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钰。”陆少华强制恢复镇定，悬空在方钰脸上的手终于轻轻落下，在紧闭的眼睛上拂过。纤长的睫毛扫过指腹带起的丝丝痒意让他发自肺腑地勾起唇角，露出一丝罕见温柔的笑意。如果方钰现在还清醒着，绝对会吃惊，因为他从来没有在陆少华脸上看过这种表情。仿佛只要有他在，就不惧任何恐怖和危险。
“方钰，你要相信，我是真的爱你，无关其他。你要等着我。”似乎想到不好的未来，陆少华脸上的笑容维持了片刻便收敛了。他松开拳头，起身两手撑在方钰脸侧。仿佛要把眼前这个人狠狠印刻在骨子里，灵魂一般，深深的凝视了许久。
身下这人清醒的时候，总有本事轻易挑起火来，让他想不顾一切地去摧毁他的骄傲然后掠夺。可眼下的他，如此安静，如此乖巧，很难想象扇他巴掌时幸灾乐祸，很欠。干的样子。
陆少华低头笑出声，可他的嗓音喑哑，这一丝轻笑仿佛带着哭腔，让人心酸。最终……
他低头在方钰由于失血过多而褪去颜色的唇瓣上轻啄了一口：“以后见到我，求你，不要讨厌……我。”
最后一个我字没入空气中，仿佛一声轻叹。
他伸出右手，被陆少华扔在不远处的龙纹弯刀受到召唤，自动飞来。陆少华反手握住刀柄，往自己的胸口刺去……
龙纹弯刀红光闪烁，刀身颤动，发出嗡鸣之声，俨然一副拒绝的姿态。可陆少华是他的主人，在主人的意志下，它只能屈服。刀尖轻易割开衣服，抵在心口……
“呜呜呜——”
刀身光芒更甚，嗡鸣之声如哀哭。陆少华咬牙低吼，义无反顾的把手往下压。龙纹弯刀发出一声尖啸，最后半截刀身直接没入他的胸膛。
方钰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里一片白茫茫，找不到归途，也看不见未来。他像一抹幽魂似的飘荡了无数载，直到把记忆里的酸甜苦辣通通消磨光，只剩一片虚无。他觉得这样也好，不用思考，也不用为了那些好笑的执念而纠结，就这样一个人，没有任何事物能打扰。
那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那些新鲜刺激的任务，都已经跟他无关。事实上，他也累了吧？最开始的自己早已经在多年前的那一天死去，纵使失而复得，破裂的东西复原，终究也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他可以自欺欺人，也可以故意放荡不羁去追求另一种享受，让身心的快感去抵消曾经所受的痛苦。
可当天地间只剩下你一个人的时候，无法自欺欺人，没有能转移视线的人事物，那些凋零在灵魂深处的枯败之花和埋葬地底的腐根便彻底暴露出来。让他觉得，就这样让漫长的时间去洗刷记忆，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这样一来。他就不用去面对曾经不堪的自己。
那些因为愚蠢，天真而引来的报复的自己。
那些故意放纵，无所谓地自甘堕落的自己。
说实话，他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拯救，因为他自甘堕落，连他自己都不爱惜自己，又何谈让别人来怜惜？他终究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想丢就能丢。
这一次，应该不会有人再带他出去了吧……
蹲在空茫的天地间，无聊玩着手指的方钰这般心想。可那个让人释然却又莫名让人胸腔酸胀的念头刚落下，他便看到惨白的空间突然泛起了鲜红色，颜色如血。
下一刻，他遁入了黑暗中，与此同时，他在另一个地方睁开了眼睛。
“醒了醒了。”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让方钰还以为身在梦中。直到模糊的视野逐渐清晰，而罗烈等人狼狈的样子也映入眼底后，他才确信，自己回到了现实。他第一时间就是去摸自己的心脏。那里光滑平坦，没有冰锥，更没有任何伤口，仿佛冰锥贯穿心脏的一幕只是一场幻觉。
然而方钰可不会认为那是幻觉，他摸了摸耳钉，发现调息时间已经过去，能够再次使用。于是将其拨到50％，他现在有太多问题要询问。
“你们是怎么发现我的？”方钰一边问，一边环顾四周。他们在一处地下山谷里，身下是流淌着的小溪，两侧是湿滑的石壁，石壁之上就不知道有什么了。他现在正躺在小溪边一块平整的石头上。罗烈站在他跟前，陈露等几人见他醒了，也从旁边走过来。
陈露说道：“是陆少华把你背过来的。”
果然是陆少华。方钰扫了一圈，却没有发现他的人。
陈露解释道：“他先离开了，待会儿会回来，让我们好好照顾你，这小子，难道还觉得我们会欺负你不成？”说着说着，她自己就先笑了，但刚笑了一会儿，扯到腰间的伤口，顿时又嘶了一声。
