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羡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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艳羡客-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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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有个毛病,遇见不着调的小辈就想教训一番。他对李敬余道:“做错事不自己担着,反倒怪别人。自小你娘是这么教你的?”
那公子把目光移到他身上,将眉头一皱,不耐烦道:“关你什么事?我这不是还没撞到嘛。让开让开,别挡着本少爷的路。”他提起马鞭,策马而去,卷起风尘。
孟透偏不让他就这么走了,足尖凌空一点,翻身上马,坐到了李敬余的身后。
李敬余一手握着疆绳,用另一只手的手肘狠抵向孟透。孟透侧身躲开了,而后用一只手臂箍住了他的脖颈。
“你想做什么?”
“让你道歉。”
李敬余骂了一句“有病”,扬起了鞭子打在马腹上,受了惊的马狂奔起来,孟透险些被摔下来。
孟透紧紧箍住李敬余的脖颈,摔下马时,将李敬余也从马上拽了下来。两人摔在了路边上。
受惊的马踏尘远去了。
李敬余的发冠歪了,外衫也沾上了灰尘,看上去有些狼狈。他站起来,理了理衣襟,指着孟透骂道:“你是不是有病啊!”
李敬余上前揪住比他高一个头的孟透的衣襟,怒目圆睁。他捏起拳头要打孟透。孟透朝他身后看去,只见石柱门处走进来一群佩刀的巡街捕快。
孟透说:“你现在打过来,让那些捕快看到了,咱们得就去衙门走一趟。”
李敬余回头看了一眼,果然见到了巡街捕快。他忿忿地放下了拳头,转身要走,却又被孟透抓住了手腕。
孟透弯着一双桃花眼,道:“你要是不道歉,我就打过来了,咱们照样得去衙门。”
李敬余气绝,指着他说了一个“你”字,再也无言相对。
孟透强硬地要他道歉。
李敬余实在没了法子,只得自认倒霉。他被孟透拽着回到了那个妇人和小孩所在的地方,硬着头皮、心不甘情不愿地赔了银子道了歉。
李敬余自觉是丢大了面子,没再瞧孟透一眼,憋着一肚子朝着石门外走去。
孟透看着他的背影,想起李行风的话,觉得他家的这个小少爷果真有着过人的嚣张气焰。他把这件事说给言昭含听。
言昭含微微一笑:“你记不记得十多年前,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
孟透完全不想提这件事,岔开话题:“你饿不饿,我们去吃点东西。”
“好。”
孟透听到那一声“好”,心都要化了。孟透尤其喜欢言昭含这一点,他从不会咬着事情不放,得饶人处且饶人,与他姐姐言妙完全不一样。
言妙逮到一件事,就非要钻牛角尖,非要说到他哑口无言才行。这两姐弟的性格真是大相径庭。
他们沿街寻找卖吃食的小摊,路过一家叫“立湘楼”的花楼,很是气派。
楼前阶放了一排盆花,栏杆上挂了艳红的绣球。姑娘们打扮得花枝招展,在楼上对道上来往的男人挥舞着手绢。
孟透抬头望了几眼,觉得花楼的姑娘长得真是磕碜,没几个看得过眼的。
站在门前的鸨儿热情地招呼他们:“两位爷看着面生,进楼来玩玩?”
孟透下意识地要拉着言昭含走。这时从花楼里走出来一个打扮华贵的男人,脸色与李敬余有些相似,灰白得没有一丝血色,有些骇人,脚步飘忽地上了门前的轿子。
孟透觉得奇怪,离开前多看了他几眼。
一直安安静静的言昭含开口:“漂亮端庄的女子都是在楼内,伺候的是达官显贵,矜持傲气,自然不会抛头露面。”
孟透笑:“你怎么知道我原先想的什么,你会读心术啊?”
“能力尚浅,只能读你。”
“那我日后可得小心了。”孟透牵着他的手走,走了几步忽然感觉太不对,问道,“你怎么晓得这些事的?”
