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瀛洲》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访瀛洲- 第59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墓采风而归的都城之人。
人人都穿着簇新衣衫,友好者见面寒暄二三,意气者也会颔首一二,来往间合着天光野色微风拂面,皆是一派的和煦柔暖。
“是不是要下雨了?”天色渐晚,陆莲稚看着有了几分阴的浓云,担心道:“怎么天气这样说变就变的?”
杉迟雪也抬头看了看,嫌弃道:“这天本就已经将暮,昏暗也是难免。况且你没听说过‘清明时节雨纷纷’么?清明下雨,有什么好奇怪的。”
陆莲稚无话可说。
“不如我们还是这就回程?”杉迟雪看着远处的云霭与渐沉的天光:“省的待会儿真下了雨,四下都是旷野,可没处躲。”
亓徵歌点头:“也好。”
三人从午后到现在,纵马时快时慢已经不知道走出了多远,往回走时才发觉,当真已经是走出很远了,简直连汴京郊域都快要走出去了。
陆莲稚好笑:“怎么就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你都不累的么?”
她看着亓徵歌,伸手捏了捏亓徵歌垂在马肚边的腿。
陆莲稚自个儿血气旺盛,总是下手不知轻重,一时亓徵歌被捏得缩了一缩,但神情还是淡淡:“……不累。”
陆莲稚再了解亓徵歌不过了,见她缩了缩就知道是自己下手又重了,一时又心疼又好笑地赶紧揉了揉她腿,笑道:“我捏重了你也不会说的么?傻不傻……”
傻?亓徵歌立刻斜乜了陆莲稚一眼,眼神含着些不明的意味。
“嗯?”陆莲稚被亓徵歌瞪了一眼,立刻回过神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赶忙改口道:“是我傻,是我不小心。抱歉抱歉。”
一旁杉迟雪觉得根本没眼继续看下去,摇头叹气:“出息。”

再回程到邸店便已经是申时之末。虽然还不是很晚,但天色已然有了几分昏暗。杉家的邸店门口挂起了几盏琉璃灯笼,将门前映照得一派流光溢彩。
常言“寒食花开千树雪,清明火出万家烟”,到了暮间,不论城中郊外,各家都是炊烟袅袅更胜往日。
杉迟雪带着陆莲稚同亓徵歌一道在邸店用过晚膳,便掉头乘着汴河画舫向城中返航。
“现在回城内,还能赶上许多好玩的。”杉迟雪这一日里都玩得高兴,到了现在当真是志得意满:“东华门外有清明坊市,比往日里还会热闹一些。”
清明里的汴京城,晚间节日坊市常常繁荣万分,多卖稠饧麦糕、乳酪乳饼之类。眼下清明,还会卖些果子团子之类的小物,更是有趣。
三人乘着上挂纱幕罗帷、点着七彩灯盏的画舫,一路向城中去,两岸四垂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倒是无星无月,一派深沉也别有风味。
陆莲稚跳脱了一日,现下又是方用过晚膳,难免觉得周身有些稍热,一时脱下外袍站在舫前吹风。
陆莲稚斜倚着栏杆,汴河道里星星点点的小河灯映入她眼底,一时光色明明灭灭:“都言清明之日抵暮而归,缓入都门,可见斜阳御柳,醉归院落,又有明月梨花。今日这个天色,却既没有斜阳也没有明月。”
“知足吧。”杉迟雪笑道:“眼下景色也算是一绝了。”
亓徵歌看着河道边夹岸垂杨,浅翠色的枝条茎蔓都在昏沉天光下显得色相柔和,芳草堤坝边游人如织,原本明艳的春衫色调也在暮色中和缓下来,帛画般入目而温,令亓徵歌想起了那句“拍堤春水四垂天”来。
诚然是繁华之景。她不比陆莲稚四海放浪,而是自幼长在桃源之外避世谷中,很少看见这般繁盛的都会风光,一时也为这般光色攫去了目光。
陆莲稚见亓徵歌有些出神,她看着此间繁华的模样仿佛孩童又仿佛一张白纸,全然没有了往日里坐诊医馆时的老练与运筹帷幄之态,令陆莲稚心下油然生出一股柔软之情。
陆莲稚无声无息朝亓徵歌靠了靠,二人身长彼此相近,一时便肩头相接。亓徵歌知道陆莲稚一定是又装了满心思绪,才会想要同自己挨挨蹭蹭。于是她便看了陆莲稚一眼,轻声问道:“怎么了?”