趴在石头上的林平两眼泪汪汪：“你可算醒过来了。我都联系……咳咳……那个，你没什么事儿吧？刚才陆少华把你背过来的时候，他那脸色吓得死人。”
“哦？”方钰不动声色。他的手还放在胸口上，又仔细感受了一番，跳动有力，丝毫不见受伤的样子，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浑身上下有用不完的劲儿。可是看个人属性，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他还以为死了一次，无意间又突破基因锁进化了呢。
“我没事。”
“钰哥，你……”
“嗯？”方钰抬起头，疑惑的看向林平。
林平面色纠结，最终摇摇头：“没什么，就是觉得钰哥好像跟平常不太一样。”
方钰恍然：“哦，是吗，确实不太一样。”
几人惊讶：“还真的？”
“因为我升华了。”
显然，这句话是开玩笑的。
方钰没多解释，他心里空牢牢的，总不得劲儿，平时他没这么感性的……也许是受到梦境自我剥析的影响，平时刻意不去想的东西全都摆在眼前，让他不得不面对。
说不上是好还是坏，心境上却得到了罕见的宁静，没有往日那般刻意压制的浮躁和不安。对未来的一切似乎也有了更加明晰的规划，而不是得过且过，无谓地寻求着刺激。
感觉就像换了颗心似的……方钰猛地愣住，他摸了摸心口，应该不会吧……“林平，你刚才说陆少华脸色很差？他受伤了？”
林平回想道：“没有，他没有受伤，比谁都好。他还将我们都救下来了呢，钰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差点被虫母抓去孵卵了，太恐怖了！如果不是陆少华及时找到我们，我们……天啊……”他想想那时那个画面，就要吐出来了。
那会儿他恢复意识后，就发现自己泡在一大坛粘液中，粘液里有细小的透明的虫卵在蠕动，往他身上爬，寻求着合适的地方做卵巢孵化。其他几人同样如此，而陈露或许是女体的关系，更受青睐，一只虫母直接划开了她的腹部，往里钻。
当时陆少华赶到，那只虫子就只剩下一个尾巴尖在外面。
幸好为时未晚，所有人都得以幸存下来。陈露也仅仅是伤口附近有虫卵，还没有流到里面去，清理干净，再处理一下伤口就行了。
方钰眯起眼，他确实看到几人腰腹部都有很长一大条口子，之前还以为是利器划开的，竟然是虫子吗？不过陆少华既然能救下他们，应当不是他所想的那样才对。不知为什么，想到那个可能，方钰心里不太好受，这种滋味，他还是头一次尝试。具体无法形容，可方钰有些贪恋。
正琢磨着，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方钰循声望去，跟背着登山包的陆少华望过来的目光撞到了一起。
陆少华从石壁上跳下，走到他身边，笑道：“没事了吧？”
方钰觉得有哪里怪怪的，放做平时，陆少华早就借着检查身体对他上下其手了，再不济也会将他抱在怀里。
“怎么？怎么这么看着我？”陆少华眸底露出一抹诧异。
方钰深吸一口气，摇摇头，最后别开了脸。
他这一移开，就没有看到陆少华眸底那一闪而过的审视和迷惑。
“对了，钰哥，天网不见了。”林平没察觉到两人古怪的氛围，开口打破沉寂道。
第146章 4。74 恐怖列车…无人生还
“你不见的时候； 天网就飞走了； 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林平把方钰被绑走后的事情简要说了一些。
天网受地宫磁场影响，无法模拟出详细地图，但它找人心切； 还是独自飞出去了。眼下不知在什么地方。几个小时都没有音讯。
林平不清楚方钰跟天网的纠葛，怕后者担心，赶紧说了这事儿。说完后又怕被骂，毕竟天网在他们几双眼睛的注视下飞不见。
那可不比传说中的神器差啊！人家那可是开了智的高等科技产物！
虽说吧，天网原本就该是林平的东西； 可挨不住天网他丫叛变； 成为了方钰的绑定物； 且联系比之前的林平还要深，搞得林平现在就想把人家的心爱物给弄不见一样； 特有负罪感。
事实上，方钰压根儿不在意，那个色迷心窍的天网； 飞走就飞走好了。省得看到他又要嗷嗷叫着充电。他安慰了林平，让他不要在意； 随后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腿。
刚才感觉就不对劲儿了； 原来光溜溜的两条腿已经被一条休闲裤包裹着； 内里也没有挂空挡的感觉； 除了有点儿漏风……
也许是尺寸的问题吧。方钰假装自己没有放在心上。
所以最开始说没有裤子没有胖次根本就是假话。
想到这茬，方钰颇有些冷淡地扫了旁边人一眼。果然是个心机boy。
刚才对他那么冷淡，也许……是在装？
？？？陆少华一头雾水； 被那一瞥弄得莫名其妙，心想这人多半有病，臆想症严重。他暗自将打量审视的目光挪回来，不再多费功夫去探究。
