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她喝粥时那副享受的模样,柳三郎觉得自己半夜写完奏折后亲自淘米,煮粥是值得的。
一会功夫,慕婳把桌上的米粥和小菜扫荡一空,小巧灵活的舌头意犹未尽般舔了舔嘴唇,“真奇怪,是重新请了厨娘,还是府上的厨娘被人培训过,怎么做出的东西……异常合我口味,少了花里胡哨的辅助食材,方才的米粥美味极了。”
胖丫看了一眼端方儒雅的三公子,低头端上茶盏,却也没有点破一切都是三公子亲手做的。
“你很喜欢?”柳三郎用得不多,但饱足感十足,浓密的眼睫轻轻眨动,眼波流转深情含而不露,慕婳看呆了,感到嘴角被擦拭,慕婳回过味来,握住柳三郎的手腕,“我自己来。”
“你是不是很喜欢?”
“嗯。”
慕婳拿过他手中的方帕,狠狠抹了嘴角,脸上好似发烧了,打破彼此的暧昧,“陈四郎那边有没有消息?”
柳三郎盯着放在碰触慕婳嘴唇的手指,淡淡笑道:“等有空,我再煮给你。”
他可不是做好事不留名的人,做了什么就要让慕婳明白,让慕婳感动,让慕婳知道这世上再不会有谁对她这般好,更希望慕婳无法在离开他。
当然慕婳绝不会为一碗粥留在他身边。
慕婳吓了一跳,嘴唇颤抖说不出话,那样骄傲霸道的少年,暗中操纵朝廷风雨,让皇上无可奈何,让魏王百般讨好,他在士子中名声显赫,他竟甘愿为她亲手准备早膳?
听他的意思,不是情趣或是讨好她只做一次。
哪怕在遥远记忆中,男女平等,有权有势的男人也不会为妻子做早饭,在帝国做饭可比在开明的时代更复杂困难。
柳三郎从袖口拿出整理好的资料,低头看了几眼,声音沉稳,话语练达说完陈四郎做了哪些准备,“郡主,慕云回报皇上之后,我觉得除了给沐少将军一个葬礼外……”
“你可以说不要,但是我们,我们受过少将军恩惠的人必须要给为帝国牺牲的所有英烈一个交代。”
“……”
慕婳脸庞微微泛红,难得有几分娇羞,“可是少将军的尸骨无存……若是运到京城,皇上……”慕婳脸上娇羞尽去,转而担心说道:“我怕皇上承受不住,他的身体一直不太好。”
柳三郎缓缓起身,儒雅的眸子好似能看透慕婳的心思,亦能让慕婳放下戒心,无法移动身体,眼见着他半蹲下来,她的手落入他的掌心,一句深沉的话语从面前的少年口中说出:“伯父有我们在身边,是可以挺过去的……婳儿,我希望少将军的身份真正大白天下,若是只给少将军死后哀荣,我不会向魏王求助。”
“你……你是想……”
“少将军是女孩子!一个精才绝艳,有可能压制帝国整整一代英才的女孩子!”
柳三郎紧紧握住慕婳的手,不让她挣扎,“有少将军在前,以后婳儿再想做什么便不会有太大的阻力,伯父说过世界很大,帝国不是无敌于天下,而帝国将门和勋贵多是听命承平郡王,伯父能用得人不多,而你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是最好也是最稳妥的选择。”
“我已经不想再领兵出征……我只想做个安静的女孩子。”
“当外敌入侵,当边关告急,你还会这么想?”
柳三郎唇边泛起淡淡的笑意,纵容般看着嘴硬说谎的小姑娘。
慕婳咬着嘴唇,做不到,她做不到,就这么被柳三郎看破,好不甘心,自从来京居住后,慕婳比在宛城时看得更多,看得更深远,她的至亲在官场上占有重要的位置,他们都忠诚于皇上,忠诚于帝国。
皇上对她的好和纵容,不提那些高大上的信念,她必然得回报皇上。
几场惊变,不仅让慕婳同帝国朝廷牵扯越来越深,同时也点燃她的豪情,再次跨马出征,剑指天下!
