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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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瀛洲- 第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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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亓元解眼里,江湖人士便永远是飘摇之萍。且不说陆莲稚这等初出茅庐的少年人,就算是名满江湖的陆老盟主,他也能照样将其视为草莽。
陆莲稚猝不及防被骂了个正着,看着亓元解不待见的背影,泫然欲泣。
“没事。他就这样。”亓徵歌见陆莲稚眼帘微垂,亓元解分明骂的是自己,但到头居然是陆莲稚通身的气焰都被骂下去半截儿。
她悄悄伸手握了握陆莲稚,悄声道:“他对你其实跟对我一样。”
这话说得到位,陆莲稚一时感到舒缓了许多,挺了挺腰。
陆莲稚也知道亓元解到底是因为担心曲闻竹,便也不再怕被骂了,径直往前走了几步道:“谷主莫要心急,还有办法。”
“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陆莲稚声音清沉,泠泠间又带着几分少年清越,“谷主贸然前往,自然是空手而归。我想若是此番由小清平王与崇明郡主一同去,寻个机会将少帝堵住,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终归并不是什么大事。”
时缜点了点头。这些日子他确实是并没有空闲也并没有机缘同时纱好好坐下谈一谈。
那日里父亲同自己夜间长谈犹还历历在目,未来的日子还很长,他终究要用一辈子来扶持时纱,一场谈话总是必不可少。
一切都只需要坐下好好谈一谈,时缜便能够挑开时纱的心结。是时若是明白了容决谷这些年对老清平王的扶持,不必说是一个曲闻竹,或许还有连天的赏赐要落给容决谷。
不过看亓元解这模样,或许并不会给时纱那个面子接下。
那方亓元解听陆莲稚如此言论,一时也知道,这到底算是曲闻竹掺入了人家天家家事。解铃还须系铃人,到底还是需要他们天家自行解决。
亓元解沉着脸深深看了陆莲稚一眼,见陆莲稚年少却言谈稳重、姿态绰然,如此静时看来确实龙姿凤章、一表人才。
但他眼风扫动间,转而又看见了她背后负着的那柄长剑,想到她同那小郡主将打打杀杀看得如此儿戏,一时不由得又有些看不顺眼。
于是他重重哼了一声,将视线错开:“解铃还须系铃人,是,你说的没错。”
“可这是天家家事,我谷中之事,而你不过一个江湖剑客,”他目光越过陆莲稚,带着几分隐约的怀疑,看向了神色淡然的亓徵歌,“我们两家纠纷,干你何事?”
作者有话要说:
场内岳父:你谁?要点脸不?关你什么事?
场外崇明:今天主场?没什么拿得出手的,给大家献上一场豹打。


第56章 明心
“干你何事?”亓元解说这话的时候,却并没有去看陆莲稚,而是面色有几分沉地看着亓徵歌。
亓元解想从她面色上看出些蛛丝马迹,却一如既往无法从她的得体神情里得出任何结论。尽管如此,亓元解却仍能够十分敏感地察觉到一丝不对味。
亓徵歌眼风扫过一旁时缜,缓缓道:“……传言到底是传言。空穴来风、无稽之谈而已。只要肯澄清,一切也并不是何大事。”
她声音清清泠泠,目光倒是十分沉着,看着时缜。
时缜接到这目光,不由得微微叹出一口气,向亓元解再度作下一揖:“谷主放心,此事我定不负您。”
冬日这一场阴雨,一日下来势头仍未见止。外头天色也沉得颇快,在这不过酉时伊始之刻,却已然沉暗如夜中。时缜亲手点上了几盏灯,却听见堂外传来哒哒哒飞快的脚步声。
陆莲稚当然认识这是崇明,她不知道崇明又去做什么不见了一整个下午,不由得偏头朝外看。
明早丢了那柄抡折了的伞,披着件市面上买的蓑衣,不知从哪儿终于浪了回来,甫一进门便猫儿抖雨似的将身上蓑衣甩了甩,单手解开搭扣,整个人从那有些粗劣的蓑衣下滑了出来。
“纱表哥也太过分了!”她脸颊跑得颇有几分红扑扑,边快步走进厅中边带着些愤懑道。
时缜看向崇明,目光略有些担忧:“你去见他了?”
