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直接戳中了楚暮的软肋。
她将信将疑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巫姑笑起来,“不说假话。”
“你需要药,”她盯着楚暮,说:“远名说他是从圣女处得知你的下落,再得知你急求的东西。。。。。。既是圣女,那便是智者大人的意思。”
又是智者?
那个高高在上的帝国最高统治者,到底是有多闲才来管她的事情?
楚暮想不通智者的行为。
既然想不通,那就不想了,智者在背后策划什么事情,她是不怕没用、怕了也没用,害怕来害怕去,都不及眼下的事情最重要。
慕湮的身体,需要药。
而她来伽蓝的目标也很明确,就是搞到西荒难觅的治伤药。
楚暮伸出手去,爽快地说:“成交!讲武堂出科第一,我拿给你看。”
巫姑露出十分满意的笑,却没有去握楚暮伸过来的手,只和她继续说:“这件事便是如此定下,还有一件事。。。。。。”
“你和本家亲近不亲近我不管,但是外人眼里,你便是巫姑一族的人,在外的言行举止自然代表了巫姑一族。”
“你多年在西荒,自然也不会贵族礼仪,而你既然是将星了,我也不会强求你变个名门贵女的风范出来。”
“你只需注意言语和行为的分寸,比如。。。。。。”
“哪些人该结识、哪些人该避开,我会让人来教你,你这几日熟悉便可。”
楚暮对此没有异议,她只提了一个建议,“把这个鲛人胳膊做的椅子搬走,我不需要这些血淋淋的东西,”她盯了盯巫姑,突然问道:“你们坐着的时候,不怕他们突然伸出手来,掐你们脖子?”
不把人命当命的政。权,迟早要亡,空桑如是、沧流也逃不掉。
楚暮对于这些人如此对待鲛人一族的行为,自上次遇上那位鲛人姑娘之后,一直心存不满。
当奴隶、当玩具。。。。。。甚至于她现在所看见的,鲛人都不被当做人来看。
胳膊做的藤椅,开什么玩笑。
巫姑骤然犀利的目光死死看着楚暮,这个尚且年少的姑娘,倒是比她想得更加早慧。
没办法,毕竟楚暮里头藏了个28岁的灵魂,若不早慧,就是智障了。
“你这种话,少说。”
巫姑吩咐她,嘶哑着笑了几声,最终还是让人搬走了鲛藤椅。
她在楚暮的目光下,缓步离开,走至院门,却忽然回望了一眼。
隐在院墙阴影下的少女,对她露出冷淡疏离的笑。
巫姑眼睛一眯,扭头便走,她哆嗦着摸出袖里的蓍草,想要给楚暮算上一算,这个将星姑娘的未来到底会是何种光景。
她略一闭眼,半晌过后却是气喘吁吁,豆大的汗珠自鬓角滑落。
蓍草皆折,无法预测。
讲武堂位于白塔之下,由巫彭元帅一手建立,也是帝国境内唯一给军团培养合格战士的学堂,方圆不过十顷的学堂每一年都会给帝国提供出色的军人,在沧流帝国重武轻文的大政策下,从军向来是晋身官宦的最快捷径。
而讲武堂,便是最为炙手可热的学府,上至贵族门阀、下到平民百姓,凡是有意进仕的人,无不想挤进讲武堂之中。
讲武堂的每一年,都云集了冰族中最为优秀的少年,其中占据最大多数的便是各大门阀贵族的子弟,当然也会有一些天资异常出众的平民弟子进入。
楚暮进去,自然走的是门阀贵族的后门。
十巫之一的巫姑一族,塞个新生,毫不奇怪,不过塞了一个姑娘,倒是有些奇怪了。
讲武堂的性别里,绝少会出现女子。
所有入学的人都穿了一致样式的服装,以黑色为主、镶嵌了银边,款式简洁大方,布料贴肤舒适,穿着一致的少年,正齐刷刷地立在大堂里。
最惹人注目的,应该是这些少年里唯一的小姑娘了。
楚暮对此很平静,就她当上了个理工科的大学好了。
☆、沉乾
“看见你们眼前的七杀碑了吗?”独臂的帝国元帅高居台上,指向了少年们眼前的石碑。
碑上的文字纵横凌厉,每一个字都像剑一样锋利无比,深刻入骨——
“不忠之人,杀!”
“不孝之人,杀!”
“不仁之人,杀!”
“不义之人,杀!”
“不礼不智不信人,奉天之命杀杀杀!”
。。。。。。
“逆天之人立死跪亦死!”
那数个“杀”字直刺眼底,仿佛无形的血气和杀伐攫住了观摩人的心脏,几乎透不过气来。
“你们要遵守的,就是这面七杀碑!我的废话不多,你们。。。。。。”巫彭向下扫视着这一届入学的新生,字字用力,“都是帝国的未来,所以,要好好学习、好好努力。”
“征天、镇海、靖野,云荒的四野,都会是你们的天下!”
“你们的家人会以你们为豪,帝国也将会以你们为豪!”
他说得鼓动人心吗?