她额头被软软的嘴唇碰触,柳三郎近在咫尺,四目相对,鼻尖相碰,慕婳眼睛不由得睁大,她又被柳三郎吻了?
这回不是嘴唇,而是带着几分祝福味道的亲吻眉间。
柳三郎直接用自己的手盖住她的眼睛,这辈子是不指望慕婳在亲热时,学会闭上眼睛了。
就她那双澄澈隐含奇怪目光的眸子,吻她,他亦需要很大的勇气。
那双灵动眸子好似在问,你怎么会吻我?吻一个将军,我们明明……柳三郎同样闭上眸子,再一次轻吻她的额头,不能再想下去了,慕婳是女孩子,哪怕她比所有男人都更有手段和力气。
胖丫早在柳三郎蹲在慕婳面前就离开了,顺手关上房门,不过她偷偷从门缝看过去,笑容慢慢在嘴角绽开。
“这一次有我陪你,少将军遇见的一切麻烦和阻挠,都不会再影响你。”
柳三郎缓缓把慕婳抱在怀里,低声说道:“我保证不会有人再扯你后腿,不会有任何的飞箭从你背后射出,你能打到哪里,我就把你所需要的一切补给送到哪里。”
“说得好像,没有你,我不会打仗似的。”
慕婳额头顶着柳三郎的胸口,反驳道:“没有你,我一样可以打退一切强敌,你要明白,出征打仗才是关键……”
声音越来越低,慕婳眼睫上沾上几颗水滴,绝对不是她脸红了,而是阳光正好,她今日特意用了腮红。
第四百一十七章 谗言和开启
“皇叔,稍等,稍等。”
走在前面的魏王步履加快,即将进入宫门,踏上通往乾清宫的御道,就算太子储君也不敢同朝臣交谈,何况御道中间除了帝王外,其余人不得通行,文武只能从御道的两侧进入,太子总不能为追魏王就跑到中间御道上去。
“皇叔。”太子拨开朝臣,使出浑身的力气,抢在魏王踏上御道之前拽住魏王的胳膊,“孤让……”
追魏王一路,一向被朝臣簇拥的太子也不觉得多了几分火气,尤其是魏王心心念念的儿子柳三郎就没给过他太子面子,太子不由得肝火大盛,着实不明白魏王只偏心三郎,忽视才学不比三郎差的长子。
在接人待物上,柳大郎要比三郎谦和许多,也更有皇室子弟的派头,傲气而不让人反感。
其实只有太子等本该高高在上的皇子才反感柳三郎,因为柳三郎……比他们更骄傲,也更得皇上的宠爱和信任。
魏王从太子的手中撤出胳膊,皮笑肉不笑的说道:“太子殿下有事寻我?”
他淡淡冷漠的目光看过来,太子心火灭了大半。
如今太子几乎接受太后娘娘所有的实力,他们倒是对太子忠心耿耿,可是魏王娶得是太后养大的女孩儿,又在太后娘娘跟前尽孝十余年,太后娘娘收拢的朝臣几乎同魏王很熟,他们之间的熟悉绝不是太子一时半刻能撼动的。
倘若魏王有心,哪怕他是储君,魏王也能从他身边拉走许多的朝臣。
这也是太子极为是看中柳大郎,支持大郎为魏王世子的最大原因,掌握住魏王世子,就等同于掌握魏王的实力。
而且皇上对魏王有着莫名的信任和纵容,太子认为在父皇心中,他这个儿子都不如魏王重要。
“皇叔莫怪,小侄的确有一件事请教您。”
太子神色和软下来,对魏王不再端着太子储君的架子。
魏王嘴角满意勾起,“你同大郎亲若兄弟,看在大郎的面子,太子殿下有事尽管说。上朝的时辰快到了,本王不敢不敬皇兄。”
所以魏王就可以不在意他这个储君太子?!