表达爱慕的话已经说过太多,陆莲稚觉得此刻再重复也没了特别的意思,便摇摇头伸手,五指穿过亓徵歌指间:“想看看你。”
二人并肩凭栏而立,一时千家灯火万家炊烟倒映在浅浅的汴河之中,世间微光粼粼都仿佛投入了二人眼底。
一派融融祥和,只有杉迟雪在后头无奈望天。
“……”看着陆莲稚同亓徵歌交握的手和比肩而立的背影,杉迟雪翕了翕唇,甚至无话可说。
画舫驶入城内,穿过纵横的水道停在城内码头,三人下船后乘马行一路前行,来到东华门外。
东华门外向来集结了禁中诸般买卖,此间已暮也是一派繁荣,张灯结彩市人穿行,夹道都是商贩小摊铺,各色物什琳琅满目。
天色已经十分昏暗,街头明明彩灯映照着昏昏砖路倒是生出了几分明暗相交之趣,三人下了马手中牵着缰绳缓缓前行,陆莲稚一路走走停停,这个也要给亓徵歌试试,那个也要让亓徵歌尝尝,仿佛生怕她错过了哪些。
她知道亓徵歌自小从未体验过这般市间熙攘,虽然到了此处面上还是同往常一样浅淡,但心里却一定是十分好奇新鲜的。此间亓徵歌的神情悉都落在了陆莲稚眼里,她能够很迅速地察觉到亓徵歌接触到什么不一样的事物,眼里会闪过什么不一样的光彩。
她喜欢什么,偏爱什么,陆莲稚都想要知道。
一时三人便缓缓沿着东华门街市下行,此间人声嘈嘈来往不绝,光色融融万家灯火,在夜里入眼入耳,都难免令游人微醺,感到天地皆缓缓。
暮间天色无星无月,云霭也仿佛压得很低。三人走出一段距离,城中又忽然刮起了阵阵南风。
南风自然是温润和煦的,不带冷刃也不带冰意,只让人感到一阵像是裹挟了夜里陆离光彩的迷离。
一滴微暖的水滴落在了陆莲稚脸颊上,她“噫”了一声,伸手抹去:“下雨了?”
仿佛是应了她这一声疑问,一时南风起舞,吹得街头游人发丝飘扬、春衫猎猎,风中卷带着的丝丝春雨也应声而落,势头渐大。
“你这乌鸦嘴。”杉迟雪骂了一句,翻身上马:“快走快走!下雨了下雨了。”
陆莲稚闻言赶紧扶着亓徵歌上了马,自己也踩着马镫拉住缰绳:“哎?不能买把伞么?”
她还没有走够呢。陆莲稚心里有些不舍就让这样的温情假日戛然而止,不依不饶地追问:“那头是不是有家卖蓑衣的?”