楚暮觉得还差点,他的演讲甚至不如那块七杀碑来得震彻人心,杀。杀。杀,在沧海横流血火连天的乱世里,只有杀。尽所有的反对才能安镇一切。
她不是太出挑的个子,就这样隐没在少年们如春笋般拔高的身形里。
巫彭元帅的讲演短时间结束,在少年们鼓动双手啪啪拍掌的时候,她也格外高兴地附和着。
相比她读书时每学期的校长开学讲话,那种冗长乏味的折磨,楚暮倒是挺喜欢这个元帅干净利落的演讲。
简短的开学仪式结束后,没有丝毫的休息时间,接下去就是第一堂课的开始。
承训校尉将他们带往操练场,宣布第一堂课的内容,是能力实测,说得简单点儿,就是摸底考试。
这群来自大大小小门阀贵族的少爷公子们,到底有多少实力。
承训校尉沉着脸扫视他们,即刻就看见了男孩群里扎着的姑娘,他登时眼神一冷,指着楚暮道:“你,出列。”
楚暮就知道自己绝对是“鹤立鸡群”,肯定逃不掉老师们的注意。
哪家贵族门阀不是娇养着姑娘,用来利益联姻来维持秩序,送来讲武堂‘磨砺’的,实在新奇少见。
“名字、年岁?”
承训校尉盯着站出来的小姑娘,从她脸上看不出丝毫惧色,只听得少女朗声开口:“楚暮,十四岁。”
“擅长什么?”
楚暮几乎脱口而出:“剑……呃,剑术?”
“用剑?”承训校尉随手抽出佩剑,招呼楚暮道:“与我一试。”
楚暮:“……”
校尉绝对是要杀杀这群娇贵小子们的锐气,正拿她举例子玩杀鸡儆猴的把戏。
“好!”她爽快答应,拔出了剑筒里的长剑。
三尺长剑,剑身不知是用了何种金铁打造,竟是剔透如水的质感。
剑柄的“暮”字几乎刻入掌心,楚暮已经摸到了凹入的刻字,那是慕湮临行前给她佩好的光剑,还专门刻了她的尾字。
容不得多话和多想,承训校尉的一剑来得飞快。
左二步、右转身一百八十度,楚暮一个瞬间脚下给出答案。
因为楚暮的转身避开,他毫无遮掩的直刺动作只贴了她的肩膀划过。
承训校尉的剑是开刃的,和衣服的紧密接触却只听到艰涩的撕扯声。
衣服没有丝毫破损。
因为这套校服的料子好,也因为他没有用真劲。
对于楚暮轻而易举避开自己的动作,承训校尉心里给她定了个好评。
楚暮的反击来得也快,她避开后的一瞬就提剑反刺,直冲承训校尉还未转身过来的后背。
反手剑格挡,顺势扭身再下压剑尖,贴着剑脊翻转手腕。
一切不过瞬息,承训校尉的剑锋架在她脖颈边的时候,楚暮的剑才指上人家的咽喉。
够快!
但是她慢了一步,若是生死对敌,人家快她一步的动作就足以致人死地。
楚暮知道最后他收了手。
她的视线来得及捕捉,可是身体反应却慢了一步。
虽然她使的是新练的剑招,但师傅说得对,山外山、人外人,切莫自傲自满,以为剑圣一门便是天下第一,何况她才入门不久而已。
两人对剑而峙的场景下,突兀地响起一个鼓掌声,她瞥了一眼,人群里的一个少年正啪啪地鼓掌,其余的不少人也被他带动似的,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
承训校尉收下剑,似是赞赏了一句,“很好,楚暮,你入列。”
“是。”她也收了剑,乖乖地回到队列里。
原来那个鼓掌的少年正在她身边,他给了她一个大拇指,咧嘴做了个“你真厉害”的口型。
楚暮很客气地回了他一个点头微笑。
少年却突然伸出手来,一把拉住楚暮的手,上下摇动后立即松开,他眼角眉梢都带了笑意,像是和煦的东风。
他压低了声音凑过来说:“我叫沉乾。”
“哦哦哦,我叫楚暮。”她只能对他笑,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家伙的名字不在老巫婆嘴里的‘应该好好接触的人’中,而且也不在“应该避开接触的人”这个选项内。
但是谁管老巫婆说了什么呢!
十巫对外是铁桶一只,谁又知道里面有点什么波诡云谲的东西,比如政。务派和军。务派的派。系斗争,代表人物就是国。务大臣巫朗和帝国元。帅巫彭,除了老大巫咸醉心炼药,剩下的人各有站队。
楚暮对此可不感兴趣,谁谁谁是可增加感情联系的、谁谁谁又是不能接触的,老巫婆的这些话从左耳朵进去,又从右耳朵出来,她只抱着专心读书、考个第一,最后拿到神药拍屁股走人的想法。
“下面按着排队顺序,一个一个与我战过,先让我看看你们的底子如何,是否经得住讲武堂的训练!”承训校尉高喝一声,指着下头的某个少年,“你,出列!先报上名字和年岁。”
接下去就是半分钟一个人的比试速度,少年们稚嫩的功夫在他手底走不过几招,没一个能打的。
能让他眼前一亮的,除了最开始的姑娘,也只剩下一个叫做沉乾的平民少年了。
迅速摸好底的承训校尉脸色一般,背着手踱步在少年跟前。
“这就是你们最引以为豪的长处?”
