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菲看见小孩的时候,他正因为差点摔倒,被那大人踢了一脚,骂了几声。
那小孩也不争辩,只会瘪着嘴掉眼泪,看得林芳菲心里跟着一抽一抽的。
想起家中的爹娘,她道:“世上怎么会有这么狠心的爹娘。”
轿外跟着的奶娘顺着她看的方向看了一眼,道:“小姐那不是孩子的爹,那是人牙子,专门倒卖孩子的。”
“这些小孩都是要被卖掉的?”林芳菲又问道。
“恩,”奶娘叹了口气,又道:“被卖掉也好,这么小的孩子在人牙子手里也得不到什么好,吃不饱穿不暖,若是被好人家买去,只要勤快总能有口饭吃。”
听她如此说,林芳菲便动了心思,她犹豫了一下,道:“奶娘,我们把那个小个子的买了吧!”
“这,”奶娘道:“小姐,你若是想要买小厮,我去给你挑两个勤快的,那个小的明显身体不好,你看……”
林芳菲从小身体便不好,林老爷夫妻二人将这个女儿宠上了天,可谓有求必应,府里下人自然也一样,奶娘又是看着林芳菲长大的,见她双眼微红,面带委屈,话便说不下去了,直接吩咐人将那个看起来没什么用的小孩买了。
便是这时,林财与林芳菲相遇的,那时他还不叫这个名字,林财乃是入府后,管家给他起的名字。
入府后林财便在林芳菲的院子里打杂。
林财虽然话不多,但他心里明镜似的,他知道是林芳菲做主将他买回来的,便一直勤勤恳恳的干活,希望如此能够报答她。
一切都过的很顺利,直到林芳菲决定带着林煜去京城寻人。
定好的出行小厮中本没有林煜,那时刚好有一个人生病,林煜便主动顶了那人的位置。
商队虽然雇了镖局的人保护,但劫匪人数众多,商人们又多没什么反抗能力,终是寡不敌众,丢财殒命。
路上遇到劫匪的时候,林财第一反应便是护着林芳菲和林煜逃跑,可惜最后一个人也没逃掉。
“那些劫匪在杀人的时候,问道:’你们可是逐县林府的人?’”林财恨恨的瞪着地上的人,道:“那些劫匪说我们挡了别人的财路。小姐身体不好,少爷不过十岁,能挡了什么人的财路,一定是这姓袁的知道我们要去京城寻人,怕小姐、少爷挡了他的路,才会□□!”
☆、第六十九章
听闻这话,最震惊的莫过于小宝,如果林财的话没有错,那么他爹便是杀害他娘的幕后真凶!
道士却摇头道:“不对,如果鬼差没有勾错魂,那么这个人要不不是袁庆荣,要不就是被其他人的魂魄附体了。”
胆小鬼问道:“你这话是何意?”
“我刚才掐算过,按理说,他若真是袁庆荣,那么七年前他便已经病死了。”道士道。
胆小鬼飘到地上,靠近袁庆荣仔细看了看,皱眉道:“这确实是袁庆荣啊!”
虽然鬼的话众人听不见,但是道士的话几人听得再清楚不过。
金太傅看着倒在地上的女婿,疑惑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这时众人才反映过来,刑部侍郎赶紧给小吏使眼色,小吏上前将袁庆荣扶了起来,靠着一边的墙坐下,他探了探鼻息,道:“还活着。”
现在已经不是活不活的问题了,薛百归向着一旁的林芳华道:“舅舅,你可还能认出袁庆荣?”
突然被郡王唤作舅舅,林芳华当即慌了,又听到他的问话,林芳华在众人的目光之下,无奈道:“我有八年未见过他了,也说不准,倒是看着像。”
金太傅听到这边的对话,问道:“这位是?”
“在下逐县林芳华,舍妹林芳菲曾是袁庆荣的妻子,二人育有一子林煜。”说着他还看了一眼一旁的小宝。
金太傅看着突然冒出来的二人满脑子官司,他从未听说过袁庆荣还成过亲,不禁问道:“你们如此说,可有证据?”
林芳华打算来京时,只想与袁庆荣要个说法,所以并未做准备,此时才发现空口白话便是袁庆荣耍赖不认,他也没招。
这时薛百川自怀中掏出一张纸,道:“这里有一张逐县沈县令的证明,乃是袁庆荣与林芳菲成亲时在府衙的登记,上面还有沈县令的官印,请金太傅过目。”
接过那薄薄的一页纸,金太傅便感觉这张纸有千斤重,纸上的文字也似会跃动一般,连不成句子。
他当官几十载,做到如今地步,不是没心计的人,没想到今日才发觉自己被一个后生骗了,金太傅紧紧的攥着手上的纸,压抑的怒火让他的呼吸也跟着乱了起来。
毕竟家中还有女儿和外孙,隐瞒再婚之事,多少还有转圜余地,金太傅闭了闭眼道:“不知他的原配今何在?”