之所以一直看方钰，陆少华是想搞明白一件事。他有跟方钰相处的全部记忆，理智也告诉他，自己应该很喜欢眼前这人。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连命都可以不要，甘愿挖出心脏给对方。
可现在……
陆少华伸手放在心口位置，那里再也听不到跳动的声音，因为里面空空一片。曾经每次看到方钰时的那一丝心动，好像隔了一层薄膜，遥远得有些虚幻，有些假。
他不明白，单单失去心脏，便再也找不回喜欢的冲动，那还是真的喜欢吗？喜欢这种东西，到底是因为记忆的影响，还只是因为有心？
“钰哥，你有没有觉得陆少华好像不对劲儿？”林平终于眼尖了一次，用肘子碰了砰方钰的手臂。
陆少华站得不远，背对着他们。
罗烈跟陈露在另一头互相换着伤药。双方都隔了一段距离。
乍一眼，似乎陆少华被孤立。衬着山涧里昏暗的光线，他的背影映入眼底，像加了一层滤镜，变得萧瑟跟落寞。其中的彷徨和漂浮不定，几乎化为实质。
方钰漂亮的眸子眯起，罕见地划过一丝好奇和疑惑。“也许叛逆期到了吧……”最终方钰得出一个自己都觉得只有鬼才信的结论。
少年情怀总是诗，方钰只能这么理解了。
*
不管陆少华今天吃错什么药，正经儿事儿总不能耽搁的。几人休息一阵后继续上路。陆少华主动带头，带着他们七拐八拐。一边走一边解释刚才去了什么地方。
这得说起方钰在地宫遇到林紫棠的时候。收获林紫棠的头后，方钰跟陆少华一致猜测要离开地宫，或许要借助到林紫棠。先不说能不能用到，陆少华反正是打定主意要把林紫棠失落的身体部位给凑齐。为了不耽搁大家的时间，加上方钰又在昏迷当中，陆少华就一个人离开，四处搜寻。
“那你找齐了没有？”方钰如往常一般问道。
陆少华点点头，望着他的目光很清明：“找到了。”话落，他颠了颠身后的登山包。
方钰张口想问更多，比如拉开拉链让我看看。可真当他面对陆少华那张摆着疏淡表情的脸时，他什么冲动都没了，更别提主动搭话。
接下来一路，方钰都没怎么搭理他。
林平跟康宁吊在尾巴，偷偷摸摸打量两人：“我真觉得他们好像哪里怪怪的！尤其是陆少华！”
康宁摸着下巴，一本正经的“嗯……”了一下。
林平见有人认同自己，当即兴奋起来：“我就说是吧，绝对不是我的错觉！康宁，你能不能看出什么？他们有没有被什么孤魂野鬼也附身了？那些小说里不就是吗，被附身后，那些人都性情大变，就跟变了一个人一样。”
康宁从袋子里掏出一个透明的，像眼药水一样的瓶子。
“这是什么？”林平好奇问道。
康宁打开瓶塞，在左右眼皮各抹了一层：“特制牛眼泪。”
“唉唉唉，给我来点儿。”
康宁淡淡说道：“抹了这个，你会看见鬼的。”
林平伸出去拿瓶子的手在半空定住，脸色一白：“真的假的……”
“要不你试试。”康宁作势要往他眼睛上滴。
“别别别，我对那些不感兴趣。你看吧，这东西交给专业人士。我就不掺和了。我先去安慰一下钰哥幼小的心灵，感觉像失恋了一样，太可怜了。”林平一脸痛心疾首。
康宁手一顿，看着林平身后的目光有些僵直。
林平纳闷儿，张开巴掌在他眼前晃：“怎么了？中邪了？不会吧，你是天师啊，你都中邪了，我们怎么办！”
“咳……”康宁清了清嗓子，回过神来。他别开脸，默默把瓶子塞回腰袋：“那个，我刚才开天眼仔细查看过了，方钰没有被夺舍，只是……”说到这里，话锋一转：“嗯，没什么，大家都很好，唯一不好的是你。”
林平感到惊悚：“我……我怎么了？难道我身后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东……东西？？？”他仔细一看，才发现康宁的视线与其说在看他，倒不如说在透过他的肩看着他的身后。
背上冷汗瞬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林平浑身僵硬，耳边传来自己轻得像猫，忍不住颤抖的声音：“是不是……有……”
康宁一脸为他感到默哀：“你自己回头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不不不！”林平把头摇得像拨浪鼓：“我坚决不！我去找钰哥。你们天师就知道唬人！”说着，林平开始用余光去搜索，唯一算得上真正同伴的方钰的身影。
“咦，人呢？”惯性寻找，林平一时不察转过身去，结果被快要贴到他脑门上的一张脸给吓得当场捂脸尖叫：“啊——鬼啊……”叫了半天，发现那张脸很熟悉后，一口气没窜上来直接打了个嗝；“呃。”
然后，林平心里咯噔一下。
方钰一张脸冷漠至极，环着手臂，这次轮到他用看一个死人的眼神看着林平：“刚才听到你在说谁失恋？请问我有幸得知此人的名字吗？”
刻意压低的声线清洌，慵懒，有着冰一样的通透冰冷感。听在林平耳朵里，却像聆听到死神的召唤。林平垂着头不敢看方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