亓徵歌看着陆莲稚这眸光漾烁的模样,不由得微微一笑。她伸出两根纤纤手指,捏着方才那颗可怜的葡萄,不由分说便塞进了陆莲稚口中。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喂了颗葡萄,在亓徵歌指尖退出她口中的时候,还万分机灵地不忘用唇舌吮了一下亓徵歌的手指。
亓徵歌被她舔了一下,也并未有所反应,只是眯了眯眼。
陆莲稚讨巧地冲她笑了笑,齿关微动,咬破了口中那颗葡萄,觉得机会来临,她要好好把握才是。
然而下一秒,她便感觉头顶多了个东西。
亓徵歌将手中斟满了茶水的瓷杯稳稳放在了陆莲稚头顶,笑意盈盈后退了几步,声音清浅地开口道:“陆莲稚,撒一滴出来,你就去甲板上跪着。”
“??”陆莲稚含着口中那咬破了的葡萄,一时间继续嚼也不是,直接吞下去也不是,听了这话更是一动也不敢动,瞪着猫儿似的眼睛,呆呆地看着亓徵歌。
她跪了这半天,双膝处麻木与疼痛的触觉早已在心间纠缠着,令她一万分的想要动一动、调整一下姿势。
但头顶是那摇不得的满盈茶盏,让陆莲稚苦不堪言,只能咬牙忍着。
亓徵歌靠在床沿的软枕上,看着陆莲稚这幅摇摇欲坠、含着葡萄一动不敢动的模样,眼中兴味深深。
陆莲稚正咬牙含着那葡萄,极力稳着身形,聚精会神又小心翼翼地跪在剑鞘上。
她正心无旁骛,却忽然听见身边床沿传来一阵颇为愉悦的笑声。那笑声同亓徵歌往日里清风拂露般的浅淡笑声不同,而是真正银铃一般的清泠笑声。
这声音一时不由得吓了陆莲稚一跳,连带着她头顶的茶盏也抖了三抖。
她抬起眼睛看向亓徵歌,目光中带着迷茫与艰辛,又不好开口,只好用目光询问着亓徵歌。
亓徵歌笑得眉眼都弯了,轻轻从床边滑下,半蹲在陆莲稚面前,如兰的吐息拂洒在她脸上:“陆莲稚,你怎么这么有趣?”
作者有话要说:
车!还没开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想不到吧
开好了的时候再补上!
大概是由葡萄引起的惨案,所以这章就叫葡萄!
省事儿,叉会儿腰。
待会儿想想她俩怎么分吃这颗葡萄才好,搓手手。
第31章 切磋
东海,九月初七,霜降已过,时近重阳。
晨间,醒得最早的人是卫况,第二个便是崇明。
作为昨日夜宴里唯二未曾饮酒之人,她俩卯时便幽幽转了醒,辰时未到,便都穿戴整齐出了房门。
外头一片静悄悄,昨夜里连做饭的厨子都喝了不少酒,由是不管是谁,也没有起来。
崇明向来讨厌别人饮酒放纵、不知节制,由是此刻便显得并不是很开心,情绪全都写在了脸上。不过她一回头,看见了一身刺绣锦衣、穿戴齐整的卫况,心情倒是好了一些。
崇明不由得出言关心道:“况姐姐习惯了些没有?要不要回去休息?”
卫况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只摇了摇头道:“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卫况看得出崇明的心思,也知道她一大早起来是为什么不高兴。崇明毕竟是天家郡主,向来出门在外都是要合了自己心意的。早几年里还跋扈骄矜的时候,她甚至走到哪儿都还要带着个厨子。
这些年里,倒是好了许多。卫况想着,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内。
那头崇明看着卫况的身影,不由得抿了抿唇。
她意识得到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她并不是将卫况当做什么仆从侍者来看的。但是目前为止,她所习惯的一切娇惯生活方式,都还无法将让她理直气壮地说出这句话。
还不够,不够成熟,不够令人放心。
想着,崇明心下不可抑制地感到了一阵微微焦急。她快步走回房间,却猝不及防听见隔壁传出一声重响。
紧接着是陆莲稚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依稀传来。
念及陆莲稚是宿醉,崇明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顿了顿后倒地还是快步从房中退了出去,走到了廊中。
她站在隔壁房门外,清了清嗓子,抬手重重敲几下门:“大清早哭爹喊娘干什么!?是不是要死了?要不要本姑娘进来给你收尸?”
