有一对成天只想着他们的狗的公婆,你会怎么样?”
那警察被她吵得不得不开始吹哨子。那一刻,我才知道外公说的是对的——妈妈真的是个强悍的人。我这样告诉她。
“有你陪着我多好!”她含着眼泪哽咽着。
在学校里,老师要我们写关于春天的两个感想。我写了关于外公,关于那辆坏掉的车,还有那张罚单,写了整整一页。老师却觉得这些跟春天没什么关系,在我的作业簿上写下这样的评语。两个月后又来了另外一张罚单,因为妈妈那天又闯了红灯。
这次我什么都没写。我在家里画了一幅画——那警察脚上打着石膏躺在医院里,他的老婆坐在床边哭泣。我把这幅画拿给妈妈看,妈妈却说,那警察只是在执行他的任务罢了。妈妈这个人啊,跟她在一起永远搞不清楚她到底想什么。
外公好几天都没提要回家的事,表现出一副正常的样子。但是这种“正常”,就像妈妈和奶奶之间的那种“正常”一样,一点都不像外公以前的样子。他看起来安静又客气,大部分时间只跟阿凤在一起。有时候,他坐在阳台上晒太阳:有时候,他抱着阿凤在花园里散步。他在花园里走来走去,轻声地和阿凤讲话。
“为什么?”妈妈瞪着奶奶,大声问道。
“那些邻居们……”
“抱着鹅又怎么样?那些拖着狗散步,或者若无其事地看着他们的狗在街上大便的人,又怎么样?他们想干吗?”
奶奶脸都红了,再也不说什么了。
有一天,我问外公他跟阿凤说什么。
“啊,我们无所不聊。我们聊到琳达还在的时候日子多么美好,也聊到那些想抢我的土地的坏家伙,还有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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