“金太傅,”趁几人说话的空隙,小宝将人与鬼的对话告诉了薛百归,薛百归道:“虽然袁庆荣的原配夫人已不在,但此时已经不是抛妻弃子的事了,真正的袁庆荣早已死了,这个人是假冒的。”
“若是无凭无据,你这话便是血口喷人。”金太傅自然不会被他两句话便吓回去。
“太傅若是不信,咱们大可来一场阎王爷夜审小鬼,”薛百归看了看满屋的人,又看了看昏死在一旁的袁庆荣,一揖道:“金太傅,此人身份存疑,我等无论如何都会查下去,陈年旧事查起来总要时间。
“他已有抛弃妻子之实,可见人品不佳,便是今日您能护他一时,心中也会存有怀疑,何不配合我等演一出戏,若是他真的问心无愧,能经受考验,您也可以安心,到时在下自会为他证明清白。”
那张纸早已令金太傅起疑,这会儿再听了他的话,金太傅心中也是犹豫不决。
便是这次能保住他又如何,连自己都敢欺骗的人,若将来有一日自己不在了,他还不一定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这一赌势在必行。
金太傅眯了眯眼,道:“若是他果真清白,到时还请将军与郡王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
“当然。”
既然达成统一,几人便各自分工,金太傅随庞公公回宫请示圣意,薛百川几人则准备人手、指挥刑部侍郎布置天牢。
夜半时分,天空暗黑一片,没有一丝星光,天牢内只有几个用来照亮的火把,缓缓燃烧。
躺在地上的袁庆荣忽然睁开双眼,他被鬼魂附了几日,身体虚弱得很,睁了几次眼才勉强看清面前的状况。
待看见一丈外躺着一个人时,袁庆荣吓了一跳,他坐起身想要过去看看情况,乍一动,才感觉到手腕上的锁链。
不等他弄清情况,背后突然响起惊堂木的声音,一个声音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缓缓转过头,待袁庆荣在看清坐在上位的人时,他瞪大了眼睛。
那人面色发青,浓眉鼓眼,留着胡子,被桌上昏黄的灯光一照着实吓人一跳。
“你,你是谁?”袁庆荣问道。
“你什么你,我乃地府一殿管事秦广王!”秦广王喝道:“堂下何人,还不快快报上名来!”
“地府?”袁庆荣显然没想明白,他问道:“你是说我已经死了?”
“大胆!”这时,从昏暗的房间角落闪出黑白无常,白无常道:“所有魂魄都需进入地府,受审判,你既已到了这里,还不赶紧将生平叙说明白,等秦广王审判后,好入轮回道。”
虽然手脚有些凉,但袁庆荣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白衣,又抬手摸了摸脸和身体,明显都是热的!他惊慌道:“不可能,我的身体还是热的,我没有死!”
黑无常走到一丈外,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人,那人的脸便转向了这边,赫然便是“袁庆荣”的模样。
黑无常道:“一刻钟前你刚刚死了,这便是你的尸体。”
看着那个穿着自己衣服,与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脸,袁庆荣又跌坐了回去,讷讷道:“我,我竟然真的死了。”
“生死有命,你的死亡时辰早已写在生死簿上了,哪能容你在世上多活一时半刻。”秦广王道:“莫要再多话,赶紧将生平详细道来,早早入轮回。”
缓了一会儿,袁庆荣道:“在下袁庆荣,逐县人士……”
“他撒谎!”这时天牢之外出现一个白衣人,那白衣人的长相与袁庆荣极其相似,他双手捉住天牢的木柱,激动道:“我才是袁庆荣,我才是,他不是!”
这人的出现吓了袁庆荣一跳,他颤抖着手指指着那人道:“你,你,你是,”待要将人名说出口时,他又将话咽了回去,他摇了摇头,道:“不可能,你不可能是那人。”
“是你害死我的,你还占了我的一切!”白衣人又道。
袁庆荣听到这话,双眼微眯,心下稍定,不再关心白衣人的话,又讲起自己的生平。
便是这时,天牢外又出现了几个白衣人,男女都有,这些人都激动的喊道:“他不是袁庆荣,是他害死我们的,阎王爷,他应该进油锅、应该下火海啊!”
袁庆荣再回头见这些人时,目露疑惑,这几个人他一个都不认识。
秦广王一敲惊堂木,喝道:“外面何鬼,如此喧哗,报上名来!”
“在下逐县袁庆荣,八年前来到地府……”
“妾身乃是袁庆荣的发妻林芳菲,于七年前被这假的袁庆荣害死……”
“小的逐县林财……”
……
牢外的魂魄都指证牢内的袁庆荣杀人害命,牢内的袁庆荣自然不肯承认,他言辞凿凿,这些人并不是他害死的。
发妻死于七年前,他再娶乃是六年前,从未负佳人。
见他不认,众鬼自然不肯罢休,一时间这方寸之地热闹非凡。
秦广王愤怒而起,竟一掌将手中的惊叹木敲碎了,他略一尴尬后,整了整表情,严肃道:“虽然本王心中有数,但恶人自然要受到惩罚,来人啊!上油锅。”
秦广王的声音一落,便有两个鬼差架好火堆,抬着一大锅沸油架到火上。
白无常道:“这油锅乃是地府收集的尸油,温度极高,又有法术加持,说真话的善良人进到里面会丝毫不损,”他又看了袁庆荣一眼,面带狰狞道:“若是说假话的恶人进到里面便会被滚油烫的皮开肉绽,疼入骨髓。”
“既然你们二人都说自己是袁庆荣,便挨个进这油锅中试一试吧!”秦广王道。
外面的两个鬼差得令,押了第一个白衣人进油锅,那油锅里的沸油似是感觉到了有鬼接近,沸腾的更厉害,鼓起的气泡炸裂,崩的到处都是。
一众人看着被押进油锅的白衣人,他坐在锅中,自始至终面色不变,显然未受炙烤之刑。
秦广王问道:“如何?”