里面没有声音,也没有回答,崇明等了片刻,不耐烦地又敲了敲:“陆莲稚,你死透了吗?”
“不关你的事!!”里头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后,终于传来陆莲稚气急败坏的喊声。
昨晚跪的那绝不止一刻钟,让陆莲稚感到受尽摧残,由是晨间起来的那一刻,她居然膝盖一痛,一咕噜从床上滚了下去,滚下去时带下了床头的陆离剑与灯盏瓷杯一干物什,好一阵响动。
陆莲稚撑着身子起来后,一眼便看到亓徵歌在边上已经坐了起来,看着她只是笑。
那眼神含裹着许多促狭与看戏,这令陆莲稚一口气没憋住,登时咳嗽了起来。
咳了片刻,外头还来了个崇明,一大早便拍门来讨债,好不热闹。
这一团混乱中,陆莲稚索性平瘫在了地上,看着天花板,幽幽凄凄道:“……我好苦!”
“快起来,”亓徵歌裹着衣物,终于伸出了手,只不过眉眼间仍止不住笑意,温声道:“地上凉。”
陆莲稚抖着膝盖站了起来,一时忍不住瞪了亓徵歌一眼。
亓徵歌也不恼,只起身倒了两杯茶水,分了一杯给陆莲稚。
陆莲稚喝完了茶水,便边穿着衣服,边同外边崇明斗起嘴来。先前虽然幽幽怨怨,但同崇明争辩起来,陆莲稚倒是精神劲十足。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来往着,令亓徵歌甚至觉得眼下若不是房门闩着,或许崇明早就破门而入了也未可知。
片刻后,崇明的声音戛然而止,亓徵歌不由得抬眼奇怪地看向了门口。
“她怎么没声儿了?”亓徵歌坐在小镜前,侧过脸梳着长发问道。
“一定是卫况。”陆莲稚边系着衣襟,边将耳尖贴凑在门口听着门外响动,对亓徵歌道:“崇明她虽油盐不进,却当真是很听卫况的话。”
说着,陆莲稚揉了揉膝盖离开了门边,对亓徵歌道:“好了,这下她走了,我们收拾完便出去罢。”
亓徵歌发觉了陆莲稚揉膝盖的动作,不由斜斜看了她一眼:“不是给你上药了么?还很痛?”
陆莲稚脸微微一红,手离开了膝盖:“没……也没有。还好。有一些。”
那到底是有还是没有?亓徵歌感到有些好笑,但也不再问了,只对陆莲稚招了招手道:“过来。”
陆莲稚见她叫自己,不由得弯了弯眉眼,笑着迈腿两步便跨了过去。
亓徵歌将陆莲稚按着抱在腿上,二人交叠着坐在镜前。亓徵歌伸手解开了陆莲稚早起随意束起的发,替她轻轻疏了起来。
陆莲稚并不比亓徵歌矮,此等姿势却也并不奇怪。二人纤长的腿互相交缠着,依稀晨光勾勒出彼此袅娜的身形。陆莲稚也可以感受到,亓徵歌微温柔软的雪球在自己背后厮磨。
惬意。陆莲稚缩了缩双肩,猫儿似的微微眯了眯狭长的眼,任亓徵歌梳着自己柔软的长发。
一梳梳到尾,二梳白首齐眉。三梳子孙齐,四梳行好运。五梳登金科,六梳友如云。七梳鹊桥轻平,八梳八仙贺寿。九梳九子连环,十梳天长地久。
亓徵歌呼吸浅浅,皓腕微浮动间不知梳下了第几个十梳。
眼前是铜镜微黄,中有皎皎面色交映。亓徵歌看着镜中陆莲稚猫儿也似的模样,感受着胸前她炙热的温度,不由得微微弯了唇角,有绯意在温皙如玉的面色上蔓延。
此间晨浪翻涌,鸥鸣渐渐,逸趣横生,不足为外人道。
。
重阳前夕,赏菊品蟹的大好时日,整个林家却已无人顾得上过节。