柳三郎的傲气看来也是遗传魏王。
太子好似没听出魏王的轻视,依然笑容谦和,执着晚辈礼,“方才听说三郎将一份折子交给皇叔?说是代替三郎成给父皇,小侄知晓三郎有大才,又得皇叔和父皇宠爱,但凡他所承奏的事,父皇没有不办的,只是三郎……到底还是青春年少,又对安乐郡主情根深种,不知朝廷上复杂,小侄怕他一时逞强,冒犯皇祖母,这些年皇祖母摄政天下,可以说公允无私,从未给娘家施恩,如今皇祖母还政父皇,退居慈宁宫,我们这些做晚辈的人总不能再让为父皇,为帝国付出一生的皇祖母痛心。”
魏王扯了扯嘴角,“殿下原来是为三郎的折子来的?”
“皇叔也是在皇祖母身边长大的,同皇祖母的情分非比寻常,皇婶更是皇祖母最疼的后辈,小辈子犯错,应当惩治,但是安乐郡主越过律法,直接把人那么倒吊起来,有藐视国法之嫌,她眼里没有父皇啊。”
魏王沉默着,好似还微微颔首,太子心中大定,加了一把火道:“小侄担心三郎被肆意骄纵,毫无臣子之心的安乐郡主带坏了,三郎心性不定,尚需磨砺,倘若不下苦心磨砺他,可惜他通身的才干。”
太子惋惜之情溢于言表,魏王问道:“殿下以为敢如何磨砺三郎?”
“这……”太子略带几分迟疑,这等好机会,哪怕不成,也可给魏王提个醒,“等三郎科举后,不如外放去积累一些治国的经验,总好过在京城被纨绔子弟带偏了去,或是再搅进朝廷的争斗,白白做了谁得棋子,反倒让皇叔伤心。”
魏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殿下想多了,本王很想三郎做纨绔子弟,可惜他志向不是本王能看透的,本王也不大中意他心仪安乐郡主,那丫头太……太厉害,便是英才也压不住她,可是三郎喜欢她,为了她的事竟闹到放血写血书,三郎就是个混账小子,本王却是最疼他,许是他同本王和皇兄太像了,本王把三郎留在身边才放心。”
太子嘴角紧紧抿着,偏心的爹!
“本王可以同太子殿下交个实底,三郎写的奏折同礼部尚书一案无关。”
魏王眸子深沉,整个人也显得比方才玩世不恭多了几分肃穆,隐隐露出疆场上锤炼出的气势。
太子后退半步,额头多了一层密密麻麻的冷汗,再不敢小觑魏王。
魏王和皇上一样都是随时可以变身的,旁人永远看不透他们这对兄弟。
“不过同太子妃有几分关系,太子殿下若还想坐稳位置,回去千万看紧太子妃!”
魏王整了整平整的衣领,摘掉头上的王爷帽子,毕竟花里胡哨的宝石对英灵不敬,背对太子怅然道:“没能一见少将军的英姿悍勇,亦是本王最大的憾事。”
他摘掉王帽,在百官中,亦有十余人除掉官帽,其中还有几个是太子刚刚收拢的臣子。
太子既是感慨,又是无奈,却也没再说什么,太子妃在他眼里毫无地位,若是能以此废了太子妃,改立表妹就好了。
英国公等人互相看了一眼,很有默契的点头,得到承平郡王的暗示,他们隐隐约约明白一些真相,同是将门,他们自然鄙冒领战功的人,以前他们就对沐世子颇有微词,总觉得他身上少了一股锤炼的杀气,虽然沐世子能在沙盘上赢了他们,但他们总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对劲。
因此他们面上对沐世子推崇备至,却没有真正接纳沐世子,旁人以为是他们嫉贤妒能,妒忌被皇上委以重任的沐世子,当然彼此立场不同,英国公的确对沐世子亲热有余,真诚不足。
乾清宫静悄悄,朝臣叩拜皇上后,皇上竟是没有叫起,上至太子,下至刚够上朝的四品官员一个个跪伏在金砖之上,气氛凝重压抑,他们不敢东张西望,只是深深埋下了头。
魏王跪行两步,没有去看落在龙椅上的皇兄,“臣代臣子上奏!”
