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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心忌暗道不好,幸好昨日靖公主来信告知他弟弟在牧云银甲军中受伤,让他下朝后随寒殿下一同到军营中来。只是因为南枯皇后求陛下召见,陛下不肯,这才耽搁了些时辰,不过也幸好正好目睹了昨日一幕,还来得及为寒殿下辩白:“陛下,臣可以为寒殿下作证。昨日寒殿下是因合戈殿下羞辱笙殿下才训斥了合戈殿下几句。诸位都有目共睹,寒殿下素来体贴皇弟,那不孝不悌之人明明是合戈殿下,南枯大人的眼睛难道是瞎了吗?”
薛彧接过南枯祺使来的眼色,继续道:“敢问龙骧将军,寒殿下为了一个凶恶魅灵的儿子,伤害与自己一同长大的手足,难道占理吗?”
薛岳捏起寒殿下昨日给他的信笺,有条不紊地辩驳起来:“陛下,此事乃合戈殿下行为不端在先。合戈殿下是寒殿下的弟弟,难道笙殿下就不是了吗?各位同僚满嘴魅灵之子,人间之祸,难道忘记了笙殿下亦是陛下之子?诸位今日敢对笙殿下喊打喊杀,明日是不是想弑君了?”
薛彧早知自己的弟弟同寒殿下已经私下有了交往,但也不想他居然敢在朝堂之上下自己的脸面。但是情势如此,不容多想,扳回一局才重要,他推了推站在自己身侧的孤松直,可孤松直自岿然不动,不理薛彧的任何动作。
“众卿都说完了吗?”牧云勤心有不悦,当年用天子剑刺向银容,他一直有悔。但是大臣们不尊重他忍痛割爱,大局为重的决定,仍然为他没有对魅灵赶尽杀绝而日日上奏。他曾害怕过银容和笙儿魅灵之力,可午夜梦回之时,想起银容与他相伴二十余载,却从未施展秘术害人。而朝堂之下的众臣,谁又不是手里沾满了鲜血呢?纵使文臣们不曾真正杀人,可是那些阴损手段,个个都与杀人无异。牧云勤亦欢喜自己的长子不若旁人那样对幼子避如蛇蝎。而这次朝堂之上薛岳、孤松直的态度,更是让他对这个儿子的能力充满赞赏。对于储君之事,他心中亦有所考量:“昨日朕刚派皇三子牧云合戈驻守澜州,其余皇子也合该有个差事了。传朕旨意,封皇长子牧云寒为淮王,驻守瀚州。皇次子牧云陆驻守殇阳关。祭天后启程。南枯祺、薛彧御前失仪,罚俸半年。退朝。”
对于皇帝的决定,众人皆是面面相觑。虽然牧云勤没有封牧云寒为太子,但这封王的决定,也已彰显了牧云勤对待牧云寒与其他皇子的不同。大端怕是要变了。牧云寒虽然高兴,但是思及即使封王亦是天下未定,面上仍是波澜不惊。牧云陆也大概明白,父皇内心的天平已经倾向了自己的皇兄。朝堂上的三股势力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穆如槊、南枯祺、薛彧的心情自是不用说。孤松直却懊悔万分,心里直骂儿子孤松拓误事,之前因儿子劝说,自己未答应薛彧帮他参寒殿下。没想到自己一时不察,居然送了寒殿下一个这样大的顺水人情。
“皇弟恭贺皇兄,如今该道淮王殿下了。”甫一下朝,牧云陆就朝牧云寒行礼道贺。
“皇弟不必多礼。”牧云寒记起昨日严霜说的要同二弟多聚聚,虽然迫不及待地想将今日朝堂之事同严霜分享,可又想祭天之后自己与皇弟天各一方,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倒不如趁热打铁,邀皇弟赴银甲军营一聚:“既是散朝了,不如二弟同我回银甲军营好好聚聚,这些年来我们兄弟聚少离多,皇兄都已记不清上回同皇弟把酒言欢是何时了。”
“二弟也正是这样想,既然皇兄先邀约,那皇弟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久不曾同二弟这样肩并肩又心中无事地同行,牧云寒心生感触:“二弟可还记得幼时之事?以前宫中皇子,就我们二人一般大,无须修习之时,最爱一同踢蹴鞠,争执在所难免,可第二天就好像无事发生了。直到后来,我喜欢修习兵法,而二弟喜欢读圣贤之书,我们才渐渐交集愈少。”
“是啊,大哥,之前二弟以为我们渐渐疏远以后,都会被外人所影响,我们的关系只是对手,不再有以前那种温暖的手足之情。现在我才发觉,无论分离后,我们同多少人打过交道,我们依然是蹴鞠场上那对争吵过后龃龉就烟消云散的兄弟。”
两人那边在回军营的路上相谈甚欢,这边严霜听先赶回来的牧云寒的随从通报了今日之事,又得知牧云陆要来,立马张罗起来。牧云陆很早就知道大哥和靖公主牧云严霜联袂杀敌之事,只当牧云严霜是一个不甘生为女儿身的娇蛮人。可如今得见本人,又看见一桌丝毫没有提前准备,却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他喜好的酒菜,更是对她心生佩服了起来。酒酣之际对长兄提起,牧云寒说道:“我看啊,这世间还真没有任何女子能同我的严霜相比。”