“我出生于市井,听得多些。三哥没去过这等风月地方,感到好奇也是于情理之中的。”
孟透确实没去过。他对女人没什么兴致。他很小的时候就跟着师父虚常真人修道,在山里修行了许多年,几乎与世隔绝。他十五岁时,家里人害怕他太过清心寡欲,让家里的嬷嬷给他带了一叠书。
书是崭新的,图多字少,翻来覆去看也就只能看到两个光着的人。其中有一本有些不一样,画中的两个都是男人,交叠在一起。就因为这本不太一样,他反反复复看了好几次。这本书间接导致了他成了个断袖。他后来想到,那一本龙阳春宫应该是嬷嬷淘书时无意间选进去的。
他十六岁策马过拂莲,也就是在神情恍惚之间,猛地看到街当中有个人影,赶紧勒马,险些撞上去。眼前的少年惊吓得后退了几步,没站稳,摔倒在地。那就是言昭含。
少年有着一张温柔的脸,眉是远山眉,双眼漆黑清澈,唇色朱丹。面如桃花,腰身纤弱。当时他就想,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少年,比画上的还好看。
他感觉出言昭含这句话有醋味,连忙道:“花楼的姑娘哪有你生得好看,我一点都不好奇,真的。”
话虽如此,晚上等言昭含入睡后,他还是从客栈偷溜了出去。他惦记着李家少爷和那个贵老爷的面色,想来还是放心不下,要弄个明白。
夜已经深了,立湘楼的花灯明亮,灯火如昼。那儿确实热闹,到了晚上,男人们都出来寻欢作乐,左右拥抱,享受佳人的温柔怀抱和美酒仙酿。灯火下,白日里磕碜的花楼姑娘都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美丽。
他一直觉得自己会是格格不入的那个,没想到还有更格格不入的。一个道士模样的少年郎被人轰了出来。
白日里他见过的那个热情的鸨儿,变得凶神恶煞:“你小子,好端端拿着个破铃铛装神弄鬼,还说我们这有阴灵!胡说八道!我们立湘楼怎么会有阴灵,你是不是来闹事的!”
那少年摸了摸鼻子,焦急地往里头望:“不是,你们相信我,里面真的有个阴灵,很危险的!”
“你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送去官府!”
宋景然没有办法,只得离开,还回头张望了好几眼。神色颇为无奈。
孟透叫住他,问道:“小兄弟,你在里面发现了阴灵?”
宋景然一看到他的模样,觉得遇到了同道中人,当即激动不已道:“是啊,我留意好多天了。立湘楼出来的好些达官贵人,脸色都像死人一样。我刚刚一进去,就感受到里面有阴气,藏在酒味和脂粉味里,楼里一定有阴灵。”
宋景然看着面前有着桃花眼的白衣青年,问道:“你也是修道的?”
“是。我也是因为这事才过来的。那些人的神色很奇怪,我也猜想是有阴灵作祟。”他沉思一会儿,对宋景然道,“这样吧,你绕到别处翻窗进去,我们在二楼会合,你看怎么样。”
少年爽快地说了声“成”。


第14章 云不栖06
少年说罢,四下张望了一番,摸着夜色一溜烟似的跑远了。
孟透整了整衣襟,轻咳两声,想着自己是个正人君子,大摇大摆地进了立湘楼。
然而果真是他见识短浅,他不知道这里的水这么深,差点把他给淹没了。
他的容貌太过出挑,一进门就被成群的姑娘缠上了。花楼的姑娘有着娇软的嗓音,声声呼唤着“公子爷”“郎君”,妖娆的身段不住地贴上来。他觉得多看一眼都是罪恶。
他好不容易才脱身出来,上了二楼。
宋景然早在那里等他了。他的衣着因为方才翻墙而脏乱了。这个稚气未脱的少年郎,眼睛黑白分明,静静地望着他。孟透理了理被姑娘弄乱的衣襟,走到他的身边。
他们在立湘楼转了转,发现这个花楼大得吓人。于是孟透决定跟宋景然分头行动,他说:“你往东走,我往西走,半柱香后在这里会合。”
“诶!”宋景然叫住他,“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我姓言,初来行走江湖,名还没编好。”孟透说,“你叫什么名字?”
