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开始只是回忆自己的过去,后来逐渐演变成了陌生却极为真实的梦境。
像是被大雨冲刷后尸体遍布的战场,像是盛宴觥筹交错之间的尔虞我诈,像是与爱人或挚友相互交托背后从重重敌围中边战边退。
而今天,她梦见了一条龙。
那是一条黑色的龙,盘旋在空中,安静却又不失威严。
她应该害怕的,毕竟那庞然大物已经超出了她的日常认知,身躯因为呼吸而微微起伏着,鳞片翕动,发出轻微的响声,宣示着它的存在感。但她却像是只看见了一幅画一般,安静地欣赏着它威严的身姿,目光和心神都被他吸引,渐渐地朝它迈出了步子。
那龙似乎是在威吓本城怜,头颅向着她的方向顶了顶,喉咙深处传出低吼声,闷响在空气中,犹如劈裂天空的惊雷。
但它越是这么做,本城怜越不觉得害怕。
她想,大概是自己连陨石砸头都经历过了,这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这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小型犬为了虚张声势而冲着来人汪汪直叫——哦,不行不行,这样要是被那条龙知道了,一定得气死。
本城怜好心地把这想法扔到了一边,再度认真地直视龙的双眼。
她伸出了手想摸摸看龙的皮肤到底是什么样的,但对方敏感地闪开了,又像是动作灵敏又格外怕生的猫,这一举动倒是越发激起了本城怜的好胜心理——她非要摸到不可。
于是这攻防便一直持续着,原本应该满是火药味的你来我往却显得有些像是情侣之间的打情骂俏,若即若离,恰到好处。
小孩子般的打闹本质是很无聊的,但本城怜却难得感兴趣把这游戏坚持玩了下去。
最终,不知道是不是那条龙终于累了,只是低下头,闭上双眼,默认了本城怜的动作。
本城怜心满意足地用手抚上了黑龙的头。
——咦,竟然是暖和的?
梦醒之后,外边已经大亮了。
原来梦境里的时间流速果然与现实生活的大不相同,本城怜觉得自己可能只跟那条黑龙玩了十几分钟,没想到耗了整个晚上。
因为不是什么悲伤痛苦的梦,本城怜醒来时神清气爽,伸了个懒腰甚至有种想要出门绕着本丸跑上十圈的精神劲。
或许是她能够渐渐熟练应用灵力的缘故吧,她想。
自己带来的衣服全都洗了晾在庭院里,因为没有电,衣服干得很慢,她不得不换上了前任审神者的常服。不过说是常服,也只是传统的白衣绯袴。虽然没有听清光他们提起过前任审神者是什么样的人,但从这些细节她能看出,那位前任应该是个温婉传统的大和抚子。
本城怜对穿这种传统服饰并不陌生,小时候在乡下的时候经常去神社帮忙的她可以说是穿这种服装的专业户了,经常还会帮去观光的外地游客穿这种衣服。
本城怜洗漱之后,正准备回房间复习一下审神者的工作指南。她在卫生间那边都能听见清光和乱就早餐的做法吵吵嚷嚷的声音,想来离早饭时间还有一会儿。
然而当她路过中庭的时候,看见了一个,暗色的人影。
那是个肤色很深的男人,半长的深棕色头发在脑后随意地扎束着,黑色的外套里随意搭着一件白色的t恤,如果不是腰间的部分甲胄和佩刀宣告了他的身份特殊,不然本城怜一定会以为那是个懒洋洋的高中男生。而引起本城怜注意的是,他的左手臂上有像是盘龙一样的纹样。
对方注意到了本城怜的存在,有些不情不愿地回过头,金色的眸子冷冷地看着她,有些凶狠,如果是性格软一点的女孩子,被他这一看恐怕得吓到倒退几步吧。
本城怜四周打望了一下,还能听见加州清光和乱藤四郎小孩子般的斗嘴声,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突然多了一个人的事情。
虽然这个肤色很深的男人看上去很凶,但直觉告诉本城怜他并不是什么坏人——他看上去像是和清光他们一样的刀剑男士。
本城怜好奇地朝他走了两步,而对方动也不动,看向她的眼神满是防备,倒是让她想起了梦境里的那头黑龙。
“你来这里找谁吗?”本城怜问道。
那男人脸上仍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表情,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保持沉默。
是个很怕生的人呢。
本城怜试着用更温和的语气,再次问道:“你来这里有什么事吗?”
那男人的神色有些奇怪:“……你忘了吗?”声音稍微变小了些,听上去倒有些像是在自言自语。
看上去是来找她的,可她对他根本没印象啊?