她回头一看,卖蓑衣和纸伞的小贩确实还在,但其他的铺子却都正手忙脚乱收着摊。
贩售布料的赶忙拿出油纸将布料盖住,销典小物的也一件件将货物放上板车,竞相推着往小巷里隐去,鬻卖书籍的更是了不得,一个个简直跟火烧的蚂蚁似的,将书裹住推着板车就夺路狂奔。
陆莲稚也知道,现下就算是买了伞也没什么好继续逛的了,只好认命地夹紧马肚开始往回跑。
一路上雨虽然不小但也没有再更大,和着南风倒也算不上冰凉,反而有些微温的畅快之意。陆莲稚看亓徵歌鬓发都被雨水打得湿成了一绺,有些心疼地干脆与她共乘一马,坐在她身后脱了外袍给她挡雨。
杉迟雪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自己牙都要酸倒一排,眼不见为净地策马狂奔将二人远远甩在了身后。
陆莲稚笑:“阿迟真是的。”
亓徵歌握着缰绳,雨水都落在了头顶那件薄薄的春衫上,只间或有一两滴穿过陆莲稚的阻拦,滴落在她衣襟。
一时雨色空濛,气息清新。亓徵歌感受着身后陆莲稚温热的怀抱和裹挟了浅浅药囊之息的暖香,无端比方才街市之间还要更令她感到愉悦。
二人都是一般无二的好心情,但谁都没有多说什么,就这样一路回了杉府。
入了房内时亓徵歌挑亮了油灯,回头一看陆莲稚正解开了长发,抖着一绺绺被雨水沾湿的青丝。
亓徵歌正想走过去给她擦一擦,走进一看才发现陆莲稚并不是在抖她的头发,而是她的手本身就在抖,抓着发梢,想停都停不下来。
这个发现让亓徵歌感到又好气又好笑。陆莲稚本就因为骑射用力过度而手抖,方才又一路举着衣裳,眼下想不抖都止不住。
她看了半晌,最终还是无奈地微微叹出一口气,眼里含着浅浅笑意,上前将陆莲稚的手握住。
那方陆莲稚正有些苦闷地抖着发丝,忽然就被亓徵歌握住手抱在了怀里。他虽然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还是出于对亓徵歌怀抱的眷恋而感到了一丝升腾跳跃的满足。
求与得的愉悦满溢于心间,陆莲稚一时只顾着感受那股如潮的欣喜,并不想开口说话。她闭着眼在亓徵歌肩头蹭了蹭,鼻尖在亓徵歌微温的脖颈间摩擦。
“陆莲稚,”亓徵歌感受到了陆莲稚幼兽一般眷恋的动作,忍不住将被雨水沾湿的身子又往怀里带了几分,“我很高兴。”
她仿佛是在叹息,又仿佛在倾诉。语调里夹杂了太多的情感。
但陆莲稚却仍旧能够敏感地察觉出这复杂又愉悦的情感里每一分的不同。
陆莲稚微微将眼眸睁开一线,入目是跳跃的烛火与二人交织投在屏风之上的身影。
她看着看着便弯了眉眼,良久后轻轻喟叹:“亓徵歌……我喜欢你高兴。我喜欢你。”
于是一时屏风上的倒映又更近了几分,都随着烛光微微摇曳。
作者有话要说:
好像该有车了,但是。。。。。。我懒啊_(:з」∠)_
回家了,失去了暖气的滋润,脑几被冻住失去理智。


第82章 意气
寒食清明很快过去,春季也迎来了三月的将末之时。
立夏的日子已经不远,季春天气一天比一天暑气见深。春花皆落林叶窸窣,最生机热闹的时节一点点过去。几场甘霖过后,汴京里各处皆是枝叶蓁蓁芳草盛盛。
眼下一个季节将末,杉迟雪终于又重新忙碌了起来,不是带着家中小辈四处探访,便是各地去收租续租,在商铺间逡巡。
亓徵歌终日忙忙碌碌,杉迟雪也没有闲暇分出,陆莲稚见此便也就放开了手脚同汴京中新旧友人以武相会,好些日子都是在各方切磋之中度过。
她本就向来擅汲百家之长融会为私,是以固定的招式在她眼中总是有所欠缺。
刀兵无眼,风云际会之时更是瞬息万变,而陆莲稚的“变”却向来要比谁都缭乱,一如兵法所言“善出奇者,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河”。出招无定数,这一点总是陆莲稚最大的赢面。