“宋景然……”
“名哪两个字,水井的井?”
“不是,景色的景,然而的然。”他被孟透绕得有些懵,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人家已经走远了。他想还是干正事要紧,也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他们各自走到尽头,半柱香后再回来碰头,却都没发现任何异样。边上的厢房传来靡靡丝竹和女儿家的娇浓软语和嘻笑打闹的声音。
宋景然不知撞见了什么,回来时面红耳赤,说话也磕磕巴巴的:“铃……铃铛都没反应,应该不……不在这一层楼。”
孟透忍俊不禁:“是不是男人,怎么这么怂。”
宋景然的耳尖都红了。
恰好有位女子走过。她的容貌艳丽,衣着与花楼的其他姑娘一般薄透,神色中却有一种别样的慵懒的美。
孟透叫住她:“这位姑娘,请问楼里……除了这一层,还有其他厢房吗?”
那姑娘眼角也带了艳色,侧过身来看他。
花楼中很少能见到这样的公子哥,长身玉立,墨眉斜鬓,端的一副龙姿凤章的好相貌。明明是一身修道人家刻板拘谨的装束,他的眼里生生晕出了桃花色。
她用刺绣的玉兰团扇掩住唇,娇软地笑道:“是有,但我现在不想告诉你。”
她中意孟透的相貌,依偎过去,素手勾起孟透垂落肩头的墨发:“你过来陪陪我。”
宋景然下意识地回绝:“不行!”
孟透和姑娘同时看向他。姑娘娇软地笑道:“小公子是要一同来吗?”
他立刻红着脸低下头,道:“不……不是……我不去。”
姑娘携着孟透的手娇笑:“你这朋友还害羞呢。”
宋景然脸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心里后悔得要命,他怎么就想不开,到了这个地方。
姑娘纤细的手指勾住孟透的衣襟,仰头看他:“奴家唤作常洳,你跟我去那边的厢房。我想和你喝杯酒。”
尽管宋景然给了多次眼神暗示,孟透还是乖乖地跟着她去了,走之前给宋景然递了个眼色,让他再四处转转。
孟透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之前从没进过姑娘的厢房。
那间厢房很大,布置得格外精美,有着绮罗珠帘,布帐上绣着桑格花。光色昏暗,房里还点着熏香。地上铺的是水墨荷花羊毛毯,墙上挂的不知是哪个朝代的仕女画和山水画。案几上也摆着几盆精心修剪过的花。
他靠着软榻等那位常洳姑娘,手里握着精致的银白红柳枝高脚酒杯。层层纱帐里,锦绣孔雀半透明屏风后,传来细细的水流声。她在一隅沐浴。
孟透喝了好些酒,喝到薄醉。朦胧中听见琵琶声。容色艳丽的姑娘低眉顺眼,信手续续地弹,歌声圆润动人,含着款款深情,听来舒心。这一曲太长,长得令他犯困,他几乎就要睡去了。
眼前浮现的一幕一幕,皆是无法遗忘的过往。他见到一双含泪的眼,却记不清楚是谁的。他只记得痛的太多,见过的流泪的人太多。
灯熄了。有人给他添了层衣物。他有些迷糊,以为还在客栈,身边的人是言昭含,顺手将那人揽进怀里。那身躯柔若无骨,腰身极软。他觉得不太对劲,虽然言昭含的腰也软,但因为他长年修炼,小腹上有些紧致的肌肉。
女子娇声唤道:“公子。”
他心下一惊,睡意全无,睁开了双眼。四周漆黑一片,常洳只穿了一件薄衫,坐在他的腿上,他甚至能感受到她皮肤的温热。
他赶紧松开搭在她腰间的手:“姑娘还是点灯罢。”
常洳抿唇笑着,悠悠然站起身来,走到桌旁点了灯:“公子肯定是没来过这等风月之地,哪有人在这里只听小曲和喝酒的。”
孟透瞧着她柔和的侧脸:“那你为何会沦落风尘?”