本城怜一脸茫然,回想了很久也没想起自己什么时候认识过这么好看的黑皮帅哥。
这剧情怎么像是她渣了这个帅哥被对方找上门来了?
等等,这走向很伦·理啊,到底行不行啊?
“大俱利伽罗。”对方说道,“我的名字。”
名字对于本城怜来说仍旧陌生,不过听上去倒是像是刀的名字——所以说他果然是刀剑男士吧?
可她不记得去过那个房间,也不记得自己摸过什么刀啊……
“那个,请问你是我召唤出的付丧神吗?”本城怜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大俱利伽罗应付道,“出阵的话我会参加,没事别管我。”
说完,他转身就要走。
本城怜被他这冷淡的语气提醒,终于把他和昨天晚上梦见的黑龙对上了号。
“啊,你是那条黑龙!”这充满童话色彩的猜想让本城怜有些激动,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起来。而大俱利伽罗也是被她这一惊一乍的表现吓了一跳,背脊一凛。
他迈开步子,没打算回头接话,但在本城怜看来却更像是在因为害羞而逃离。
这别扭的样子真和那条黑龙一模一样!
太可爱了!
本城怜笑着冲着他的背影说:“那请多指教了!”
“……我没兴趣和你们搞好关系。”
冷冷地扔下这一句话,他自顾自地离开了。
本城怜倒是没有被影响心情,毕竟在她看来,光是他特意在中庭等着见自己一面就足以说明他并不完全像他表现出的那样,完全不想和她扯上关系。而且在梦里,她最后不也成功地战胜了黑龙的耐心,摸到了他的头吗?
她想,她一定能摸到大俱利伽罗的头,然后确认一下他的头发是不是像看上去那么柔软。
9。白骨牢笼
9
现实生活中的人都被磨光了棱角,就算是性格再乖戾的人也终归会学会收敛翅膀,以防受伤,当然,背景底气足够的另算,在本城怜的那个层次里,算是极小概率的事件。
所以她对大俱利伽罗很感兴趣,正当她琢磨着要怎么去说服他参加一下类似于一起吃饭的集体活动的时候,她发现对方已经出现在了大厅里。
然而更奇怪的是加州清光和乱藤四郎并没有对他的出现做出任何反应,甚至都没有朝他的方向多看一眼。
本城怜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担心自己产生了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幻觉。
“主,揉眼睛的话对眼睛不好哦。”坐在旁边的乱提醒道,拿开了本城怜的手腕。
“哦!”她看了看乱,又看了看坐在离他们有一段距离的大俱利伽罗,茫然地问道,“那个……”
清光正为乱抢先一步表达了自己对审神者的关心而懊悔不已,见小怜开口,立刻回答道:“不用管他,反正他也会说‘我没兴趣和你们搞好关系,让我一个人’这样的话,都习惯了。”
“是啊,他好像一直不喜欢和别人一起行动。”乱也补充道。
真的是这样吗?
如果大俱利伽罗真的讨厌群聚到他们说的程度,现在就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应该端了食物去只有他一个人的地方才对吧?
本城怜虽然没什么和标准傲娇接触的经验,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大俱利伽罗并不讨厌她的接近。
早餐是清光和乱一起做的和式早餐,装在古朴的托盘里,连餐具都是一整套的高档货。本城怜轻松地端起托盘,去到了大俱利伽罗的旁边,坐下。
“没事别来找我。”虽然这么说了,但是大俱利伽罗却没有移开,像是在等本城怜识趣,自己挪开。
但他越是这么做了,本城怜就越是觉得有趣,更没有移开的意思,拿起了筷子开始吃饭。
清光和乱当然不会任由审神者抛下他们俩,也自觉地搬了自己的早餐坐到了那边,不过更靠近本城怜。
大俱利伽罗微皱眉头,虽然不太喜欢这样,却也没动,本城怜觉得他大概只是懒得挪位置。这样的举动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倒是越来越觉得他可爱了。
“今天的味增汤好咸啊,乱你是把整个味增酱罐子都倒进去了吗?”清光毫不留情地吐槽道。
乱藤四郎熟练地装无辜:“啊呀,之前清光不是说我煎蛋的味道太淡了吗,我以为清光会更喜欢咸一点的。”
“我怎么样都好,你这是要主咸到吃不下去吗。”清光针锋相对。
乱说:“也没有你说得那么夸张吧?”