但这一点尽管能够为天下人所想到,真正下手时却往往很难做到。
融会武道并不像是各色菜一锅炖那样浅显简单,各家之道往往内息不一、风格有异,就连天下才最为思敏捷、擅解难关之人也往往难以将其调和。
“我虽不能全然融汇,但收其精髓七八分,自认还是可行。”但凡与所会友人谈及此,陆莲稚便总是十分自信,面上更是一番正色:“总还是要勤学苦练为本。”
十余年来她对于此道也颇有些心得,虽不敢说游刃有余,但总能另辟蹊径,终有所成。
学无止境。所有人都知道,随着陆莲稚的成长、随着她年龄渐增,她的阅历只会越发丰富,一切历练对她而言都是如虎添翼,她的前途总是浩瀚,而又无人能知。
但陆莲稚自己却知道,她的前途,无非只有一方向。
相比于陆莲稚仗剑弯弓的快意如风,亓徵歌这边的忙碌看起来就有了相当的文墨气息。
汴京医家颇多,医道繁盛,光是医铺就有将近百家,更遑论其中医者之多。
但不同于这些普通医药世家和江湖郎中,亓徵歌来自朝中医家之首药宗容决谷,自小便经受着朝中最为正统而系统的医家教化,更遑论她天赋异禀远胜常人。
于是亓徵歌来到汴京这么些日子,平日里不仅仅有病患求诊,往往还会有许多同道同行之人上门求问求教,若是时间来得巧,亓徵歌所在的医馆有时甚至能够排起长长人队,从街头道巷尾。
为了将同行与病患分离开、避免二者混杂一处带来的手忙脚乱,清明过后,亓徵歌便干脆邀约各家医馆,八日一次于梨坛前共会论医。
此计一出便得了各方称赞拥护,一时城中梨坛前专为各方医者设下了帷幕,这场八日一次的论医会,便也成了汴京一带医家的大事。
面对多家医者,亓徵歌几乎是毫无保留便将自身研习所获心得都交流了去,一时面对着亓徵歌的坦诚,各家医者也毫不吝啬便将各家所长悉数为她详解。由是虽她所言颇多,收获却也算得丰厚,双方的赤诚也使得梨坛论医几乎成了汴京一带的医家盛会,为各方传作佳话。
如此,医会虽好,但八日一次的频率,却也正好占去了亓徵歌休诊歇息的日子。由是这个决定一下,亓徵歌便几乎忙碌无休。
除却休沐日与各节假,她风雨无阻八日坐诊一日论医,每日也是辰时作亥时息。
这般紧凑的日常,简直将向来放浪颠倒惯了的陆莲稚看得心里抽抽。但亓徵歌却乐在其中,甚至有时忙起来,晚间要拖到天色昏黑也不肯离开医馆,令前来接人的陆莲稚只能坐在一边眼巴巴地等着,由是对于这个决定最为不满的便是陆莲稚。
但不满归不满,陆莲稚却知道这是亓徵歌除却自己以外唯一的心之所向与生之所求,如此她的一点小不满绝不可能是她出手阻挠亓徵歌的理由。
于是陆莲稚只能够无限期盼着假日,只有在假日时候亓徵歌才会放下手头忙碌之事,将分给医道的那一半注意力全部放回到陆莲稚身上。
所幸陆莲稚并非是无所事事之人,否则若是日复一日都在如此磨人又满含期盼的心境中度过、心怀着这样纠结又微痒的小情绪,那简直当真与朝中深闺怨妇的心境没有了差别。
但随着时日渐渐推移,将近整整一月过去,饶是陆莲稚在外呼朋唤友过得再快意如风,心里也渐渐开始有了难平的沟壑。
她每日里同亓徵歌打的照面过少,光是这一点就已经让陆莲稚开始三心二意,开始常常有意无意地经过亓徵歌的医馆门口,只为了多看她一眼。
亓徵歌也开始渐渐知道是自己太过忙碌,终于也令陆莲稚感到了些许孤单。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要重情。

三月季春,入夜虫鸣不绝,早已不再如同冬时一般寂静无声。
亓徵歌沐浴后便坐在了房中桌前,翻着昼间与人论医时的记录,指尖轻轻摩挲揉捏着纸张。
孙翛翛画工极妙,字迹也别有风骨,亓徵歌看着看着便松下了身姿,不再是同白昼时人前那般端雅得体,反而带上了八分懒散,斜斜靠在椅边,如此身段从后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