牧云陆第二天酒醒之际,才想起恍惚之间自己看到的东西,好像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事情,又觉得这件事好像他知道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
好不容易将那对醉酒的兄弟收拾完,牧云严霜又气又恼。牧云寒的既定属性难道不是闷骚吗?为什么有牧云陆在场,他还那样盯着她看,还对牧云陆说那样的话。中途她为了给这对兄弟留出单独的相处空间,却也被牧云寒拉住衣袂,系在他的寒彻剑上,不让她离开。还是她待寒陆二人醉倒后,才有机会解开,没想到竟被牧云寒打上了一个死结,恼得严霜只得忍痛将自己红色戎装的衣摆剪开。
严霜回到自己的帐中,玛瑙手镯忽然亮了起来,“我自知自己的眼光不错,可也没想到你一年就完成了任务。这次去瀚北,你会有新的任务,但这次任务的内容,取决于你自己。玛瑙手镯再亮时,就是硕风和叶同金珠海到赫兰部时。想怎么做,全在你自己。只一条,不准对硕风和叶下手。”
☆、瀚北
祭天过后,分属大皇子牧云寒和二皇子牧云陆的两支牧云银甲浩浩荡荡地分别前往瀚北和殇阳关。严霜心想,还好及时捡起了堕马之后因秘术懈怠的箭术和骑术。本以为帮助牧云寒瓦解一部分的文官势力,自己就不用来瀚州走一遭了。没想到即使牧云寒已经被封王,他们二人还是要重复这趟瀚北驻扎之旅,牧云氏果真珍惜自己从马背上得来的天下。临行前,严霜劝回了执意要跟来的孤松拓,告知他自己和牧云寒不会久留瀚州,他在中州跟随父亲孤松直才是对她最好的帮助。
这一年来与牧云寒的相处也让她对这个男人有了更深的了解。她对牧云寒有崇拜,他简直是她读过的史书里的理想君王的现实化身。他天生贵胄,周身的矜贵洋溢在举手投足间,却不恃身份而骄,对身边的人一视同仁。他也不因身居高位而心底处处设防,也正是因此才能收获同穆如寒山与牧云陆的兄弟之情。他也从不因自己的成绩自傲,无论形势如何,他一直坚持练兵,希冀能够有让牧云银甲独当一面的一天。在银甲军中,他每回讲解兵法,亦或是操练牧云银甲,英武勇猛的风范再加上时不时向她望来的满含柔情的眼神,都让她怦然心动。可是看着他一步步地获得文官的支持,获得牧云勤的赏识,她对于他的与有荣焉,更多是一个谋士对于主公的,而非一个女人对男人的。她总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一块重要的情感,可是又说不出是怎么回事。这些日子牧云寒对她也越来越无微不至,她也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或许是因为她感觉这些都是原来的严霜应该得到的。
到达驻地后,牧云寒和牧云严霜处理完牧云银甲的事务,就一同去戍于北都城的穆如铁骑交换情报。一连串的事情忙下来,时间也是不早,两人索性留在朔方原看传说中瀚州最美的日出。
瀚州的风景的确美,预示着太阳升起的红霞出现在地平线上时,仿佛擦亮了瀚州这颗在黑夜里蒙尘的明珠。霞光投射于远处的湖泊之上,在睡梦中将醒的雪鸽迫不及待投入水中,同鳞鱼嬉戏起来。中州的美妙大多是有烟火气的,而瀚州却像是神的最后一块保留地,蛮族和华族皆不能凭一己之力改造瀚州,只能像她同牧云寒现在这样,静静地欣赏着大自然的鬼斧神工。
严霜想起那个在荒神破坏了的秩序里的牧云严霜,一直向往瀚州辽阔的天地,难道是因为自小难以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可是严霜自己身处的这个秩序里,靖王却算得上是一个好父亲。每隔一阵就要给她五百里加急送越地的吃食,担心女儿在军营里受伤,即使天启的药可能比越地好出不知道多少倍,靖王仍是执意送来。荒神秩序中的严霜或许以为瀚州的自然美,瀚州人淳朴的心灵美。可是瀚州内部,赫兰铁辕、赫兰铁朵,就连硕风和叶,哪一个真正算得上是善类呢?硕风和叶的父亲母亲虽然对自己的部众来说,算得上是非常好的领袖,但是他们屠杀速沁部之前,可有想过速沁部中也有同硕风部中一样年迈的老人与需要照料的孩子呢。“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虽然是难以企及的道德标准,可是这样的屠杀,难道打得了正义的幌子吗?
“霜儿,你看这里多美,瀚州的草场和湖泊,是大地真正的心,宁静辽阔,在这里,能让人得到力量。”牧云寒稍带惋惜地说。严霜心里亦明白,对于牧云寒来说,宽阔的天地,强大的军队,才是他毕生所求。朝堂虽然令出震四方,但与九州的世界来比,实在过于渺小。可人在这世界中是无力的,不想改变只能意味着重复以往的命运。有时尽管自己的改变是对命运的屈从,可翻转过来想,何尝又不是一种对命运的抗争呢?