崇明摇摇头,伸出手抻了抻有些皱巴巴的衣襟:“我好像知道庸……曲闻竹给关在何处了。”
亓元解抬眼看向崇明,微微皱眉。崇明不等他开口,便垂眸理着箭袖袖口,继续径自道:“我刚把冉官儿捆去了松竹园。他告诉我,曲闻竹给关在清凉别苑的地窖下。”
今日里茶楼那场闹剧一出,李家儿郎抽抽搭搭说出自己是受宫中小官儿指示,崇明闻言哪里还能不知道,这都是她那小心眼儿表哥闹的好事。
崇明对宫里熟门熟路,登时谁也没告诉就潜了进去,靠着一手悄无声息的功夫,愣是将时纱身边小侍卫冉官儿给套头绑到了御花园的松竹林里头。
冉官儿虽说是时纱身边的侍卫,但到底也知道崇明此番是为了时纱的好,只被揪着摇晃了两下,就隐隐约约把自个儿知道的都吐了出来。
眼下冬月清寒,曲闻竹从清凉别苑客房被转而丢进地下,已有一天有余。
清凉山庄是天家夏日避暑的京中别苑,离皇城并不远,但到底是避暑所用,到了冬日,便生出了万分阴冷寒凉。崇明一听曲闻竹给丢进了清凉别苑的地下,登时自个儿都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亓徵歌听崇明倒豆子般说完,不由得蹙了蹙眉。
她这师妹打小最怕冷,常常不过大小雪节气,就穿上了镶毛边的皮裘。眼下不由分说给丢到了如此阴冷之处,也不知曲闻竹给冻坏了没有,更不知她心里要积下多少幽怨。
崇明也感到时纱太过为难人,上前一步看着时缜道:“缜哥哥,曲闻竹都给丢在地下一天多了,正常人都受不了。我看当真事不宜迟,赶紧将人带出来为妙。”
时缜也绞着眉点了点头:“我今晚便去同他好好谈一谈,这几日里也不知他遭了什么魔障,还是尽早将这心结解了为妙。”
时缜摸了摸崇明的脑袋:“只是还要辛苦我们的小妹妹,去找一找曲大夫?”
崇明给时缜揉得整个人都晃了晃,嘴上哼道:“谁是小妹妹,我已经很能够独当一面了!”
她叉着腰,却并没有躲开时缜。时缜心下到底疼惜她,嘱咐道:“记得多穿些,仔细冻着了。再带些厚实衣物去,关心关心曲大夫。这次诚然是我们时家的不对。见着曲大夫记得让着她,别同她再斗嘴。”
时缜絮絮嘱咐了一番,将崇明都听得有些烦。
“还要麻烦贵谷二位,可否同在下再去宫中走一趟?”时缜同崇明说完,便看向了亓元解同亓徵歌二人。
亓元解今日才讨了个不快,自然拉不下脸再去一趟。亓徵歌知道他所想,便朝时缜道:“谷主便不必亲自去了,此番有我便可。”
语罢,她看向身后陆莲稚:“你也……去同崇明一道,找找我师妹。”
陆莲稚点头应下,伸手拉了拉亓徵歌衣袖:“你进宫里,小心一些。”
她语调有些闷闷的,仿佛是不放心一般抬眸看了亓徵歌一眼。亓徵歌有些好笑地伸手替她理了理衣襟,缓缓道:“陆莲稚,我能有什么事。你放心就好。”
说着,她看向时缜:“依我所想,既是分头行动,便定个时辰。”
“亥时若你我还未能劝得皇帝放人,便直接将我师妹劫走,先斩后奏。小王爷可有把握,镇得住皇帝?”