“我算不得是沦落风尘,我是甘愿的。”她坐到他身边,为他倒了一杯清茶,“我喜欢各色各样的男人交往,喜欢被占有。遇到你这样坐怀不乱的君子,我才是要头痛呢。”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擦过他的下颔:“我还是挺中意你的。”
孟透抓住她的手,温和道:“我此番不是来玩乐的,我想跟姑娘打听件事。”
常洳弯眉笑:“你想打听我们楼里最漂亮最红的花魁住哪个厢房?”
“是。望姑娘告知。”
“你下楼入了后院,最东边就是望月楼了。楼前有几株桃树。整个楼只有她一个人住。”
孟透没有半点犹豫,径直走出了厢房。常洳跟着,挽住他的手臂:“下次来再来找我。我会想你的。”
他报以温文尔雅的一笑:“告辞。”
孟透根据常洳所说的,在后院找到了那个门前有几株桃树的望月楼。楼中传来悠扬的琴声。
他在楼下遇见了宋景然。他也摸到了这里。
宋景然小声说:“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孟透道:“姑娘难缠。先别管这个,你告诉我里面情况怎么样。”
“我一进这个院子,铃铛就响了,吓得我赶紧把它藏了起来。”他苦恼道,“但我没发现什么特别的情况,就看到一个漂亮姑娘在给客人弹琴。她在门前栽了桃树,应该是为了掩盖阴气。”
孟透带着宋景然听墙根。他点破了窗户纸,见到了正在弹琴的花魁姑娘,她的神情淡漠。孟透目光右移,他看见一个衣着华贵、身形臃肿的男人睡在床榻上,喝着小酒,还左拥右抱着两个女子。
他回头对宋景然说:“这个男人真是可以。守着这个漂亮的,怀里还有两个。”宋景然正打算说什么,就听见里面极大的动静。孟透望进去,看到那个花魁摔了琴。
她的声音清冷,含着怒意:“请你出去!”


第15章 云不栖07
宋景然也凑过来看,双手摁到孟透身上。孟透索性给他让了位置。
只见里头那位老爷脸色极差地起身,对着那漂亮姑娘道:“你这是什么态度,我到这个地方是来玩乐的,不是来看你脸色的!”他拂袖要离去。
他身旁的两位姑娘受了些惊吓,反应过来后,立马扯住他的手臂,娇声软语地哄了一番。
“却棠不懂事。爷您别跟她计较。”
“是啊是啊,她就这臭脾气。”
那老爷越听越来气,推开两个姑娘,气势汹汹地开门离去。两个姑娘恼火地看了却棠几眼,像是责怪,然后也一前一后地跟着走了。
花魁姑娘的脸上如被冰霜,静默地站了半晌。宋景然瞄了几眼,觉得那姑娘细眉杏眼的,确实非常漂亮。
她之后将桌案上的东西砸了个粉碎,掀开帘子,走到内阁去了。
宋景然说:“这个阴灵的脾气还真大。”
孟透回道:“我们先回去吧,那人方才这个架势,待会儿肯定有一群花楼的人要过来了。”
宋景然点点头。
他们出了立湘楼,各自离开。
孟透是光明正大从门口出去的,出去时又惹了一身花色,姑娘又围了过来,热情招呼他下次再来。宋景然是翻窗出去的,差点被立湘楼的那条大黑狗追着咬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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