一个鬼差上前查看,道:“回秦广王,此人没有丝毫损害。”
“恩,”点了点头,秦广王示意黑白无常,道:“将这个袁庆荣也投进去。”
那厢白衣人出了油锅,大半身的衣服都泛着油光,被火一照,黄的发亮,好似随时会着起来一般。
这边袁庆荣被黑白无常押到锅边,他看着底下黄中带红的火光和上面翻滚不息的热油,哆嗦着身子往后退去,摇着头,明显不想进去。
黑白无常怎么会让他如愿,两人架起他便要往锅里扔。
“我不是袁庆荣,我说实话,不要让我进油锅!”□□湿了一块的“袁庆荣”终于哭喊出来,求饶道。
☆、第七十章
原来这人竟然真的不是袁庆荣,而是鹿县的钱宗一。
鹿县与逐县一样,都在京城的北边。
八年前春试,袁庆荣喜得二甲,准备回家给妻子报喜,正好与落榜的钱宗一同路。
出京之前袁庆荣便有些咳嗽发热,谁知春寒料峭、路途奔波,他竟然在路上便死了。
钱宗一家境一般,路上多得袁庆荣照顾,二人同住一屋,分睡两床,他自然是第一个发现袁庆荣死的人。
平日里钱宗一总是留着络腮胡,面容不甚清晰,发现袁庆荣身死之后,他便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冒充袁庆荣。
将胡子剃掉之后,钱宗一竟然与袁庆荣有七分像,想着二人年纪差不多,钱宗一便决定互换二人身份。
钱宗一的娘早亡,他爹续娶之后对他少有关心,钱宗一便借着这个机会制造自己已死的假象。
他想法糊弄了家里,将袁庆荣的尸体埋到了自己坟中,他则从此变成了袁庆荣。
七年前钱宗一回到京城,陆续收到了几封林家寄来的家书,他都未予理睬,直到林芳菲来信说要带着孩子来看他。
钱宗一当时正好偶遇了金太傅的女儿,萌生了借女人上位的想法,这样一来,林芳菲母子便成了累赘,他便一不做二不休,花钱雇了匪患,于上京途中杀害了林芳菲母子二人。
钱宗一一边借用袁庆荣的身份游走于官场之上,一边又用袁庆荣的钱买凶害死了他的发妻和儿子,着实是阴险狠辣,叫人痛恨不已,恨不能将他千刀万剐。
听完他的自白,屋内安静的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他的身上。
钱宗一抬头看着秦广王道:“我做的事情都说了,是不是可以转世投胎了?”可惜,他等了好半天也不见回答,这时他才突然发现鬼都面带憎恶看着自己。
当看见自己的尸体坐起身来的时候,钱宗一震惊的指着那处,道:“诈,诈尸了!”
这时牢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打头的是身着明黄常服的皇帝,他的身侧跟着庞公公,后面则跟着太傅、刑部侍郎等人,众人走到了天牢门前。
牢内的一众鬼赶紧行礼,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钱宗一木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一刻,他便知道自己彻底完了。
钱宗一欺君罔上,谋财害命,圣上亲判其三日后斩首示众。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太傅一夜白头,他上了请辞折子,言道自己年岁渐长,力不从心,望陛下能准他归乡侍奉祖宗牌位。
想到钱宗一一事的影响,梁朗终是同意了太傅的请求,当然之后再为他的长子加官进爵便是后话了。
那日事了,小宝有了去处,小白狗便被秦广王带回了地府。
今日林芳华便要北上回家,小宝站在城门口眼睛红红的,撅着嘴,眼见就要哭出来了。
血缘亲情总是难以割舍,与小宝相处几日,林芳华很喜欢他,道:“小宝,要不你跟舅舅回家吧!”
虽然跟林芳华分开小宝心里会不高兴,但是跟薛百归分开他会更不开心,小宝看了看一旁的薛百归,将眼泪逼了回去,摇头道:“我不去了。”
薛百归拍了拍小宝的虎头帽子道:“时辰不早了,舅舅早些出发吧,待将来有时间,我会带小宝回去看您的。”
林芳华本不想将小宝留在京城,奈何此时的小宝没有之前的记忆,与外人要比他这个舅舅亲的多,他好不容易找到了外甥,自然不想闹的不愉快,只能应了。
好在小宝是留在公主府,薛家人也