货物齐整地被运入了主船船舱,众人准备了半月余,更是在东海边放出了话:此行所向,不仅仅是运货押镖,更要将东海上那伙贼人一举铲除,回复东海一个清净。
九月初七正午时,顺风顺水。在码头众人的欢送与鼓舞中,林家海师起锚扬帆,全师出海。
午后申时方过,行船之中无所事事的陆莲稚站在大船最后的龙头边,向海里抛着一张网。
亓徵歌站在她身边,撑着柄伞挡光。她看着陆莲稚费力地将网捆在船头,无奈又幽幽地道:“陆莲稚,正行船呢,你捞得些到什么?仔细不要掉下去了。”
陆莲稚绑好了网,从船头跳了下来,她绣着暗金色纹理的衣摆翻飞着,向伞下亓徵歌身边的阴影处靠了过来:“左右小玩意儿也会有些的罢。小时候一次,我还从海里捞起过一只琉璃盏呢!”
二人低低交谈之际,陆莲稚眼睛忽然一亮,止了话头,向亓徵歌身后看去。
亓徵歌也回过头,只见是卫况,正一个人从船舱中走出到了甲板上,仿佛是为出来吹风提神。
亓徵歌知道陆莲稚或许又要整些幺蛾子,便拉住了她手腕,嘱咐道:“别给你阿姐添麻烦。”
陆莲稚狭长的眼眯了眯,反握了握她的手,神采晶亮:“不会的。”
亓徵歌便放开了她,看着她快步向卫况跑去,当真一阵疾风也似。
“况姐姐,”陆莲稚笑眯眯上前,凑向比她稍矮了一些的卫况,微俯着问道,“况姐姐可有时间?”
卫况扫了陆莲稚一眼,心下明白对笑脸相迎之人也不好太过冷淡,但由于崇明的缘故,卫况对陆莲稚并没有一般人都有的亲近好感。
想着,卫况略作思索,还是简明回道:“抱歉,在下时间皆属郡主。”
陆莲稚闻言,心下翻了个白眼,暗道崇明当真霸道,简直活人死人都要围着她转才好。
想着,她不甘心地又问:“要不了况姐姐多少时间,便同我交流切磋一番,于你我皆有裨益,可好?”
亓徵歌在一边守着陆莲稚系的网,时不时回身看一眼正同卫况交涉着的陆莲稚,神情颇有几分闲来无事的微盹。眼下日头大盛,天光之下她一身莹莹白衣,更是衬得天人之姿尽显。
正放心地出着神,便忽然听见身侧传来衣袖振展与拳掌撞击之声。
亓徵歌回过头,只见陆莲稚同卫况空手便缠斗了起来,眼下形式卫况主攻,陆莲稚主防,二人一进一退,一避一追,颇有几分眼花缭乱在其中。
亓徵歌在边上看得津津有味,却不知道陆莲稚早已是叫苦连天。
她是想同卫况交手,但并不是空手近搏,而是想要刀兵较量。
陆莲稚知道卫况力道刚猛,向来主攻,拳脚间颇有所向披靡之势,是极为疾劲强势的阳刚套路。若是刀兵相交,她大可以使出一套以巧卸力的缠身剑法,让卫况的刚猛之力无从突破。
但眼下近身缠斗着,纵使陆莲稚已尽她所能地避开了卫况的拳脚,但还是不可避免地,偶尔会与她正面相触。
眼下卫况又是迎面一拳打来,陆莲稚腰身一松,极其轻软地向后一仰,如鱼遇水一般贴着卫况的手臂滑过,却又虎豹般伸手,紧紧钳住了卫况肘弯下,贴着她的身子,令卫况几乎还没有看清是如何动作,便滑到了她身后。
所谓一力降十会,一巧降十力,陆莲稚游走江湖,向来武功无秘籍、招式无定数,路子颇野,风格变换,由是卫况面对起她来,竟然也感到了几分力不从心。
眼见陆莲稚窜到了身后,卫况反应惊人之快地便是紧跟着回身一踢。这一招陆莲稚可没办法再躲,由是她只好抬起腿与卫况对撞,以挡住这当胸一腿。
