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矩规矩,有规矩就不会娶个男的了!现在倒是有心情计较规矩,呸!妈了个巴子的!”
我被他背着颠的要死,捂着头上的帕子怕它掉了。这老小子还好意思说自己不在乎规矩,真不计较规矩就让我自己走了,我小时候他也没怎么背过我啊。
这么一番折腾,快要折腾掉吉时了,新娘抱着母亲哭的这一环节便取消了,直接把我塞进轿子,起轿走人。不过真让我抱着我娘哭,我大概会直接笑喷出来,我娘就会被我气晕。
张家住在城东,我家住在城西,轿子咯吱咯吱的走,我在里面晃啊晃啊晃,给晃的点心都要吐出来了。这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有几个小孩子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还跟着轿子拍着手,要看新娘子。
我琢磨着要是我突然冲出去,掀开盖头朝他们做鬼脸,他们看到我这幅尊容会不会直接吓哭。
张家是大户,大户意味着门槛高,轿停之后我被出轿小娘抓住衣角,轻轻的拽了三下才走下轿来。下轿还要跨过马鞍,然后来到大门口,为了抬起脚来跨门槛,我差点把裙角都给撕开了。
喜娘塞给我一根彩球绸,牵着我走了好久才来到大堂,我透过红盖头的缝隙能看到周围已经站了很多人,但是他们都非常安静。
这里没有一丝喜悦的气氛我是早意料到的,毕竟我嫁进来以后他们族长就要下葬了,红白喜事一起办,谁能笑的起来。但是怎么说呢,我敏锐的感觉到这里的气氛并不单纯只是不喜悦那么简单,即使看不见,也能感受到这里连一丝人气都没有,简直像一栋死宅。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停的安慰自己,我并不会一辈子住在这个地方,我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有人喊新郎到,喜娘便放下了彩球绸的一端。一般冥婚不是找一只公鸡代替,就是给新娘捧一个亡夫的牌位,我以为我也是这个流程,做好了捧牌位的准备。没想到喊完真的有人牵起了那根彩球绸,我心中奇怪,偷偷的朝外面看,可惜盖头太长,我只影影约约能看到一双脚,是一个穿着喜服的男人。
我心想不能因为你们族长死了,就这么对他,感觉好大一顶绿帽子扣在他头上了……啊呸,把我自己骂进去了。
彩球绸被人牵起来的一瞬间,周围那些冷静的张家人齐刷刷的倒抽了一口冷气。我还以为他们也是在惊讶,为什么冥婚还要找个人来替代死人。
可我作为“新娘子”是不能说话的,眼见没人来阻止,只能硬着头皮和这个人拜天地。反正名义上我是嫁给张起灵的,他都死了,我和谁拜天地,他也管不到了。
说来可笑,新郎的名字还是我刚刚才知道的,为什么会有人给孩子取名字叫起灵,到时候他出殡,喊一句起灵,也不知道是喊他呢,还是让棺材起呢,多麻烦呀。
我一直以为这拜天地就是三拜罢了,没想到张家这么麻烦,他们是一整套繁琐的流程,也就是所谓的““三跪,九叩首,六升拜”。我要抓着祝福的小玩意,还要抓着彩球绸,还要拎着那个麻烦的裙子,每次跪下再站起来都是一种折磨。
拜到最后,我不记得到底磕了几个头,只觉得头晕脑胀,还是那个“新郎”偷偷扶了我一把我才站起来。对方的手很凉,只是轻轻的攥了我的胳膊一下,彻骨的凉意就黏在了我皮肤上。
我站稳脚跟,总算听到那赞礼者喊道:“礼毕,退班,送入洞房!!”
第6章 第 6 章
6
“新郎”走在前面,牵着我朝房间走,我心中的疑惑越发深了。就算是找个关系亲近的人来替死人拜堂,没理由跟着进“洞房”吧?这个张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怕他们族长从棺材里跳出来吗?
进了洞房,有喜娘扶我坐上了床,喊了几句吉祥话,又撒了一些东西在床上,“新郎”也依言坐在了我旁边。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一坐下,整个屋子立刻寒气逼人,我穿着这么厚的喜服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喜娘撒完那些豆子,冷冰冰的喊了一句:“吉时已到!新郎掀盖头!”
眼见身边的人站起来就要来挑我头上的盖头,我一着急,自己把盖头掀开了,大喊:“且慢!你们搞什么?不是说你们族长死了吗?不是只是走个流程吗?”
猛地见光我的眼睛有些适应不了光亮,使劲揉了几下才得以看清这个“新郎”的样子——这不就是前几天把我从地上薅起来的那小子吗?虽然换了衣服看起来人模狗样多了,可他那双眼睛我肯定不会认错。
我感觉我被耍了,一时怒从心中起,不管来的时候家里是怎么嘱咐的,直接把手里盖头摔在了地上,指着那人道:“这是什么意思?随便找个下人来拜堂?侮辱谁呢?给我说清楚!”