时缜点了点头:“无妨。到底是纱儿胡闹,先斩后奏也并无不可。依姑娘所言,如此便好。”
崇明见陆莲稚目光始终黏在亓徵歌身上,不由得啧啧两声。她什么也不说但目光十分清亮,将陆莲稚看得背后有些毛毛的。
亓元解也看出自家女儿同这剑客模样的女子之间行止颇带些暧昧,登时蹙紧了眉,但到底又不好指明,只好目光含怒地看向亓徵歌,又将陆莲稚打量一番。
崇明见亓元解神色颇为不善,心里有些乐,悄悄凑上陆莲稚耳畔:“你看,你泰山大人对你万分不悦,简直要把你瞪穿了呢。”
陆莲稚早感受到了那饱含怒气的打量目光,知道亓元解不喜自己,一时心里有些虚,根本不敢抬眼同亓元解对视。崇明还在她耳边窸窸窣窣地嘲讽,她有些急了,暗处胳膊肘猛顶了崇明肋骨一下:“闭嘴!不要你说!”
崇明捂着肋骨,看着陆莲稚恼羞成怒的模样,乐不可支。
陆莲稚行走江湖向来讨喜,几乎是无论谁见了,都能生出十分倾慕。
若有些个脾性古怪的,始终看她不顺眼,她还大可以避开。但这一次,陆莲稚却不声不响吃了个大瘪。亓元解看她不顺眼,她却根本没办法绕过他,一面千方百计想要讨他欢喜,一面却总是不得要领。
崇明哪里见过陆莲稚这般模样,在一旁吃瓜看戏,当真趣味横生。
一时如此,诸多安排既定。一行人草草用过了晚膳,不过戌时,便皆分头出了王府。
晚间雨倒是停了下来,云霭十分厚重,遮得天色无星无月,将整个朝京街巷衬得黑压压一片沉重。雨后的地面淋淋漉漉,有些滑溜。陆莲稚同崇明一人承着一匹马,出了王府门,向清凉别苑方向去。
陆莲稚看着亓徵歌扶着时缜的手上了马车,素白的裙摆在车门边蹭了蹭,隐入了车内。
她悄悄叹了口气,心里十分不想令亓徵歌离开自己视线范围,不情不愿地跟着崇明往前纵马。崇明耳朵十分尖,一下儿便捉住了那一声叹息,又是好一通嘲笑。
二人纵着马,一时便你追我赶,向着清凉别苑而去。
那方亓徵歌也有些挂念陆莲稚,临出门前给她多加了两件衣服,也不知道她跑跳起来又会否太热?亓徵歌掀开马车帘子向后看了一眼,只见陆莲稚纵马的身影已经在王府街尽头十分模糊了,不由得放下帘,微微幽幽叹出一口气。
仿佛这些日子习惯了形影不离,再也无法习惯任何哪怕只是一点距离的分隔。

清平王府距离宫内十分近,很快亓徵歌便再度见到了时纱。
眼下一天将要结束,时纱正拿着本书坐在房中看着。灯火明明,书卷满床,房内炭火也未点,十分清寒,桌前一杯热茶升起袅袅烟雾,将时纱面色衬得有了几分憔悴。
他正神思恍惚,便忽然听见外头站着的冉官儿进了来,说道时缜来见。他立时放下了手中书,便迎出了门。
时缜见到时纱披散着长发,本就不过一掌的面容为青丝掩映,显得仿佛更有了几分清减。
眼下冬至已过,入夜里时纱穿着也并不十分厚实,浑身带着一股寒气,时缜知道他是还在伤心难过,不由到底心下生出了几分怜惜,轻轻叹气。
时纱向来没有帝王架子,与时缜二人见面不过以兄弟之礼互见。时纱行过礼,直起腰一抬眼才发觉边上还站着亓徵歌。
今日里出了如此多事,连容决谷主亲访都为时纱所拒,眼下时缜带着亓徵歌夜间来访,时纱哪里还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亓徵歌向时纱行了个普通的见面之礼,尚未进房中,也还未等时纱有所表态,便先发开口道:“夜间造访,多有叨扰还望见谅。不过此番来访,在下还想接师妹回去。师妹滞留多日,家父很是想念。”