“各个弱鸡一般的三脚猫功夫?”
“你这样的身手,敢去西荒面对彪悍的牧民,还是敢去镜湖面对灵活的鲛人复国军?”
“白日做梦罢了!”
校尉吐露的每一句似乎都十分气愤,可是他的语调却冰凉平稳,无所起伏地说完这些句话,他直接宣布半刻钟的讨论时间,让他们选择往后三年的结队同伴。
结队同伴是两人一队的构造,相当于同桌和队友。
这是一个很重要的选择,毕竟三年的相处,一个有身份、有能力的伙伴,可以让你之后走得更高更远。
短短的半刻时间里,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少年都聚在一起交谈着,三三两两各自成堆,而那些不合群的人此刻倒是非常显眼。
楚暮和她身边的沉乾,不知是什么缘故,就像是两个独立的真空地带,似乎没有人愿意过来。
楚暮抱着胳膊四下看了一眼,还难得看见一个和自己一样待遇的家伙。
“结队干不干?”楚暮单刀直入地询问他。
少年愣了愣,最后露出一口白牙,答应她,“好啊!”
他又想到什么事情,似是补充,小心地问了楚暮一句,“我是平民,没有关系吗?”
楚暮可不在意这些,她直接拍沉乾的肩膀,说道:“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好吧,不算,但是这和结队有个屁关系?”
“我看你和校尉打架的时候,剑术很好啊!”
“打架够厉害,这就行了!”
少年抬眼看着她,少女的样子明显不是冰族纯血,沉乾知道她应该是巫姑一族从西荒带回来的庶女,前几日那样大的进城排场,他一介平民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这个流着门阀血脉的姑娘,说话可没一点贵族风范。
沉乾语气颇为高兴,笑道:“那么之后,多多关照!”
楚暮欣然点头,对于阳光开朗的貌美少年,她看着都身心舒畅。
讲武堂历来是冰族最优秀少年的培养地,多的是门阀贵族,百年来也有少量极有天赋的平民进入。
这几十年,沉乾是第一个。
父母告诫他,在学堂内要小心谨慎,万不可和同学发生冲突,毕竟讲武堂里的都是得罪不起的上层人物。
他笑着脸对人,然而回应他的,都是少年们冷淡疏离的表情。
果然,平民和贵族是不一样的。
但是……
这个新队友,似乎不一样。
☆、老母鸡
剑术、空手搏击、马术、策论、实战,是讲武堂未来三年的主要课程。
第一年主修空手搏击和策论。
但是——空手搏击楚暮的力气嫌小、今天策论论的都是啥?她还需要好好理理。
三年后的出科要考第一名,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单单先和她的阳光貌美小队友相比,沉乾这家伙的天资也挺可怕,虽然还是要她的师弟更非常人一些,但论学武天资的话,这俩都远比自己要好。
楚暮这只笨鸟,得先飞才行啊。
夜色浓重,早已结束一天课程的少年们也进入了沉眠,这个时候挑灯夜读的,大约只有楚暮一人了。
一人单间,没有和其他人挤一间房,倒是照顾自己这个姑娘家。
楚暮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没有武学上的天资,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比起师弟和小队友的可怕学习速度,她若是不努力点,迟早被云焕和沉乾吊打。
笨鸟先飞的楚暮只能摸着黑苦学了。
不过,啧啧,空桑文字这个蝌蚪一样的字体,她若不是当初苦学了一阵,再加上这具身体有一些自行记忆,她差点直接文盲了……而后又惊悚无比地发现,云荒换了统治阶级,好在冰族对文字没有大改,不然她又得从头学起。
“决字从头起,立稳步,抬手八度……这是要实练啊……”楚暮抬手比划了几下,决定去院子里上手。
看楚暮这样的刻苦劲儿,出科考不排第一都说不过去!
她以为大晚上的院子里不会有人,结果一出门就看见了缩坐在檐牙下沉乾。
少年单薄的身子瑟缩在初春的夜色里,低垂着头颅倚靠在夹角的避风处,看上去像只被抛弃又可怜的小兽。
沉乾抖了抖耳尖,听见轻稳的脚步声,抬眼就看见他的结队队友走过来。
他立马站起来。
“你做什么呢?”楚暮打量了他一眼,单衣、披发、穿着空落落的套鞋,俨然是一副该躺在床上的打扮,“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晒月光?”
沉乾愣了一愣,半刻后只露出笑来,摸着脑袋说:“褥子不小心被打湿了,睡着不舒服,我就出来坐会儿。”
他的眼睛在夜色下熠熠发光,盯着她抽出鞘的剔透长剑,小心地问她:“你出来练剑?”
“啊?是的,练剑。。。。。。笨鸟先飞说的就是我。”她挽了一个剑花,将光剑收到剑筒中,坐到一边的地板上,刚蹲下去触地,就被冰凉的地板冻得一跳,倒吸了一口气。
沉乾连忙塞给她自己披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