第四百一十八章 少将军是女孩子
宽皇上静静坐在龙椅上,宽大龙椅完全能笼罩住皇上单薄的身躯,一向温润的皇上今日面色特别阴郁,瞳孔黝黑黝黑有些渗人。
无庸公公得皇上暗示,蹑手蹑手走下台阶,从魏王手中接过不厚的奏折,的确是血书啊,他甚至能嗅到鲜血的味道,三公子真是拼了,为安乐郡主,他相信,可为一个不曾见过面的少将军,三公子至于吗?
三公子远没有看起来正直无私,无庸公公看得明白,三公子若是光明伟岸的君子,最先震怒的人就是……皇上。
毕竟皇上对三公子的期望太深了。
“陛下。”无庸公公感到折子烫手,双膝跪倒高高举过头顶,只是皇上望到折子上的目光,他都隐隐承受不住,“您保重龙体。”
皇上停顿好一会才接过折子,展开仔细扫过一遍,低声道:“宣慕云。”
声音很轻,不过此时朝上落针可闻,皇上再低沉的声音也能传出很远,跪在地上的朝臣不敢移动发麻的膝盖,看来这次朝会他们会一直跪着了。
乾清宫凝重压抑的气氛,皇上随时都有可能震怒,跪着反而比站着自在一些。
文臣们悄悄把准备上得折子塞回袖中,按下为礼部尚书喊冤求情的心思,皇上明显无心处理其他的事,沐家难不成胆子大到欺君?
“皇上,沐国公领其子在门口请罪。”
“让他们给朕跪着!”
皇上的声音突然失声,喉结滚动,嘴唇蠕动却已说不出话,无庸公公忙叫来小徒弟端上降火润喉的汤药,皇上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干涩好似火烧的嗓子顿时清爽几分,淤积在胸口的怒火越烧越盛。
慕云没有穿大红飞鱼服,一身素衣,脚步很轻走进乾清宫,穿过跪地的朝臣,走到最前面,单膝跪下承奏道:“臣奉陛下之命去西北查证,沐少将军并非沐世子,虽然少将军也是沐国公子嗣……”
“三郎说,少将军是女孩子,同沐世子是双生子。”
慕云怔神片刻,无奈浮上嘴角,他不如柳三郎,竟不肯给予她全部,亦不够大胆,慕云沉了沉心,同时亦暗暗责怪柳三郎狡诈,既然已经决定捅破一切,为何不同他事先通气?
情场如战场,柳三郎怎么可能给慕云任何机会?!
“是,皇上,屡立战功,守护一方安宁,最后战死疆场的少将军的确是女子,为沐国公的嫡女,长子病弱一直在府中养病,嫡女女扮男装,代兄鼎力门户,率兵征战,第一次出征便击退蛮夷,此后三年间,她大大小小征战十二次,从未有过败绩,擒拿林克部族王子等等。”
慕云的话彻底引爆朝廷,朝臣好似听见最不可能的事情,沐世子冒领军功他们已经猜到了,可慕云竟是说少将军是女孩子?那个铁血无情,杀人如麻的少将军是女子?!
怎么可能?!
她若是女子,岂不是比安乐郡主还要彪悍?
“慕大人话不胡说,你能肯定少将军是女子?”
“是啊,一个女子怎么可能闯下偌大的功劳?”朝臣中有人出声,“臣怀疑慕大人被人利用了,他对沐国公有偏见。”
开口的人多是品级不高,且没有实权的官员,真正的勋贵重臣没人开口,他们不是完全相信少将军是女子,也不是不震惊,而是他们不能开口。
他们都看得明白,皇上相信慕云,魏王是完全站在三公子身后,而唯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