“这样的景色,也只有在我大端朝的治下才能永久保持。可是寒哥哥,我们大端羁縻瀚州三百余年,尽管这两年的寒冬没有再提前,但是严霜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想当年硕风部之事,如果一群人,或者瀚州更多的部落,都无法满足最基本的生存需要,那么他们造反要多长时间呢?”来到这个世界后,严霜看了不少有关端朝制度的书籍,尽管三百多年不许畜养战马的政策有效地控制了瀚州,但野蛮打败文明的例子,在历史上不胜枚举。中州与瀚州又隔着天然屏障天拓海峡,更是给有效统治增添了难度。唯有把瀚州也变成中州,才能有效地保障端朝的统治。
“是啊,我一直希望,能够以我牧云氏强大的骑兵,真真正正地同瀚州人在马上一较高下,永远地挫败他们心中的骄傲。”
“寒哥哥,尽管瀚州与北陆隔着天拓海峡,分群而治恐不是长久之策。一旦华族和蛮族的差别越来越大,若有异族进犯,趁机煽动蛮族作乱,后果将不堪设想。与其隔离蛮族,倒不如促进同他们的融合。”
“此事还需细细商议。我亦有要事告知你。祭天之前,寒山曾告知我最近赫兰部异动频繁,可是穆如铁骑没有证据的情况之下也不便深入赫兰部一探究竟。毕竟穆如铁骑在瀚州的作用主要是为了维护瀚州秩序。明日霜儿便同我去索达部看看,索达部与八部乃至中州贸易往来频多,消息自然也是瀚州八部之首。”
严霜点了点头,看着牧云寒嘴角只有她在身侧时才会噙着的笑意,恍惚想起好像荒神秩序里的严霜也曾同牧云寒有着这样的场景。可是那个严霜却无法真正解他忧愁。她虽然把牧云寒带向了一条不同的道路,但是有她做他的解语花,也不算是亏待了他吧?
☆、索达
索达部可谓是瀚州的枢纽,不夸张地说,整个瀚州八部的物资都要仰赖索达部。但是论其发达程度,不说天启,就是邺王未被远派之前的宛州,都比如今的索达部要来得繁华。不过除了索达,也难以在瀚州的其他地方看到成堆成堆的盐山了。索达猛对于商机的觉察十分敏锐,因此在继承其父衣钵的基础上,赚得了不少的金银珠宝。但其生性贪婪奢侈,又十分注重排场,是以门都请由东陆来的工匠以黄金铸成,成百计的奴隶被关在笼子,展示在广场中,显示索达部的强大。
索达猛看见牧云寒这位难得一见的稀客,立马使出生意人惯有的油腔滑调来:“参见淮王殿下,前几日听说圣上派殿下驻守瀚州,有失远迎。久闻淮王殿下的风度,如今终于能亲自见到殿下本人了。这位是王妃殿下吗?与殿下真是一双,用东陆的话来说叫什么来着,对对,璧人。王妃竟能随同殿下一同戍守瀚州,实在有我瀚州女子的风范啊。”
牧云寒的嘴角向上扬了扬,解释道:“这位是靖公主。”
索达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严霜作了个揖:“失敬失敬。”
三人在索达猛的帐篷中坐下,严霜暗道这索达猛真是喜好享受。用来招待她和牧云寒的奶茶,奶是来自专门着由溟朦海水喂养的乳牛,茶是来自越州北邙山的六安瓜片。虽说瀚州缺水,可索达猛侍女连指甲都是干干净净的。
索达猛恭敬地说:“不知这次小人有何可以为殿下效劳的。”
牧云寒轻抿一口奶茶,不怒自威道:“你们索达部近来可是背着朝廷运送了什么违禁武器?”
索达猛一听不好,立马伏地请罪:“殿下,小的不敢啊。自大端立国开始,瀚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不得畜养战马,不得私有铁器。我索达猛虽爱金银珠宝,可断断不敢触犯朝廷律法啊。请殿下明察!”
“索达猛,你给我仔细想想,最近可有见到不寻常的东西。要是出了乱子,你还想不想从中州运盐了。”
“淮王殿下莫怪,小的这就想,这就想。小人曾看到过好像是从中州运来的廉价茶叶,指明运给赫兰部。虽是茶叶,但罐与罐之间碰撞而出的声音,却不像是寻常装茶的陶器的声音。虽说是从中州运来的,蒙着车的布却只宛州有,小的真是不懂,明明是中州来的廉价茶叶,为何还偏偏要用宛州来的布。小的认为里面不是廉价茶叶,担心赫兰部抢生意,但是那次事出紧急,赫兰部又极为谨慎,小的只能无功而返。而且他们只干过这一票大的,后来便再也没运过。”
“都是真话?”
“淮王殿下,小的不敢瞒你啊。一个穆如铁骑就让人够害怕的了。您背后还有牧云银甲呢。我还指望淮王殿下保卫好瀚州,这样小的才好赚得盆满钵满啊。”
“索达猛,今后赫兰部若还有异事,立刻向我汇报。若是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