亓徵歌语调温雅和煦,神色也淡然得体,仿佛只是要接回一位入宫中造访多日的故人一般,语态稀松平常。
眼下尽管她分明举止有那么几分不合适,带着逼人的气度在其中,但神态与言谈却十分得体温和,姿态亦是万般端方,令人感到仿佛一切本就该是如此,在门外如此谈话、如此怡然论事,都并无不可。
这合理与不合理的态度两相碰撞,竟令时纱感到了几分无从指摘,又仿佛不得不作出些回答。
时缜也为亓徵歌这般单刀直入感到略有几分吃惊,但看时纱的神色,时缜却知道这般单刀直入竟十分有效。
时缜转而一想,这些日子里他同时纱相见总是在十分繁忙的场景之中,彼此都总来不及聊得过深入,是以时纱总能够避开一些话题。但今日如此直截了当的挑明话头,却是终于令时纱躲无可躲了。
时缜不由得微微一笑,跟上了亓徵歌的节奏。
“前些日子总不得空,今日甚好你我都在此。纱儿,你我来日都还长,父亲去了,还有我同你相依。但有些话,我还未同你说,总要劳烦你挪出一夜,如儿时一般与我去书房夜话了,可好?”
时缜笑得十分温和,朝时纱伸出手来,仿佛此间还是是兄弟间从前有过的无数场夜话一般,令时纱感到了几分恍惚,积压了这么些时日的孤单苦涩都有些兜不住。他不由得向前一步,静默片刻缓缓点了点头:“好。”
时缜知道时纱到底还只是个孩子,虽有闹脾气的时候,却究其根本也是个正直可塑的性子,一时不由得笑了笑,继续道:“只是你我二人夜话,就不能劳烦亓姑娘在外头等着了,便让她去将她师妹接回可好?”
时缜的语调没有丝毫责怪或质问在其中,反而悉是关心于温和,令时纱感到一阵钦佩的同时,还感到了一阵歉愧与内疚。
时纱钦佩他三叔,而时缜的性子却几乎与其父一般无二,一时令时纱感到心下仿佛揪挠,直想扑在时缜膝头哭诉一场才好。
一时猝不及防的直截了当,令时纱心中为时缜所点燃的歉疚与依恋都交织纠缠了起来,令时纱感到这些日子的荒唐事当真都是自己错得离谱。
时纱姣好阴柔的脸庞面对着神色淡然的亓徵歌,登时竟染上了几分羞赧难当的绯红。他看了时缜一眼,见对方神色含着几分鼓励,不由得彻底泄了气,向亓徵歌鞠下一躬,快速道:“我这便令冉官儿带姑娘前去。”
“那么亓姑娘,还恕失陪。这些时日当真是对不住了。天家定会及时致歉厚偿,还望贵谷莫要太过记怪才好。”时缜也向亓徵歌作了一揖,赔不是道。
亓徵歌亦拱手对二人回礼:“我谷中倒不求其他,但求师妹一切安好便足够。前些时日也是在下管教不力,令师妹对天子多有了冒犯,在此还要向陛下诚心谢罪。”
时纱面色有些绯红,仿佛羞于谈及似的,搀住亓徵歌道:“都是我不好。本来就是我不好。她说的……也没有什么错。都是我不好……”
想不到时纱的语调这就染上了些哭腔,令亓徵歌都有几分不忍往下再说什么,低声道了句节哀,便同那冉官儿离开了殿门。
走出宫门前,亓徵歌微微偏头向殿门前看了一眼,只见时纱同时缜仍还站在原地,仿佛在说些什么,时纱的身影有些微偻而无力。
到底还只是个少年,心结来得快解开也快。倒不知道陆莲稚找到曲闻竹了没有,待会儿或许还可以同她一道回去。
亓徵歌微微叹出一口气,冰冷的指尖揉了揉眉心,开始想该如何安抚曲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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