陆莲稚向来知道卫况力道阳刚霸烈,却也不知道两年不见,记忆里能将她握剑的手震得虎口发麻的力道,已然发展成了能将她腿踢到几乎没有知觉的怪力。
陆莲稚咬牙憋出一声闷哼,后退几步缓了缓,随即眼神一变,化掌为拳,易守为攻,便向卫况面门打去。
不是都说打人不打脸么?亓徵歌在这边只看到两个人出手总是直取面门,不由心下纳闷,暗自想道。
虽说切磋不过点到为止,但若当真失手打上一拳,不死恐怕也要破相。
思索间,陆莲稚已同卫况过了数十招,形式彻底转变,陆莲稚仿佛已看透了卫况的招式,出手快如疾风间招招攻其要害。
反观卫况,却完全摸不清陆莲稚的路数,只知道是多家手法融为了一体,令人无从预判,好不头痛。
于是第四十三招过,尘埃落定。
陆莲稚破开了卫况的防守,从中猛进,拳风拂过卫况脖颈,疾停在了她下颌边。
彼此都知道,若这一拳打实,卫况或许便早已飞了出去。
陆莲稚长舒一口气,直起了身子,向卫况微微鞠了一躬:“多谢况姐姐手下留情。”
此话不假,卫况并未全力攻她,这从她并未暴突的腕间青筋与平稳的气息便可窥见一二。但卫况也心知肚明,即使使出全力也并无大用。
对付陆莲稚,仅凭阳刚功法,并无用处。
二人交流了一番,互相指点,渐渐都对彼此心生出了些微敬意。
卫况拍了拍陆莲稚肩膀,教了她些练习力道的偏门方法,什么水中演武、瀑底扛力,皆是些奇奇怪怪的、陆莲稚先前并未有所耳闻的路子。
交流片刻,卫况便回了船舱找崇明去了。
陆莲稚这才松了一口气。这一口气松下来,忽然各处疼痛传上,令她不由忽然靠倒在了一旁船柱上,有气无力朝那边一派闲适的亓徵歌唤道:“……心肝儿,宝贝儿,好姐姐,快来看看我死了没有……”
亓徵歌乍一听这称呼,才眯了眯眼打算训人,但定睛一看,陆莲稚额间皆是豆大的汗珠,神色更是凄苦,不由得也担心起来,顾不上想别的了。
她醒了神,快步走了过去,扶着陆莲稚问道:“怎么了?你不是赢了么?”
陆莲稚指了指胳膊腿,手都没有力气抬起来:“赢了是赢了……但是你不知道,这个卫况,力大如牛……不,不,牛都比不过她。从前我同她交手,给那力气震得一天拿筷子手都发抖。天知道两年不见,她吃了些什么……我以攻易守,迫不得已接了她这些拳脚,方才感觉还好,现在松下一口气,感觉快死啦……你快给我看看,我死了没有?”
听陆莲稚胡说海说之间,亓徵歌卷起了她的袖子,入目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淤青红紫之色,稍稍一按压,陆莲稚便蹙眉喊痛。
“方才知道逞强?现在知道痛了?”亓徵歌心疼不已,却目光严肃,很有几分凶地道:“陆莲稚,你这叫赢了?你觉得你赢了没?你看看你这样子,真打起来人家死了,你也半死不活了!”
陆莲稚见亓徵歌神色严肃,知道自己也是莽撞,不由得声调皆低了几分,讷讷道:“是我武艺还不够精湛……”
亓徵歌抬手敲了她脑门一下,力道很大,陆莲稚白皙的前额立即红了一片。
她扶着陆莲稚向船舱内走去,准备给她现配几幅药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