尽管他们俩习惯了相互怼来怼去,但本城怜却并不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可调和的深仇大恨,这顶多了就是性格导致的习惯性斗嘴。
“没关系,我不觉得咸啊,就算咸了也可以直接泡饭吃嘛,挺好的。”本城怜习惯性地打圆场,她其实并不完全说了客套话,在她吃不起饭的时候甚至有试过用纸巾蘸酱油果腹呢。
而大俱利伽罗则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般,自顾自地吃着东西,本城怜甚至有些担心他的味觉是不是有点问题,毕竟乱今天做的味增汤对于口味清淡的她来说的确显得有些调味过重了。
不过本城怜也没有刻意要对方加入谈话的意思,一如既往地和清光他们边吃边聊,完全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用完早饭之后,大俱利伽罗把自己那份的餐具收拾好了送进厨房后又回到起居室待命,轮到洗碗的乱去了厨房,起居室里只留下了他们三人。
“今天大俱利伽罗先生也会跟我们一起去吗?”本城怜问道。虽然大俱利伽罗长了张非常年轻不羁的脸,但介于他的身高和剩下的三人差得有些远,又自带高冷气场,她还是加了个尊称。
“你们人数不够。”那意思就是要去了。
本城怜开心地在出阵记录上写下了大俱利伽罗的名字:“那就请大俱利伽罗先生多多指教了~”
“啧,我可没兴趣和你们搞好关系。”扔下这么一句话,他又到一旁靠着檐廊的柱子闭眼养起了神。
清光轻轻拍了拍本城怜的手背,担忧地看着她,生怕她因为大俱利伽罗的冷言冷语而难过。然而社会你怜姐,一个普通小职员平日里见到的冷眼比他这种厉害多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反过来拍了拍清光的手背,让他不要担心自己。
清光一本满足地收起手,如果不是接下来要出阵,他可能得捧着手傻乐呵一整天。
*
虽说出阵的人数多了一人,但本城怜并没有发现有多大差别。
正如大俱利伽罗常常挂在嘴边的“一个人”“独自”,他行事总是一个人离得远远的,更不喜欢和清光他们打配合。虽然不是负责侦查的,但大俱利伽罗却一直一个人走在最前边,甚至都不回头看。
因为大俱利伽罗手长腿长,佩的刀也和清光他们的不一样,看上去要长很多,攻击范围也更宽广了。他只是安静地守在前方,既不回头也不说话,却莫名的让本城怜心安。不过这种心安和清光他们给的本质上没什么两样,只是他的沉默寡言和孤高不群让那份安定更加沉稳淡漠。
自从到了本丸之后一直是被保护状态的本城怜对此很是不适应,大家都是为了她好,或是他们自身绅士风度要求如此,或是他们认她为上司尽到了下属的职责,总归,他们将她划归到了需要保护的阵营之中。
但本城怜却有些害怕,害怕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习惯并且沉溺于别人的保护之中,若是哪天她回到了千疮百孔的底层生活里,就作为娇气柔弱的豌豆公主,死于对过去的追忆。
然而她自己也很明白,自身的实力水准让她只能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真不甘心。
走在队伍的中央,被保护得很好的本城怜试着调动刚学会使用方法的灵力探知着四周的情况。
事实上,有三位刀剑男士的前方探索,她这么做也不过是在练习能力罢了。然而本以为不会出什么状况的本城怜却探知到了一股非常恶意的力量。
和平日里来袭的溯行军的感觉不同,像是更为纯粹,更加深厚。
但本城怜一抬头却发现那三人好像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的地方,又不由得怀疑是自己的探知能力训练得不到家,出了错。
大概是她紧张过度了……
正打算这么放弃的时候,脚下突然钻出了一只白骨森森的手,紧紧抓住了本城怜的脚踝。那三人都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地方警戒着外来的敌人,却没有人想到会有奇怪的东西从地底下直接袭击本城怜。
本城怜被那骨架一把抓得跌坐在地上,而这一下,地底下的另一只手又抓住了本城怜的另一只脚。她使尽了全身力气也没能从白骨的牢笼中逃脱,反倒是被拽着往地下陷。
“啊啊啊啊啊!清光!”
她下意识地尖叫着,六神无主地叫了同伴的名字,越叫却越是慌张。在这种情况下,即便是习惯了冷静接受现实的本城怜也无法淡定,慌得眼泪流了满脸。
清光三人以最快的速度赶了回来,试图用刀砍断桎梏着本城怜行动的骨质,却发觉杯水车薪。但即便如此,他们也不知疲惫地劈砍着这些白骨镣铐,哪怕虎口已经被震裂,流出鲜血。
“血……我的祭品!”
不明真面目的怪物发出了这样的嘶吼,骨质的爪牙抓破了本城怜的皮肤,渗出了鲜血,而这鲜红的液体又更让它疯狂起来,白森森的骨质越发癫狂地疯长;眼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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