屋里除了我和那哑巴,还有四个喜娘,喜娘们面面相觑,眼底都浮现出了淡淡的疑惑和恐惧。
一个看样子有点地位的姑娘走上了前来,俯身捡起了盖头,淡淡的道:“夫人,您误会了,想必是您盖头盖久了,花了眼吧。您指的地方哪有人啊?便是借给我们十个胆子,也不敢用下人替代族长,这点规矩我们还是懂的。”
我冷笑道:“一个大活人站在这,你当我是傻子?编瞎话也不靠点谱。把你们管事的喊出来,你们不守规矩,出尔反尔,这婚我不结了,我现在就回去了!”
“请您不要说这么任性的话,天地都拜完了,您就是后悔,也不能用这么莫须有的理由来反悔。”那姑娘嘴上说着您,实则没有一点尊重我的意思,她的眼底带着一种蔑视,那是强大的人看弱小的眼神。我有些生气,合着她以为我捏造了一个人来反悔?这他妈都什么事啊。
我想推开她的手到外面去,谁知她那么有力气,一双手该扶为抓,像钳子一样拧住了我的胳膊,我一个大男人居然毫无反抗的余地,那只手一下就动弹不得。
姑娘抓着我,朝其他的喜娘使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喜娘朝那哑巴走了过去,一边走一边道:“夫人,您初来乍到,肯定心中焦虑,有些火气是正常的。只是这里真的没有人,定是您看错了。”
我眼睁睁的看着那个喜娘径直穿过了哑巴的身体,哑巴和她重合的一瞬间,浑身都透明了半分。
她居然碰不到那个哑巴!联想到刚刚彩球绸被人拉起来的时候,张家人倒抽的那口冷气,我一下就想明白了,合着在别人眼里,绸子是自己飘在半空中的!他们根本看不到这个人!
哑巴根本不在意喜娘的举动,抬起头来看向了我,知道只有自己能看到他以后,我再看他感觉他整个人都鬼气森森的。
鬼!我的脚一下就软了,要不是那姑娘还抓着我,我肯定会摔在地上,我的喉咙不受控制的发出像鸡被掐了脖子一样的声音。
他老人家不愿意走……闹得族里鸡犬不宁……厉鬼……
我去他娘的,还真的闹鬼啊!?
看得见鬼更恐怖,还是看不见鬼更恐怖?我觉得别人都看不到,就自己能看到最恐怖。那哑巴一步一步的朝我走来,还伸出了一只手。我吓得要命,颤巍巍的开口问道:“你们族长……是不是个很年轻的人……身高约有八尺……”
姑娘点了点头:“族长看面相确实很年轻,个子也有八尺,您怎么会知道?”
“他、他的右手的食指和中指,是不是很长,几乎齐平……”
“是的,夫人您应该也听说过发丘二指吧?”姑娘肯定知道我是没见过他们族长的,现下听我描述的如此精确,也有些疑惑了。她发现我直勾勾的盯着一个地方,浑身都在抖,便也朝哑巴的地方看,问道,“夫人……您……”
“他就在那里站着……他过来了!!”我很不想让自己像个小姑娘一样惊声尖叫,但是那鬼越走越近,我实在控制不住,尾音还是飚高了。
张家闹鬼这么久,我这么一说姑娘就明白了。我以为她会带我走,没想到这个丫头这么狠,她居然只带着其他喜娘走了出去,走就走吧,还咔嚓一声把门给锁上了,把我和她们那个已经变成了鬼的族长一起关在了屋子里。
我有心去追她,可张起灵挡在我前面,我根本没有那个胆子从他身边过。眼见张家是不打算管我的死活了,我只能努力的朝墙角缩,朝他摆手道:“那什么,族长大人,有话好好说。是你们家的人硬要我嫁过来的,不是我自己要嫁过来的,您要是不满意,别来找我呀。不然这样,我现在出去,告诉他们您不满意,让他们给你换一个还不行吗?”
几句话的功夫我已经退到了墙角,再没办法朝后半分,我跟他好话说了一大筐,但是鬼显然是不能讲话的,他一声都没吭,阴森森的朝我靠近。
完了完了完了,吾命休矣,可我这么冤死,不会也变成鬼吧?到时候我跟他都成了鬼,可我还是打不过他,面面相觑的时候岂不是会很尴尬?我三叔还说明天来看我,到时候一看我被弄死了,以他的脾气还不大闹张家,我们老吴家这次真的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想到这,我很想把那个算命的家伙揪出来暴揍一顿,什么化解之法,难道他的化解之法就是把我的小命赔出去?他是跟我吴家有仇想借刀杀人吗?你给我等着吧,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第7章 第 7 章
7
张起灵越靠越近,带来了一身的寒气,他伸手碰触我的脸,我给他摸的浑身一抖,凉气都冲进我脑子里了。
事到如今,我不知道哪里来了勇气,硬是想让自己死的有点骨气,他比我稍高一些,我就抬起头,硬撑着怒视他的眼睛。
奇怪的是张起灵眼睛里还是一片淡然,没有我想象的那种厉鬼的模样。也许是现在只剩我们两个人在,没了其他人的压迫,我异常的冷静了下来——他想弄死我,前几天在我家他就弄死我了,而且那个时候是大白天,他是鬼为什么不怕阳光?张家人活着嚣张,死了也不怕阎王吗,这有点说不过去。
张起灵碰触我,可能只是想我冷静下来,见我不抖了,他就朝后退开了两步。我咳嗽了一下,道:“那什么,小哥,可能我们之间有些误解,你到底想干啥,你跟我说,我转告给其他人,好吗?”
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咙,表示自己没办法说话,我就想着他能不能写下来给我,就从房中翻出一套笔墨,挽起袖子磨了墨,递笔给他道:“小哥,你写出来,我拿给他们看,不然我说了他们可能不信。”
笔从我手上递到他的手上,我明明看到他捏住了那支笔,没想到我一松手,笔就穿过了他的指头,掉在了地上。我不死心的试了好几次,都是如此。如果他不能碰触东西,那他为什么能握住刚刚的那条彩球绸?还是说我和他同时碰触一个东西,他才能碰?
最后张起灵指挥着让我握着笔站在桌前,像教小孩写字一样从背后握住了我的手,牵引着我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我没有死。
他没死就得找人,可我出不去,只能踹门喊人来。但是不论我怎么踹门,怎么喊,都没人来应门。张起灵穿墙而出,看了一圈,告诉我内宅的人不知道去干嘛了,全走光了。
看来张家人是真的不管我的死活,把我当成活人祭品了。他们是盘算着我嫁进来还不够,还要给他们族长陪葬吗?还好张起灵不是个厉鬼,要不这张家闹腾的鬼又要多一个了。
我问他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他告诉我他会闹腾实属无奈,他灵魂出窍的时候发现张家已经给他擦拭了身体,准备换上寿衣下葬了。他闹腾是希望大家能去查看他的身体,然后发现他还活着这件事。
没想到张家人的想法和他想的不一样,自从他开始闹鬼,就再也没人敢去碰他的“遗体”了,白布一裹收了起来,唯一庆幸的是没有直接被下葬。
张起灵跟我道歉,他没想到随着他越闹越厉害,张家开始请人算命,请来的算命师父还那么不靠谱,结果害了我。
这些天他试了很多次想回到身体里,却无法碰到自己的身体,他认为这可能是他回不去的主要原因。所以他希望我跟他一起到他的身体那里去,说不定碰到身体就可以回去了。
他“告诉”我,今天他要是再不醒就真的醒不过来了,这事不能再拖了。他在张家晃了很久,也出去晃过,都没有人能看到他。到目前为止,唯一能看到他的只有我。
我还能说什么,他又不是故意的,只好答应陪他去看看。我没有破门而出的本事,只好让张起灵先出去,然后我靠在门上,他再把锁给打开。
等了一小会,我百无聊赖的抠了抠身上的穗子,问道:“还没打开吗?”
张起灵敲了敲门,示意锁已经被打开了,我连忙转身推开了门,因为迈的太急了还差点被裙子绊了。
出门之后我发现张起灵的视线有意无意的就朝我耳朵上飘,好奇的随手一摸,惊讶的发现那朵小绒花还在。
我都忘了这个鬼东西了,连忙把它摘下来丢在地上,狠狠的踩了一脚。道:“行了,你身体在哪里,赶紧找一下。”
本以为张起灵的身体会停在棺材里,或者在什么祠堂里,没想到他带我转了几个弯,指着一间离新房不远的房间示意我推门进去。
房间门口也没个看守的,连锁都没有。我很费解,张家真是个让人无法琢磨的家族,族长的“尸体”这么重要,随随便便放在房间里?
进去之后才发现里面很大,装饰虽不甚华丽,摆设都很名贵,隐约透露出住在这间房子的人的地位和品味。难道这里是张起灵住的房间?为什么会把“尸体”放在房间里,不怕他烂掉吗?就算不敢下葬,也要停在祠堂才合适啊。
张起灵指了指,示意“自己”躺在床上。他床上的帷幔已经被人换成了白色,很不吉利,阴森森的。
我算了算日子,上个月我三叔曾经急匆匆的出门过,好像是什么大人物出了事。如果那次就是张起灵的话,现在距离那个时间已经过了二十五天。我姑且不论人不吃不喝二十五天是怎么活下来的,单说现在这个天气,魂魄离体那么久,他不会已经烂了吧 ……
我给自己做了个心理准备,告诉自己不论看到什么,都不能表现的太惊讶,不然多伤人家的心啊。结果撩开了那层帷幔,里面确实躺着一个人,严格遵守了尸体的规格,白布从头蒙到脚,只能看到一个人的轮廓,根本看不到样子。
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上,我小心的捏起白布,掀开了一点点,发现里面并没有什么异味,才放心的掀开了白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